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听刘嬷嬷说完,感觉不错,还是亲自去看了一回,终于是点了头。
老太太离去后,窦氏忍不住抱怨:“这到底是我们家买宅子还是沈家买宅子?还要沈家老太太来看过才拍板……”
萧和胜劝道:“算了……老太太就是看看而已,她不就是怕孙女吃苦么。”
“她沈小姐嫁过来是吃苦的?阿旷为了她都买这么大的宅子了,就为了让她带过来的一堆丫鬟婆子也能住得下。这是来吃苦的?”
萧和胜恨不得能把自己舌头咬掉,作势拍了下嘴道:“是我说错了话,没人说过她嫁来是吃苦的。老太太就是来看看宅子,啥也没说不是么?”
窦氏不快地哼了声:“那个刘嬷嬷前些天不就来看过了,她回去不什么都跟老太太说么,就是个耳报神。我们家的事儿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萧和胜闭紧嘴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多说多错啊!
萧旷送走老夫人后进来,听见他们最后几句,基本能猜到娘亲的不满,是因为沈老夫人对于婚事乃至于萧家事插手太多而生。但沈老夫人疼爱沈童,要她对这些事撒手不管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要直接劝说,只会让娘亲更添不满,他装作没听见最后那几句议论,进来后微笑道:“爹、娘,去后头院子看看吧,房间要怎么安排,你们来定。”
第95章 【婚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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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事情要忙碌,窦氏也就停止了埋怨。
新宅的一进院子就顶得上萧家原本的大小,房间也比原先要高大宽敞。窦氏瞧着敞亮的新居,心情转好,不停说着新居如何安排布置才合适。萧和胜反正是怎样都好,窦氏说什么他都点头。
萧旷听窦氏说要住第二进,不由讶然:“娘,您和爹不住第三进?”
窦氏道:“我不爱住那么后面,去厨房都远了许多。”
萧旷微觉好笑:“娘,到时候不用您做饭了,有厨子做。”
窦氏一顿,小声道:“都不知道厨子做得能不能合咱们的口味。”
“不合口味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厨子改就是了。”
“碰上我自己想做点什么吃的呢……”
萧旷劝道:“您为这家操劳大半辈子了,能歇就歇歇吧,真非要自己做,也只是难得一次两次而已啊。”
萧和胜也劝她,窦氏便答应了:“那我们和小妹,还有老大家的住第三进,第二进院子让你和沈小姐住。”
萧旷微觉讶异:“娘,这样好吗?”
窦氏瞥他一眼:“老太太不是总怕委屈了她宝贝孙女么?你和沈小姐住宽裕些,省得那老太太又有话说。”
萧旷只怕她是说气话:“娘,这样怕是不妥,还是你们与小妹住一进,我们和大哥大嫂住一进。”
窦氏摇摇头道:“阿旷,我是认真说的,虽说这宅子是咱家的,但全是用你的钱买下的,咱家作坊生意能好起来,也和沈小姐脱不开关系。再说了,原本我们就没想买这么大的宅子,后头那进院子的房间已经比原先多了许多,足够我们住下了。沈小姐原先住惯了独门独院,她丫鬟妈子又多,总不能让她和你大哥他们一家挤一个院子吧?”
萧旷看向萧和胜:“爹……”
萧和胜也点头道:“行,就这么办。”
萧旷心中感激,又觉不安:“爹、娘,多谢你们体谅,但这样行么?”
窦氏道:“行啊……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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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得知新宅这么安排居住后颇为满意。
沈童却觉得不妥,这么住短时间内或许没什么,也或许萧旷爹娘是真的愿意这么办,但这么一来她在萧家就被“特殊化”了,且成为一家人后,除了居住之外还有日常的其他方方面面,如果都是这样“特别优待”,反而与萧家人有种不是一家人的疏离感。
沈老夫人瞧见她的神色,讶然问道:“瞳瞳,你想什么呢?”
沈童把自己担心告诉沈老夫人。
老夫人却道:“就单住一进院子而已,这也能算特别优待么?你在侯府住的院子比那里一进的大多了,难不成你真要和萧旷的兄嫂同住?”
沈童笑道:“又不是同屋,其实我倒不太在意这些,住一个院子还热闹些。”
沈老夫人看她一眼,叹口气:“所以我真是不愿你嫁去萧家。”
沈童嗔道:“祖母……”
“萧旷这孩子是不错,为人也好品性也好,比许多世家子弟都强得多,不过他娘亲就……”沈老夫人顿了顿,又道,“不说了,说多了你们嫌我管头管脚太啰嗦。”
沈童凑近沈老夫人,勾着她胳膊轻轻摇了摇,挑眉笑着:“您说嘛,我耳朵听着,嘴巴闭紧了,不会传一个字给别人的。”
沈老夫人好笑地白她一眼,道:“也就你这样的性子,我才敢答应萧家这门亲。要换了你其他几个妹妹,我是绝不敢点头的。”
沈童讶异道:“祖母觉得我是什么性子?”
沈老夫人道:“你为人宽和开朗,遇事不强求,不那么计较得失,但也够聪明,能看得清是非与人心。这两样但凡其中有一样,以后的路啊就不会太难走。能两者兼有,就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沈童笑道:“祖母,您这样夸我,我是要飞上天了。”
沈老夫人也不由笑起来。
笑过一会儿,她轻吐口气,正色道:“萧旷他娘亲特别要强,因为门第出身的关系,总怕我们瞧不起他们家,她把这一层顾虑放在心上,遇上什么事都会往那处想……未免她多想,有些事我就忍着不提了。”
“要是由我提出来让你们单住一进院子,她肯定不乐意,如今她自己提出来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沈童道:“祖母,我希望婆婆能把我当儿媳妇看待,而不是当侯府的大小姐供着。哪有做子女的自己单住一院,让长辈和其他兄弟姐妹挤在一起住的?就算这样住着舒服些,可就更难融入他们家了呀。”
沈老夫人无奈摇头道:“希望她也能体会你的苦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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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回玉霖院后写了封信给萧旷,让他劝窦氏改主意。
窦氏却还是坚持原先的安排。
萧旷劝了两三次后,有天她对他道:“阿旷,娘和你说心里话,你与沈小姐的事,娘原先是不看好的,倒不是沈小姐有什么不好的。是因为我们家和侯府差的太多,娘怕你被看不起啊……但沈小姐嫁过来,我不想让她受委屈,到时候她回去和娘家里一说,不是都要怪到你头上?”
萧旷诚挚地劝道:“娘,我能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要让人看得起,自己先要看得起自己啊!沈老夫人并没有说过或作出过任何看不起人的举动来啊,论门第身份,我们是比侯府低,论财产,我们也少得多,这是事实,改变不了。但沈老夫人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就说明她能接受门第上的差别。咱家自己就别老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显得太计较了。”
窦氏沉默了。
萧旷又道:“阿童说她过门后,希望娘能当她儿媳妇看待,而不是当侯府的大小姐那样供着。”
窦氏神色温和了几分:“沈小姐要是真的这么想,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事儿你来定吧。不过我还是担心沈家老太太,先前说好了让沈小姐单独住一进院子,再改的话,老太太怕是要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萧旷道:“这件事阿童已经说给老人家听了的。老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介意的。”
窦氏这才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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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与散格思一行抵达乌日娜住处时,老远就看见了白色帐篷上装饰的彩带与彩色旗帜。
随风飘来一阵阵烤肉与烤饼的香气。
再近些时,看到来去的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袍,且人人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高湛曾经亲历过一次类似的场面,回头一问沁达木尼,果然是在办婚礼。
他们向人打听,得知新娘就是乌仁哈沁。
“是阿姐要成亲?”沁达木尼惊讶地追问。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她担心地回头去看加卜藏,却已经找不见他了。
散格思回来的消息比他们行进的速度更快,当他们绕过婚宴举办的中心区域,到达乌日娜所住帐篷前时,乌日娜已经带人急切地迎出来了。
笑中带泪的拥抱欢聚,激动地互叙别情后,沁达木尼问道:“阿妈,阿姐呢?”
乌日娜抹了抹眼泪:“她在里面……今天是她的婚礼。”
说完她也发觉有点不对劲,散格思回来有一会儿了,乌仁哈沁却一直没有出来,虽说她离开北京时对父亲仍然有气,但隔了这么久,什么气都该消了吧。
沁达木尼进入帐篷里面找了一圈,不见乌仁哈沁。
就在婚礼进行之前,新娘子找不到了!
乌日娜起初还想要拖延一下,但周围那么多人,新娘失踪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男方家人过来,责问是怎么回事。
高湛帮着沁达木尼家人与男方家人交涉。
然而他的罕察卫语都是从北京来此的路上学的,而且只会些日常用语——祝你安康,吃了吗,就此作别……诸如此类的,在这种情形下完全不够用!
他便拉着沁达木尼走到一边,压低声道:“我们去远点的地方找找你姐姐吧?”帐篷附近都找遍了也不见乌仁哈沁,显然她跑去了别的地方。
沁达木尼诧异地瞪着他:“找她做什么?”
高湛:“……”
你说不找就不找了吧。
“她肯定是和加卜藏在一块儿。”沁达木尼看一眼吵成一团的两方人,拉着高湛跑出帐篷,“反正今天是走不了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吵不完的,我们去别处玩。”
高湛:“啊?”
婚宴上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此时却无人问津。
沁达木尼看看周围没人留意,拉过一张干净桌布,拎起根两尺多长的马肉灌肠放上去,又往上倒了盘熟牛肉,一盘熟干奶酪,桌布一裹便拎了起来。
一回头见高湛愣愣望着她,便指着桌上那只烤得焦黄,不断散发出诱人香气的烤全羊道:“你拿这个。”
高湛忍着笑,拎过另一块干净桌布,将整只烤全羊包起来,扛在肩上,顺手又拎了两壶马奶酒。
沁达木尼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矣”的赞赏眼神。
忽听人大声喝斥:“你们在做什么?”
“快跑!”高湛把酒壶交左手,拉起沁达木尼,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两人边跑边忍不住嗤嗤地笑,跑到远处后开始放声大笑,直笑得路都跑不动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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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辽阔,天高地广。一阵风刮过来,掀起一道道碧绿的草浪。
加卜藏仰躺在草丛中,直瞪瞪地望着天,也不管阳光是不是刺眼。
碧绿的草浪中驰过一匹栗红马,马背上的女子穿着一袭彩线刺绣的华丽红裙,人与马都像火焰一般鲜明。
“加卜藏——加卜藏——”
加卜藏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仍然直勾勾瞪着宝石般深蓝的天空。
马蹄声近了,呼叫声也近了,直到他跟前。
乌仁哈沁在马背上俯视着他:“我叫了你这么多次,为什么不答应一声?”
加卜藏翻了个身,用脊背对着她,开口嗓音暗沉低哑:“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
加卜藏隔了一会儿后才道:“你回去吧……”
乌仁哈沁跳下马:“你转过来,你连看都不敢看我吗!?”
加卜藏冷笑一声,纹丝不动。
他听见乌仁哈沁的脚步声,她的皮靴踩在草叶上,发出瑟瑟的轻微声响,从他脚边绕到身前。
他终究忍不住抬眸去看她,她穿着罕察卫新娘的礼服,戴着镶宝石的银饰,礼服上的金线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但所有这些都没有她的眼睛明亮。
加卜藏想要移开视线,却没能移开。
草原上的春天会来得迟一些,但终究是会来的。
第96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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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起床后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前。
晨风清凉舒爽,窗外的桂枝上尤带剔透露珠,馥郁的桂香随风飘来。她不由深吸一口微带清甜的空气。
箜篌在外轻唤:“姐儿,起了没?”
沈童回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起来了。”
箜篌与琴瑟推门而入,后头鱼贯跟着好几名丫鬟,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是真红大袖衣、珠翠蹙金霞帔、凤冠等等。
梳妆,更衣,戴冠。
当花鼓与笙箫声遥遥响起,沈童便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并不是那种狂乱的跳,只比平时快上那么一些些,却能清晰感受到胸腔里一下一下的搏动。
全福娘子替她罩上红盖头,为了从府中走出去能方便些,先把面前的那部分掀开。
沈童起身往外走,还没迈出门就忍不住笑了。
庆阳侯府的当家小侯爷,作为沈童的亲兄弟,沈书岩今日亦担当着一份职责,因此一听到乐声就疾步匆匆地过来。
然而在他身后,却有个丫鬟追着,焦急叫着:“小侯爷!等等……”手中还托着他的帽冠。
沈书岩回头一瞧,摸摸脑袋才发现自己帽都没戴就急急忙忙冲过来了。满院子的人都给他逗乐了。
花轿就停在门外,沈书岩将沈童扶到大门外,一直要送上花轿。
萧旷端坐马背,在花轿边等着她。他一身绯袍,帽上簪花,玉带束腰,越发显得身形矫健如松。依旧是宽肩窄腰的衣架子,大俗的喜袍也让他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