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天上京的高官完全不把一个贵族公子放在眼里,意思意思的找了找就走了!
还好后头查细作查到了他们头上,否则妫浔都要想别的办法了。她从金林逃出来,身上没有钱,身边也只有阿大和一个侍女跟着,不可能一直带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公子。
如果叫姚玉知道,他辛苦如地狱般的那几天,在妫浔眼中还是个废物,大概会流下贵族的泪水。
“手下的事,自然有天上京的官员去查实,有罪必罚是天上京的规矩,王姬放心,若他没有危害到我天上京百姓的安危,不会有大事的。”在天上京法律方面,江尤可不管是谁,就算是她自己犯了法,她也要去领罚,如果这个王姬在她的领土犯了法,她一样照抓不误。
王姬笑容一僵,随后有些讨好的笑道:“是,理应如此。”
见惯了大族世家开后门的行径,陡然看到公事公办的江尤,王姬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她看到江尤,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
她是王室出身的王姬,比诸侯的女儿要更高贵,如今却要跑来卑微的求取江尤的帮助,甚至要忍受江尤对她兄长的不屑,对她的无礼。
如果江尤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笑着告诉她,弱肉强食的道理。
这世界上,地位的高低从不是靠血缘,而是靠“拳头”,天上京比金林要强,所以妫浔就必须忍着。
之后妫浔再三询问江尤,何时出兵去金林清君侧,江尤左顾言它,没有给出正面的回复,妫浔无奈却不敢多言,最后两人带着假惺惺的笑,分开了。
“王姬,长公主府的医师来了。”
江尤走后不久,王姬的侍女佩余从外头进来,行礼后同妫浔说道。
若姚玉在此,定能认出来,这侍女佩余就是三番两次妨碍他脱逃的少女。
“请他进来吧。”妫浔虚弱的躺在床上,她重病已好几日。
妫浔本以为会见到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谁知那医师竟是个年轻的妇人。
“拜见王姬。”妇人进屋后,规规矩矩的对妫浔行了礼,她的礼十分标准,普通的百姓是不可能做出如此标准的礼仪。
“你是,世家女?”妫浔愣了楞,小声问道。
她心底不自觉的起了三分不喜,金林如今变得那么乱,她的兄长瘫倒在床,王室不得不辅佐一个傻子上位,诸多种种,都是那几个犯上的世家带来的!
“是,下官出身上霸崔家。”
医师嘴角带着三分笑意,瞧见她的病人,总说她性格温和,见到她有如沐春风之感。
“世家女,为何会为医?医者为贱业。”
对于百姓和许多王公贵族来说,好的医师十分受欢迎,但对于他们来说,医者就是下贱的行业。每日里奔波于市井,要同各种各样的人接触,出身高贵的世家女,怎会去做一个医师呢?
“王姬有所不知,在天上京,是没有贱业的。”医师微微一笑,眼前的人是她的病人,她曾在藏书学院读书,对待病人,她会如同讲女所教一般,耐心十足。
等医师离开,妫浔心情一直不好,她脸色阴沉的望着窗外,窗外万里无云。
“王姬,该喝药了。”
佩余端着一碗熬好的药进屋,瞧见妫浔在发呆,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刚刚医师的话。“王姬,您放宽心,莫要多想,医师说你这病是郁结于心,想开才会好起来。”
“我怕是好不起来了。”妫浔摇摇头,“把药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药趁热喝,药效才好,而且热的不会太难喝。那医师给了我一盒天上京的糖果,说王姬若是觉得苦,可以吃糖压一压苦味。”
“糖果?白糖吗?”妫浔对天上京的东西早有耳闻,在金林卖的极贵的白糖,她也是知道的。
“是白糖做的,王姬要吃一颗吗?”
“好。”
妫浔点头后,佩余马上小跑着将糖果盒子拿来,打开后,里头用漂亮的糖纸包好的糖块,飘出淡淡香甜的糖果香气。
妫浔拿出一颗,剥开含在嘴里,甜味从舌尖蔓延至舌根,嘴中全是糖果的味道。但这甜味,却叫妫浔鼻尖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王姬?王姬您怎么了?可是难受?”佩余见妫浔哭了,吓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佩余,金林是不是没救了?我从金林来到天上京,求江尤清君之侧,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妫浔见到了天上京的繁华,她也见到了江尤,她本以为江尤会帮她,结果她被江尤软禁了起来。
就是软禁,阿大被抓入大牢,她身边只有一个佩余。
“王姬,如果不来找她,咱们又能找谁呢?那些意图不轨的人吗?只有长公主尤不会有篡位之心。”佩余的话,叫妫浔冷静了些。
“是啊,她是女子,这自古以来,哪儿有女子为王的道理。”妫浔捏住衣角,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觉得不是。
如果江尤没有自立的野心,她何故收下三洲之地,何故改礼法,铸铜钱,收流民,她记得之前在忠州,发现能看到的书,全是孟国的文字。
这在金林都是不可能的,金林的书,多数是他国文字,少有韦朝官文所写。
佩余悄悄看着妫浔,心里有些想法,没敢说出来。在进入天上京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妫浔这一步走错了。
出身王室的王姬,请求江尤清君之侧,这就是给了江尤一个占尽大义的名头,只要江尤愿意,她可以用这个名头,做很多很多事。
天上京这样繁荣昌盛,一切井井有序,清州忠州境内一直在修路,说是为了方便行走,也太过牵强了吧?
众所周知,运送军粮最大的困难,便是运粮兵行路艰难,耗时长久,消耗颇多。
第36章 天上京医院
自从那一日江尤见过妫浔后, 就再也没去找过妫浔。
妫浔倒是想再见江尤一面,每每差佩余去问,佩余去了几次均是无功而返。
等了小半个月,妫浔得到阿大要去修路一个月的责罚,听说没有性命之忧,她松了口气。
冬三月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月, 南方气候算不上寒冷, 比起金林要差许多,但妫浔还是病倒了, 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见妫浔辗转于病榻之上,佩余总会大逆不道的想,是不是真如那些世家大族所说,韦朝已经走向末路,再无起复之能。
每个王室子弟都是多病早夭之命, 实在不得不叫人多想。
“王姬, 喝药吧。”下雪的一日, 屋内燃着火盆, 那火盆中的炭不知是什么木头烧出的炭,质地很硬, 像石头一般, 烧起来一点儿黑烟都没有,还极为持久,吃的也是一日三餐的送, 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府上的侍女出去买,或是小厨房自己做。
要说待遇,佩余觉得,在这里,王姬过的更好。
妫浔名义上是王姬,在金林,实则就是个不受重视的人,比南川的待遇好不了多少,冬日里别说烧炭,能有劈好的木柴,都是好的。
只是那长公主尤的想法叫人无法摸清,当日她明明一口应下,会帮王姬清君之侧,如今却摸不到人,也不知王姬日后要如何。
佩余正在街上走着,看着过往的人,还有街边客人络绎不绝的商铺,她暗暗惊叹,不管看多少次,她都会觉得天上京是个伟大的城池,统领这一切,造就这一切的江尤,叫人心生钦佩。
“喂喂,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医院建成,今日看病不要钱,你们还不去看看?”
“无病无灾,作甚过去凑热闹?再是免费,我也不想看出毛病来。”
“诶,你这人说话好生奇怪,医者若是给你瞧出毛病,那是你本来就有毛病,怎的到你嘴里,反倒像是医者害得?那你一辈子不入医院,不请医者,不看病不吃药,就是一辈子都没病了?”
“我哪儿这么说了,我只是觉得,若是无病无灾,去那医院作甚?医者稀少,还是别耽误他人才是。”
佩余听着身旁两人的争吵,有些好奇。
她好奇的凑上前去问道:“两位大姐说的医院是什么啊?”
正在斗嘴的两人同时看向佩余,其中一个体型消瘦的问道:“这位姑娘是外地人?是不是没买过天上京城报啊?”
天上京城报,这东西佩余听旁人提起过,她也好奇看过,那是叠起来的一大张纸,上头分了几个部分,密密麻麻的全是孟国文字,佩余会说孟国话,但对孟国的文字并不熟悉,甚至无法认全,所以便没去买过。
“我没法认全所有字。”佩余笑着摇头,说话时有些习以为常甚至骄傲的意味,她一个侍女,会说官话会写雅文,还会说多国语言,虽说认不清字,但在全员皆文盲的如今,已经极为少有了。
在金林,她若是这样说,会引来一群人的赞叹,她说自己没有认全,而不是不认识,这就说明她是掌握了知识的人,是值得羡慕的。
但在天上京,她此话一出,却引来了两道怜悯的目光。
“为何不认识字?可是家里人不让你去扫盲学校上学?你回去同你家人说说,这扫盲学校不要钱,多认识些字,总是好的。”
“对啊,你还小,学起来还轻松些,不像我们,每日里拼命学,也只能认清所有字,不会写。”
两妇人的话,带给佩余的冲击力极大。
那一瞬间,顶着她二人同情的目光,佩余脸上发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扫盲学校佩余是知道的,实际上在天上京待上几日,就能听到这个学校的大名。
在他国商人的口中,佩余得知,原本的扫盲学校就是现在的藏书学院,它本是长公主尤看不惯治下子民大字不识一个,觉得这是极为粗鲁的体现,所以才建立的,后来藏书馆建成,便被搬到了藏书馆后头。
再后来长公主尤治下的百姓越来越多,她索性在外头也设了几个扫盲学校,这些学校的老师均是藏书学院毕业或在读的学子,所教授的,则是天上京所有百姓。
佩余还记得,那商人带着羡慕嫉妒的神情,说这是浪费钱财毫无意义的政策,说长公主尤是妇人之仁,问及他可让家中孩子去上学了,那商人立刻露出羞愧不肯开口的神情。
“对了,你不是天上京的百姓吧?若是其他国家的,可能需要审查资格,需要在天上京买房子,有固定工作,定居超过一年后,才能入学。”
胖些的妇人说话很直爽,她就是刚刚那个说不想去医院,怕查出毛病的人。
佩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那两个妇人分开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去医院看看。
她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她心头来回窜动,又痒又疼。
医院坐落在藏书学院附近,王姬住在北边的长公主府旁边,自打来了天上京,佩余去买吃的,也是去西边的菜市场小吃街,她还是第一次去到东边。
东边是天上京百姓们居住的地方,江尤将医院设立在这里,而没有设立在官员府邸众多的北区,这让佩余很是吃惊。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长公主尤是个一心一意善待百姓,为百姓着想之人?
佩余印象中的百姓住所,是肮脏不堪的,金林有许多百姓,他们分布在金林最贫穷的西侧城区,那里密密麻麻都是人,狭小的屋子看不见阳光,地面是污水侵染后无处落脚的黑,墙角外头还能闻到难闻的臭味。
总而言之,大多数贫民的住所,是叫佩余无法忍受的存在,她虽是侍女,却由衷觉得自己比外头的百姓过的还好,这让她平日里都多了几分傲慢。
但天上京的民居,和佩余所看到过的都不一样。
其实从天上京百姓的精神面目,穿着打扮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居住条件一定很好,只是佩余没想到,会这么好。
这里的街道铺着大块的砖,和小吃街以及官员府邸那边一样,中间的大道非常宽,上头画着白色的线,将大道分成了四条路,中间两条比两侧要宽上许多。
小吃街那边也是这样的分布,步行者走两边,马车走中间,去时走左边,回来走右边,泾渭分明,不能互相干扰。
路的两边还种着花草,冬日里也有梅花在开放,走上一段路还能看到放在街边形状奇怪的木制物品。
佩余知道,那两个木制物品,一个叫做木头长椅,人走累了可以坐在上头休息,一个叫做垃圾桶,买东西后用来包装的纸可以扔在里头与竹筒,坏掉的物品,枯枝烂叶都可以扔到里头。
路边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拿着扫把打扫路边,若是在金林,这个年纪的贫民多半在冬天是撑不过去的,而在天上见,他们却能穿着暖和的棉衣,每日扫地,便能得到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钱财。
“扫完了没?扫完咱们去医院吧,昨日天上京城报上写着,年满四十者,均可免费看病,在医院拿药还能便宜。”
佩余走过扫地的老人,就听到他们在聊天。
“长公主真是太好了,自打长公主建了天上京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啦。而且长公主还没有忘记咱们这些没用的老家伙,这样好的医院,免费给咱们治病。”
一个白发老者说着话,眼底全是泪光,他经历过太多,早以为看淡这世间一切,即使面对死亡,他也能从容以对,却不知人年纪越大,越容易被简单的善意触碰心灵。
佩余想走,却挪不动脚步。
她还想听听,听听这天上京与金林,有多么大的差别。
她想起了幼时教导她的婆婆,婆婆是个老宫女,她无父无母,一个孤儿,被婆婆悉心教导,若没有婆婆,佩余无法活下来,更不可能一路跟着王姬到天上京。
她与婆婆相依为命,待她长大,定可以孝敬婆婆,叫婆婆过上好日子。可不到两年,宫里主事的人,就说婆婆年老体弱,不能再伺候人,将她逐出王宫,没过多久便得了病,死在破庙之中。
可恨她那时太小,甚至连替婆婆收尸,都做不到。
如果婆婆是在天上京生活,有医者能为她免费诊治,有一份能糊口的活儿做,婆婆,不会死的。
“当初登基户口时,户籍部的大人非要咱们说清年岁,我记得有些人怕长公主嫌弃他们年纪大,不愿意要他们,将年纪报小了,这下可好,他们去医院要交钱才能看病了。”
“你不知道吗?医院的医师有摸骨奇法,摸一摸你的骨头,就知道你多大了!若是户口上登记的年纪和实际年纪不符,拿上医师写的文书,盖上医院刻章,便能去户籍部更改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