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卜儿那里也没有太大进展,严永昌号称“铁算盘”,将庆云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依奚卜儿之能,竟然插不进手去。
他提供的消息来自于长时间抚琴之后的入定。
“师妹,梁王手下死伤惨重,费冰虽然救活了,却在接下来的交锋中替梁王吸引敌军主力,注定要马革裹尸,而梁王也赶不到居安关,无奈之下半路自困于稻花谷等待救兵,咱们若是不伸手援助,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咱们若是出手呢?”
“不好说,我一动念就头疼欲裂,看不清楚画面。师妹,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么,有关宗门,师父以及你我的未来是无法预知窥见的。”
燕韶南想起之前他那贵重的见面礼,似乎预兆自己前途不顺,不过命运终究是自己的,燕韶南并不相信冥冥中已然注定。
更何况就连羽中君这由十年后回来的家伙都不得不承认,很多人的生死结局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没再多想,道:“出不出手要由师伯来决定……梁王的家小呢?梁王妃、陈曦化、邢力学等人是否还活着?”
“陈、邢二人是梁王的亲信?”
“侍卫头目,亲兵队长。”
奚卜儿面露遗憾:“按我所见,梁王妃没能逃脱,被扣下了,监军简康想用她来瓦解梁王的斗志,暂时待她还算客气,等过些□□廷夺爵的圣旨下来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怕是最终会生不如死。”
燕韶南同梁王妃打过不少交道,闻言忍不住有些难过,停了停,方才接着问:“其他人呢?”
“暂时还看不清。师兄能力有限,容我慢慢来。”
燕韶南比照自己弹琴后的疲倦,猜测他预感这么一次消耗不少,按捺住心头的焦躁,道:“好。师兄也别太劳累了,注意身体。”
劝说富珍十分不易。
多亏王桐锦在密州当地那堪比圣人的名声和影响力,足足纠缠了好几天,富珍语气方才松动。
东方佺很兴奋,回来说给学生和燕韶南听:“好说歹说,他终于答应带我和师兄以探病为由上门游说翁将军,梁王那里危在旦夕,时间紧迫,卜儿速去准备些礼物,我和师兄明天一早就去,免得夜长梦多,时间一长富珍变卦。”
宗门里最富有的便是奚卜儿,他笑着应了,好奇地问:“老师,您和老师是怎么打动的富珍?”
“这还多亏了好徒儿你,你这几次先知先觉算是出了名,富珍有所耳闻,他被你师伯逼得急了,问梁王前景如何,他和翁将军又是个什么结局。”
“师伯怎么说?”
“你师伯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回答他说,明琴宗怎么样也不会逆天行事,就是知道梁王会大难不死,前程远大,才劝他们锦上添花。”
“这……”奚卜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韶南心说敢情掌宗师伯是把富珍骗上贼船的,怪不得赶着趁热打铁,害怕人家回过味来,眼见奚师兄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扯开了话题:“师伯,我老师到底几时能回啊?”
“快了,也就明后天吧,哈哈。”
当天晚些时候,燕韶南无意间听到两位师伯聊天,东方佺得意地同王桐锦道:“师兄,怎么样,事实证明还是我的学生能力更强,更能派上用场,方师弟这次不服也不行,回头你可要说句公道话,当年的那个赌局到底是谁赢了?”
王桐锦道:“你可小点声吧,胡子都要白了,还跟个孩子一样,韶南是个女娃,小心叫她听到了自尊心受挫,记你个老东西一笔。方师弟此去抗击胡人本就受了伤,现下顾不得回来,又忙着去打听相神教李贤的动向,你也多想想正事,明日帮我拿下翁将军!”
东方佺立刻压低了声音,嘟囔道:“他伤得又不重。我俩的赌局关系到师叔百年之后他的琴传于何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张琴能减少消耗,卜儿每次弹完琴都累得很,若是旁的我也就不争了!”
不知是不是琴技渐深的缘故,燕韶南的耳音变得特别好使,隔着墙,这小声交谈依旧清楚传入她耳中。
老师受伤了?
他去调查相神教会不会遇上危险?
燕韶南的心越揪越紧,至于那赌局她到没往心里去,每回施展完宗门绝技她也觉着疲倦,但相较之下,那张宝琴确实对奚师兄更有用些,况且她对老师所赐的“休光”极有感情,并没有换琴的打算。
她喊来了崔少康:“我老师在为咱们调查相神教,你带一半人手去,暗中找到他,请他回来。一定要护他平安,不能再受伤了。”
崔少康听完燕韶南的吩咐,罕见地犹豫了:“大小姐,来密州之前,国公爷命属下万不可离开您身边,方老是个有大本事的,按说不会置自己于险地,您若实在不放心,能不能叫旁人去,属下若是去了,回头万一叫国公爷知道,他那脾气您也知道,属下怕是没好果子吃。”
燕韶南叫他说的又好气又好笑,心说崔绎哪有这么苛刻,不过崔少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见是真不想去,看在以往他尽心尽力的份上,燕韶南哼了一声,嗔道:“那叫徐赢来吧。”
崔少康松了口气,出门去喊徐赢。
徐赢来得有些迟,燕韶南只道又是一个想推三阻四的,不免有些不快,心道大不了我亲自去,还怕你们不跟着。
哪知徐赢见屋里没人,回身便把房门关上了,来到燕韶南跟前,躬身行礼,小声道:“大小姐,刚才您奚师兄去见了王宗主和东方前辈。”
燕韶南闻言暗自皱眉。
徐赢是做什么的,那可是密谍头目出身,耳聪目明,机警异于常人,他特意同自己说这些,显然也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你胆子不小,竟敢去私自窥探我的师门!”
徐赢“扑通”就跪下了:“大小姐,非是小人故态复萌,实在是奚公子神色异常,小人担心出了什么事他还瞒着咱……小人论武功不及崔侍卫,也不擅长伺候大小姐您鞍前马后,得您收留,就这察言观色还算拿的出手。”
燕韶南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说吧,偷听到了什么,可被发现了?”
徐赢赶紧保证:“没有,小人小心得很,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坟上草都老高了。”
说话间他讪笑着站起身,又凑得近些,压低声音:“那位奚公子是去劝说两位前辈的。没想到啊,他竟然说,之前他只模糊预感到梁王撑不住了,所以反对明琴宗插手这件事,可就在刚才,他有意想着翁承载和富珍这些人弹了一曲,试图一窥天机,不料竟然看到富珍身首异处。所以他才赶去向两位前辈示警,希望他们打消念头,不要再与其接触。”
燕韶南这才知道,之前掌宗师伯说宗门有两人支持,一人反对,反对的人竟然是奚卜儿,而反对的理由又如此强大。
这等情况之下,师伯还是毅然决定举宗门之力投身其中,魄力实在太大了。
她问徐赢:“我两位师伯怎么说?”
第193章 出大事了
徐赢看出燕韶南神色中暗藏着紧张,悄声模仿东方佺的语气:“东方前辈先是吓了一跳,想了想才道:‘你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天数。你还记得不,上个月你说崔小公爷出不了京,就算侥幸杀出来,也逃不脱朝廷的围追堵截。还有大上个月,你又说梁王为朝廷所忌,很快就会被圣旨招回京去,交出兵权,结果这一桩桩都没实现……’”
燕韶南仔细听着,微微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徐赢又道:“可是王宗主却说:‘不可大意,卜儿也预测了梁王一年之内复夺密州,将胡人主力赶出居安关,还有京城地动,再说他看到他人生死还从来没有失过手。卜儿你仔细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可有看到凶手?’”
他学明琴宗的两位师长惟妙惟肖,明显是除了天赋本事之外,也花了不少心思揣摩,燕韶南顾不上表扬,催道:“那我奚师兄怎么说?”
“他说没见到凶手,只模糊看见富珍倒在自家客厅里,身上穿的正是上回来赴宴的衣裳。”
燕韶南见再问不出什么来,吩咐道:“你悄悄去把我大师兄请来!”
等胡冰泉来了,燕韶南挥手叫其他人都出去,亲手给大师兄斟好了茶:“大师兄,对二师兄的预测你怎么看?”
胡冰泉的消息要晚一拍,以为奚卜儿之前因为预感到梁王即将败亡,反对明琴宗介入的事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
这事宗门已有定论,所以他好整以暇揭开茶盖吹了吹,含笑安慰对方:“师妹不必太过担心,你二师兄的预测咱们不能不重视,这能帮着咱们避开很多陷阱和麻烦,可也不能因噎废食,从以往看,他看到的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结果,比如说,之前那场大地动,他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因之丧命,说是一场浩劫也不为过,但经过咱们的努力,尤其是崔公爷鼎力相助,最终有一大半的人都活了下来,这就很好的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燕韶南连连点头,心知这也是宗门两位前辈的意思。
“大师兄,我最近似乎又有了些突破,耳音变得远较之前灵敏,无意中听到奚师兄跟宗主说,他预感到富珍穿着之前来赴宴的衣裳,死在自家客厅。”
胡冰泉仿佛牙疼一般倒抽了口凉气,这才明白燕韶南找他来的真正目的。
“知道凶手么?”
“怕是不知。”
胡冰泉放下茶碗,想了想,道:“眼看着秋末了,一天比一天凉,富珍年纪大了,又有旧伤,很注重保养,他不换衣裳怕就是近几日的事!还是那句话,不能杞人忧天,因噎废食,待我和师父商量商量,等明天见了面先提醒他一声,叫他自己小心,多加些兵丁护卫,尤其单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实在不行……让他先搬到翁将军那里暂住,避避风头。”
“还是大师兄考虑的周全,明日我也一同去吧。”
胡冰泉笑着摇了摇头:“你去?算了吧,我看崔小公爷派来的那些手下生怕你掉根寒毛,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恨不得半步也不离,明天若是兴师动众,只怕富珍先要起疑变卦,再说你爹的身份到底是有些敏感,翁承载听说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见燕韶南犹不放心,站起身拍拍她肩膀:“你呀,太小瞧咱们明琴宗了,若明日凶手真敢现身,那还好了,老师可是有一招制敌的绝技,再加上东方师叔的《丧我》之曲,任他身手再高也是白给!”
说完这话,胡冰泉摆一摆手,示意燕韶南只管放心,不再停留,直接出门而去。
徐赢见他走了,赶紧进门,来到燕韶南跟前听令。
燕韶南问道:“你怎么看?”
徐赢也觉着头疼,不敢隐瞒:“大小姐,未卜先知之事小人从前闻所未闻,没有应对经验,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燕韶南想起之前找他来的本意,吩咐道:“我老师回来了,听说他受了伤,不曾休息,直接又去调查相神教,我担心他遇上危险,你……你去挑几十个机灵可靠的,暗中保护一下,我老师随身带着瑶琴,右眼眼睑上有一块豆大的痣,好认得很。”
“是!”
燕韶南迟疑了一下,又道:“你就别去了,我亲自负责这件事。”
“大小姐,那小人……”
“胡师兄虽然那么说了,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明日带几个人,扮作师伯的随从,跟去富珍府中实地察看一下,最好是能提前发现端倪,排除掉那个隐患。”
在察言观色寻找蛛丝马迹方面,燕韶南深信徐赢还要胜过自己,毕竟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密谍,经验在那摆着,唯一可虑的是他觉着事不关己,偷奸耍滑不上心。
所以她站起身来,盯着徐赢正色告诫道:“若事不可为,我不怪你,首先自然是要保全自己人的性命,但若是疏忽大意,没把富珍的生死当回事,耽误了国公爷的大事,你也就不用再回来了。”
徐赢凛然遵命:“大小姐放心,小人知道轻重,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帮着大小姐的宗门招揽到翁承载和富珍,有翁、富二人的近万兵马,梁王就能渡过眼下的难关,继而才有能力牵制朝廷的兵马,同国公爷互为支援,这是眼下最大的事。”
燕韶南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先去准备了。
至于他说的“豁出命去”云云也就是听听罢了,徐赢多惜命她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夜很是平静,不管是王桐锦还是东方佺都没有向她提“富珍之死”,也没有改变主意,看来二人的想法和胡冰泉一样。
第二天一早,两位师伯带着胡冰泉要出门,燕韶南将已经乔装改扮好的徐赢几个介绍给他们:“师伯,我这几名手下曾经在刑部干过,最擅长侦办命案缉捕真凶,就让他们扮成随从跟去瞧瞧吧,希望能未雨绸缪,提前抓到凶手。”
王桐锦是有名的好脾气,乐呵呵就应了,还向徐赢道了声“失敬”。
他们走后,明琴宗还剩下奚卜儿和燕韶南两个。
奚卜儿心中有事,有些坐不住,不久就跟燕韶南道:“师妹,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再去找朋友打听一下庆云城以及梁王的现状。”
燕韶南知道奚师兄这些年在密州尤其是庆云一带积蓄了不少人脉,有心借此顺便打听下老师的行踪,也跟着站起身出门来:“师兄,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奚卜儿正待说话,崔少康匆匆由外头进来,道:“小姐,弟兄们传来消息,发现您的老师方老先生,方老刚才遇袭,所幸人没有大碍。”
燕韶南吓了一大跳,哪还顾得上跟奚卜儿出门,急道:“我老师现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
明琴宗诸人这些年在密州做过不少拯救苍生的好事,也建立了一定的渠道,用来传递消息。
方喆好几天之前就接到传讯,知道燕韶南来了密州,在接受过掌宗师兄的亲自考核之后,顺利加入了宗门。
他在这个学生身上倾注了七年的心血,十分看好她的未来,等听说她亲手除去了相神教的“圣女”,唯恐相神教暗中报复,一路上免不了留意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