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又被自家阿爹弄得没了脾气,想要答应下来,只是顾虑沈文晖会不大乐意罢了,如今沈文晖既已答应,她又哪里会不愿意带着自己的弟弟出门游玩、让他好生放松一番呢?
见两个孩子都没什么意见,饶是梁氏觉得不大好意思,可看着儿子眨巴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模样,一颗心早就软了下来,便顺势答应了。
于是,方源便又驾着马车将他们送到了今晚有花灯的那条街上,虽是时间点儿还早,摊主们都还未摆上花灯呢,可街上的人却是只多不少。
沈文晖叮嘱着两个在他眼里都是孩子的人:“记着,待会儿不管多挤,都要跟紧我们,若是万一被人群冲散了,我们就在这条街上的那座明月楼会合。”
最后,保险起见,沈文晖甚至还使出了杀手锏:“只要你们听话,哥哥下次还带你们出来玩。”
一边说着,沈文晖一边将身高还不及他腰上的帆哥儿一把抱起来,架在胳膊上,若是让帆哥儿跟在他们后头,只怕今晚能看见的便只有许多人的背影了。
乍然视野变得更加宽广了,帆哥儿丝毫没有害怕如今的高度,反而变得略微兴奋了起来,甚至还在沈文晖怀里扭了扭小身子。
沈文晖用空闲着的另一只手一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老实点儿哈,要不姐夫就把你放下来了。”
帆哥儿一听,赶忙抓住沈文晖衣服的一角,在他怀里也变得老老实实的了,能看到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傻子才愿意又回过头去跟那些大人们挤呢?
也正是因着沈文晖将帆哥儿抱在了怀里,陈婧姝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竟是对着她和毓宁说的,毓宁也就罢了,可对着她还说些什么“哥哥”之类的。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还不大懂事的时候,江忻涟来探望在家中养病的她时所带的那本羞死人的话本子,什么“情哥哥”之类的,沈公子这般的正人君子,才不会是那个样子的呢。
沈文晖可不知道她一下子发散思维,想到了些什么东西,只是看她双颊微红的样子,奇怪地用手量了量她额头的温度:“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发热?我看你脸色不大对。”
陈婧姝忙躲闪着他如同探究一般的目光:“哪,哪有啊?我好着呢。”看得沈毓宁在旁边小声地闷笑,帆哥儿在沈文晖怀里,虽然不大懂这个长得好看的姐姐在笑些什么,可是也不由得咧开了嘴。
沈文晖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抱着帆哥儿往前走,陈婧姝和沈毓宁赶忙跟上去,只听着沈文晖笑道:
“我在松山书院就读之时,便听同窗提起过这条街上有家做得十分地道的小馄饨,不若我们过去用一碗,边吃边等着这些花灯挂上去再去逛?”
帆哥儿什么都不懂,只是来瞧个热闹,沈毓宁自己觉得能够出来一趟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会提什么意见?都听哥哥的安排便是了。因而,沈文晖问出来的这话,答话的却是只有陈婧姝这一人。
“一切便听沈公子安排了,这大冬天的,用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倒也算是美事一桩呢。”
一听她这含笑的语气,沈文晖便将一颗心放了下来,就知道她会喜好吃食多些,投其所好定然是错不了的,明明是看着前方的,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沈文晖口中的那家小馄饨摊子在这条街上少说也摆了近十年了,摊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搭伙着操持这个小摊子,因为时间久,慢慢地也就有了几分名声。
这虽是路边的摊子,可因着摊主爱干净,收拾的也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等位的人一抬眼便能看到他们做小馄饨的全过程,就是为了让食客更加放心罢了。
沈文晖本以为看到这是路边的小摊子,看上去和那些高大华贵的酒楼完全不一样,不说转头就走,像是陈婧姝这样的高门贵女怎么说也得迟疑一下吧,可陈婧姝就像是没看到那环境似的,径自找了个空桌坐下了。
沈文晖放下帆哥儿,牵着他走过去坐下,沈毓宁也跟着坐过去了,男人走过来道:“四位贵客可要尝尝我们家的小馄饨?皮薄馅多,在这附近可是小有名气呢。”
沈文晖笑道:“不瞒老板,我们正是慕名前来,要四份小馄饨吧。”陈婧姝赶忙道:“三份就够了,我和帆哥儿分食一碗即可。”
待老板转身准备去了,陈婧姝这才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道:“这条街上好吃的东西可多着呢,怎么能先让一碗小馄饨占了肚子呢?这趟出来岂不是太不划算了些?”
沈文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看样子陈姑娘此番出来便是为了美食啊,沈某了解了,既然陈姑娘对这条街知之甚多,不若待会儿便由姑娘带着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人四处逛一逛吧?”
陈婧姝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眯着眼睛笑了笑:“不是不是,谁说我是为了美食了?谁呀?这般冤枉我,我可是不依的。我也只是幼时随着父母来逛过一次罢了,许多记忆早已不大清晰,还是有劳沈公子了。”
沈文晖难得见她如此这般真性情地耍无赖的样子,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带着几分兴味。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逛过啊?爹娘偏心,只带你都不带我出来。”还是帆哥儿的声音将两人唤回了神,沈毓宁在旁边低着头掩饰自己险些藏不住的笑容,哥哥和陈家姐姐之间可真令人羡慕!
陈婧姝见帆哥儿一副好似被父母真的抛弃了的闷闷不乐的样子,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想什么呢你?当然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啊,否则爹娘怎么可能不带你呢。”
帆哥儿一想也是,像他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怎么可能被阿爹阿娘抛下呢?更何况,这话可不是他说的,而是在他眼里最最厉害的祖母说的。
这般一想,小小的人儿又重新高兴了起来,摇头晃脑的样子格外显得可爱,陈婧姝看着不觉笑了起来。
“来,几位贵客,你们要的馄饨好了,若是有其他需要再喊我便是。”老板一一端上了三碗馄饨,他家的馄饨个个皮薄馅多,看上去似乎咬一口便能感觉到里面的汁水在口中迸溅出来似的。
何况,他家用的汤也并非清水,而是买了大棒骨专门熬制出来的高汤,略偏浓白色的高汤中呈着个个白胖白胖的馄饨,上头还点缀了些许葱花,看上去满满当当好大一碗,陈婧姝这才明白为何只是一碗馄饨便能喊出来二十文的高价了。
陈婧姝对着老板额外拿过来的一只空碗里放了些馄饨,又倒了些汤过去,她是估摸着帆哥儿平日里的饭量来的,怕他一会儿见着街上的吃食还嚷着要,吃撑了肚子,实际上也只放了四只馄饨罢了。
陈婧姝这么一分,对着帆哥儿道:“把碗里的这些都吃完了我们再去看花灯,若是你不好好吃饭,我便让沈家哥哥把你送回去。”这话就像是拿捏帆哥儿百试百灵的利器一般,急得他立刻开始吃起来。
沈文晖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在细细咀嚼着沈家哥哥这四个字,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动听啊!
这家的馄饨包得大,看上去分量不少,碗里头的馄饨却没多少,被陈婧姝这么一分,她自己碗里头的也没剩下多少。
沈文晖就坐在她的旁边,趁着毓宁和帆哥儿都在低头吃馄饨的间歇,眼疾手快地往她碗里夹了两只。
陈婧姝面上微微愣神,却是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来,此刻哪怕是味道寻常的东西怕也在她的口中成了绝顶美味了,更何况这摊子的馄饨做得本身就不差,她只觉得今日的傍晚还真是格外得让人心情舒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力证作者君不是鸽王哈哈哈~
第六十八章
用过了小馄饨,眼见着路边的摊主都陆陆续续地将自家扎的花灯挂上去了, 沈文晖便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碎角银子放在桌子上, 看摊主还在忙活着, 一行人便悄悄地离开了。
走在街上,帆哥儿见了不少同他一样被父亲架着的同龄小孩儿, 登时更加开心了,还乐呵呵地朝人家打招呼,阿爹才不会这样抱着他呢,只会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再窝在娘亲、姐姐怀里撒娇了。
想到这儿,帆哥儿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 哼, 他长大了肯定是男子汉大丈夫,可是现在他还小嘛,小男子汉就不能撒娇了?这么一算, 还是姐夫好。
沈文晖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便俘获了小舅子满满的好感度, 看着因为人多紧紧扯着他衣角的小姑娘, 心下一软,柔声道:
“看看, 可有哪个花灯是喜欢的?若是都没有的话,我们就去明月楼看看今晚他们家的花灯做得如何,争取给你赢一盏回来。”
转头对毓宁说话时,便是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声音,念及她年纪大了, 或许不大会喜欢花灯这样的小玩意儿,便道:“既然出来玩,那便大大方方的,有什么想买的,不拘是吃的、用的,都跟哥哥说。”
明月楼,据说是取自“欲上青天揽明月”这句,平日里也就是个喝酒吃饭的酒楼,顶多是比旁人家装饰得再华贵富丽、面积扩得再大些罢了,可自打几年前,东家办了一场活动之后,每逢元宵节,明月楼便显得格外热闹。
也不知它背后的主人是怎么找到这般手巧的匠人,总之,明月楼外头会在元宵节这天晚上挂上两排的花灯,只要猜中挂在上头的字谜,便能将那花灯免费带走。
此外,这两排花灯中还有一盏定然是当晚扎得样式最新颖、最结实的,瞧中它的人可不少,可除了必要的猜灯谜这一关以外,还须得对上东家留下的一副对联才可。
据不知是哪里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来说,以往拿走这盏花灯的大多数书生,都已然得中进士。
虽然沈文晖没太想明白,科举又不考字谜、对联,能否答得上来和会试能有什么必然联系,可这并不妨碍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书生将这当做证明自身才学的一种途径。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哪怕的确二者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可至少既能白赢一盏花灯,又能取个好兆头,好歹给自己心里添点儿希望,不是吗?
沈文晖说的这话,若是让旁人听来,只怕要觉得小子狂妄,小小年纪便敢口出狂言,可听这话的人却是陈婧姝她们几个。
不说别的,沈毓宁对自家哥哥那可是百分之百的有信心,就是帆哥儿现在也觉得姐夫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而陈婧姝,听闻这话,唇边漾起一抹浅笑,轻声“嗯”了一句,透着些坚定,似是相信他一定有能力将那盏花灯赢回来的。
不知怎的,沈文晖今晚看小姑娘那模样,心里总是像有一根羽毛在轻抚心尖似的,痒痒的,可那丝痒意之中又带着些许酥酥麻麻的感觉,着实没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天色渐晚,沈毓宁看不清陈家姐姐脸上的神色究竟是羞怯呢,还是羞恼呢,可却是将自家兄长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没忍住瞪大了眼睛,索性她跟在沈文晖身后,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兄长自她记事起便已然启蒙入学,和那一片儿同龄的男孩子们比起来,他就仿佛早已成熟的大人,无论如何都会按时将夫子布置的课业完成了,甚至还会额外给自己多增添些任务。
这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这样一个父母教育家里孩子时总被拉出来比较的一个人,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知道心里应当是什么感觉,有点酸涩,又有点高兴,沈毓宁只觉得,这样真好啊!
往着明月楼的方向走去,陈婧姝还没看到什么格外喜欢的花灯呢,帆哥儿便先像指点江山似的,用手指了一大堆:“姐夫,我想要那个花灯!还有那个莲花的!还有那只小兔子样子的!”
沈文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陈婧姝便先忍不住了:“帆哥儿,怎么能这般好高骛远呢?不说别的,三只花灯你的手能提得了吗?”
沈文晖抱着他走到了他刚才指的那只小兔子花灯所在的摊子前,恰好有一片空地,没有那般拥挤,沈文晖将他放下来,自己蹲着,跟他的眼睛平视,道:
“帆哥儿,你方才说是想要的三只花灯都是格外喜欢的吗?”
小小的人儿方才被姐姐说了一句,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合适,眼神飘忽着,最终还是低头道:“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啦,我只是觉得这几个的样子比较好玩而已。”
旁边的摊主注意到这边儿的动静,看生得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一脸委屈的小模样,登时忍不住劝道:“其实一个花灯也没多少钱,这也就是图个元宵节这过节的气氛,给孩子带几个回家去也无妨。”
心里却在嘀咕着,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夫妻,生得脸嫩,孩子却已经这般大了?只是到底年轻,做父母的委屈些没什么,就是不能委屈了孩子,看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啊,怎的那般小气吝啬呢?
沈文晖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似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可一转头便接着对帆哥儿道:
“你看,若是姐夫给你买了这三只花灯回去,可你不到两天便不要了,扔在家里头积灰,岂不是白白买了?不若这样,这三只里头,你挑一盏最喜欢的带回家去,其他的我们就让它留在摊子上,等着更喜欢它的小孩子带走,可好?”
沈文晖前世是亲手教养过子女的,自是明白,哪怕家里再是不缺银子,也不能让孩子小小年纪便养成了不知克制的习惯,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念及帆哥儿年纪还小,便细细地掰碎了这番道理讲与他听。
帆哥儿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了姐夫的意思,离得最近的便是这家卖小动物花灯的摊位了,指着方才想要的那个,道:“姐夫,我想要那个兔子!”
摊主取了下来递给他,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真是没想到,做姐夫的还能对自家小舅子这般有耐心地哄着教着,还真是大开眼界呢。
沈文晖将银子递给他,看着帆哥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这才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他虽是好心,可毕竟只是姐夫,岳父岳母都还在世,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操心帆哥儿的教养。
方才那番话说出来,他还怕万一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小舅子会当街哭闹起来呢,没想到......岳母的确将孩子都教养得很好。
沈文晖一扭头,便看到陈婧姝怔怔地看着他愣神儿:“怎么了?我脸上方才沾到脏东西了吗?”说着左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疑惑地看着她。
“没......没有,我们走吧。”陈婧姝又哪里敢说,看着他哄帆哥儿的样子,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他以后当父亲的模样呢,这话万一说出来,她还要不要在他跟前做人了?
明月楼跟前凑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也正因为如此,去试试猜其他花灯的人不少,但敢于去尝试中间最大的那一盏的还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