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轻裳说道此处,用一双微红的眼睛瞄着田单,轻声婉转的叹道:“安平君,如今不韦哥虽然不在族中,但是青裳是不韦哥带出来的,事事都学着不韦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若是你这么绝情,一句话就抹杀了我吕氏宗族在齐国复国上的功业,青裳这个家主第一个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连带着叔叔,哦,就是不韦哥的亲生父亲也没有脸见祖宗了呢。”
吕轻裳这一席话说的李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这个第一功臣都被吕家因为变卖产业给赶出来了,他怎么还能七拐八拐的把黑的说成白的,给自己脸上贴上那么多金呢,真是恶心透了。
田单听了这番话只觉可笑鄙夷,他从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加上李唯之前给他的信上之言,他早就看出这吕轻裳是何等货色了。
田单微微摇头,凛然道:“既然不知用途,你们又有谁真正查过此事?只怕有人就是想利用不为变卖祖产铺子大做文章,将他逐出家族,好将大权全部揽在自己手上。”
田单此言一出,立刻就有族人附和,那话里话外的矛头也是直指吕轻裳。
老族长现在想想,不正是吕轻裳没日没夜的给他灌输吕不韦在外又是千金纳姬爱慕女色,又是招惹落魄王孙,把金钱花的如流水一般,活活将吕不韦一个经商奇才说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败家子。老族长原本有有火没处发呢,这下可算找到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的狗东西。
“是不是你故意诋毁你哥哥的!”老组长怒目圆睁的看着吕轻裳。
吕轻裳严重含泪道:“轻裳冤枉啊,轻裳也不知道,再说不韦哥千方百计的照顾秦国那落魄王孙异人也是真的,花的钱也不少啊,还有那个赵国的千金纳姬……”
“吕先生在我燕国经营海盐,助我燕**民度过暂时无盐的困境,谁人不知盐业经营百倍利润,吕先生不论其他,光是此项也有万金家业,就算千金纳姬,结交王孙,那也不至于变卖祖产铺面,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吕氏族长耳聪目明怎么可能被人迷惑!”
姬辛冉实在膈应吕轻裳的做派,加上他此来是带着燕王的命令,多少还有求与李唯,当然要帮正主狠狠的踩踩这些不开眼的人。
李唯是刚刚遇上姬辛冉才知道他是燕国大夫,当时还没来得及问他此行目的,索性此时问道:“姬大夫,燕王此次派您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姬辛冉也没想到这回来找李唯还能遇上田单,两国毕竟是刚刚休战的敌国,一见面脸上还有点挂不住,他拉着李唯侧了侧身道:“吕先生,之前您为我们燕国供盐,又帮助我们开发辽东盐场,这些咱们燕**民百姓都记在心上,可是,嗯,您也知道前面咱们当时不是占了齐国的大片疆土么,所以海盐就不愁了,现在两年多的仗打完,我燕**队撤回辽东,眼见就失了产盐之地,光靠咱们自己的盐场实在供给不过来。”
姬辛冉搓搓手,瞄了田单一眼用很小的声音道:“而且现在我们跟齐国——嗯,商贸算是别想了,所以这盐,还得靠吕先生想想办法。我们都知道商人逐利,你战时给谁供给军需这跟你品行无关,都是挣钱这无可厚非。所以到了现在你跟齐国安平君的关系这么铁,是不是可以为咱们燕国的盐道也想想办法?”
李唯听了姬辛冉一席话不禁微微一笑,将他引到田单面前道:“姬大夫,你有所不知了,上将军安平君的心胸,可比你我所知的宽广多了。当初战事未起时的海船运盐之法就是他借我手给燕国百姓的一条方便之路,也是为了日后两国再建邦交。当年齐国也曾入燕烧杀抢掠,如今燕国复仇自然也是雪耻。当下战事已平,齐国复国,燕国休养,不韦自当荣幸出面为两国周旋,再建盐道。”
李唯一望田单道:“田兄认为如何?”
齐国战事刚休,万般事业都要从头做起,哪怕面对宿敌燕国也要以笼络为主,正愁没个突破的地方,李唯这就给他拉出一个,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田单大笑道:“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只要不韦愿意,东方六国百姓的盘中食盐,便都由你说的算!”
都是外交的老油条,谁不会说场面话,田单作为齐国权臣当然不可能说我给你燕国这个战场宿敌供盐,便只是方才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齐国的态度,而且他也委婉的告诉燕国,他是看在李唯的面子上。
姬辛冉真没想到这事经李唯一说和就这么成了!他喜出望外的拉起李唯的手道:“吕先生真乃我燕国的福星啊,今日燕王已经备下无数礼品让我带来,待我回去告知吾王,不日之内便将吾王亲手所书的国商诏书送到吕先生府邸!先生此后便是天下第一家齐燕双许的国商了,可喜可贺啊!”
昭芷在一旁瞧见,余光瞥着吕氏众人笑道:“姬大夫,你家燕王送来的礼可不能白放着,不该拿出来亮亮吗?”
姬辛冉会意速速点头,想随从一挥手道:“将纯钧剑取来!”
不消片刻一名随从手持一柄青铜短剑毕恭毕敬的呈了上来。姬辛冉将短剑抽出剑鞘反手递给李唯,李唯只能抱着欣赏的态度细细端详起来。只见那短剑的圆筒茎上有双凸箍饰勾连蟠虺纹,剑格饰兽面纹并饰以绿松石,剑身窄刃中起脊近锋部稍内收,剑身满饰菱形花纹,其刃锋芒毕露,寒光凛凛。
姬辛冉道:“这柄纯钧剑是天下闻名的宝剑,也只有吕先生这样兼怀天下百姓衣食生计的义士才能拥有这剑,请吕先生收下。”
李唯将短剑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她倒是对宝剑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邯郸还有一个专门喜好神兵利器的子楚,不禁心下有了主意,拿回去还能贿赂他一下,凭他对匕首、短剑的喜好,将来异人跟她翻了脸,她还可以靠着子楚嘛呀。于是李唯就没有推辞,道了一声谢便应了下来,将其收回剑鞘,挂在了身侧的剑勾上。
“这剑还只是吾王送来无数谢礼中的一件,我这里还有一份礼单,都是一点心意。”姬辛冉看一眼随从吩咐道,“就在这里把礼单念一念,要大声,念的每个人都听到!”
“好嘞!”侍从兴高采烈的答应着,随手就让同伴抱了了一对竹简礼单,哗啦啦拉开老长的竹简念起来:金五百两,银子一箱,辽东参十株,北海夜明珠一匣,轻貂裘三件,珍珠两箱,蓟都铺面三家……
只见长长的礼单在洪亮的声音中不断唱出,吕氏众人有兴奋的,有捶胸顿足的,有贪婪的,表情不一而足,但都相当精彩。老族长自是黑这一张锅底脸,三叔公垂涎的口水都能流两杯子,而吕轻裳确实满脸的灰败和不甘。
李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所以她对这些反倒淡然。等这小半箱的竹简礼单吟唱完毕,李唯便朝姬辛冉拱手一礼道:“燕王的心意我已收下,但不韦实在无此大功,这些贵重之物还请姬大夫帮忙送还燕国,不韦受之有愧。”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燕国从齐国掠来的,现在燕国可以说是一口吃了个胖子,当然花起来不心疼了。
“诶,吕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燕国富庶,这是吾王和燕国柏辛的一片心意,这能算得了什么,只要盐道可以重开,齐燕两国能够重修旧好,就是双倍吾王也绝不吝惜。”
他说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周围的吕氏族人,风凉话说的那叫一个不腰疼:“另外啊,我本以为吕先生回了濮阳宗族总是要给宗族一些捐献,所以就直接把这些礼物拉到了祠堂门口,现在看来也不能拉进来了,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多宝物,光是看一看都能大开眼界嘞。”
三叔公眼看这些原本属于宗族的宝物就像到嘴的鸭子,哎嘿,飞了,他那个心里就难受的和双面油煎似的难受。忍不住指着吕轻裳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怎么找你做了家主!你看看不韦不知道比你强多少!”
吕轻裳听了这话,原本已经很难看的脸色,现在更加不能看了。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血红眼睛直直的盯向李唯。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他是什么样子什么态度了,族人们现在看李唯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不能让李唯大发慈悲的开口,好歹让他们分一杯羹,哪怕沾沾国商名头也好啊。
昭芷往日最看不上的也就是吕氏宗族这些人们的嘴脸,眼下见他们馋的瞪眼红脸,真想大笑几声。他悠然上前道:“不韦先生,我可是把好话都让他们先说了,这回可要轮到我们春申君压轴了吧?”
李唯点头道:“昭大人,春申君可好?”
“公子一切安好。这回齐国复国,公子说安平君居功甚伟,不韦先生和鲁仲连紧随其后。”昭芷说完,看着李唯腰间刚挂上的纯钧剑道,“话说宝剑美女赠英雄,不韦先生而今宝剑有了,怎么能少了美人。当然若说美人,天下女子无人能出楚女之右,这一次春申君精挑细选,为不韦精心准备了十八位色艺俱佳身材曼妙的楚女,各个都不比你府上的那位赵姬差,希望不韦先生能够喜欢。”
昭芷说完拍拍手,竟然有些恶趣味的超李唯一笑道:“楚女速来见过尔等新主人。”
他说完很快就有十几名楚地美人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李唯看着面前这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楚地美人,就连她一个女人都觉得要晃花眼,旁边的吕氏子弟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有些都乐上了。
李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李唯仿佛看到了自己领着这一队美人回去时异人愤然欲泣的表情了。想到这她忽然一个抖,好像还真在人群中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子楚。但当她再去看时,人群中又不见了那张决胜楚女的美丽脸孔。
使不得使不得,李唯可不敢捅马蜂窝。她瞥了昭芷一眼,场面话顺口就来:“昭大人,请代不韦转达对春申君的谢意。不韦如今有一人足矣,这些,这些要不还是请安平君和姬大夫挑喜欢的带回去吧,我,我真的不好这口。”
李唯说完凑近昭芷,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家公子搞什么幺蛾子,给我送女人干什么!”
昭芷和春申君可是知道她女儿身的,真弄来十几个美女不是拿她消遣嘛。
昭芷忍不住低头一笑,掩唇轻声道:“我家公子只是找这个机会让我问问你,他侄子羋煜还有没有机会,小伙子长得真的很帅。”
李唯简直要被他这句话气吐血,顺手戳了一下昭芷的肩膀道:“你回去叫他拉倒吧!麻溜把这些女人也给我弄走!”
昭芷笑个不停,英俊的脸上都是灿然春意,他偷笑了半天才回复往日风流倜傥的傲然神色,装的滴水不漏,摆手道:“好,不韦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真男人!”
真你奶奶个腿!李唯都想骂人了。
昭芷又道:“既然美人不收,那这封春申君拜不韦先生为楚国国商的书信先生总该收下吧?”
什么!齐国燕国还不行,又来了个楚国!吕不韦这事要集齐七大战国,召唤陶朱公和白圭统一商市吗?!三国国商,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殊荣啊!
在场的所有吕氏族人都惊呆了,这荣誉要是能落在整个家族头上,那他们每个人出门恐怕都能鼻孔对天了,可惜,可惜就差一步,也不知道族长哪根筋不对,怎么把吕不韦从族谱上除名了呢!!!
老族长看到这种场景,那个悔恨,本来吕氏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机会就要在他手上实现,百年之后去了黄泉地府也能跟祖宗有模有样的交代一番,现在不仅仅光大吕氏门庭的机会没了,还要得罪这些齐国、燕国、楚国的贵人,后面吕氏在这些国家的生意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排除查账本的孙总账回来了,他带着几个张防火剂径直走到老族长面前,一拱手道:“族长,经过查验,那小娃娃说的几处账果然都查出了问题,确实有人做了手脚,我们经过核查,硬是被人私吞了部分账利。”
“有人私吞账利!”人群中发出一连串的惊呼,要知道在吕氏这种宗族经营分利的家族里,家主掌管印信私吞账利是最为族人不能忍受的。
况且这种情况下谁能够账面作假,谁会私吞账利,简直不言自明。
吕轻裳承受着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质疑、七分、鄙薄甚至仇恨,他一下子就慌了,两部向前跪在老族长和三叔公面前道:“族长祖爷爷明鉴,我我,我没有,我没有,是有人陷害我的!”
“到这个时候,你还说有人陷害你?”老族长气都要被气死了,他一面看着李唯受到各国使节的尊崇,一面又看到吕轻裳玩弄心计不成器,心想自己这是老糊涂了,被这小子骗的赶走了真正的大才,这是要断了吕家的通天之路啊!
不行,不能让吕氏毁在我的手里!老族长一口气提起来,二话不说拿起手上的拐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下就走到了吕轻裳后面,一拐杖狠狠的砸在了吕轻裳头上,打的吕轻裳整个人都蒙了,也把众族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此时吕轻裳也头破血流,衣服上精致的蓝色莲花都被染成了雪色莲花,族长还不甘心,又是狠狠的三大拐杖砸了下去,吕轻裳脑子一片空白,连辩白都还没想到就直接被砸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幸好族人上去扶住了族长,不然他恐怕得被活活砸死。
老族长犹自不解气,骂道“你这孽障,我是怎么听信了你的那些混话!你,你,你这是要毁了我们吕家啊!我是看明白了,自私自利到如此程度,为了一己私利就将吕家的麒麟子逼出吕家,你对的起吕家对你的栽培与养育吗!”
他说着又挥起了拐杖,这时满脸是血的吕轻裳却眼睛忽然一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装柔弱来乞求饶恕,反而面色狰狞,一步一步爬了起来,深沉的看着族长,默默不语,只是阴恻恻的看着,看着所有人。
“还看,还不知悔改!”老族长一拐杖就打在他膝盖上,越说越气,“你还不赶紧跪下向你不韦哥哥认罪道歉,求他原谅你!”
只见膝盖都有些变形了的吕轻裳硬是没跪下,他忽然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哈,道歉?认罪?我有什么错,三年前他在魏国边境失踪之后到处都在传他死了,那个时候是我站了出来,是我一直辛苦维持着家族的生意,后来他卖了那么多家产铺面也是我在苦苦维持着这个家族的开销!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吕氏,你们竟然让我认罪道歉?放屁!”
吕轻裳越说越癫狂,越说越不服,他指着平静到冷漠的李唯大声道:“他吕不韦为家族做了什么,只不过他的运气好一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我有什么错!”
吕轻裳边说着一步一步拖着变形的双腿硬是落到李唯面前,他费力的整理这衣冠,温柔又疯狂的看着李唯问道:“不韦哥,就如小时候你教我的那样,你告诉我,我错了么,我错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