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虽然较瘦,但她一个劲儿挣扎,那海贼也只能拖着她走,根本跑不起来,回头见靳飞凶神恶煞般追来,他一边拔刀一边出言威胁:“别过来!再过来就……”
他为了拔刀,松开左手,只用右臂挟着人。阿梨挣脱出一只手,仰头照准他眼睛伸指就戳。
那海贼只防备靳飞,没防到她这一手,只见眼前手指戳来,本能向后仰头,刀就没顾上拔。
靳飞正好赶上,右手长刀没入他胸膛。那海贼口吐血沫,跪倒在地。靳飞左手捞住了阿梨,没让她摔下去。
看向后方的阿梨却惊呼一声:“小心!”
靳飞心知赵安生就在自己后头,他拔出刀来,头也不回就反手向后送。
赵安生错身避开,一刀斩向靳飞右臂。
靳飞听得风声,缩回手一把推开阿梨,转身便连斩数刀,招招凶狠强劲。
一柄是黑刀,一把是白刃,黑白刀刃撞击频繁,不断迸出火星。
赵安生暗暗咬牙,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连着后退好几步,才险之又险地将这波凶狠攻势消解。
阿梨俯身拾起那名海贼的刀,退到他们的刀锋范围之外。她双手执刀,警惕地看向周围,时不时回头紧张地看一眼。
这时却又有数名海贼闻讯赶来。幸好亦有几名士兵击倒赵安生带来的人,赶来后将阿梨围在中间,与那几名海贼拼杀,却分不出人手来相助靳飞。
靳飞心知再拖延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海贼赶来,要速战速决才行。然而赵安生身手虽然比不上他,却不是一两招就能解决的对手。
靳飞咬牙,故意在腿受伤的那侧露出一处破绽。
赵安生几乎招招防守,没有机会攻击,见靳飞终于露出破绽,不由心中一喜。
此时不抓住机会抢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星火之间,胜负已分。
靳飞左腿又挨一刀,刀刃入肉三分。但他的刀也砍下了赵安生的右臂,整条手臂连着掌中刀一起落下。
赵安生闷哼一声,抬了抬左手,似乎想要去接住那条右臂,但却没能接住,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众海贼见赵安生重伤倒地,不由一阵慌乱,被士兵们连着伤了好几人,余下的四散逃入林中。
靳飞踏前一步,刀指赵安生咽喉,却见他牙关紧咬,已然昏厥过去。
阿梨惊呼一声:“别杀他!”关切之情流露无疑。
靳飞睨她一眼,见她望向赵安生的眼神愧疚,满脸不忍之色,他不由嘴角下沉,冷冷切了一声:“他已是半死不活之人,我杀他何用!”
阿梨从怀里找出一只小瓷瓶,跑到赵安生身边蹲下,拔开瓶塞往他右肩伤口上撒,然而断臂处血如泉涌,这点点药粉很快被冲走,根本无济于事!
靳飞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伤,心头一阵烦躁:“你到底走不走?!”
“很快就好。”阿梨动作迅速地解开赵安生腰间系的汗巾,将汗巾折叠几层后包裹右肩,接着绕过他左侧腋下,收紧打结。
追击逃散海贼的士兵没有追远,将海贼赶跑后就立即回来了。
靳飞朝他们一挥手:“走!”
他大步从阿梨身边走过。阿梨急忙打完最后的结,起身追上他,扫了眼他只粗粗包扎过的腿,小声提议道:“你,你也受伤了,上些药吧?”
靳飞黑着一张脸,语气极差:“用不着!留在原地等着更多海贼赶来吗?”
阿梨默默住口。
压抑的气氛中疾行了一阵,靳飞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和他认识?”
阿梨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小的时候……他很照顾我……还有,方才赵直要打我,逼问萧将军去向,他替我求过情……”
靳飞冷笑道:“那我还真不该伤他,最好让他把我的手砍了才对!”
阿梨抿唇摇摇头,恳求道:“回去后我会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的,这会儿先别问了好吗?”
靳飞不快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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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多远,靳飞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侧耳听了会儿,他压低声音问阿梨道:“还有其他路吗?”
阿梨点点头,带着他们折向另一边。
一路上他们尽可能地隐匿踪迹,然而那些海贼虽四散而逃,很快又追踪过来。
一番厮杀,收割数条性命,冲出重围,却不断有更多海贼聚拢过来。
明知他们在后头跟着,杀之不尽,甩脱不掉,犹如跗骨之蛆!而越是靠近山下那片海滩,前方堵截他们的海贼就越多。
身边跟随的士兵少了一个又一个……
靳飞奔跑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阿梨急忙去扶他:“你的伤……”
腿上布带吸饱了鲜血,暗夜里看起来,几乎完全变成了黑色。
“你管好你自己!”靳飞喘了口气,用力推开她,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阿梨愣愣退开两步,忽地轻叹口气,道:“我们就剩下六个人了,这样是到不了海滩边的。只有去那里,才有一线生路……你们跟我来。”
她走得是上山方向。
靳飞迟疑起来,站在原地没动。另外四名随行士兵也跟着停在原地。
阿梨回头看他一眼,带着些许悲哀与淡淡自嘲:“到这会儿了还不能相信我么?”
靳飞想起沈童的话,要看懂一个人,不要听她说话,要看她举动。
可她却要救那姓赵的性命……
阿梨看了他片刻,等不到回答也就不等了,转身默默而行。
不管了!就赌这最后一把!
靳飞决定放弃思考,将所有纷乱杂念扫到脑后,全凭直觉行事。
他朝随行士兵挥了挥手,率先追上阿梨。
钻过幽暗山林,穿过狭窄岩缝,他们已经记不清一路上杀退过几次海贼了。
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所有人都像是被血水洗过一般!就连阿梨也是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衣裙被杂树乱枝勾破,沾满泥污与血迹。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断崖顶端,路亦到此断绝。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靳飞喘着粗气,挑眉瞪向阿梨:“这就是,你说的生路?!”
阿梨神色不变,指向崖下:“这个季节,下面的海流是往岛南流的,顺着海流漂就能漂去萧将军他们所在的海滩。”
靳飞走到断崖边,探头向下望了望。
崖下深不见底,夜色下漆黑一片,连一点浪花沫子都看不见,更别说看清海面在什么位置了。只听得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你跳过?这下面没礁石吧?”
阿梨走到崖边,朝他看了眼,眸中似带笑意:“不敢跳吗?”
靳飞嘴角一扯:“你敢跳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阿梨冲他微微一笑,纵身跃下。
靳飞深吸一口气,双脚一蹬,全力跃向空中,随后笔直落下。
其余四名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跳下。
十数名海贼寻踪追至断崖,却见崖顶空空如也,不由面面相觑。一人怀疑地问道:“他们跳下去了?”
“不跳下去人怎会不见?你当他们会飞?”
被嘲讽的海贼探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崖下,悻悻地将刀装回刀鞘:“走!去禀报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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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比预想中还要近一些,靳飞在空中坠落了没多久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冰凉的海水没过头顶。
从崖上落下的冲力让他不断下沉,他一睁眼,便让海水刺激得连眨几下,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眼前却暗的什么都看不清。
海水渗入新伤口,全身都刺痛起来。但至少他们暂时逃过了追杀。
终于他不再下沉,便划动手脚,让自己浮上水面。
靳飞喘着气,边踩水边急切地四处寻找。
水面上升起一个接一个的人头,暗淡的光线下,靳飞认出了全部四名士兵,却独独不见阿梨。
“阿梨——阿梨!”
“嘘,别喊啊!会叫上面听见的……”
身后传来压低的带着些微责备语气的声音。
靳飞松了口气,转过来却脸臭臭的,语气极凶:“第一个下来的就是你,你躲哪儿去了?”
“怕你们跳下来砸着我,先游远一些啊。”阿梨说得理直气壮。
她踩着水,抬手将湿发捋到脑后,姣好的脸庞被海水洗清了血渍与尘土,在黑夜与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淡淡的星光下,仿佛带着一层光晕。
靳飞看愣了一瞬,为掩饰自己的失态,转身奋力游了起来。
“别这么用力,只要浮在水上,顺着海流的方向慢慢游就行了。这会儿太用力的话,呆会儿就游不动了。”阿梨在他身后叮嘱道。
靳飞默默放慢了划水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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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背着沈童,沿坡而下。
突见前方杀出一队海贼。沈童紧张得不由自主倒吸了口气。
萧旷喝一声:“投雷!”
身后士兵早做好准备,闻令便点燃引线,将两枚烟筒投掷过去。
众海贼四散而逃,急找隐蔽之物,抱头躲避。
却听“砰!磅!”声后,浓烟四起。根本没有霹雳神雷那般惊天动地的巨响,更无人受伤惨呼。
众海贼才知上了当!而萧旷一行早就借着浓烟掩蔽而逃离。
海贼们愤怒地呼喝着追赶,而萧旷因为带着沈童,行动快不起来,不久又被他们找到了踪迹追近。
忽见前方又扔过来两个咝咝作响的物事。
海贼们先是一惊,继而愤怒,冷笑道:“还想用发烟筒吓唬我们……”
话音未落,那两个物事炸了!
第149章 【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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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身后爆炸巨响,沈童本能地抓紧了萧旷,他立即回头问她:“你没事吧?”
“没。”
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声,沈童心疼的不行,可若让她自己下来跑,怕是跑不出三里路去就体力不支了。
他背上的出血在按压之下渐渐止住,想来伤口并不太深,这让沈童略略放心了些。
突然,前方的阴影中闪出几道身影!
沈童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但见对面来者全身深色紧靠,腿上扎着绑腿,腰间佩刀,背上的行囊亦是深色的。
看清他们的装束,与萧旷这一队一模一样。沈童不由舒了口气。
按着萧旷原定的计划,一队士兵在炮火掩护下登上岛南的海滩,并分出数个小队来搜寻接应他们。
遇到萧旷后,那一什的什长吹响竹哨,随即稍远处传来竹哨声呼应,紧接着更远处传来竹哨声,这样依次传递出去,上岛搜寻的士兵都收到了消息。
这一什的士兵护送他们继续往海滩走,很快分散出去的小队士兵循着竹哨声找过来,与他们汇合。
随着人数增加,即使有小股的海贼发现他们,也不敢靠近,只好远远跟着,派人回去禀报。
东方晨曦微露时,他们终于踏上了那片海滩。
沈童一从萧旷背上下来,便转头询问:“谁带着伤药?”
萧旷命一部分士兵去接应靳飞,余者在海滩上布防时,她便替他上药包扎。
简单用过水粮后,萧旷让士兵护送沈童上船。沈童不舍地看向他:“你呢?”
“我要等阿飞下来。”
沈童很想说和他一起等,但她也清楚自己硬要留下的话只会让他分心而已,一旦情况有变,他无法全力应对。
待她上船,士兵们便将船推下海,用力划了起来。
他们渐渐远离海滩。沈童忽然在海浪间瞧见几个黑点,于波浪起伏间,时隐时现。她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便叫一旁的什长看。
那什长看了会儿,道:“像是有人在海里游。”
过了一小会儿,那几个黑点靠得更近了,果真是人,但离得仍远看不清是什么人。
在炮声间歇,突闻竹哨声起。船上的什长不由“咦”了一声。沈童也听出来了,这与来接应萧旷时吹响的是同一种竹哨。
什长吹响竹哨回应,命舵手转向,将船靠过去。
渐渐近得能看清那些人的面容,沈童不由惊喜地高喊:“阿梨!阿飞!”
两排划桨飞快而有力地划动着,船与人逐渐接近。
但靳飞他们已是精疲力竭,海上风浪又大,时不时一个浪头劈过来,将他们淹没,沈童就跟着心悬了起来。等到这个浪头过去,她能重新看见他们了,心才跟着落下,但后一个更高的浪头又打了过来……
沈童心焦地四处搜寻,瞧见船上的系船缆绳,便过去拾起来。
浸湿了海水的粗麻绳死沉死沉的,沈童光是拎起来已经用尽全力,更不要想抛出去了。
那名什长看到了,晓得她要做什么,接过缆绳后将其放开,只将缆绳尽头绕了两圈,提在手中却不急着扔出去。
他眯着眼,紧盯海中的人,默默估算着靳飞距离,等他足够接近了,便将绳圈用力抛向他的头顶。
第一下扔的有些偏,靳飞虽伸手去够,却差了几尺没能够着。
什长收回缆绳,再次抛出去,这回正从靳飞头上掠过,他举手抓住,踩着水游向阿梨,让她双手抓紧缆绳。
其余几名士兵亦游向他们。靳飞等他们都抓牢了,再吹响竹哨。
那什长叫上两名划桨手,一起发力,扯动缆绳,将他们拉近船舷后,再把人拉上船。
靳飞上船后便问:“老大呢?”
“他还在海滩上等你们。”沈童微笑道,“不过他应该看见我们拉你们上来了。”
什长向着海滩上挥舞衣袍,同时吹响竹哨示意。
靳飞顿时松驰下来,仰天一躺,嚷嚷道:“娘的,痛死老子了,半条命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