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指挥谢错人了吧?”
谢错人?
萧旷微怔,回头看向她,难道不是她?可琴瑟不是说……
她在车帘后露出小半张脸,眼眸带笑,如秋水潋滟:“那日是我先被萧指挥救了啊。若无萧指挥,我还被困于高墙之内呢。”
“助人者,人恒助之。”她莞尔一笑,“算起来其实是萧指挥救了自己啊。所以萧指挥要谢就谢自己吧。”
萧旷亦笑起来:“还可以这么算吗?”
“当然可以啊,如果说甲等同于乙,乙又等同于丙,那甲不就等同于丙吗?”
“好像不能这么算吧。”萧旷挑眉道,“猪肉是肉,羊肉也是肉。猪肉等于羊肉么?”
“一两金能换十石米,十石米能换五两银,五两银又能换回一两金。这不就是等价的吗?”
萧旷笑笑没再与她争。心中不由把她与小妹做了番比较,小妹也是这般嘴不饶人,闲下来时最喜欢和他辩这些歪理。
沈童发现这人一笑起来气质就温暖许多,也没想到熟悉后他其实挺能说会道的。唔,说好的冷面武将呢?
车夫轻叱一声,控着马车转向,到了长安街上。
萧旷见此离侯府已经不远,便拱手告辞,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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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长风离京追缉时,没有带上顺天府的捕快。
他多年捕头当下来,除了六扇门里的人,也结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这些人行事亦正亦邪,却颇有路子,消息更是灵通。
范石带着个公府大小姐长途奔逃,要是走陆路的话,路上总要在驿站驿馆停留歇脚,进进出出时很容易被人看到并留意。
走水路就要隐秘得多,雇条小船就能从京师直达州府,中间无需下船,吃饭住宿都在船上,被人看到的可能大大降低。且这一段河路航运通达,行船比车马还要快捷。
江捕头在京师的渡口找人,消息传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人认出了画像上之人。
就在昆玉园失火当天,此人在渡口寻找客船,一雇便是半个月,因他肯出高价,很快找到愿意跑长途的船夫。
江长风也雇了条船,顺运河往南,再往西去往河南府。
进入河南地界后,江长风顺着线索继续追踪,顺藤摸瓜找到范石的临时避居处。
接着他来到当地县衙,以顺天府名义要求知县派衙差协助抓捕逃犯。
江长风带着盖有公印的文书,知县一看是真公文,当然全力配合。调集全县衙所有公差衙役,由知县大人亲自指挥,布下天罗地网抓捕“纵火杀人的重案嫌犯”。
夜黑风高,众衙役将嫌犯所居之处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随着一声喝令,立即破门而入。
屋里的女子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尖声大叫。男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床边的刀与冲进屋子的衙差搏斗。
男子武艺高强,几刀便逼退了冲得太靠前的衙差。
因江长风提及对方身份本来乃是侍卫,衙役们准备了许多长武器,十来把钢叉与长.枪一起捅刺过去。男子终究敌不过人多,被数把钢叉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血流满面仍努力昂起头,不住嘶吼:“快跑,快跑!”
女子哭叫一声,抓起床头衣物,推开后窗想要翻越而逃,却惊见窗外一排火把,而近在咫尺便有数把钢叉对准她,火光中的叉尖闪闪发亮。
女子尖叫一声,倒退两步,脚一软坐倒在地,被衙差按住。
灯点了起来,江长风把钢叉交给旁人,走近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她身前蹲下,捋开遮脸的乱发,凑近端详:“你就是丫鬟碧月?与侍卫范石合谋杀害荣国公府的孙小姐后逃来此处,你可知死罪难逃……”
女子本来睡着,身上只着单薄亵衣,挣扎中衣衫滑落肩膀,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又被两名衙役抓手抓脚按着,只觉羞愤欲死。突然听见江长风这么说,瞪大眼尖声否认:“我不是!我不是!我才是荣国公府的孙小姐!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江长风冷冷一笑:“还装!”直起身来道,“没错,就是这两人了。”
虽抓获了这两人,江长风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松快起来。
回京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36章 【被拘】...
江长风从当地县衙借了四名衙差,雇艘船将范章两人押解回京。一路上将两人分开,分别讯问事发经过。
原来范石收买了公府中的一个婆子,为他传递信物与信件给章熙春,所以起初碧月与桃儿都没见过范石,之后章熙春与范石私会过数次,都设法遣开了其他几名丫鬟,碧月却是知情的。
随着世子府与公府定亲意向的推进,章熙春终于下定决心与范石私奔。
本来奔就奔了,章熙春却不想因自己的私奔弄得公府声誉扫地,也怕私奔后被家里人或世子府的人抓回去,最后竟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假死法子。碧月因身高年龄与她相近,又是身边知道内情之人,便成为最佳的替死鬼。
范石也是情令志昏,听了章熙春的主意后,为能彻底毁尸灭迹,借着去军器库调取火铳的机会偷出猛火油,配合火.药纵火,以期助长火势。
两人见昆玉园火势冲天,即使逃出很远也能看见升腾的浓烟,自以为得计,也就安心在乡僻之地隐居下来。
江长风问清事情始末后,不由暗暗慨叹,这两人丧尽天良,为一己私情不惜杀人放火,若非萧旷对范石身上的猛火油气味起了疑,及时告知自己这个疑点,也许这对狗男女还真的能瞒天过海。而惨死的丫鬟碧月的冤情也就无法获得昭雪了。
数日后舟船抵京。
江长风让那四名县衙差役押着范、章两人回顺天府衙,自己先去了萧家。
窦氏迎出来,目光审慎地打量着他:“差爷来此是?”
江长风拱了拱手:“萧大娘好,在下江长风,之前托付萧老弟照看一个小姑娘……”
窦氏低头拍了拍围裙,又整了整袖口:“差爷怕是弄错了吧。咱家最近可没来过什么小姑娘。”
江长风愣了愣,这才想起和萧旷约定过暗语之事,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娘可看过一出戏,叫江上映桃花?”
窦氏这才确定是萧旷提及的那位江捕头,请他在院中稍等,自己入内去把小螺姑娘带出来。
小螺在萧家这些天,萧家人都待她颇为和善,她不敢出门,便在屋里帮着做做打扫缝补的家务,渐渐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虽然没有以前在公府里吃得好穿得好,但她不用再做伺候人的奴婢了。
乍然听窦氏说江捕头来找她的时候,小螺心中慌乱起来,一想到要去作证更觉害怕,跟着窦氏出来时,是万般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江长风看她神情,知她害怕,但章熙春却是非要她去认不可的:“对章家来说这是件大丑事,章家怕你泄密,总要设法找到你,捉你回去。你后半辈子就一直没法安生过日子,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出房门,天天过得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只有捅破它,章家才拿你没法子。”
小螺这才点点头:“江捕头,小女子跟你去。”
他们到了顺天府衙,江长风问门口衙役:“有没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犯被押来?”
那衙役朝里面一努嘴:“刚进去。”
江长风带着小螺入内,进入公堂看见那四名衙差与人犯都在,便叫小螺过来,指着那女子问:“看看,她是不是荣国公府孙小姐章熙春?”
虽然章熙春带着手枷,披头散发神情狼狈,但小螺在她身边伺候多年,早已熟稔至极,又怎能认不出来?
小螺战战兢兢点头:“是熙姐儿……”
府尹韦承志听人通传,从里面出来,一见堂内情形,面色就黑了:“江捕头,你跟我来。”
江长风让小螺等在大堂中,自跟韦承志入内。
房门一关,韦承志便恨恨道:“江长风,你疯了么?我叫你去抓那个丫鬟回来,你抓那两个人干嘛?”
江长风一脸无辜地辩解道:“属下查到那个侍卫的下落,就连他拐走的丫鬟碧月一起抓来了。谁知道她说自己不是碧月,是荣国公府的孙小姐。那时候在场的衙差都听到了。属下想,荣国公府的孙小姐被拐了,怎么能不管不救呢?这不是把她救回来了吗?”
韦承志气得额角青筋爆出:“我叫你去追的是那个造谣生事的丫鬟桃儿!不是碧月。”
江长风摊手道:“章熙春既然活着,死的就是碧月,也就是说桃儿没有造谣,她说的是实话啊。”
韦承志:“……!”
气到不想讲话!
在房中来回走了一圈,连做几个深呼吸后,韦承志道:“章小姐既然救回来了,也是善事一桩。稍后本官会派人送她回府。”当然也包括那个逃跑的丫鬟。
江长风讶然:“送她回府?昆玉园的事情还未查问清楚呢。”
韦承志瞪他一眼:“这是荣国公府的家事,不属顺天府管。这次你救人有功,只要口风紧些,别说不该说的话,会有你的好处。”
江长风耿脾气也上来了:“昆玉园那么大的火,死了三个人,毁了一座园子,还有多少人因此受伤,甚至差点就葬身火海……大人不如去问问平乡伯,问问火灾里受害的人,看他们同不同意这只是荣国公府的‘家事’!”
韦承志铁青着脸没有再说话。
江长风便朝他行礼:“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出去了。”
韦承志根本没看他,只朝门口挥挥手。
江长风刚走到门外,就听身后韦承志低喝一声:“拿下!”
话音未落头顶光线就是一暗,兜头就是一张大网罩下来!
江长风本来有所防备,一直保持着警惕,抬头一看大网长宽都有两三丈,若是往前或左右逃都来不及逃出大网罩下的范围,他急中生智,索性一个反身回到房内,直逼韦承志。
韦承志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钻进桌下,乌纱帽磕到桌沿滚落在地都顾不上,边钻边大喊大叫:“拦住他!快!快!”
屋外的捕快急忙追进屋子,江长风却已经揪住了韦承志的衣领,将他从桌底直拖出来。
韦承志吓得屁滚尿流,抱着头嘶声大喊:“江长风你竟然敢殴打本官?!”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打你了?”
江长风只是不甘束手就擒,才被迫来抓韦承志,但他才将其拉出桌底,后脑风声骤起,有什么硬物又重又狠地打了上来!
“嘭!”一声闷响,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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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长风跟着韦府尹入内后,很快堂后又出来一个笑容满面的文官,身后十数名衙役。
他先是客气地请那远道而来的县衙差役入内稍歇,待那四人进去后,他就让衙役把锁住章熙春的手枷打开了,接着又唤来两名婆子,让她们带章熙春去梳洗更衣。
小螺见此情形,心就“咯噔”一下,害怕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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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下衙后回到家,窦氏对他说起:“今日江捕头来过,把小螺带走了,说让她去认人。”
“江捕头回来了啊!”萧旷意外,“多久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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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看看天:“有一个多时辰了吧,申时前后的事。”
萧旷欣慰地点点头,江捕头既回来了,又带走小螺,就能说明他捉到了章熙春。
吃过晚饭,萧旷便去江捕头家里,准备好好问问他捕人的经过,以及案子的进展。可到了江家,却见门上一把铁锁,敲门不闻回应。
他再去找那个曾收留桃儿的大婶,问她江捕头可曾回来过。
大婶道:“江捕头?他出门去快一个月了,没回来呢。”
“爹!”“爹爹!”“是爹爹回来了吗?”
他们在门口说话,里头跑出来三个孩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带着两个更小些的女孩,瞧见门口是萧旷便都站住了,男孩问道:“大娘,我爹啥时候回来啊?”
“等办完差事,他就会回来了。你们都进屋去,把饭吃完!”那大婶将三个孩子往屋里轰,回头问萧旷,“萧指挥要不留个话?等江捕头回来了让他去找您?”
“不用了。”萧旷皱眉摇摇头,辞别这位大婶,便往顺天府衙匆匆赶去。
衙门已经关闭,萧旷向看门的衙役打听:“这里有位江长风江捕头,这两天他可回来过?”
那衙役天生一张长驴脸,听他问起江长风,一口否认:“他已经不在衙门当差了。”
他斜着眼看看萧旷:“你谁啊?”
萧旷晃了晃腰间铜牌:“南城兵马司指挥,萧旷。”
他回家后换上了便服,但铜牌却是如假包换的指挥腰牌,那长驴脸衙役慌忙行礼,态度顿时截然不同:“原来是萧指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萧指挥大人有大量……”
萧旷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住嘴了,沉声问道:“江捕头今日到底回来过没有?”
那衙役朝两边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萧指挥可别对人说是小人说的……江捕头今日是回来过,不过给拘起来了,说是……殴打府尹。”
萧旷讶然问道:“他怎会殴打府尹?”
驴脸衙役嘿了一声,油腔滑调地道:“打没打还不是一张嘴两片皮的事儿!”
萧旷又问他:“江捕头今日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带着什么人?”
那衙役只咳嗽两声,眼睛斜着往旁边看,却不说话。
萧旷皱了皱眉,从钱袋里摸出把铜钱来给他。
“多谢萧大人了!”那衙役笑嘻嘻收好钱,才道:“带回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犯,另有一个丫头。”
“人犯可还在里面?”
“那小人可不知道啦,反正小人是没看见什么人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