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贵客到访。”
要论尊贵,这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子的身份最为尊贵。
在他堂堂东宫太子面前,还能称得上贵客的人,太子觉得唯有一人。
但太子并不认为来者会是那个人。
毕竟,那个人从来都不私下里与他们这些皇子,以及权臣贵胄们结交,只一心一意的忠于他父皇。
那个人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悄悄来见他。
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清名。
“来者何人?”太子问进玉,很是好奇这位贵客究竟是哪位。
而未等进玉答话,殿外便先传来一个低沉又不失温润的声音,“殿下,是奴才。”
这个声音……
太子脸上的好奇之色瞬间被惊愕,与不可思议所取代。
是王醒!还真是王醒!
不常能见到王醒的太子妃,自然不可能凭短短五个字,就听出这是王醒的声音,于是问:“殿下,殿外的贵客是?”
“是王总管。”
饶是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甚关注外间事的太子妃,也知陛下身边最倚重信赖的王醒王大总管,从不私下里与皇亲权贵们结交。
而就是这样洁身自好的王总管,为何会深夜前来求见太子殿下?
想必一定不会是为了一点儿小事。
太子妃心中不安,不由得抓紧了太子的手。
已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的太子,轻轻握了握太子妃的手,一边命进玉赶紧迎王总管进来,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抚了太子妃几句,叫她别担心。
殿门开启,王醒身着一件衣长及地的厚实黑袍进了屋,巨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饶是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也难看清王醒的脸。
在上前站定以后,王醒方才摘下兜帽。
未等太子发话,王醒就冲太子一礼,先道:“奴才漏夜前来,是有事求殿下,求殿下帮奴才救一个人。”
太子听了这话,与太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太子妃去里间回避。
王醒见状,立即道:“此事不涉朝政,太子妃殿下不必回避。”
太子妃迟疑的望向太子,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去还是该留。
太子冲太子妃点点头,示意她留下。
太子妃便没走,只是稍稍往太子身后站了站。
“敢问王总管,你要我帮你救的是什么人?”太子问。
王醒答:“回殿下,是未来的六皇子妃。”
……
大概是白日里睡的太久,自夜里醒来以后,云栖便没有再睡。
一开始,云栖和常禄隔着栅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后来奔波劳碌了一整天的常禄,靠在栅栏旁睡着了。
云栖自不会吵他,只管默默地继续梳头。
她一边梳,一边将自宋氏死后至今发生的一些大事,从头至尾捋了一遍。
假设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皇后,那么皇后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第317章
成为后|宫唯一实际地掌权者, 显然并不是皇后最终的目的。
篡夺储君之位才是。
现如今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父子关系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恶劣,宫里也不是没有传过陛下欲废太子的流言。
太子的储君之位,早已不似从前那样稳固。
而三皇子呢, 则因意外堕马成了一个跛子。
大夏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不良于行的皇帝。
除非当今陛下手脚健全的儿子全都不在人世了,否则三皇子很难成为下一个任大夏国的统治者。
再往下数, 便该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身份特殊,是诸位皇子中最无可能继位的人,便不论他了。
六皇子也暂且不论。
接下来便该论一论七皇子楚惺了。
七皇子的生母江婕妤在年初二的时候,已因病重不治, 殁了。
自江婕妤被疯马所伤, 重病垂危时起,七皇子便一直由皇后代为照料。
七皇子年幼,又没有显赫到会令皇后感到忌惮的外祖家。
从今往后, 七皇子自然是任皇后随意揉捏摆布。
继承大统?痴人说梦。
七皇子再往下, 不是未满周岁就夭折的八皇子,而是陛下最小的儿子,那对“龙凤呈祥”中的小龙, 九皇子楚惜。
楚惜目前的境遇与他七哥是一模一样,同样被皇后拿捏于股掌。
九皇子才刚四岁, 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孩子, 比已经七岁的七皇子更加好对付。
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后为自己的儿子五皇子, 谋夺储君之位的障碍。
综上, 只要皇后有法子将太子拉下马,那么大夏国下一任储君便非五皇子莫属。
不,也还不一定。
这中间还有一个变数,那便是六皇子。
除非陛下诸子,可堪储君之任的只剩下五皇子一个,否则皇后怎么会停手。
皇后为彻底给五皇子铺平成为储君的道路,一定会想办法让六皇子彻底出局。
云栖心里很不安,皇后会不会趁六殿下离宫之际,派人暗杀六殿下?
不,皇后应当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加害陛下的儿子。
六殿下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
可平安回来以后呢?
只怕在皇后彻底达成目的之前,六殿下的日子便不会有一日是安生,安全的。
她绝不允许皇后,不允许任何人加害六殿下。
可凭她又能为六殿下做什么?
眼下,她可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呐。
想到此处,云栖心中不免有些颓丧。
而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早上。
刚睡醒的常禄,见云栖抱膝倚坐在栅栏旁,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问:“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抿了抿唇,轻声应了一句:“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常禄挠头,不晓得云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谁说的,没这回事。”
“我就是很没用,只会拖累人家,给人家添麻烦。”云栖将脸埋得更低,几乎要埋在膝上。
常禄叹了一声,道:“云姑娘这话若叫王公公听去,王公公该伤心了。”
云栖一怔,王旻为何会为她这话伤心?
见云栖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常禄淡淡一笑,问云栖,“敢问云姑娘,你觉着王公公为何要费尽心力的救你出去?”
“为了……”
这问题明明很好答,可一时之间,云栖竟给不出一个最精准的答案。
“自然是因为王公公疼惜姑娘,觉着姑娘重要。他想要,也需要姑娘好好活着。”常禄说,“能被人如此珍视可不容易,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很值得人喜爱的地方。打个比方,若眼下我犯错被关在这暴室的大牢中,一定没有人会这般费尽周章的救我。”
话说到这儿,常禄话锋一转,十分诚恳的与云栖说:“云姑娘,你不该消沉,反而该觉着高兴,这世上有人如此珍视你,需要你。”
经常禄这一番开解,云栖心里好受多了。
赵姑姑,醒公公,王旻,还有为救她从这里出去,默默出力的那些人。
有这么多人费尽心力的想要她活下去,想将她从这里救出去,她怎么能消沉,她有什么资格去消沉。
云栖不禁望向常禄,郑重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救你。”
常禄没想到云栖会与他许下这种承诺,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
他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我去给姑娘打盆洗脸水来吧。”
话毕,就一溜烟地往前头小跑而去。
不多时,常禄还真端了盆水回来。
水盆没法从栅栏间的缝隙递进去,常禄只能打开牢门,将水盆送进去。
盆中的水是温水,这会儿还氤氲冒着热气。
与这盆温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条巾帕,“这帕子是新的,云姑娘放心用。”
云栖谢过常禄,伸出双手预备接过水盆,常禄却没松手。
“这牢里没有盆架,我便暂且充当一下盆架,替姑娘端着水盆。”
“这如何使得。”那还不得被溅一身水。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若无干爽的衣裳替换,擎等着生病。
云栖当场就拒绝了常禄的好意,“常公公只管把水盆放地上,我蹲下来慢慢洗就好。”
常禄知云栖是个知书达理,很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人。
既然云栖说不必,他也不好再坚持,在应了声“也好”以后,便依着云栖的话,将手中的水盆轻轻放在地上,便转身出去了。
还没等常禄走出牢房,云栖就迫不及待的往水盆前一蹲。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洗起脸来。
若是能从这里出去,云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个暖暖活活的热水澡。
云栖洗脸的工夫,常禄已经来来回回往前头去了三四趟。
每次来回,常禄手上既没多东西,也没少东西。
云栖心里清楚,常禄这一趟一趟的并不是去前头拿取东西,而是在焦急的等人。
昨日这个时辰,王旻早就来了。
而今日,王旻却迟迟没有出现。
云栖心里同常禄一样焦灼,她倒不是担心王旻不来救她,而是怕王旻被她连累,出了什么事。
不过想来王旻是王醒公公的爱徒,算是这宫里颇有头脸的人物。
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去动王旻。
想到这儿,云栖心中才稍稍安稳些。
洗完脸以后,云栖便裹紧她那条毯子,倚坐回了栅栏旁。
常禄在将脸盆送回前头放好以后,便回来陪云栖一同坐着。
“云姑娘你别急,王公公一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毕竟是在御前当差嘛,需要忙的事太多。等忙完以后,王公公一定会来的。”常禄安慰云栖说。
“嗯。”云栖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常禄嘴上虽然说着一定,但心里却很是没底儿。
王公公该不会真是见营救云姑娘太难,不救云姑娘了吧?
不能,应该不能。
昨日,王公公还信誓旦旦的向云姑娘保证,让云姑娘再稍稍忍耐一下,今日一定会想法子救云姑娘出去。
言而无信之人,自他调到暴室当差以来可见过不少,但愿王公公不是这样的人。
王公公,你快来救云姑娘出去吧。
若迟了,等那越姑姑来了,恐怕真会要了云姑娘的命。
常禄正坐立难安,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是有人来了!
常禄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难掩欣喜的与云栖说:“应该是王公公来了。”
说罢,就快步迎上前去。
见来着并非王旻,而是越姑姑,常禄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索性地牢中光线昏暗,越姑姑也懒得多看常禄,否则八成要问一句,你这是见鬼了?
不必常禄在前头引路,越姑姑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关押云栖的牢房。
见是越姑姑来了,云栖心里头短暂慌乱了一小会儿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她觉得这是天意,天意给了她再一次向越姑姑套话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与风险并存,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
她一定要尽量令越姑姑觉得她还有可堪利用的价值,为那些正在想尽法子救她的人,多争取一点儿时间。
见云栖的样子比昨日干净整洁了不少,头重新梳过,脸应该也洗过了,越姑姑不禁扭头,一脸狐疑地瞥了身后的常禄一眼。
尽管越姑姑什么也没说,但常禄心里很清楚越姑姑为何会瞪他,于是故意装出一副怂样,弱弱道:“是她求我的。”
越姑姑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嘲讽说:“你的心肠倒软。”
话毕,越姑姑又转过头来望向云栖。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貌的女子?
太监也曾是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越姑姑想,这小看守八成是被眼前这小狐媚子的美貌所迷惑,恐怕不只给这小狐媚子准备了盥洗之物,还端茶递饭来着。
越姑姑盯视着云栖那张十足憔悴,却依旧会令任何一个瞧见的人,都感到无比惊艳的脸。决定今日先不挖这丫头的眼了,先毁掉这张祸水的脸才是正经。
“快去开门!”越姑姑厉声吩咐常禄。
常禄被越姑姑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喝,吼得五内具震,稍稍定了定神,才上前将牢门打开。
越姑姑径自进了牢房,却没叫常禄滚。
常禄站在牢房外,隔着一道栅栏,眼睁睁地看着越姑姑气势汹汹地向云栖逼近。
第318章
越姑姑在距云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云栖抬眼望向越姑姑, 率先发了话。
“大病初愈,浑身无力,不能起身给越姑姑行礼,还请姑姑见谅。”
越姑姑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云栖, 见云栖双眼明亮,一副神思清明,不卑不亢的样子, 不禁眉头紧拧,怒火中烧。
她觉着昨日,云栖对她表现出的那些惧怕与敬畏,全都是装出来的。
这丫头是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做出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至于为何要装, 大概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备,有所图谋。
也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她的审问。
这个死丫头, 竟然敢欺骗愚弄她!
当自己是九命猫吗?
于是, 越姑姑越发坚定,要先毁掉云栖这张脸出气的决心。
一根粗长的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越姑姑的右手间。
云栖一瞧见那针, 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僵。
被那根针刺穿头皮的滋味,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极其不愿意再领教此物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