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不觉得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呀,你们觉得几万两银子不算什么。若是没有了,还有国库,还有朕的内库支撑着。”
太子就有些不好意思:“父皇的内库儿子使得最多。也不怪有时弟弟们觉得儿子占了大便宜。这些年,儿子让父皇操心了。”
这话也不过平常。可是当今的眼睛,却有些湿润起来。多少年,他眼前这个儿子都觉得不管自己给他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给的少了,就是自己不再爱重他这个太子。谁知道今日竟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此言是不是出自赤诚,他听得出来!
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当今做出没好气的姿态:“即是知道朕替你操心了,那就把此事给朕做起来。若是做不好,哼哼。”
太子也听出自己父皇虽然说得凶狠,可那话里带出了丝丝笑意。也就不再推托:“父皇放心,儿子定会将这水泥尽快地量产出来。到时先把这宫里的地面,都给父皇修上一遍。”
当今骂道:“胡说,有了这东西,自是要先修堤坝,哪儿能先想着自己享受。”
太子笑道:“就算是修堤坝,可是把宫里的路修修能用多少?父皇是天下之主,这有了好东西,自是要父皇先用才是。”
当今不再拒绝儿子的好意,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东西做出来才行。于是对太子道:“那个张道士,就先养在你的东宫里头。他手里的方子,先不要透露出去。”
太子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道:“父皇,这张道士还是清虚观的观主,他来儿子的东宫那观里想来也是有人知晓的。若是儿子把他养在东宫,怕是那清虚观里会有什么想法。”
当今也知道,一旦这皇子们与僧道走得近些,就会有御史上奏弹赅。何况太子还有把张道士养在东宫,那就是送给二皇子现成的靶子。不过他到是要看看,自己那个眼大心空的二儿子,到底拢络了多少人过去。
“人家还替老子挡箭呢,你不过是为老子挨两句骂,就先上朕这里要工钱来了。”圣人不好对太子明说自己的计划。他总想着,自己暗中告诫二皇子些,怎么也比他们兄弟真的反目强。
太子自是不知道自己父皇的心思,可是他那语气里的亲近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少不得向着当今保证一番,说是要在自己的一个庄子上进行试验,等着出了成果,再请当今亲自过去验看。
于是没等当今开笔,京里人都传出了太子突然信道,甚至将清虚观的道士养在东宫的传闻。贾代善自是也得到了贾政的传信,不过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太子为何要把张道士养在东宫。只吩咐贾政尽心准备他出门游学之事,对别的事情不必理会。
他的态度,也影响了绝大部分勋贵人家的态度。说来这勋贵之中,如今还手握实权的也不过是那么三五家。其中南安郡王与西宁郡王还一个守南疆,一个镇守东北,所以留在京中的勋贵,也就隐隐以代善为首。
也是因此,那些御史们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攻讦太子不务正业,求仙好道的时候,勋贵们没有一个出声附和。太子此时对勋贵们感观大好——虽然他知道御史的攻讦,对他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可是能少听些闲言,谁愿意找骂?
张颉对此自是担心了好些日子,可是见太子沉得住气,而当今对御史们攻讦太子之言一言不纳,才算是放下心来。太子妃到是早听太子说了实情——她是掌着东宫宫务的,这张道士住进东宫,用度都要从她手里过,太子自是要向她说出实情。
不得不说,亏得太子说得及时,要不就是太子妃的娘家人里,也有些对太子如此行事多有微词的。太子妃一得了消息,忙着让人给自己娘家带话,只说太子行的是利国利民之事,让自己的娘家人稍安勿燥。
于是在一片攻讦声中,太子一个离京只有二十里的庄子,悄然地开始试验烧制水泥,还有水泥的各种用法:贾代善只给了张道士方子,可是如何运用,还得让这些人自己实验,要不不是贾代善让人当成妖孽,就是他让人当成百度。怕麻烦的贾代善,才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还没等太子那里试出个眉目,贾赦已经带着自己的侍卫师父回了京,在此之前,贾政早已经与谭先生一起游学去了。
此中还有个插曲,那就是战斗力超级强悍的贾母,在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要去游学之后,非得闹着要出荣禧堂。她不闹不行,在她看来,贾政已经成了她出荣禧堂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也要离自己而去,她如何能甘心!
本来她还指望着贾敏能替自己向贾代善求情,可是自从贾代善为贾敏从宫里要来了嬷嬷之后,贾敏每天的时间就给安排得满满的。平日里除了向她定省之外,根本就没有时间与她坐下来说说话。就算是贾母强行把人留下,那两个嬷嬷也在一旁动都不动,非得听听她们母女说些什么。这可让贾母怎么向贾敏开口?
等从王氏那里知道自己小儿子竟然也要出门游学,已经把伤养得差不多的贾母,就暴发了。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在给二房铺路,好让贾政能顺利接掌荣国府。可是现在贾政竟然想着弃自己而去,绝对不行。
得知自己母亲想出荣禧堂的消息,贾政自是要带着王氏一起过去劝慰。可是光是劝说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在荣禧堂里呆着?贾母高声让贾政现在就去庄子,不带着贾代善放她出荣禧堂的口信回来,那就是他不孝!也不许他远离!
就算是有这样一顶帽子压下来,贾政也不敢去庄子里见贾代善。他可是清楚得记得,自己舅舅是如何在父亲面前铩羽而归的。
见自己一向偏疼的儿子也是这样敷衍自己,贾母更加愤怒,开始口不择言,对代善出语越发不敬。就在不可开交之时,林在出现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贾母一张纸。贾母一下子老实起来。
那张纸起头只有两个字:休书。见贾代善竟然把给自己的休书,交到一个下人手中,贾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贾代善已经不屑与自己对话。换句话说,贾代善眼里已经没有她这个人在。若是她还不老实,怕是这纸上的字就会成真。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至于随后贾政又与王氏吵了一架,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倒是不住在家里的贾代善听说贾政与王氏吵架的时候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几世以来,可是让好些该出生的人没出生,这一世看来又是如此,不知道那太虚幻境里的警幻仙子做何感想?也就放过不想。
因为他的大儿子,比小儿子难搞多了。
贾赦回京,自是先回荣国府里收拾一番。也正是这一番收拾,让他生出不想去京营之心。没办法,儿子都已经会跑会叫人,每叫他一声,都让他那颗心化成水,怎么舍得离开。
只是自己老子的威严还在,就算是再舍不得儿子,贾赦第二日还是早早地来到了庄子,向贾代善详细地汇报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行程还有习武的进展。贾代善其实对他的行程已经都有了解,也就把重点放在了考校他习武的进展之上。
因为健康卡的原因,贾代善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贪图庄子里清净,只想着背后出些主意,不愿意去京营之中给当今做牛做马,所以他才每次在王太医来给他诊脉的时候叫着这痛那儿痒。如今考校儿子,自是百病全消,直接拉着人去了演武场。
贾赦一边走一边向贾代善说着自己儿子的趣事,贾代善也对这个原著里没能长大的孩子有些兴趣,道:“上次见他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呢,现在都能叫人了?那身子骨可结实?”
贾赦骄傲地点头:“叫得可清楚呢,也不认生。身子看着也是个壮实的。听媳妇说,平日里口也壮,什么都肯吃,就是不大爱吃奶了。”
代善听了道:“也是一岁多的孩子了,不吃奶就不吃。”
贾赦却已经急了:“怎么能不吃。人都说奶水最补。我不是还吃到三岁呢。”
代善就眼色不善地看了自己这个大儿子一眼,贾赦秒怂。他一着急,就忘记眼前这位是自己的老子。只好小声道:“再让他吃两天。”
贾代善让他气乐了:“你的儿子,由得你。不过你这做老子的人,可别给你儿子丢脸。”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父子二人已经来到了演武场。贾赦看了看修得平整的演武场,再看看自己老子那副身板,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外强中干。
“父亲,要不咱们商量个事?”贾赦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心里想的是自己儿子那肉乎乎的小脸。就算是为了每日里都看到那小脸,也得拼一把。
代善有些不解:“不过是考校一下你现在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什么可商量的?难道你往日里写回来的信都是假的,习练得并不精通?”
贾赦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生怕贾代善误会,急急道:“儿子在父亲面前做假。只不过,儿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做没做假,一会儿试试就知道了。能让他在如此惧怕自己的情况下,还要提出的请求,贾代善倒是更感兴趣。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贾赦只好硬着头皮道:“父亲也知道,儿子有半年多没见过瑚儿了。这次见了之后,竟觉得有些舍不得。所以儿子想着,咱们家里也有演武场,圣人还给儿子指了师父。那儿子是不是不用去京营,只在家里习武就行了。要不进了京营,那些策论与武经,可是没有时间弄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贾代善也打量了一下贾赦的小身板,道:“想不去京营也行,先胜了你老子再说。”
第177章
贾代善已经发现,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贾政对自己是从心里起了畏惧之心,现在已经快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地步。可是贾赦, 这货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对他与贾政的不同, 原本比贾政还怕原主的人, 竟然敢开始与自己讲条件了。
只是这条件能不能讲得通,也得看看自己答不答应。于是贾代善看着贾赦道:“你想不去京营, 那就先胜了老子再说。”
贾赦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当初他去送贾代化灵柩回金陵的时候, 贾代善还是让人用担架抬着送他们出的城, 就算中间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是父亲身上的伤他也是见过的, 那就不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养好的。
反观他自己, 这几个月除了刚到金陵时忙乱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接到了父亲让他考武举的信,于是他就开始习起武来。也多亏了父亲将那家传的练力之术教给了他, 这才让他习起武来事半功倍, 就连自己的师父都感叹自己前些年真是耽误了。
何况自己比父亲年轻了这么多。人都说拳怕少壮, 自己这边年轻力壮,父亲那里伤病缠身。然后自己为了不离开家,不离开自己的儿子,要与父亲比试?他又没疯!
于是贾赦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笑了一下:“是儿子与父亲开玩笑呢,儿子去京营就是。现在儿子给父亲打套拳法父亲看看就行了。您坐着看, 坐着看!”
跟着他们爷两个一起来演武场的李要还有贾赦的侍卫师父,听了贾赦这些话,一个个的脸上才有了血色。若是贾赦真的敢与贾代善比试, 万一控制不好力道让贾代善磕着碰着一点,他们这些人一个也落不到好去。
听了贾赦的话, 就算是贾代善再想活动一下身子骨,也得顾忌眼前还有当今指给贾赦的师父呢。客气地让人给刘侍卫也搬了个座,代善才挥手对贾赦道:“即是不想与我比试,那你就打套拳来我看。”
贾赦已经换了身短打扮,看身形也算是挺拔,气息也算是沉稳,眼神也算是犀利,代善先就点了点头,对着刘侍卫道:“还算是有些样子。这些日子劳刘侍卫费心了。”
刘侍卫当着代善的面,更是不敢贪功:“哪里哪里。世子天生神力,说来前些年,有些耽误了。”
贾代善心里暗笑,哪里是耽误了,那是自己并没有传巨力术给他。不过听刘侍卫这样一说,想来贾赦那巨力术也算是练得不错。眼睛已经转向了场内打拳的贾赦,刘侍卫也闭口不再多言。
场内的贾赦,已经起手做势,拳头迅速地击出,眼随拳动,身随眼行,一套拳打得那是虎虎生风。代善看得兴起,对李要道:“去和他比划两下子。”
李要应了一声,也不去换衣裳,只把下襟往腰上一别,就下了场。贾赦见他过来,也不答话,两个人就你来往地动作起来。刘侍卫看得目瞪口呆:“国公,这位管家?”
代善对着他笑道:“李要与林在两个,都是与我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不过是这些年年岁大了,才不随我去京营了。不过看来这家伙的功夫,也没放下。”
刘侍卫木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国公府里牛人多呀。此时场内二人也分出了胜负,竟是李要压了贾赦一头。代善笑道:“如何,还以为自己真长了本事不成?想欺负老子年岁上来了,李要还不如你老子呢!”
贾赦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李管家并不按套路出拳。”
贾代善与刘侍卫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贾赦自己一想,也笑了——战场之上,谁还非得按着套路把拳打一遍?可不都是哪招好用就用哪一招。
自此贾赦去京营之事再无异议。不过他还是把那日子争取了一下,代善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再怎样这贾赦现在也已经是荣国府的世子,他也快出孝了,必要的交际也得让他走动一下才好。
得了半个月假的贾赦,美不滋地想着呼朋引伴,结果发现自己原来的那一群好哥们都不见了。开始他还以为人家是顾忌着他还没出孝,才不接他的帖子。等林之孝出去打听了一遭才知道,他那些玩得好的同伴们,一过了年就已经让各自的老子给或西北或北疆或京营地塞进了军营去了。
相对比之下,能让他在家里歇半个月,还只是让他去京营,还同意他只要立了功就能回家一趟的贾代善,不要太仁慈!不过贾赦却觉得这些人家的举动有些怪异:人以群分,能与贾赦玩得好的,还不都是各家里的长子或是有继承权的?平日里都是全家人宝贝再宝贝的人物,怎么会如此不留情地都被送进军营去了?
林之孝就告诉自己的主子,这些人有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家国公爷的一席话所致。贾赦听完,一面默默地给那些让家人发配到军营的家伙同情一下,一面竟在心里暗暗生出一股念头:他老子一席话,就能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滚到军营里受苦,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如此就好了。
不过他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老子能在勋贵之中说话如此有份量,也是因为他不光是国公,还手握着京营节度使的大权!
于是贾赦不光不再排斥去京营,暗暗地还有些期盼起来。因为他记起当日自己老子说让他去京营的时侯曾经说过,他老人家自己当年也是从一个大头兵做起的!他老子能做到,那他为什么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