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心中诧异,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事儿要去办啊?但她也不便多问,更是急着带瞳姐儿回去,再次谢过他,就扶着沈童进去了。
入内后冯嬷嬷便让沈童先坐下,吩咐人备肩與,一回头瞧见沈童脖子上的伤痕,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话没问完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沈童道:“我皮薄,特别容易起淤青,嬷嬷又不是不知道。”
她不想多提这伤,便询问冯嬷嬷:“这一天来,府中情形如何?老夫人可还好吧?”
冯嬷嬷答道:“姐儿不见了之后,老夫人可急坏了,但为着……慎重考虑,老夫人不准报官,小侯爷一着急,就去找萧大人帮忙寻找。至于二爷三爷他们,今日一整天都带了人在外头寻找,但也只是悄悄地打听,不敢明着找人。哎——那样子没头没脑地乱找,哪儿能找得到人?可多亏了萧大人,还真是把姐儿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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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夜沈童出事起,沈老夫人忧心如焚,吃不下睡不好,但毕竟年纪大了,一整天下来就体力不支,在蒋氏与刘嬷嬷的劝解下上床休息。
但老太太睡得并不安稳,接连做了几个噩梦,看着时辰已经五更,便索性起来了。
刘嬷嬷让人温了碗莲子燕窝粥,配上些小点小菜。
沈老夫人只喝了几口粥就搁下调羹,带着悔意道:“昨晚我把事情压下来,不许贺盛他们报官,可是做错了?万一瞳瞳真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无颜去见贺景与静姝……”
刘嬷嬷在旁劝解道:“老夫人您别太忧心了,瞳姐儿是有福之人,先侯爷与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佑着她的。眼下只是一时找不着罢了。”
沈老夫人黯然摇摇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有丫鬟通传:“禀报老夫人,瞳姐儿回来了。”
沈老夫人大喜,追问道:“回来了?怎么回来的?人这会儿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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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赶到玉霖院时,沈童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她怕自己呼吸间有酒气,刷牙后还用花露漱过口。
老夫人遣退屋里的人,细细问她过去一天一夜发生的事。
沈童说她被劫持后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一直被绑着,直到萧旷找到她,救她出来。
沈老夫人既觉庆幸,瞧着她颈项间与手腕上的瘀伤又觉心疼,追问道:“那些贼人到底是为何要劫持你?”
沈童露出茫然之色:“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向侯府敲诈钱财么?”
老夫人摇头:“没有……”她曾经听闻过,有些贼人专门劫持年轻女子或是孩童,将她们拐带到别地,卖给富人做妾或是娈童或是奴仆。也许这些人就是这么做的。
老夫人握着沈童的手,拉高她衣袖,便见手臂上斑斑伤痕,心惊之余,只觉难以启齿,却不得不问:“瞳瞳,那些人……对你,可有对你……”
沈童轻声道:“祖母是问我清白可还在?”
沈老夫人点头,怜惜又焦灼地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沈童朝她微笑:“他们就只是关着我,其他什么都没做。这些伤是那些贼人把我从侯府带走时,我拼命挣扎反抗弄的。”
沈老夫人盯着她追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祖母,这么重大的事我怎么敢隐瞒,何况要瞒也是瞒不住的。”
老夫人顿时松下来,把沈童揽进怀里,不停拍抚着,庆幸地喃喃道着:“好了,好了,我的瞳瞳平安无事回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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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离开侯府,快马疾驰回到加卜藏等人藏身处。
靳飞正在等他,一见他回来便上前报告:“擒获四人,格杀九人,但被逃脱了几个。”
萧旷眼神一冷:“加卜藏呢?”
靳飞露出几分愧色:“让他逃了……”
萧旷眉头蹙起,但没多责备他们,加卜藏的悍勇他了解,若是一对一而战,这里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今晚的重点是解救沈童,她能平安回家就是最大的胜利。
他问道:“擒获的那四人呢?”
靳飞带他进入院落,那四人或多或少都带伤,被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萧旷问道:“可审问过?”
靳飞点点头,却带遗憾地答道:“没问出什么有用的,逼急了就用罕察卫语叽里咕噜一顿,这谁能听得懂啊?”
萧旷拖着其中一人进屋,逼问关于加卜藏的可能的去处或藏身之处,那罕察卫人转头看向别处,并不肯招供。
萧旷便问他:“昨日这里关着一个女子,晚上是谁看守她的?”
这人仍是不声不响,萧旷焦躁起来,将其手臂反到身后,用力向上扳折。那人吃痛,牙关紧咬强忍,但随着萧旷用力,疼痛越加难忍,且萧旷所问之事无关逃走的加卜藏安危,他便招供出一个人名:“帖、帖木儿。”
“帖木儿是被擒的四人中的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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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死了。”
萧旷稍稍松开他的手臂:“整晚都是他看守吗?”
“不是。”
“还有谁?”
“……赤那,他和帖木儿换了。”
萧旷逐个换人拉进来审问,最后得到的供认基本一致。
昨晚本来该是帖木儿值夜,赤那主动替换,沈童挣扎的动静惊动了众人,加卜藏过去查看,发现赤那图谋之后怒斥其非。
之后有人踢破门,他们听见了,出来查看,就与靳飞带队的卫兵厮杀起来。而赤那与加卜藏一起,冲破包围逃走了。
第74章 【诱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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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沈童说自己没什么事,只要休息休息就好,沈老夫人终究不能放心,请来长年给侯府女眷看病的施老大夫替她诊治。
老大夫搭脉后问:“大小姐可是饮过酒了?”
沈童承认空腹喝了不少烈酒,后来还吐过。
老大夫捻须点头,对老夫人道:“大小姐空腹饮下大量烈酒,颇为伤胃,这些天饮食要清淡。老夫会开些安神养胃的药,另外大小姐手腕上的伤比较浅,涂敷外用药膏便可。”
沈老夫人谢过他之后又郑重地道:“施大夫,有件事要拜托你,请不要对旁人提及瞳瞳的‘病情’。”
刘嬷嬷同时送上诊金,明显要比往日沉了许多。
“老夫人还请放心,老夫不会多嘴的。”施老大夫推辞了几句,沈老夫人坚持要给,他也就收下了。
施老大夫长年给侯府女眷看病,并不是多嘴会说闲话之人,但沈童手腕上的伤势明显是绳索造成的勒痕,很容易引人遐想,沈老夫人这么做也是求个心安。
把施老大夫送走后,老夫人回到里屋,一眼便见沈童靠在床头十分困乏的样子。
听见老夫人回来,沈童睁开眼问道:“祖母。书岩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还有叔父叔母……”
“书岩好好的,你不用操心他。”沈老夫人心疼地道,“行了,你先睡吧,有祖母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养身子。”
虽然对于老大夫问及饮酒的事情以及瞳瞳被劫走之后的事情细节,沈老夫人还有许多疑问,但这些都可以放到晚些时候再说。老夫人更心疼她的坚忍。瞳瞳可是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遭遇啊,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怕是一回家就要要哭个不停了。
沈童一日一夜没能好好放松,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回到家后人放松下来,只觉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老夫人安慰了几句,便躺下来休息,眼睛一合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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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派人上报兵部在城内发现加卜藏踪迹之事,又找了个小兵回萧家报平安,接着便将擒获的四人带回都督府关押起来。
虽然极为疲累,他却不能休息。
加卜藏此人武艺高强,又极为嚣张大胆。这次若是被他逃走,不知何时会再出现,不设法捉住,终是心腹大患。
他能劫持沈童一次,就难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包括萧旷自己的家人也一直受到威胁,总不能天天防着他来偷袭。
今日散格思会从死囚牢中提出来,到刑部大堂受审,审讯完之后再押回死囚牢。
这是加卜藏救出散格思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但他应该也清楚,今日的防范是会极为严密的。
萧旷思忖着,如果他是加卜藏,仅余那么几个人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劫出散格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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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升高,刑部死囚牢内的沉寂被打破,狱卒打开厚重的铁栏门,八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进入囚牢,将铁链从墙上解下,架起牢中的散格思,押解着他离开囚室。
一路无事地出了刑部牢房,大院里停着一辆牛拉的囚车。
卫兵们将散格思送上囚车并上锁,囚车缓缓离开刑部牢房大院,走出没多远,便来到刑部衙门外。
散格思此案没什么疑点,案情也简单,虽然只是走流程,还是要宣读状书,传讯证人,一一公布所有证物。且此案证人众多,哪怕只传讯部分重要证人,仍然花了不少时辰。
直到正午还未审完,刑部尚书宣布暂时休审,诸官员退到堂后休息用饭,午后再继续审理。
散格思被卫兵押去临时羁押的牢房候审。
小半个时辰后,有卫兵来传令,押送犯人去大堂继续审问。
狱卒看到令牌便打开牢门,这四名卫兵连同原先看守的两名卫兵,将散格思带出牢房,然而他们却不往大堂方向走,而是带着散格思往刑部后头官吏日常署事之处走。
其中一名押解的卫兵察觉不对,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另一名卫兵忽然目露凶光,挥刀向他砍去。
发问的名卫兵不料自己人会突然拔刀相向,猝不及防之下再要拔刀抵挡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丧身刀下!
惊呼中只听弓弦声响,挥刀的卫兵应声倒下。那起初发问的卫兵死里逃生,急忙退后两步,“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刀防御。
后来的四名卫兵则纷纷抬头看向弓箭射来之处。就见屋顶上有个人,手中提着张半人多高的角弓,指间夹着另一支羽箭,居高临下冷冷望着他们。
赤那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个名字:“萧旷!”
萧旷抬手拉弓,几名罕察卫人急忙四散开来,寻找隐蔽遮挡之物。
萧旷根本不管另外三人,只瞄准赤那——她说的那个颧骨高耸而脸颊削瘦的男人。
弓弦振鸣声尤未停歇,那一箭迅疾如电,从赤那肩颈附近射入,再从肋下斜穿而出。
赤那狂吼一声,踉跄着仍继续往前跑。
萧旷不歇气地射出第二箭,穿过赤那大腿根部。赤那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有名罕察卫人拉着散格思往屋檐下躲,奈何散格思带着脚镣手枷,要跑也跑不起来。萧旷第三箭射倒了试图带着散格思逃走之人。
另一名罕察卫人过来扶起跌倒的散格思,又被萧旷射中跌倒。仅剩一名罕察卫人再也不敢接近散格思,躲在萧旷射不到的死角。
身上扎着两支箭的赤那,忍着剧痛艰难无比地爬向庭院一角。
萧旷射出第五箭,钉入他后背,刻意避开心口寸许,只穿透了胸肺。
赤那一时不得死,趴在原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从口中与伤处流出混着气泡的血沫。
萧旷没有在这些人中瞧见加卜藏,凝眸看向四周,忽然感觉身后风声骤起,
那是有如飞蝇振翅般极轻,极易忽略的“嗡”一声。
他急忙向前俯身,伏在了屋顶上。
有疾风从他头顶上方掠过,耳边是锋利的薄刃急速削过空中所带起的风声。
萧旷没起身,没转头,伏在屋顶便向左后上方直踢。
加卜藏没料到他还能反击,急忙向后仰身,险险躲过这一脚后,手腕一翻,长刀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朝萧旷后背直劈。
萧旷却已经借此翻过身来,仰躺在屋顶上从腰间抽出佩刀,挡住了加卜藏这一刀。
加卜藏恨他几次坏自己好事,一刀不中,咬牙挥刀再砍。
萧旷翻身避开,加卜藏这一刀用力过猛,收势不住,砍在屋顶上,震碎大片屋瓦。
萧旷起身反击。两人在屋顶上连过数招。加卜藏长于骑射,刀术并不精湛,起初靠背后偷袭占先机,一刀砍空,萧旷站起身后便失去了先机之利。数招之后萧旷占尽上风,压着加卜藏打。
而下方的地面上,靳飞带着卫兵,已经将伪装的罕察卫人包围起来,唯一没受伤的罕察卫人试图冲出重围,却还是被擒,余下的三人受了箭伤,更是无力反抗。
加卜藏连受几处刀伤,见势不妙,虚晃一刀后转身就逃。
刑部经常与大理寺、都察院会审重大案件,三个衙门都靠在一处。
萧旷追着加卜藏,两人相继跃过几座屋顶,已经跑出刑部大院,进入大理寺署衙。
大理寺内正有一小吏抱着一叠文书簿册经过,眼见屋顶上一跃而过一个满身带血之人,紧接着又追过去一人,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手中捧着的文书簿册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加卜藏身上带伤,头也不回地寻找能落脚之处,连纵带跃,耳中听得身后萧旷脚步声,始终紧追不放,逐渐迫近。
加卜藏跑到了大理寺沿街那边,一跃下地,在地上打了滚,爬起来继续跑。
路上行人突见有个人从天而降,而且手中带刀,身上鲜血淋漓,神情狰狞,纷纷大惊躲避。
加卜藏一把推开拦路之人,钻入小胡同疾奔。
萧旷跟着跃下屋顶,为了避让路人慢了数步,但仍继续紧追不舍,两人逐渐拉近距离,到了一步之遥处,他提气纵身,跃上半空,挥刀斜砍。
加卜藏听到风压惊人,他已经没有体力往前纵跃,不得不就地滚倒,转身后再抬眸,萧旷的刀已经架在他颈项之上,顿时全身僵硬,不敢再动分毫。
萧旷冷冷命令:“把刀丢了。”
加卜藏丢了手里的长刀,愤怒地道:“你答应助我救出散格思的,却带人埋伏抓我,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