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周明帝下朝后又来静和暂住的宫殿看望他,与静和谈玄论道,在这个过程中,静和见缝插针,引导着周明帝“主动”提出,请真人出面测算一番大周宗亲的气运,看看大周皇室如今的情况。
在周明帝主动提出要测算大周皇室的气运后,这虽然是静和愿意看到的,但他却仍是故作为难,迟疑犹豫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会将陛下你的请求转达给真人,但真人是否答应,请恕小道无法保证,这毕竟不是小道能做主的事情。”
周明帝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里还格外美滋滋,为静和愿意替他向真人传达这个要求而感到高兴,殊不知他这么配合,真正高兴的人是静和。
☆、朝堂宅斗“庶”长子反派20
因为静和决意要借助周明帝的手去对付沐阳长公主和南阳侯, 在他不着痕迹地鼓动和拾掇下, 原本就笃信道家、对萧桓这位真人既敬且畏的周明帝动了请真人测算大周国运和大周皇室宗亲气运的想法。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周明帝给唯一能与真人联系的静和说了一箩筐好话, 希望静和能将他的请求转达告诉真人, 并且在真人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让真人能答应替大周测算国运。
在静和做出一副为难犹豫模样,勉勉强强才点了点头答应了周明帝的请求后, 一阵狂喜袭上周明帝的心头,他对静和是千恩万谢, 一挥手又提高了静和在宫中暂住时的待遇。
周明帝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请真人测算大周国运的想法,完全都是静和在暗中拾掇。这件事情与其说是他想做的, 不如说是静和乐见其成的,他替静和办成了这件事,还反过来感谢他,这简直是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啊!
在周明帝踌躇满志,十足期待真人再次驾临时, 随侍在他身边,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静和微微一笑,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他继续深藏幕后,没被周明帝发现他在这件事情中出过力、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成功拾掇周明帝举办一个所有皇室宗亲都会到场,沐阳长公主和南阳侯也会出席的宴会后, 静和转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萧桓,并小心翼翼地进言:若是萧桓想要打压这两人,只需在宴会上随意说上一两句这二人气运糟糕、有伤国体的话就够了。
收到静和传信的时候,萧桓并不是在仙宫中过着潇洒放纵、醉生梦死的死宅生活,相反他是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凡人在这世间行走游历,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体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经历人间最平凡最常见却最真实的悲欢离合。
——难得碰上一个对他恶意没有那么深重的世界,萧桓怎么会不把握一下时机,好好在这个世界游历行走一番,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洗练一下自己的心境呢?
要知道,他可是难得碰上一个对他没什么恶意,甚至愿意与他交好、与他达成交易的天道,自从这方世界的天道与他就生命源能一事达成共识、做下交易后,这个世界的天道就解除了对他的限制和监控,他在这个世界能自由随意的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收到静和通过特殊方式传递而来的消息时,萧桓正扮做一个独自上路、在南北两地来往做生意的行商。他此时暂时在洛阳古城歇脚,正准备将他刚从北方收来了一批带有北地特色、在南方很有市场的货物卖去南方,然后再收购南方的货物卖去北地。
洛阳古城东城门附近,有一家悦来客栈。这家客栈开在城门附近,做的就是招待来往行人和客商的生意。此时在这家二层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走南闯北的镖师和来往南北的行商,大堂内一片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景象。
大堂中就坐的旅人正一边用饭一边跟彼此搭着话,虽然这些人在这之前都不认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既然有缘于此间相聚,那便不影响他们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吹嘘自己这些年的见识,分享一些道上的消息和八卦。
越是走南闯北的人,在外越是知道如何与人打交道。
萧桓是扮做独自行走做生意的行商,但他此刻却并不是一人独坐于堂中,而是与两个同样做着来往南北、倒卖货物生意的行商搭桌,耐心倾听着这两个行商讲述他们多年来做生意的心得见识,听着他们对未来踌躇满志的期待,听着他们因久在外地不得归家的抱怨。
虽然周围坐着与他说话的人在萧桓看来比蝼蚁还要弱小,反手一拍就能拍死;虽然他们口中谈论着的话题、讲述着的事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是一些无意义的琐碎小事,但就是这些散碎的只言片语却让萧桓有一种置身于人间香火中的温暖感。
听着这些距离他十分遥远,他从未亲身经历过的种种事情,萧桓心中有一种错觉,仿佛他自己也在这样的家常琐事中变得不那么高高在上,不那么的远离尘世,不那么的缥缈不定、不在凡尘,而是再次与这个世间产生了些许羁绊,原本逝去的人性又缓缓回来了。
不过当萧桓用来联系静和的那枚祥云玉佩在独属于他的空间中轻轻震颤起来时,正放任自己沉浸于人世间常见的平凡离聚和烟火中的萧桓便一下子清醒过来,从人间这些纷乱流离中挣脱开来,重新回归冷静理智,不再因久违的凡尘俗事而动摇心性。
当初,萧桓将静和一人留在大周皇宫中,为了与他保持联络,方便静和有事禀告时能联系到他,萧桓给了静和一块巴掌大小,玉质细腻、剔透洁白,刻有祥云纹路的羊脂玉佩。
这祥云玉佩共有两面,乃是一体两面的一套法器,萧桓自己手中持有一块,静和手中拿着一面,二人可借助这玉佩通话联系——这主要是方便静和联系萧桓,若是萧桓有事要通知静和,根本用不着用玉佩联系这么麻烦。
萧桓一心两用,口中还应付着两个正在高谈阔论的行商,继续和他们有来有往地就贩货的事情说着闲话,但一缕神识却已经探入到空间中,触及到那块被他随意搁在一方博古架上的祥云玉佩,查阅了一番静和传来的消息。
在看完静和传递来的消息后,萧桓扬了扬眉,薄唇不着痕迹地往上扬了扬,露出一抹兴味十足的浅淡笑容来:“嗯?让本座当着周明帝等大周宗亲的面,当众评价沐阳长公主及南阳侯气运有瑕,于大周国体有害?”
萧桓在心头轻轻嗤笑一声,他摇头失笑,语气微冷地轻哼了一声:“只是给这二人一个‘气运有瑕’的评价,措辞未免太过温和了,本座可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恰恰相反,这二人越是难堪,越是遭人唾弃,本座反而越是高兴。”
“毕竟,本座的徒弟,可不是他们能欺负的。”萧桓在心中想着,“本座才收下小二这个徒弟,总得帮他把报仇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这才好意思听他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尊’不是?本座可不是那等吃干饭、放任弟子吃苦受罪的师尊。”
他萧桓可是天下第一好师尊!这可不是他自封,是所有人、所有天道公认,是他膝下所有徒弟都认可承认的……噫,在小一顾瑾辰之前,他到底还收过几个徒弟来着?
因着静和传来的打压沐阳长公主二人的计划,萧桓决意暂时放弃自己隐姓埋名、游历人间,体味人间香火的计划,也放弃自己现在杜撰的这个来往南北贩卖货物的行商身份,打算回转大周都城,为自家二徒弟的报仇大业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番力量。
在正式进行这个计划之前,萧桓还打算和江文涵通一次气,告诉江文涵这个计划,也提醒江文涵不要错失这个向仇人动手的好时机,当沐阳长公主和南阳侯被打压下去后,江文涵便可以向二人复仇了,他可是知道,江文涵暗中已经积蓄了一定的势力。
——作为一个好师尊,萧桓他不仅要帮弟子的忙,而且他不能只埋头去做但什么也不说。他为弟子费心做了什么,当然得让弟子知道,不然他徒弟怎么知道他这个师尊替他做了哪些事,又为他付出了什么?
周明帝欲要在宫中宴请大周所有的皇室宗亲,在宴会上请真人测算大周国运的消息像风一般在整个皇都传播开来,消息传播的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几乎是上午周明帝才与静和说定此事,下午都城中的达官贵族就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宗室人家万分期待,欣喜若狂地吩咐家中绣娘裁新衣、打首饰,打算以最好的面目、穿着最华贵的行头去参加宴会,说不定就能得真人几句评语,从此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而不是皇室宗亲,按理来说没有资格参加宴会,但家世同样显贵至极的人家却也不愿意认命,他们更是想尽各种办法,挤破脑袋也想参加这场宴会。当初周明帝在皇宫中举办祈雨大典时,他们可是在场将那神迹看得清清楚楚。
更不要说,那座仙气盎然、富丽堂皇的奢华仙宫还在东边的天空上挂着呢,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绵延宫殿。每日里都能看到那座仙宫在头顶上挂着,谁还会怀疑真人的身份?
宫中将要举办宴会、而且真人也有可能出现的事情,沐阳长公主作为周明帝的嫡亲胞妹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她为长公主,是有资格参加这场专为皇室宗亲举办的宴会的,甚至就连他的驸马南阳侯和独子江文锋也有资格参加。
为了以最好的面目参加这场晚宴,沐阳长公主在收到消息后便开始折腾起来,一面开了库房取出上贡的锦缎丝绸命绣娘制成新衣,一面又把自己作为陪嫁从宫中带出来的压箱底的头面翻了出来,就打算在宴会上来个令人不敢小觑的亮相。
沐阳长公主的这番折腾很快传到寿安堂,对此,老夫人恨恨道了一句:“且让她折腾去吧,败了阴德的玩意儿,还想着能得真人青眼不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朝堂宅斗“庶”长子反派21
静和收到萧桓的回复, 收到他同意参加宴会的答案, 他立刻便将此事回禀告诉了周明帝, 大喜过望的周明帝立刻就宣布了举办宴会的时间, 他将此事告知大周皇室宗亲, 令他们在宴会举办当日进宫参加宴会。
这日南阳侯下值回到侯府,他未如往常那般直接回前院书房,而是朝沐阳长公主所住的主院而去, 他进门便问道:“公主,宫中要办宴会, 你可知道此事?宫中可有给你发了帖子?我与锋儿可能一同前去宫中赴宴?”
南阳侯进门时,沐阳长公主正坐在正房的圆桌旁与她的两个贴身宫女讨论裁剪新衣的事情,在她身前的圆桌上摆了几十匹布匹, 都是上好的蜀绣锦缎,甚至就连列作贡品的流光织锦、银星明缎都有不少,都是太后和周明帝平日里赏赐给沐阳长公主的。
见南阳侯龙行虎步地踏进正堂来,沐阳长公主抬首朝他笑了一下,脆声道:“正要与你说这件事呢, 宫中有帖子发来,说是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入宫赴宴, 我正在挑选锦缎准备裁新衣, 你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也给我参详参详。”
沐阳长公主当初对南阳侯是一见钟情,是真的真心爱慕于他,宁愿求着先帝下旨都要嫁给已有家室的南阳侯, 所以她婚后没有住在专门为她而建的公主府,而是与南阳侯一起住在侯府,做了侯府的女主人。
听得沐阳长公主所言,南阳侯微微一怔,英武俊朗的面容上原本微有沉凝冷肃的神情顿时缓和下来,他轻轻颔首,低声淡淡道:“如此甚好。”
南阳侯原本担心只有沐阳长公主一人能入宫,毕竟唯有她才算是真正的皇室中人,如今她也已是外嫁女,按理来说已是江家妇不算皇室中人了。但现在看来宫中太后和周明帝对沐阳长公主是真的多有眷顾,竟也允了他和江文锋一起入宫。
此事尘埃落定,南阳侯原本微有焦虑紧绷的心情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不再因此事而急切什么。但每个人的人性中都是有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那一部分,南阳侯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自然不会例外。
南阳侯于正堂中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自有侍女送上帕子净脸净手,又奉上热茶放在他身旁供他取用。
手里捧着官窑烧出的青花瓷茶杯,南阳侯掀盖吹了吹茶面,有几根茶针浮于其上的水面顿时被吹皱了,他没有啜饮几口,反倒捧着茶盏露出沉吟之色来,语气迟疑道:“宫中只命我等三人入宫,未提他人?”
他的语气中微带试探,沐阳长公主嫁与他为妻多年,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当下便啪的一声将一匹正在看的淡紫色的撒花暗纹素缎给拍在了圆桌上,唇角噙着一缕冷笑转头瞪向南阳侯,怒道:“皇兄允了我们一家三口入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成?”
“皇室外嫁的公主、郡主不少,可不是每个都有我这般得帝王恩宠,还能带着驸马一同入宫!你在朝中上值莫非没有听同僚说起此事?宫中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这场宫宴只宴请大周皇室及宗亲,是一场家宴!”
红艳丰润的唇边现出一丝冷笑,眉眼明艳、妆容精致的沐阳长公主觑了南阳侯一眼,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嘲讽和冷意来:“除了锋儿,你还想带谁进宫赴宴?”
“寿安堂里吃斋念佛的那位,还是你那个别府他住的不孝儿子?本公主话放在这里,你想让这二人沾本公主的光入宫赴宴?门都没有!”
南阳侯垂下眼,俊美硬朗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沉郁来,和温柔娴静的元妻不同,贵为先帝掌上明珠的沐阳长公主被宠得骄纵任性,哪怕当初是沐阳长公主执意要嫁给他,但二人相处时还是她更加强势,占据主动地位。
此刻沐阳长公主听出他试探之言下面的深意,却一口拒绝,半点情面也不讲,南阳侯心中固然因此十分恼怒,但他却并没有开口与她争论什么,只闭嘴不言,做出一副冷漠模样来,似是默认了此事,没有再做尝试。
沐阳长公主见南阳侯又摆出这幅沉默不语的架势来,当下有怒气混杂着酸涩一齐冲上心头,她一腔的好心情都没了,柳眉倒竖,露出愠怒模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怎的,因我拒绝带那二人入宫,你心中有什么不满么?”
浓眉紧皱,心中本就有些不悦的南阳侯见沐阳长公主还要继续就此事歪缠,眼底深处不由掠过一抹不耐,啪的一声将茶盏搁在桌上,他刷的一声站了起来,语气沉凝道:“本侯今日宿在前院,便不回后院了,公主自去忙吧。”
说完这话,南阳侯大步流星地出了正堂,径直离开沐阳长公主所住的正院,往前院而去,被留下的沐阳长公主又惊又怒,一张明丽大气的娇容上浮现出扭曲阴沉的表情,骇得她身旁服侍的两个贴身宫女忙不迭地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刚从翰林院下值,在青竹的搀扶下上了青棚马车的江文涵并不知道南阳侯和沐阳长公主之间的这一场官司,就算他知道,也不会为南阳侯打算带他和祖母入宫而心生感动,只会认为这不过是南阳侯做出的一副虚伪戏剧——
若非如此,南阳侯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打消那个想法,沐阳长公主不过是一句拒绝,他便默认了这个结果,可见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坚持,会提起此事只怕也不过是随意提及,并没有多少真心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