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话,几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位沉吟半晌,摸着胡子吐出一句话:“长公主,真乃圣人矣。”
第37章 上古遗物
这个医院, 看上去很是奇特。
外墙是用红砖砌成,地上铺的是大块的砖,门户极大,楼层有三层高,占地也极大,分为东北南三栋楼, 上头的牌匾分别用大字写着“门诊部”“急诊部”与“住院部”。
佩余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门口几个站着的兵士同她说,如果是去看病, 就到门诊部的楼, 若是身上有急病,等不得,便去急诊部。
佩余当然是去门诊部。
她发现,这三栋楼里,最大的便是门诊部, 门诊部还有两个门, 东边一个西边一个, 络绎不绝的百姓从东门进去, 多数是从西门出来。
东门进去后,是一个十分大的大厅, 大厅中央放着一排排长椅, 有百姓正手上捏着一张纸,坐在上头,不知这大厅是用了什么方法, 冬日里十分温暖,在外头觉得有些冷的佩余,进来后热了一头的汗。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小房子,小房子上有三个窗口,里头坐着人,百姓们在窗口前排队,然后从窗口里的人手里接过一张纸,随后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佩余看到,长椅旁站着三个人,过一段时间,那三个人就会带着长椅上的人上楼去了。
“请出示你的身份木牌。”
佩余排了半天队,终于到她了,窗口里坐着的女子温柔的对她伸手,管她要身份木牌。
身份木牌,是天上京的百姓才有的东西,上了户籍的百姓会从户籍部领一个身份木牌回来,这事儿佩余是知道的。
关键是,她不是天上京的百姓。
“我,我没有木牌。”佩余不知为何,在说出这句话时,低下了头,她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是外地人吗?没关系,你到那边的导诊台要张资料卡,填写一下,然后过来将资料卡给我就可以了,不用再排队。”坐在里头的女子态度非常温和有礼,像是永远不会生气,她温柔的态度,抚平了佩余心里的自卑。
佩余感激的笑笑,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谢谢你。”
“不必谢,这是我们身为护士应该做的,我姓孟,你可以叫我孟护士。”
护士?佩余点点头,真心实意的回了一句,“谢谢你,孟护士。”
孟,说明这个人曾经是孟国人,她以前无姓,代表她出身贫民。但观她行事气度,佩余觉得,一点儿都不像个普通的贫民百姓。
当然,也不像个世家女,她没有王姬身上独有的矜傲之感。
持笔在柔软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看着白纸上并不好看的孟国字,佩余倍感百味杂陈,这些利国利民的东西,是金林那些只图自己享乐的人,一辈子都不愿意去想去做的。
而在天上京,这一切都将变为常事。
“科技、中小学、社区医院,修了路,还有公园,天上京那么大,许多地方想要去只能靠走路,倒是不需要建设体育场所。不行,还是要建的,把蹴鞠弄出来,再弄点儿别的体育运动,要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勾栏瓦舍的游乐场所也要建好,艳楼欢场要制定新的规矩,做好卫生检查。恩,基础建设好像差不多了。”江尤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发现她曾经定下的基础建设,现在基本上全完成了。
只是交通方面,还是有问题的。
马车疾驰,最高速度是一个时辰40公里左右,天上京占地面积足足有一百平方公里,在后世,这个面积可以说是很小了,但在这个时代,因为交通和人力的制约,一百平方公里的城池,已经算得上很大的城了。
当然,这个数据是江尤在心里大致算的,反正在世人看来,天上京是个无比巨大的城市。
一百平方公里,是算上了外城,如今天上京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原来江尤制定的,要说面积,大概是二十平方公里左右,人徒步走一个时辰,就能从东边到西边,外城是后来扩建和垦荒出来的,如今也算上了。
内城是繁华的天上京,外城种植着粮食、甜菜、棉花,养殖蚕与白蜡虫等,足以自给自足。
以后天上京的人会越来越多,城池肯定还要扩建,只是一直无法解决交通的问题。
马车再跑,路修得再平整,一个时辰也就跑那么远,现在马车从南到北全速跑,都需要半个时辰,等以后再扩建,从南到北可能就需要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
一天才十二个时辰,光在路上便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江尤想想都头疼。
更别说,谁会没事儿直直的跑,像天上京内的马车,为了接人,按照规划出的路线,半个城都要绕上两三个时辰。
更别说在这个时代,修路和修建城墙都是苦活,江尤做了杠杆滑轮组出来,修路修城墙依然很累,现在她都是叫那些犯人去修,而且修的时间都有定数,还供给足够的粮食,每日规定只能工作多长时间,剩余时间叫犯人们上思想教育课,防止他们想造反。
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天下大乱,总有些外头来的流民暴民作奸犯科,但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江尤总不能叫自己的百姓好日子不过,去修路修城墙。
一想到以后,江尤就恨不得能徒手造汽车、高铁、起吊机、挖掘机还有飞机……
“长公主,蒋将军从孟国回来了,他求见长公主,言明在大黑山,挖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
花容在江尤幻想拥有各种机的时候从外头走进来,一句话打破了江尤的白日梦,叫她回归了一堆文书没批完,还有事情没做完的现实。
“你去请孔先生与原司长,待他们都到了,再叫将军一同进来面见。”
“诺。”
之前布下的局,可算能收网了。江尤想起崔医师说妫浔的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躺床上成日里哭的程度,她就觉得此事刻不容缓。
堂堂一国王姬,得了抑郁症,前期没病发的时候,江尤也试过叫崔医师去进行心理干预,结果啥用都没有。
想来也是,抑郁症还需要药物辅助治疗,这个时代,哪儿来的药物啊。
孔直与原攸到的很快,官员府邸与政府机构都在南区,所以他们离长公主府并不远。
他二人与蒋震一同入殿,躬身行礼道:“参见长公主!”
“起,都坐吧。”
看看左边身着绣有白虎纹饰衣服的原攸,右边身着绣有朱雀纹饰衣服的孔直,一身甲胄,卸了刀剑的蒋震一撩红袍,坐下了。早知道他就不那么着急过来,先把他的玄武官服穿上了。
他抬头去看位于上首的江尤,少女嘴角噙笑,双目似有寒星闪烁,如玉般光洁的额头上画了一朵红梅,发簪的红梅坠子与玉簪相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原攸与孔直坐定后,安心的当个背景板,今日江尤叫他们前来,肯定是蒋震有事,只等着蒋震说话便是。
果然,蒋震坐下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行礼说道:“下官听闻有人在大黑山挖矿时,挖到了一块奇特的石头,上书‘天下将乱,祸起世家’八字上古铭文,因此事过于奇特,下官十分不安,所以下官快马赶回天上京,与长公主商议。”
蒋震有模有样的说着台词,江尤满意的点点头,赞赏他愈发精湛的演技。
“将军不必多虑,这是好事。韦哀王病逝,新王继位后,朝政被金林世家掌管。金林世家贪心不足,欺压百姓,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如此礼崩乐坏之景,正应了这碑上铭文,可见此乃天赐之物,为的是告诫世人。”
江尤的台词也念得不错,至少将孔直和原攸忽悠了。
“长公主所言极是,那碑文如今还在大黑山,可要拉回天上京?”
江尤似是苦恼的沉吟片刻,看向孔直与原攸,“两位先生以为,此碑文该如何处置?”
“天降奇石,乃是祥瑞,自当将其拉回天上京。”原攸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东西不应该流落到外面去,而且上头写的字,有些蹊跷。
古往今来,这些所谓的碑文神迹,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人造,为的是占据天下大义,为的是挑起纷争。
而碑文上的内容,显然是剑指世家。原攸世家出身,此刻还是想着能挽回一二,他想要亲眼看看那碑文,究竟是真的上古遗物,还是人造的。
孔直摸着自己的胡子,看了看原攸,说道:“碑文是在大黑山挖出来了,既是祥瑞,自当送到王宫去,献给孟王才是。长公主将其拉回天上京,落人口实。”
原攸张张嘴,想要再说,又闭上了嘴。
说到底,这世家日后如何,和他早已没了关系。
“原司长说的有礼,孔先生说的亦有理,既如此,那便集两位先生所言吧,先将奇石拉入天上京,确定是上古遗物后,再送给王兄。下个月是元月,元月十五是王兄生辰,倒是将此物与王兄的生辰贺礼一同,送入国都。”
听完江尤的话,原攸孔直与蒋震均是起身一拜,口中称诺。
江尤满意的点点头,想到下个月是元月,心中有些恍惚。
原来这一年,已经走到末尾了。
第38章 人口普查
上霸临海, 天上京离海却很远。
准确来说,清州才是临海的地方,上霸只有一小部分是临海的。古来就有一句俗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是临海,那肯定是以吃海鲜为主。
清州九渔村, 清晨有人乘船出海, 这里头包括鱼娘的丈夫。
鱼娘是个普通的女子,她不记得自己今年多大, 只知在第一次癸水来后, 她便与她的丈夫在一起了。
九渔村的日子平淡而无趣,每天在日东升时乘船带着渔网出海,日头将落时回来,他们的主食是鱼,偶尔会走上一两天的路, 去远处的城镇用鱼换取粮食。
鱼娘从没想过, 以后会怎么样。
直到有一天, 他们的村子, 来了个外人。
不,是两个外人。
“这里竟然还有个小渔村, 那御水城的官竟然没骗咱们。”
“既然有村子, 那便过去登记人口,记录在册,然后跟官府管修路的大人说一声, 叫那些罪犯把路修过来。”
那两个外人站在鱼娘家旁边说着话,鱼娘一边晒着鱼干,一边有些疑惑,她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明明是在说魏国话,为何她听不懂呢?
“天上京过几日要举行年庆,官府还多给了一份钱,叫冬日取暖费。奇怪了,以前过年国君行祭祀之礼,击鼓驱逐疫疠之鬼,从未听说要在此日举行庆典的。不过倒也无所谓,热闹热闹也好。可惜咱们不能回去看一眼啊。”
“为长公主当差办事,也是为民谋利,一个月有三天休沐日,你还有甚不满意的?若真是不满意,便去魏国那边寻差事,保管你能天天在家呆着。”
“可不行可不行,我可不敢出清州之地。”
“既然不敢出清州,就不要老说魏国话了,在长公主的领地,还是要说孟国话的。”其中一人突然变了音调,说起了孟国的话。
另一人同样变了语调应和道:“是是是,我只是习惯说魏国话,总会忘记嘛。”
鱼娘能听懂些许孟国话,很多魏国人不知道,从他们这片海滩往北走,走上一天,便能到孟国的渔村了,那边的渔村边上有耕地,可以种植粮食,他们经常偷偷在城里换了魏国的布,到那渔村去换粮食。
鱼在魏国的御水城换成布,再用布到孟国的渔村换成粮食,可以多换小半袋子粮食呢。
“那里有个人,咱们去问问这村子的事,然后登记一下户口吧。”
“行,我过去,我长得好看。”
两个年轻人性子还有些跳脱,虽然已是官服加身,却还能说笑一二,鱼娘没觉得哪个更好看,在她看来,这两人都是不曾见过的好相貌。
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大姐,在下蔺焕,字明,是清州户籍部的户使,此乃我族兄蔺夏,字彩,我们想向你打听些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鱼娘面对翩翩有礼的公子,对上对方的眼睛,突然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后,转身进屋关上门,不敢出声。
蔺焕从小到大,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从未被女子这样拒绝过。
他看看旁边憋笑的族兄,又看看那紧紧关上的屋门,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想笑。
他难不成是毁了容?看上去十分可怖吗?为何那妇人见到他,跟兔子见了鹰般,撒腿就跑?
“小地方的人,哪儿见过你这样的阵仗?我来吧。”蔺夏其实不太想问这一家,那女子一看就是个性子害羞的,想要了解这种地方,还是要找个上了年岁的人。
蔺夏上前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夫人莫要惊慌,我这族弟唐突了夫人,请夫人莫要见怪,我们只是想问问,这村子叫什么?可有主事的宗族族长?”
一般这种小村庄里住的,都是一个大族,族里主事的自然是族长。
等了一会儿,屋中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蔺夏回头去看蔺焕,蔺焕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弄得蔺夏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只比他小两个月,为什么这个族弟像个小孩子般整日胡闹。
等了一会儿,蔺夏觉得没有希望了,他刚要走,就听到屋中传出一个细小微弱的声音,“一直往前走,在最大的院子,便是族长家。”
“多谢夫人。”蔺夏冲着房门行了一礼,刚直起腰,就被快速行礼的蔺焕拉着走了。
“阿明!不可疾行!”
“再磨蹭下去,回去天都要黑了啊,阿兄!”
一直等外头的声音彻底消失,鱼娘才敢打开门,悄悄的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快步向远处跑去。
户籍部的大人?是什么呢?
户籍部当初曾被江尤派到外头核实登记人口,用的理由是魏孟之战,将官府存有的人丁记录烧毁了。实则是江尤为了摸清各家的分布以及势力。
那一次足足用了半年的人口登记,实则登记的全是贵族和贵族领地上耕作的佃农或奴仆等等,那些小些的村庄,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江尤并没有仔细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