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如今有两个势力,一方是以蒋震将军为首的蒋家军,这是军部最大的势力,当初蒋震带领蒋家君力挫魏十万大军名扬天下,上霸的军队几乎全在蒋震手上。
另一股势力是大族势力,又细分成好几股,其中一股便是崔家。
这些大族都养着私兵,他们有人身上有爵位,爵位分封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有权豢养私兵。如今天上京在江尤手里,江尤可以选择收回他们的爵位,收归他们手上的兵,江尤也想这么做。
可江尤养不起。
对,非常尴尬,江尤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兵。如今天上京的百姓生活很富足,但官府并不富有,因为江尤一心一意建设民生,若不是靠着白纸白盐,天上京早就破产了。
反正江尤思来想去,就直接将几个大族的私兵编入了军部,同时给了几个大族子弟军部的任职,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养兵。
这是缓冲的计策,那些大族也知道,只要江尤腾出手来,他们手上的兵一个都留不住。不过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尤没亏待他们,给他们军部的高官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上霸,如果没有江尤,他们这会儿就到阎罗那里掌兵去了。
“崔大人说的有理,长公主,学校的学子多出身贫寒,且年纪不大,便是再闹也出不了大事。前几日我家奴仆上街,听闻街头巷尾均有人鬼鬼祟祟的说着流言,其内容有毁坏长公主名声之嫌,这样的流言,合该尽早制止。”
军部另一位少将,出身大族李家的李洪,李子治马上站出来响应崔杉的话。
江尤记得,前两日李家的嫡女才嫁给崔杉,这两人是新出炉的连襟。
“李大人可有良策?”农业部的部长周恒通接了一句,听着像是在讽刺,但从他的神态语气看,他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周恒通出身不高,年纪又大了,除了种地外并无大能,尤其是他的的政治才华,已经不是不够高了,而是十分低,他时常在会议上说出搅屎棍子一般的话。
所以一旦他发言,便响应者寥寥,此刻他一问,所有人就闭嘴了。
李洪讪讪一笑,坐下了,他不过是提个建议,经周恒通一说,好似他才是会议中的主导者一样,他可不敢应下这个大帽子。
外界对长公主尤的评价并不好,大多数认为她身为女子,年纪又轻,也从未听说她拜得名师,都觉得她除了一个孟王室出身外,并无其他能耐,不需要太在意。
但在江尤手底下讨生活的大族明白,这位看上去面嫩心慈,实际根本不是如此!
就说江尤来到天上京后,做出的种种改变,一个闹不好,各方势力就会大乱,但江尤硬是在这种乱世中开辟了一方净土,且完美平衡着各方势力,即便有人想闹事,也不敢出头。
此次流言传的漫天飞,流言内容也不曾触碰到江尤的实质利益。连传闻中媚上的叫白锦的少年,都不曾说出那少年出身,甚至百姓都不知道这白锦二字是哪两个字。
流言看似传的沸沸扬扬,实则一直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也没作用在原白锦头上。
李洪想了想,同崔杉换了个眼色,他们两属于军方势力,真要打嘴仗,还是要看文官的。
“周大人莫急,良策并非一拍脑门便能提出来的。下官不才,想提一个建议。长公主,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学校的学子行为举止浮躁,那便用校规校纪去约束,如何?”孔直见场面陷入了尴尬,捏着胡子站了出来。
最近他很宝贝自己的胡子,尤其是在戴上帽子之后。
发量稀疏到发冠都戴不上,只能戴帽子的孔先生,今日依旧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校规校纪一事,在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江尤就提起过,所以孔直才会提出来。
他刚说完这话,全场官员大部分都是一脸懵比,他们都是后来才加入到天上京班底的官员,对一开始的事并不了解,从未听说过什么校规校纪。
天上京学校初建时局势乱,人才少,江尤手底下没有读法知法,同时还了解民情的官员,所以便先搁置了。
学校如今实行的规定,就是世人要求师徒关系的那一套,不过比那一套还宽松了些,而且并没有注明犯错的学生如何惩罚,全凭讲女们个人的脾气。
孟雪惩罚手段柔和,才会导致那些学子翻天一样的闹。若是有校规校纪束缚,以孟雪认死理的性子,她肯定会严格遵循校规校纪的。
“孔大人,校规校纪是何物?似乎从未听过。”
所有大臣都心存疑惑,问出口的却是朱凌。只见他眉头紧锁,看着孔直的目光暗含不满,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孔直的这个二师兄,为人平日里并不显才华,比起才华四溢对待工作满腹激情,一脑袋鬼点子的小师弟周轩,这个朱凌更擅长守成。
经由朱凌管理,天上京的百姓生活是越来越安定,江尤有时会想,朱凌要是能闭嘴干活,别说话,她可能会更喜欢这个人才。
朱凌是守旧守恒,不喜欢创新的性子,他很稳,目前受到江尤重用,日后江尤若是出战,必定会将后方大本营交给朱凌打理。
但江尤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曾提醒她不要私下接见男子。
朱凌没明说,但江尤知道,朱凌认为一男一女在屋里谈话,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一心维护江尤的名声,由衷觉得女子名声为重。
江尤对此只想呵呵,因为还要用他,所以每次都是嘴上说行行行,下次见面更躲着人,决计不让朱凌瞧见。
“校规校纪,就是将学生与老师之间的行为,定出一个规矩来,然后将其修订成册,分发给所有学子讲女,叫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是不小心触犯了不能做的规矩,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此乃法?”朱凌听了孔直的话,脸上的不满更多了。
法,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看来,代表的是礼法,遵从天道自然,顺应天子。
可孔直说的,是定下新的法律,然后叫所有人实行。
比起自古便有的礼法,孔直口中的校规校纪,听起来有些奇怪,朱凌完全无法接受,当即气的脸色通红,呵斥道:“孔曲向!你是自比大家不成?竟敢为学子定法!”
江尤被朱凌的反应吓了一跳。
第26章 你来我往
她转念一想,明白了。
学子,等于读书人。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或者说,连带着以后年代的读书人,都是一个特殊群体。个体的利益并不被上层所重视,但群体的一丁点儿利益都不容侵犯。
换句话说,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自己不满,不会有人当回事,但如果有人敢碰读书人去群体的利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人口多,教育资源少。普通人多,读书人少,以至于读书人很珍贵。
为学子立法,有资格的都是能称圣的存在,比如那些个大家,被尊称为子的老先生们。还有天子。
统一整个国家的天子,没有德行,但因为是天子,也能去管读书人。其余人若是敢碰读书人的利益,谁伸手就剁谁。
江尤捏着下巴,开始反思。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有些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和古人不太一样,她觉得这事儿没多大,但细细想来,这事儿很容易被人加以利用,破坏她的名声。
此名声,指的是身为主公的名声。
之前就说过,这谋士和主公,就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一样。一起共事,就好比处对象,双方都可以选择。江尤没有自信到,天真的认为她一个貌美的女子,站着不动就能吸引一堆有才有德的谋士。
人才又不傻,关乎后半辈子的大事,当然要精挑细选,长得漂亮有啥用?名声好才能把日子过好。
之前她还在想,为何幕后的人一直没有动作,现在她明白了,不是没有,是已经开始了。
学子若是□□,她用任何手段去镇压,都会引发更大的舆论风波,以至于最后引发严重后果——百姓□□。
孔直敢提出来,自然是有所准备的,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师兄,稍安勿躁,诸位请听我说。”
朱凌深吸口气,点点头,坐下前还向江尤行了一礼,对刚刚自己大声说话的行为表示歉意。
江尤头疼的笑了笑,表示你们随便说,我不管。
“校规校纪,并非是严苛之法,旨在规范学子与讲女的行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想必各位大人府上后宅都有各种规矩吧?与其说这是法,不如说这是规矩。”
“规矩?我从未听说过还有人给学子立规矩的,你把学子当成什么人?这规矩,向来是说给下人听的!”
一个官员站起来说道,看着孔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千古罪人。
读书人地位必须崇高,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读书人。
校规校纪若是开了先河,那日后江尤想要对他们这个群体下刀,岂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谁说只有下人有规矩的?难道各位大人从来不守规矩?”孔直一句话将那人噎了回去,很快又有另一个大臣站了起来。
“此前从未听说过为学子立法之事,既无先例可寻,何故由天上京破此先例?古往今来,这破先例者,可都是立于风口浪尖之上,稍不注意,便会被天下群雄攻之。”
这人说的,猛一听很有些道理,细一想,全是屁话。
找先例?治理一个国家,若什么都遵循先例,无有创新,那这个国家离灭国只差半步了。
孔直不屑与这种装傻之徒说话,不过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在这里胡搅蛮缠罢了。
但在座之中,多得是这种胡搅蛮缠之徒,那人话音刚落,就有半数以上的大臣赞同的点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起孔直,好似孔直不是要立个校规,而是要篡位一般。
听的江尤头都大了。
一想到以后每次触碰这些人的利益,都会引起这种局面,江尤头更大了。
或许她还是太过心急,她的名头很大,可还没有大到让所有人俯首称臣的地步,说到底她只是个长公主,还不是天子。更何况,连那名正言顺的韦天子,都被一群人蒙着眼睛当傻子玩的团团转。
“诸位,谁说没有先例的?敢问这天下师徒之道,难道不是规矩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跪恩师,教束脩等等,不是规矩吗?再说,天上京的学校,此前我韦朝,可有过先例?讲女官职,可有过先例?长公主以二八芳华掌管上霸、清州、忠州三地,可有先例?”
孔直被说的烦了,抛出了三问。
此三问一出,在座各人皆是一惊,有急智者说此三问与为学子立法毫无关联,真正聪明的人则闭上了嘴,低头沉思。
第一个问题好回答,可后两个问题嘛……几个大臣偷偷看向坐在上位的江尤,只见江尤低头看着手中的纸,神态平静,似乎刚刚满厅争吵之声,并未入她耳中。
这样的平静,让几个叫的最欢的大臣默默的闭上了嘴。
“长公主,可赞同孔大人之说法?”
当屋中安静下来后,朱凌突然问道。
他比谁都了解孔直,孔直是喜欢走偏锋,可孔直不傻,当着一堆大臣的面说出这种触犯底线的话,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这后头若没有长公主尤的支持,朱凌是万万不信的。
江尤没想到,看戏看到最后,战火竟然烧到她身上了。
她将手中的纸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动作不经意间抚平了之前屋中激烈的争斗之感,然后她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平淡无波的眼神,叫几个心怀鬼胎的大臣暗暗心惊。
此前,他们自认了解江尤,知道江尤不简单,但除了必要的叙职之外,大多数时间他们并没有和江尤真正相处的经历,在他们心中,对江尤多少还是有些轻视的。
这是江尤第一次召开大会议,和朝会不同,他们不需要站着,只坐在下面,还有吃有喝,舒适的坏境叫他们很放松。
人在放松之下,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也无法警告自己,坐在上头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女,还是这片领土的王,是掌握他们生死的王侯。
“诸位,可是说完了?”江尤喝口水,润润嗓子,很好,到她上场的时候了。“朱大人,你的问题,只有这一个吗?”
朱凌一愣,他本以为江尤会因为大多数官员的不服从而恼羞成怒,可没想到,江尤如此冷静。
“是,臣唯有此问。”
“好,朱先生倒是明智。”江尤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衣领,“我今日召诸君前来,是通知诸位,必须定下学校的规矩。我觉得孔先生提到的校规校纪不错,具体内容,诸位可以细细讨论。”
“可是,长公主……”
有个心急的官员一听这话就急的跳了出来,江尤的意思很明显,是必须要为学子立法,那他们刚刚的争吵,全都没有意义了。
朱凌深深望了眼江尤,江尤回望他一眼后,转到了那出声的官员身上。
那一眼,叫朱凌低下了头。
“齐大人,有异议?”江尤温和的笑容,透露着阵阵寒风。
某位中层官员看了眼自己的上司,出身大族的上司端坐低头,看不清神色,也并没有像刚刚那样冲他使眼色,叫他反对。
“无,无异议,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两日怕是无法商量出对良策。”
他用处了拖字诀,任何事,只要拖一拖,回去好好想一想,总能想出对策的。
江尤哪儿有时间让他们瞎磨蹭。
“想必各位大人坐下之后,一直没有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吧?”江尤指了指每个人面前用发黄的牛皮订下的本子,本子大概成年男人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的大小,上头写字三个字“笔记本”。
这东西他们都没见过,而且边上还用没见过的盘扣扣着,更无人敢去打开。
盘扣很漂亮,线做出来的盘扣就像是一朵花,那牛皮封面上还有画上去的纹路,更像个装饰品了。
几个心急的官员拿过笔记本,捣鼓一会儿就打开了。
打开才看见,里头前几页是密密麻麻的字。
字规整的很,几个知道活字印刷的官员对视一眼,知道这东西是印出来的。而不知道活字印刷的官员则对着那间距一致,大小一致的字频频称奇。
“这是何物?”
一个官员指着第一行中的一个标点问道。
那是一个逗号。
“这是讲女教授的内容之一,诸位应该听说,修建藏书馆的事吧?等藏书馆修建完成后,学校会搬到藏书馆后的学院之中,到时候地方大了,设施也齐全。希望各位没事儿去学校看看,莫要再嫌弃学校地处偏远,里头龙蛇混杂,去了掉身份。希望各位能了解当下学子所学知识,以后不至于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