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苏若川也没写什么特别的:
“春暖时复寒,易感病恙,知君抱恙,思念甚切,望君惜重自身,早日康复。
书短意长,临颍依依。
谨祝痊安。
友若川拜启。”
友……
沈童看完信,见沈书岩装作不感兴趣,却不断瞄过来的样子,弯唇笑了笑,将信纸重新折好,夹在书里,就是不给他看!
沈书岩却也不怎么在意,笑嘻嘻地向她邀功:“姐,我一和先生说你病了,他就问你病情如何,有没有看过大夫,显得特别关心,还写了这封信让我带给你。对了姐,你要不要写封回信,下次先生来我带给他。”
沈童摇头:“不写。你带句话给他就好,就说我感谢先生的关心,会好好养病的。”
“就这样?”沈书岩讶异。
“就这样。”
沈书岩走后,沈童取出一个带锁的木匣,把信从方才那本书中拿出来。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个颜色不同的锦袋。
她拿起个云灰色锦袋,将苏若川的信放进去。视线一转,又拿起另一个石青色的锦袋,取出里面的一叠书信,用同样石青色的丝线系着。
这厚厚一沓都是萧旷写给她的信,她按着时间顺序一封封读下来,从最早的昆玉园火灾疑点,到他与江捕头发现章家的孙小姐牵涉其中,再是小螺有难,解救江捕头……
这么多信,几乎都是联络正事,很少有表达关心或思念或其他情感的内容。除了她被老夫人禁足后,他说要上门请罪的那段之外,但即使那段也没有直接表示关心的语句。
嗯,后面倒是还加了几句蛋卷很好吃,小妹很喜欢云云。
沈童好笑地弯起了唇角。
-
傍晚时分,萧旷去了次刑部大牢。
加卜藏被关在死囚牢中,但与关押散格思的牢房离开很远,以免两人串供。
萧旷给了狱卒些好处,狱卒便退到外头,留下他单独审问。
加卜藏看见萧旷便坐了起来,因为要把沉重的手枷搁在地面上,他的身子不得不向前佝偻着。
他沉默地盯视着萧旷。
萧旷道:“你还有什么心愿,说吧。”
加卜藏开口,嗓音低沉暗哑,但却很稳:“我想见乌仁哈沁一面。”
萧旷摇摇头:“这怕是难办,你是试图劫狱的重犯,身手又好,他们不会允许别人来探望你的。”
加卜藏语气阴沉地道:“你守信用,我也守信用。你要是失信……”
萧旷思忖了会儿,道:“可以在提审你的时候,押解途中,带她来与你见一面。但是她不能接近囚车,和你也说不上话,只能远远看着。”
加卜藏没有马上回话。
萧旷又道:“那时候你是在囚车里,带着手枷与脚镣,你真的想要让她看见你这幅样子吗?”
加卜藏垂头看着自己手足上的枷锁,沉默很久,才低声道:“不用了。你替我做另一件事吧。送她和她阿妈阿妹回罕察卫,一定要确保她们安然到家。”
“我可以雇车,再雇几个镖师……”
“不,我要你亲自护送她们回去。”
萧旷不禁讶然:“为何一定要我亲自送?”
“你武功高强,脑子也好。如果是你送她们回去,就算路上出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加卜藏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旷望了他片刻,终是点了一下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不会那么快,需要再等一个月左右。”
“可以,不差这一个月。”
加卜藏变得平静下来:“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去找乌仁哈沁的时候,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萧旷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78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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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日娜母女三人住在郊外的小木屋内,日子过得平淡而枯燥。
加卜藏离去已经三天,却无半点音讯。
沁达木尼眼看着阿姐安静的时候越来越长,有笑容的次数越来越少,却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慰她。
她一样担心着加卜藏的安危,同时也暗暗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也许他们真的能救回阿爸。
早晨吃过饭后,沁达木尼拉着乌仁哈沁去木屋附近的小河边散心。
河边到处是小野花,白色的不知名小花最多,间或有黄色的蒲公英,偶尔也有紫色的二月兰。
沁达木尼采了一大把,要乌仁哈沁为她编一个花环。乌仁哈沁知她是想要找些事情让自己分心,弯了弯嘴角,接过野花开始编织起来。
很快她做完一个花环,替沁达木尼戴在头上:“好啦。”
沁达木尼道:“再做一个吧。阿姐你一个我一个。”
乌仁哈沁正要说什么,忽然像是听见了马蹄声。她与沁达木尼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兴奋的光芒。
马蹄声由远及近,乌仁哈沁扔下手中的野花,提裙朝着木屋方向奔去。
“等等我,阿姐。”沁达木尼在后头追着她,一手提裙,一手还要按着头上刚编好的花环以免掉落。
绕过木屋,乌仁哈沁骤然止步,所有的期待兴奋都化为了冰冷的恐惧。
马背上高大俊朗的骑者并不是撤力加卜藏,也不是任何一个他带去救散格思的罕察卫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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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个汉人武官,腰间还佩着刀。
两名罕察卫武士急忙挡在乌仁哈沁身前,拔刀指向来者。
乌仁哈沁朝木屋退了两步,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萧旷?”刚绕过木屋的沁达木尼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乌仁哈沁讶然回头:“你认识他?”
沁达木尼点头道:“进城时帮我说话,让其他汉人别朝我扔石头的就是他。”
闻言那两名罕察卫武士将刀尖垂下了,但仍警惕地盯着萧旷。
萧旷朝沁达木尼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后看向乌仁哈沁:“是撤力加卜藏告诉我这个地方的,我答应他护送你们回罕察卫。”
乌仁哈沁皱了皱眉:“你是汉人的将军,为什么会答应加卜藏……”她不安地问道,“加卜藏怎么了?”
萧旷望着她,只觉难以启齿。他本来就不善欺骗,何况还是这样的噩耗……
沁达木尼慢慢朝他走近,追问道:“加卜藏呢?他在哪儿?”
“他……死了。”
乌仁哈沁的脸色有一瞬变得苍白,呆呆地望着他,仿佛不能接受这消息。
沁达木尼急切地问:“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死了?”
萧旷暗叹口气:“撤力加卜藏,他死了。”
泪水在乌仁哈沁的眼眶中聚集,滑落,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沁达木尼扶着她双肩,低声安慰。他们说话时乌日娜也走出了屋子,见状便过来扶乌仁哈沁进屋。
沁达木尼却走近几步,仰头盯着马背上的萧旷,十分直接地问道:“加卜藏说要带走你家里人,逼你帮他一起救阿爸,是不是你杀了他?”
萧旷眼神沉了沉:“不是我。虽然他的行为十分卑鄙,但我没有杀他。他混入刑部,想要救出散格思,却失败了。”
沁达木尼无言以对,原地愣了会儿,转头看向那两名仍然全神戒备的罕察卫武士:“好了,你们退下吧,他不是来抓我们的。”
罕察卫武士收刀退到一边。
萧旷舒了口气,下马牵偃月去一旁休息。
沁达木尼跟在他后面:“我阿爸呢?”
“他还在牢里。”
“那我就不回罕察卫。”
萧旷道:“你阿妈和阿姐都回去了,就剩你一个在这里,你不回去?”
“阿妈也不会回去的。”
萧旷微微皱了皱眉,但若乌仁哈沁母女都不打算回罕察卫,也不能算是他失信于加卜藏了。
沁达木尼侧头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加卜藏行为……唔……卑鄙,他真的抓走你家里人了?”
萧旷的眼神暗沉下来:“他不光抓走她,还伤了她。”
沁达木尼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答应加卜藏,送我们回罕察卫呢?”
萧旷:“……”
这姑娘真是问题太多了!再说下去就要瞒不住加卜藏还活着的实情了。
沁达木尼见他板着脸不回答,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却也不走,就在他身边晃啊晃的。
春草萋萋,沿着坡地蔓延如茵,偃月低头啃着鲜嫩的草芽,挑嘴地只啃咬最上面的草尖,啃完一片走几步,找到新的嫩芽继续啃。
萧旷看着偃月吃草,眼角余光却一直能瞥见沁达木尼在附近来回走,便道:“你不去陪你阿姐吗?”
他本意是希望沁达木尼回屋去,没想到此言一出,她却原地站定,双手交握,深深屈膝俯身,向他行了个正儿八经的汉人的礼:“我想向你道歉,为加卜藏做的那些事。”
萧旷微愕,转身面对她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何况这也不是你做的,你还送信来提醒我,应该我谢你才是。”
沁达木尼朝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生气就好啦!”随后道,“我去陪阿姐了。”说完转身小跑着回到木屋里。
萧旷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一名女仆出来,请他入内。
他进入木屋,乌日娜母女三人都在。乌仁哈沁眼睛有些红肿,但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萧将军,请你告诉我加卜藏是怎么死的,那时候的情形如何?”
萧旷深吸口气,将加卜藏为救散格思,伪装后进入刑部的经过加以说明,只是把最后的部分改成他被擒后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在他临死前,托萧旷送乌日娜母女回罕察卫。
萧旷最后道:“我虽然与加卜藏为敌,但你们母女并没有作恶,而返回罕察卫的路途遥远,你们又没有剩下多少护卫,所以我才答应护送你们回罕察卫。”
乌日娜开口道:“多谢萧将军的好意,但散格思还在京城的牢里关着,我想留在这里,也许会有机会见他一面。”
萧旷无奈地叹了口气:“沁达木尼之前面圣时恳求皇上,皇上念她孝心可嘉,才特许她见了一回。但她不告而别,离开遂安伯府……如今你们再要见散格思,恐怕是难上加难。”
唯一能见面的机会大概就是散格思上刑场被斩的时候,但这话说来太过残酷,萧旷也就不提了。
乌日娜看向沁达木尼,沁达木尼难过地点点头,算是印证了萧旷的说法。
乌日娜正犹豫不决,乌仁哈沁忽然道:“我要回罕察卫去。我不想再见阿爸。”
“乌仁哈沁……”
她冷冷接着道:“我们本来早就能带着大昱皇帝的赏赐安然回家的,就是因为阿爸要去劫马,我们差点就被人杀死!要不是为救阿爸,加卜藏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阿爸头脑一热要去劫马……”
乌日娜无奈地叹着气。而沁达木尼见阿妈阿姐争执,都不知该帮谁才好。
萧旷见她们意见分歧,便道:“我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离京北上,你们先商量一下再决定是要回罕察卫,还是留在这里。我会再来的。”
他告辞离开木屋。沁达木尼追了出来:“哎,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萧旷道:“不好说,看什么时候有空吧。”
“大概过几天?”
“你们要过几天才能决定去还是留?”
“唔……三四天应该够了。”沁达木尼回答得很快,几乎想也没想。
“这样的话,大概再过七八天吧,我会再来。”
“为什么不是过三四天就来?”沁达木尼说这话时微微歪着头,半似无理取闹,半似天真无邪,其实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萧旷:“……”
换做三个月前的他,大概根本不会察觉到其中的微妙暗示。
他没再和沁达木尼说下去,吹哨唤来偃月,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沁达木尼望着那一骑远去的背影,失望地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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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沈童照了照镜子。
淤青看上去是比前几日小了一些,但颜色也变得更深,紫的发黑。
哎,继续卧床养“病”吧。
早饭之后没多久,沈童听说英国公世子夫人来访。
这位可是极有可能成为她准婆婆的世子夫人。她不由忐忑,世子夫人难道是过来商议婚事的?
此时的繁英院内,沈老夫人正命丫鬟端上热茶,以及糕点果子,热情招待世子夫人。蒋氏也一起陪着。
主客笑着寒暄几句后,世子夫人便问起了沈童的病情。
沈老夫人只觉诧异:“瞳瞳只是小小感风罢了,这些天都在家静养,世子夫人是怎么会知道的?”
世子夫人道:“我是听玉婷说起的。她们昨日办诗会,沈小姐却没来,听说是感风了。”
沈老夫人笑着摆摆手:“只是有一点点咳嗽而已,没几天就好了,有劳夫人关心了。”
“可请大夫来看过了?”世子夫人颇为关切地问道。
“看过了。大夫说只要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世子夫人便说要去探望沈童。
沈童脸上的淤青还未消退,沈老夫人怎会让她见客,便婉言拒绝:“论起来她是晚辈,怎么好让世子夫人去探望?何况感风虽说是小病,年轻人得了没几天就好,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一旦过了病气,就没那么好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