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荚不说话,符渊也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皂荚又觉得,符渊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她,落在了虚空中,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月亮渐渐从乌云中露了出来,清凉的月光照的整个院子都温柔起来。
月光下,符渊冲皂荚笑了起来。
他咧开一口大白牙:“怎么,我太俊朗,看傻了?”
皂荚面无表情,并转过身体,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眼不见为干净!
符渊:“......”
真是无情。
皂荚也穿的是黑色,符渊递给皂荚一张黄符:“隐身符。”
皂荚面露惊讶。
她虽然自己也搞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但隐身符,她一直以为已经失传了。
皂荚眼珠子转了转。
符渊看着皂荚眼睛里的精光,正色道:“隐身符这世上就剩下这两张了,要还我的。”
皂荚:“哦。”
她又没说不还_:」ㄥ_
两人一路无话,飞快地到了下午皂荚被挡的院子。
白天这座院子只是萧条而已,到了晚上,久了未修理的枝蔓纵横,在月光下,显得张牙舞爪的。
皂荚抬腿要走,却被符渊拉住了。
符渊像下午一样,对她都是一触即松,皂荚回头看着他。
符渊像是笑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快小石头,往院中花草中间一扔——
石块刚到半空还未来得及落地,一道黑影猛地抽了过来,一把将石头抽出——
“砰”地一声,石头一分唯二。
而后两条黑影同时弹出——
对半分的石头再次平分!
循环往复,直到石头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缓缓飘落。
而无数条黑影——
那些看起来干枯无力应该被折去修剪的柳条,复归原位,随着夜晚的清风,轻轻浮动。
皂荚后背发凉。
如果石块是她,她或许能躲过第一波攻击,但后面的......
皂荚看着半空中漂浮的齑粉,不寒而栗。
符渊站在皂荚前方,目光落在那些柳条上:“我知道你天资卓绝,二十多年从未遇敌手。”
“但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纵使如今末法,百年来的鬼怪精灵均不成气候——”
“可是总有先人流传下来的东西,是你不可也不能托大的。”
符渊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强烈的情感在里面。
但皂荚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符渊说:“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份,只是如今我并不方便告诉你。”
“皂荚,”符渊转过头看着她,双眸在黑夜里亮的惊人:“我说过不会害你,便不会食言。”
“只是......”符渊说:“我怕你自己害了自己。”
皂荚心头威震,真心实意道:“皂荚受教了。”
符渊看着他,似乎是笑了下。
他说:“这是阵法。”
他手微微抬起,但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符渊说:“你跟着我走,不要踏错。”
皂荚低头称是。
***
皂荚跟着符渊,平安过了院中花草小径,来到这座小院唯一一扇正门前。
符渊后退一步。
皂荚看了他一眼,抬手感应——
确定门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禁制之后,用力一推——
木质雕花大门发出陈旧的响声,在宁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月光从皂荚推开的门缝里泄出,足以将房间里的东西照出原型——
房间里,一层一层,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都是牌位。
里面没有一个姓洛的。
木质的牌位上刻满了诡异妖艳又狰狞的红色纹路,它们交叉差互,紧紧地缠绕着牌位上的姓名,将他们牢牢束缚在牌位下这方寸之地——
永不得超生。
皂荚见过鬼差,开过鬼门,入过六道,知道人死灯灭不过只是转世轮回罢了——
但如今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皂荚从未有这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忍不住要往前去——
符渊再次拉住皂荚的手腕。
这次却没有放开。
符渊说:“你一进去,就会变成里面的东西。”
“谁也救不了你。”
皂荚双眼通红,身上的气息不断翻涌——
她咬着牙问符渊:“什么劳什子的帝流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
符渊桃花眼中的情绪漆黑如墨,他紧紧握住皂荚的手腕,一字一句:“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不信。”
皂荚说:“我不信。”
皂荚双眼通红:“符渊,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符渊看着她,像是笑了一下。
而后他松开握住皂荚的手,轻轻抚上皂荚的颈脖——
皂荚昏了过去。
房间内的牌位中隐隐有黑气冒出,嗅着活人的生气,蜿蜒到距离符渊半丈远的地方逡巡不去。
这些是追逐着怨气而次生的低等魔物。
符渊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它们。
他静静地看着靠在他肩头的侧颜,半晌过后,一把将皂荚打横抱起,大步向前离去——
他踏出院门的瞬间,被皂荚推开的木门轰然合上——
那些低等的魔气,顷刻化为乌有。
***
符渊把皂荚抱回了自己房间。
昏睡中的皂荚并不安稳,她眉头紧皱,似乎被困在了梦中。
符渊叹了口气。
皂荚天资聪颖不假,但体质奇特。
方才他未察觉,现在想来,皂荚在院中突然情绪失控,想来是第一次去那院子就受了院中阵法的影响。
只是布阵的人对第一次去的人格外宽容,非要等人不信邪得再去一次,才给予致命一击。
符渊看着不断皱眉的皂荚,指尖一弹,一抹黑气没入了皂荚眉心。
这么不信邪爱乱跑的性子,还是给点儿教训比较好。
***
皂荚第二天早晨腰酸背痛从符渊床下爬起来的时候,带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没精打采的。
符渊床上整整齐齐,人已经出去了。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昨天符渊为什么要打昏她,毕竟就算她现在头昏脑涨,也知道自己昨晚昏过去以前的状态不大对头,估计是不知不觉着了道——
她比较郁闷的是,昨晚上,整整一晚上,她在梦里,被各种鬼追——
道术什么的她倒是都还记得,只是在梦里不知怎么的都失灵了。
所以一晚上,她,纵横黄泉路的街霸,被各种鬼怪精灵,追的屁滚尿流——
这是她三岁过后,就没有过了的体验!
皂荚顶着一脑袋的怨气,打开了符渊的房门——
思甜说:“皂荚还在房里睡觉。”
与此同时——
门外,所有人,整整齐齐,听见响动,一致转头看着她。
衣衫不整,从符渊房间出来。
刚刚为她撒了谎的思甜:“......”
正主亲自打脸来的太快,真的不怪她。
皂荚:“......”
......艹!
张依依感慨道:“......进展真是快啊!”
皂荚:“......”
快毛线!
牟楷豪脸色铁青:“皂荚你......你和他......!”
皂荚:“......”
符渊笑眯眯地:“是的呢,昨晚上皂荚在我房里睡的。”
“她好像有梦游的习惯。”符渊接着道,“我怕贸然叫醒她,她变成白痴,所以我跑去和谢智睡了。”
皂荚:“......”
她忍。
众人齐齐看向谢智。
谢智点头。
洛香香和牟楷豪总算松了一口气。
符渊笑眯眯:“皂荚快去洗漱吧,我们等你去吃早餐。村长方才来找我们,说有事跟我们说呢。”
皂荚麻木地点头。
***
房间里思甜给她留了干净的水洗漱。
她前脚进门,思甜后脚就进来了。
皂荚刷牙,思甜在她身后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皂荚:“......”
她叼着牙刷,含混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思甜看皂荚的样子,牙一咬,认真道:“皂荚,就算你很喜欢我表哥,我也要说!”
皂荚:“......”
皂荚乐了:“你说。”
思甜深呼吸一口:“我不赞同你和我表哥在一起。”
皂荚认同的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思甜:??!
她所有的苦口婆心都被皂荚淡定的态度憋了回去。
皂荚吐干净嘴巴里的泡沫,朝思甜笑道:“我昨晚上出去有事,所以才去了他那里。”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思甜犹自怀疑:“真的......?”
“真的,”皂荚点头:“比珍珠还真。”
思甜总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他的皮相迷住了。”
皮相?
皂荚认真想了想,符渊确实长得还不错,一双桃花眼格外招人。不过她似乎更喜欢顾长生那样俊朗一些的长相。
顾长生......
皂荚想,顾长生现在应该收拾好东西,回清心观当小少爷了叭。
回去也好,好好一个小少爷,干嘛在她那里受闲气?
人家又不缺那千儿八百块钱的。
思甜见皂荚又开始走神,不由担心道:“皂荚?”
皂荚回过神,往脸上边拍着洗脸水,边打趣思甜:“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
思甜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像!”
皂荚:“......”
这朋友没得做了!
第49章
皂荚很快洗漱完毕, 众人一起去村长那里。
皂荚起的晚不知道是为什么,思甜跟在她身边,小小声说:“村长说, 明天就是村里一年一次的祭祖, 想让我们多待一天, 做个见证。”
“祭祖?”皂荚重复道:“这个难道不是他们宗族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邀请我们这种外人?”
思甜摇头:“不知道,似乎是说什么, 做个见证之类的。”
“你们同意了?”
“对啊。”思甜嘿嘿一笑,“长长见识嘛, 反正也是来这里体验生活。”
皂荚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跟着众人往前走了。
来的时候她就听带路的阿俊说过这里要祭祖,所以她现在分不清, 村长是真的要让他们参加族里的仪式,还是昨天她和符渊夜探露了马脚。
皂荚抬头往前看去, 符渊正好回头,给了她一个笑。
思甜说:“真甜啊。”
皂荚:???
***
村长已经在前厅等着他们了。
村长还是那副儒雅的模样, 只是皂荚觉得, 村长身上突然多了一股暮气——
像是将死之人,却又没有死气。
待众人坐下,村长让帮佣拿出八套衣服,分别摆在了他们旁边的茶几上。
每个人分到的衣服颜色都不相同,几乎都是浅色, 只有三个人的颜色最特殊。
一个是洛香香,分到的是白色,一个是符渊,分到的是玄色,还有一个便是皂荚。
皂荚的是红色。
像是那种,穿在新婚夫妇身上的那种红。
皂荚伸手摸了摸,料子倒是上好的绸缎,在日光下下,隐隐有光华流动。
皂荚挑挑眉头,心想这可是好东西。
她抬起头,正要说话,洛香香拿起衣服,率先开了口:“这衣服真好看,村长,多少钱?我买了!”
符渊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边的衣服,像是十分喜欢。
村长对洛香香道:“客人习惯就好。”
“这本是我们邀请你们来参加族里的活动,着装自然也该由我们来负责。”
“洛小姐你喜欢这件衣服,它便是你的了。”
“真的?”洛香香脸上的笑意忍都忍不住,“那怎么好意思?”
村长和和气气的:“不必客气。大家喜欢,尽可带走。”
皂荚笑眯眯的,把衣服放回木盘里叠好,问村长:“这些衣服都是极好看的,依我看都是手工做出来的。”
村长点头:“皂荚小姐说的对。”
皂荚一脸好奇:“可是我们才来这么一天,这衣服怎么就做的这么快?”
他们八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这种长袍裙裾穿起来定要完全合身才妥帖,自然不会有均码这一说法。
可刚刚皂荚翻看她的那件红裙,应该是相当贴合的。
皂荚这么一说,大家都好奇起来。
村长神色不变:“这是我们村子的不传之秘,就不方便告诉各位了。”
符渊终于把目光从玄色的衣服上挪开,皂荚看不出他垂下的眼眸中是各种情绪,只听他淡淡道:“那请问村长,这些颜色,又是怎么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