卫家自卫青到三子都是侯爵,自然都是要送酌金的。卫家父子的酌金都是一批送上的,如何会卫青的酌金无事,偏偏卫伉三兄弟的酌金有问题。
“三位表兄既然犯了事,父皇处置也是应该的。”太子只得道,“舅舅不仅是大司马更是外戚,只怕喜欢盯着舅舅的人也多。既然舅舅主动请罪,父皇不如略施薄惩,以示百官,以安舅舅之心。”
卫青主动请罪到太子的应答,本是他们私下商议妥当的。然太子亲自说出这话,到底觉得有些愧疚。人人多说大将军是因外戚身份才一路高升,可太子自小就明白,舅舅能够走上这条路乃是母后提携,一路高升凭借的也是自己的本事屡立战功。
“据儿此言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的,舅舅与儿臣随亲近,然于儿臣来说,父皇更要亲近一些。”太子微笑道。
论血缘自是父子更亲,可现实是对于太子的前途而言,卫青这个舅舅才是最值得信任的。皇帝不止太子一个儿子,他随时都可以换一个太子,可是对于大将军而言,他天然就是太子的助力。
刘彻看了太子一眼,旋即笑道:“这话是你母后教的吧?”
“此乃儿臣肺腑之言!”
随着年岁渐长,刘据已经不记得他在父皇面前泰坦自若的模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父皇,他就习惯性学会了去思考父皇的每一句话是否有其他意思。或许这就是皇家父子之间的悲哀。
酌金案随着赵周自杀于狱中,皇帝任命了石庆为丞相落幕。正如石慧而言,只要大汉周边战事不止,如赵破奴这样的武将就不惧没有再封侯的机会。然而对于酌金案中许多本是靠祖荫袭爵,本身并无封侯本事的人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转眼过了年,大汉的疆土又一次得到了扩大。酌金案之前,南越国权臣吕嘉发动政变,杀死了尊奉大汉的南越王赵兴和太后樛式,控制住了南越国。
皇帝派兵平定了南越,直接废除了南越国,又趁势平定西南夷,改为郡县制。平定南越时,东越王余善自告奋勇助战汉军,却兵发而不至,其后又起反意,同样被灭国。
眼看大汉的国土迅速扩大,皇帝也因为志得意满,准备亲自北训。霍去病因而奉命提前领兵北上,准备一切。
元封元年,皇帝亲率18万骑北巡,遣使谕告匈奴单于臣服,又效仿秦始皇前往泰山封禅。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公的《史记》虽然很有价值,但是参杂了太多私人感情,文笔中明显有因为讨厌武帝而迁怒外戚出身卫青、霍去病的意思。写卫霍就是流水账模式某年某地斩获多少,李广写的像神话传奇(霍去病带着亲兵就敢冲入四万匈奴人中斩杀哗变者,震慑数万匈奴人岂非比李广神箭退敌有的吹;还有李广那什么装死脱身,说白了就是全军覆灭自己被俘后一人逃回来还能拿吹也是够了)。王维那句“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更是很不讲道理。(卫青打胜仗是天佑,李广打败仗就是运气差。)运气是很重要,但是一次是运气,次次都用运气解释吗?如果百战百胜和屡战屡败的区别在于运气,那出征前让皇帝找个道士看看谁运气好谁领兵啊!
说起来卫青、霍去病能够有领兵的机会是离不开卫子夫的这层关系(可是人家自身素质硬啊,你瞧瞧李广利),且司马公大为同情的李广难道就没有靠关系吗?(如果李广哪能屡次打败仗,赎为庶民还能起复领兵?)说李广怀才不遇——他有过很多机会好么,只是总失败而已。
我一直觉得李广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优点有的:骑射本事高,与士兵共患难(将帅又不是游侠,单兵素质高可不够,至于和士兵同甘共苦,卫青也做到了,不算特点。),很会经营名声(这一点不招揽门客的卫霍还真比不上,也亏得李广没有卫霍之才,否则以他结交之广,大约就是皇帝亲自干他了)。缺点也太多太明显:比如气量狭小,起复第一件事是杀了得罪他的霸陵尉,亲自诱降羌人又言而无信将俘虏杀死(霍去病却很善于用降人),或许还有贪名利,七国之乱私自接受诸侯赏赐犯了景帝忌讳(数次打败仗都能以巨资赎身,司马迁就是没钱赎身才被宫刑。),治兵不严,带兵散漫(说是他带兵特色简直是强行洗白,一支懒散的队伍和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那个更胜一筹还用争论吗?),喜欢迷路(一次迷路是运气,多次迷路那绝对是军事素质不够,没有做好准备。)霍去病十七岁第一次出征就知道带上匈奴降人做向导,准备万全,李广一个老将还不如一个新人,就别怪运气了。
真论军事才干,李广尚不如堂弟李蔡(李蔡以军功封侯,官至丞相。)秦汉军功制度非常严苛,俗称“抢人头”,李广没封侯仅仅是战功不够,抢不了人头,哪来许多怀才不遇。如果汉武帝不让他上战场,那才叫怀才不遇,上了没打赢就别喊委屈了。(如汉武帝不是开拓之君,而是守成之君,大约李广就能遇到春天了。)
第318章 大汉风云(三十二)
泰山封禅,皇帝特意带上了年幼的霍嬗,这可是宫里几个皇子都没有殊荣。一时间,长安权贵的目光都落在了冠军侯府。
就是同样是大司马的儿子,卫伉三人也是比不得霍嬗的。卫伉兄弟三人不过是长平侯卫青的庶生子,霍嬗却是冠军侯的独生嫡子,更是养在皇后娘娘面前,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喜爱。
然而才五六岁的小霍嬗正是憨吃憨玩的时候,不知忧愁为何物。相较于太子刘据生在皇家从来没有天真的机会,霍嬗是真正生在蜜罐你。相较于皇子们对皇帝的宠爱都要生出几分隐忧不同,年幼的霍嬗却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享受这一切。
无论霍嬗将来是不是可以成为皇帝期盼的大将军,至少现在他依旧是没有烦恼的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让霍嬗极为兴奋,一路上得了许多民间的新奇东西。
这不,才回到长安城,霍嬗就闹着母亲要进宫向最宝贝他的师祖献宝。冠军侯夫人杜若无法,只得带着小皮猴进宫。正好遇到同样进宫请安的舅母长平侯夫人、当利公主、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
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虽然不似当利公主一般在椒房殿长大,与椒房殿也是极为亲近的。公主们进宫须得先往椒房殿向嫡母请安是规矩,恰好生母卫婕妤亦在椒房殿,便纷纷在椒房殿坐下了。
“太母,太母,嬗儿出门得了许多宝贝送给太母。”霍嬗抱着一个小木盒冲到石慧面前道。
“嬗儿出门还特意带了礼物给太母,这么乖?”石慧笑着搂过了小家伙道,“让太母看看。”
“不要在这里看!进去看,嬗儿不给别人看!”霍嬗小声道。
“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呀?”
“是嬗儿和太母的秘密!”霍嬗拉着石慧道,“进去看!”
“好,进去看!”
“你们看看,白疼了他这些年,倒是成为别人了!”长平侯夫人抿嘴笑道。
“看来母后最疼的还是嬗儿,丢下我们这一群人,只顾着嬗儿去了。”当利公主笑道。几位公主中,敢在椒房殿这般开玩笑的也唯有在这里长大的当利公主。
“那倒是未必!”诸邑公主抿嘴笑道,“母后最喜欢这般大的孩子了,再过两年等嬗儿大些,这椒房殿最受的就该是进儿了。母后又喜欢孩子们上进,等过两年严起来,嬗儿怕是都不愿意来椒房殿了。”
诸邑公主说的进儿是太子刘据的长子刘进,生母是太子妃史氏。史氏本是皇帝为太子选的良娣,原定的太子妃人选被皇后娘娘否决后,同样出生名门的史氏变成了太子妃。太子大婚一年,太子妃就生下了皇长孙刘进。
阳石公主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弟弟以前最爱与表兄吃醋了,希望皇长孙不要如弟弟一般才好。否则,以后又要好戏看了。”
“据儿如今都当爹了,你们还说他小时候的糗事,小心他翻脸啊!”
“翻脸我们也不怕,在外面弟弟是皇太子,我们要让他三分。在这椒房殿,只有论辈分年资的,皇太子的名头可不顶用。”阳石公主笑道。
“你这孩子,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调皮。”卫子夫嗔道。
长平侯夫人开口道:“说起来,今日进宫并未见到太子妃和皇长孙呢!”
“皇长孙前两日略有咳嗽,娘娘免了太子妃的请安,让她在东宫照顾皇长孙了。”卫婕妤解释道。
相较于皇帝二十九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太子倒是极为幸运,十七岁就有了长子,还是嫡出。幼儿娇贵,又是皇长孙,贵体违和,自然是小心的很。
“小孩子啊就是娇贵,当初嬗儿——”
“母后,求母后救命!”忽然带着哭音的高喊截断了杜若未出口的话语,却见迎阳公主匆匆冲入殿内,许是跑的及了,钗环衣裳都有些凌乱。
“怎么了这是?”卫婕妤立时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还不快扶公主起来?”
“母后、母后,救我!”迎阳公主进了殿内,纳头便拜倒在地上。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迎阳公主,“母后这会儿不在这里,二姐姐有事不妨慢慢说。”
迎阳公主抬头才见石慧并不在殿内,顿时心急如焚,求救地看向卫婕妤:“卫母妃,母后不在宫中吗?”
“嬗儿拉着娘娘去了内殿展示他的宝贝呢!”杜若起身道,“二公主既有急事,娘娘也不会置之不理,就由我去请娘娘出来吧!”
“多谢霍夫人!”迎阳公主忙道。
“这里是椒房殿,谁也不敢对妹妹做什么。”当利公主上前拉着迎阳公主在自己身旁坐下,“我们皆是父皇的女儿,有父皇、母后做主,谁也欺负不了咱们姊妹。”
迎阳公主本已冷静几分,听到当利公主的话,眼泪却又哗啦啦流下了下来:“皇姐,可是这次是父皇他、他——”
“到底是何事,慢慢说。”石慧牵着霍嬗从内室走出来,悠然问道。
“母后救我!”迎阳公主见了石慧,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迅速冲到石慧身边道,“父皇要将儿臣嫁给方士,儿臣只想守着宗儿不想嫁人,求母后求我。”
“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嫁不嫁都该是你自己做主,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平阳姑姑来府上说,陛下已经为儿臣择选了夫婿,与儿臣商议将宗儿交给她抚养。”
“这倒是奇了,陛下为你择婿,本宫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如何平阳长公主倒是知道了?便是陛下要为你择婿,我大汉的好男儿何止千万,如何会选了一个装神弄鬼的方士。”
“儿臣不知道,平阳姑姑连名字都说了,是个叫栾大的,想来不是骗儿臣的。”
“栾大?”
“我倒是听说过此人,据说是这次陛下泰山封禅时,乐成侯推荐的方士。”长平侯夫人解释道,“陛下身边的方士来来去去极为频繁,娘娘又素来不爱听这些,只怕还不知道此人。”
长平侯夫人刘玥原是石慧手下的密探,后来嫁给了卫青,依旧以长平侯夫人的身份周旋于长安贵妇圈中,为石慧把握朝内外的讯息。
“是乐成侯丁义所荐?”石慧拍案道,“岂有此理,看来丁义是没有将本宫的话放在了心上。”
皇帝笃信长生之道,这些年身边的方士就如韭菜一样割掉一茬又一茬,石慧也没有许多闲工夫理会。
当然也不会全然不管,早些倒是劝过皇帝方士之言不可信,皇帝不听,石慧也没有继续理会。那些方士若只是与皇帝论些神鬼之事博个小福贵倒是无妨。可若是太贪心了便免不得要玩掉了小命。
前几年,给王夫人招魂的李少翁不就是太过于贪心,被揭穿了骗术,让皇帝处置了吗?只可惜这些方士的骗局被揭穿后,也没见皇帝从求仙问道的坑你爬出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喜欢求仙问道,宠幸方士,便有些大臣以此讨好皇帝,这乐成侯丁义就是其中佼佼者。然臣子讨好皇帝本是常事,石慧若以此迁怒,不知多少人要倒霉,便也睁一眼闭一眼。
不想前几年,丁义竟然将一个叫楚服的女巫推荐给窦太主,言说楚服能够令皇后诞下皇子。窦太主大喜,便带着楚服进宫。石慧知道此事,将楚服逐出,斥责了窦太主一番,又下旨申饬乐成侯,言明他若再向宫里推荐方士女巫,必治其死罪。
“丁义此人善于媚上,只怕是为了讨好陛下之举。这位栾大听说是当年文城将军李少翁的师弟。”
“陛下从泰山回来,本宫倒是听说陛下又招了几个新鲜面孔,确实没有留意这些人的名字。” 石慧顿了顿道,“当年李少翁是被揭穿骗术,让陛下处决的。栾大是李少翁的师弟,竟然还能哄得陛下相信他所谓的法术,看来却有几分本事。”
“母后,儿臣、儿臣如何是好?”
“慌什么?就算陛下真的已经降旨赐婚有如何?”石慧冷笑道,“死个把驸马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影响你以后再嫁。”
迎阳公主闻言,顿时愣住了。
当利公主、诸邑公主、阳石公主:……母后超可怕!
“母后,儿臣不想嫁人!”
“本宫说了,作为寡居的公主,你大可自己决定是否再嫁。”石慧又道,“便是养个小男人在身边也无妨。”
当利公主立即想到了姑婆窦太主,元朔年间,姑祖父堂邑夷侯陈午过世。窦太主出孝后却迷恋上了一个美少年董偃,出双入对不止,还供养董偃读书。
曾有官员为了此事参过窦太后,甚至言语之间牵扯到皇后。后来,那个官员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帝后也没有因此干涉窦太主养小面首。若非董偃作死勾搭上皇帝,姑侄同一个男宠,触怒了皇后娘娘,大约那位董君如今还能富贵呢。
第319章 大汉风云(三十三)
“母……母后,这……”迎阳公主嗫喏地看着石慧,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好了,别再那里自己发愁了。此事本宫心中有数,你也不要太担心。”石慧淡淡道,“有空便与你的姐妹们多多往来,将宗儿带出去见见人。宗儿到底是男孩子,还是要多见见世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