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背完千字文百家姓后就不去学堂了,我小时候讨厌背书。”
萧和胜也没强求萧旷继续上学,对手艺人来说,能认识几百个字,会看帐会算账就已经很不错了。那时候作坊经营的不错,家里有些钱,便送他去武馆学武了。
“那你怎么考上武举的呢?不是还要考策论么?”
“小时候背书背得怕了,看见书就生厌,反倒是长大些后,自己去找各种武学书来看,边看边琢磨,再后来就开始看兵书、史书、方志……”
沈童微哂,感叹了句:“你倒是自学成才啊。”
“我不单单是自己看,不认识的字,看不懂的典故,会去请教私塾里的先生或是附近的读书人。不过后来我发觉他们也不是都对的,有些甚至错的离谱。”
有次萧旷与一个秀才争论起来,双方各执己见。
争到后来,那秀才一捋胡须一瞪眼:“我看得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怎会弄错?”
萧旷不服气,回去翻史书,找到证据后又去找秀才辩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当街被十几岁的少年驳得哑口无言。
秀才拔脚想走,却被萧旷拽住了不让走,非要他承认是自己错了。文弱书生细胳膊细腿,哪儿赛得过他的力气,被迫当众承认自己是错了,羞耻得差点哭出来!好不容易让萧旷放了他,秀才面红耳赤地溜走,以后但凡看到萧旷都是远远地绕着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沈童想象当时情景,虽然有点同情那秀才,不过更觉好笑。
萧旷亦笑着摇头:“那时候年轻气盛,凡事对错都要争个清楚明白才肯罢休,太过偏激了。”
沈童拿眼睨他:“说得你现在有多老似的。”
萧旷心里想的是,算上重生前的年岁他就没这么年轻了,口中道:“我总是比你年长吧。”
沈童没反驳,安静了下来。
篝火发出“哔啵”轻响,火舌跃动,兔肉被烤得焦黄油亮,香气扑鼻。
家丁将刀尖扎进兔肉,挑开不见血水,知道里面也已经烤熟,便用刀将兔肉划开数道切口,趁热撒上盐花,递给萧旷。
萧旷撕下条兔子腿给沈童,提醒道:“小心烫。”
她吹了几下,咬一小口,兔肉外表有些脆,带着盐花的咸味与烧烤独有的烟熏香,肉质虽然不是特别嫩,但又烫又香,里面尤带肉汁,嚼起来鲜美无比。
她很快吃完手中这块腿肉,萧旷又撕了一条腿给她。第二条腿就吃得慢多了,接着第三条腿就把她彻底打倒了。
吃完烤肉与随车带的点心与鲜果,已经是午后时分,云开天净,阳光越发暖热,连风也止歇了。
萧旷背靠大树坐着,沈童慵懒地靠在他怀里,浑身暖洋洋的。昨夜没好好睡觉的困意,在吃饱喝足后全都泛了上来,她眼皮不受自控地渐渐合上。
萧旷由着她瞌睡,眼看着她的头渐渐偏过去,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间。
在合起的眼皮下面,两弯睫毛犹如乌鸦的翅膀一般乌黑浓密,尾梢有点卷,带着好看的弧度。
她的嘴小小的,但嘴唇十分饱满,下唇中央有一道浅浅的凹陷,让嘴唇显得更为丰满,像是熟透了的甜美的果肉。
他扫了眼周围,丫鬟们识趣地退到他看不见但一经召唤马上就能应答的地方,随行家丁在稍远处,围成了一圈,兴致勃勃地猜枚赌大小。
萧旷收回视线,俯低头去亲沈童。
双唇甫一接触,她便醒了,嘴角浮起个懒洋洋的笑意,张开双唇回应他。
他吮着她的嘴唇,含在嘴里轻轻地咬着。
沈童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他的嘴唇一下就缩回去了。
她就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极轻地震了一震。
开了窍的萧某人就此进入了一片新领域。
一开始还温情脉脉的轻吻,从唇舌交缠开始,渐渐升温。
“瞳瞳……”他含糊地唤她小名,微哑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渴求,“……我们回家去吧。”
沈童带着笑睁开眼,然而清澈的眼瞳在瞬间睁大,眸中漾着的笑意迅速转为惊恐。
第99章 【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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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瞧见她惊恐的神情,也从她清澈眼瞳中的倒影里,看见了一道蜿蜒而弯长的黑影。
“蛇……”她小声地提醒,像是怕惊到了这条蛇,哪怕蛇的听觉几乎与聋子无异,但这却是人在紧张时本能的反应。
与此同时,一道冰凉的触感,沿着萧旷的左颞缓缓往下。
沈童死死盯着翠绿色的蛇头。
那蛇也与她对视着,蛇嘴突然咧开一道小缝,紫黑色的信子极快地探出,抖动,又极快地缩了回去。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声线绷得更紧了:“绿色的,像是毒蛇……”
萧旷低声叮嘱她:“别动。”
“嗯……”
远处的家丁们正在兴头上,丝毫未察觉此处的异样,猜枚猜错输了钱的人发出失望的哀叹,赢了钱的则欢快地小声笑了起来。
萧旷全身尤其是头部就像石雕般一动不动,托着她的左手也稳如磐石,只右手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抬起,而肩部依旧不动。
蛇尾盘在萧旷头顶的树枝上,而蛇头就顺着他的脸侧蜿蜒而下,不断吐露蛇信。随着它越爬越低,萧旷甚至能从眼角看见它信子顶端的分叉。
沈童紧张得全身僵硬,呼吸都放得极为轻浅,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眼看着蛇头就要贴上她的脸了,她眸中惧色越发深浓。
萧旷的右手突然就动了起来,急如闪电般掠过,沈童还没看清,他已经掐住蛇颈,手腕一抖将它从树枝上拽下来,随后右手伸直,让蛇离她尽可能得远。
蛇在他手中盘曲挣扎起来,又张开口试图咬他,但颈子被他牢牢地钳制住,根本咬不到他。
萧旷扶着沈童坐正,走远几步后,左手握紧蛇颈下方,右手发力一扭,那蛇便断了颈子,却仍是盘曲不止,口也依然一张一合。
他拔刀将蛇头斩下,蛇身扭曲翻滚,抽搐了几下后终于不动了。
沈童走近他。萧旷安慰她道:“这叫翠青蛇,虽然看着吓人,却不是毒蛇。”说着他用刀尖拨开蛇口,“你看它没有毒牙。”
沈童低头看着那半张口的蛇头,只见那蛇口中牙齿又尖又细,如弯钉一般,头部极为尖锐。虽然无毒,但若是被咬上一口也不是好受的事。
看到萧旷斩蛇,家丁们才发现出了意外,急忙停下猜枚,赶过来请罪。
萧旷挥挥手示意没事,又让家丁将死蛇拿走。方才那种情形,他们就是发现了赶来也没什么用,蛇离得太近了。
他转向沈童,带着歉意道:“是我疏忽了,没有查看那棵树就坐下了。”
“意外而已,不能怪你。”沈童摇摇头,“野外难免有蛇虫之类出没。再说这条蛇的颜色翠绿,躲藏在树叶间根本看不出来。”
萧旷还是愧疚不已,他就不该带她来这里!
对他来说,野外偶尔遇到条蛇或是其他野兽,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于自小在侯府被人呵护着长大的她来说就是极大的惊吓了。
沈童知道是虚惊一场后,心跳渐渐平复,瞧见他脸上神情,不由笑了:“你别这样,我没你想的那样胆小。是我说要来野外玩的,方才情景虽然让人紧张,但这也是挺有趣的经历。”
“其实我刚才并不是太怕它来咬我。我最怕得是它去咬你。”
萧旷心中感动,又有些诧异:“这是为什么?”
沈童道:“它要是想咬我,你能看得见它动作,肯定能在它咬到我之前抓住它,这样我和你就都没事了……但它从你后方过来,若是咬你的脸或是脖子,我可没你这样空手捉蛇的本事,万幸这条是无毒的,若是毒蛇不就糟了吗?”
萧旷摇头:“咬你或咬我都不好。”他举起右手,“还是让它来吧。”
沈童噗嗤笑了出来,轻拍他一下,道:“回去吧。今日也玩得够了。”
萧旷:“……”
早就想劝她回家了,想不到还是这条意外出现的蛇比他的话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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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南萧家,日已西斜。
沈童吩咐丫鬟打热水来洗脸,用澡豆蘸水,打出细腻泡沫后涂在脸上。
萧旷洗脸用热巾子抹一抹就好,连带着手也洗完了,收拾完自己只用盏茶时分。一转身见沈童已经往脸上涂完泡沫,正闭着眼打圈按摩。
他便挥手示意丫鬟出去。
沈童用清水洗干净泡沫,抬手接过干布巾,吸干脸上的水。睁眼却发现递巾子给她的不是丫鬟而是萧旷。
萧旷瞧见她一瞬惊讶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今天我算是见识到真正的‘洗’脸了。”
沈童洗完脸后只觉神清气爽:“出去一天了,脸上都是灰尘与油腻,这样才能彻底洗干净啊。”
萧旷拿走她手中的巾子,伸手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半真半假地道:“让我瞧瞧洗得干净不干净。”
被他骤然拉进怀里,沈童低呼一声,转而笑了起来。
萧旷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俯低头在她脸庞上用唇轻轻地摩着,只觉洗过后的肌肤比之前更柔软几分,还带着幽幽的花香。
他的嘴唇温热,呼吸更为炽热,下巴上新冒的胡茬轻刮在皮肤上,带来点刺刺的痒。
沈童把手轻放在他胸前,掌下是坚实有力的胸肌与搏动得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她的心跳也被带得激烈起来。
他吻着她,一边带着她往内室走。她的衣带不知是什么时候松散开的,温热的手掌探进来,她轻轻颤栗起来。
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呼唤:“将军,夫人……”
沈童回过神来,转眸看了看窗外昏蒙的天色。
“阿旷,等等……”她稍稍侧过头,才说了半句,嘴又被他堵住。
她手抵在他胸前,朝后仰头,低声提醒:“是用饭的时辰了。”
“晚点再说……”他又跟着贴上来。
“你爹娘在等了。”若非是窦氏让人来叫,她的丫鬟看见他们房门关着,不经召唤根本不会来打扰。
沈童扬声应道:“什么事?”
果然门外回道:“回夫人,已经能用晚饭了,老夫人问夫人什么时候能好。”
沈童应道:“一会儿就去。”回头对萧旷道,“不能让爹娘多等啊。”第一天晚饭就迟到,会让婆婆怎么想?
萧旷轻叹一声,松开了她。
沈童踮起脚在他脸上迅速地亲一下以示补偿。萧旷刚要拉住她,她已经转身躲开,往外走去的同时整理好了衣衫。
她唤箜篌进屋来。箜篌在梳子上沾少许蔷薇露,迅速替她将散乱的鬓发重新梳齐,又将发髻与头面整理端正。
萧旷等她打理完毕,两人一起前往主屋用晚饭。
入座后沈童发现晚餐比之早餐丰盛许多。
但许是今天野外吃过烤兔肉的关系,她并不是太饿,加之晚饭本来就不宜吃得过饱,她今晚以吃蔬菜为主,饭也吃的不多。
窦氏不住劝她多吃些,沈童微笑点头答应,仍然细嚼慢咽。
扒了几口饭后,小妹问:“二哥二嫂,你们今天去捕兔子了?”
除了一开始捕到的兔子外,家丁还在草丛中下了几个套子,临回去前发觉套着了两只野兔,这就一块儿带回来了。因此小妹才有这一问。
萧旷说起今日经历,小妹听得羡慕不已:“二哥,你下回去玩也带上我啊!”
“今日出去本是为了办正事,正事办完后看着时间还早,我们才临时起意去野外散散心的。”萧旷道,接着说起他们向仿制沈笔的铺子讨要赔偿的事情。
萧和胜道:“他们愿意赔偿也好,但也别逼得太紧了,别到时候让人说咱家仗着做官,仗势欺人。那就不好了。做生意还是以和为贵,你看咱家作坊的名字里就是有个‘和’字,就是你爷爷起的,还有我这名字里也有和字。想当年你爷爷……”
窦氏打断他道:“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就别多提当年了,都听你说多少回了。”萧和胜一开始“想当年”,等这顿饭吃完都说不完“当年”!
萧小妹也补刀:“爹老说老说,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再听就要吃不下饭了。”
萧和胜瞪她一眼,到底是住嘴了。
沈童低头忍笑,在侯府吃饭讲究食不言,尤其是各房聚在老夫人那儿用饭时,虽然不至于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但总体气氛相对显得沉闷,不会像这样轻松有趣。
萧旷对萧和胜道:“爹您说得没错,确实该以和为贵,但咱们在占理的时候,该争还得争。要不然那些人会觉得可以随意仿制沈笔,就会越仿越多。这些仿制品良莠不齐,让人买去了,以为真是和永兴出的笔,不是要坏咱家的招牌么?而且仿制笔一多,必然有人以低价来竞争,到时候咱家要是不降卖价,笔就卖不掉。要是降价,笔还做得跟现今一样好,就会亏本,要不想亏本,笔的选料与做工都要被迫跟着降下来,影响和永兴的名声。这不是让自己为难么?”
沈童含笑看了眼萧旷。
他方才说的这番话,若是由她来说,以前她与和永兴是合作关系,倒也无妨。如今是儿媳妇,就多少有点不合宜。她还得费劲斟酌用词,毕竟不如他这做儿子的,能这样直白地分析利弊。
萧旷接着道:“我们今日过去也没有用权势威逼过他们,都是论理,连吵也没吵过,最后谈定赔偿,请来旁边店铺掌柜做保人,契书上写明赔偿缘由与钱数,一式三份,连同保人也都签字画押了,不会落人口实的。”
萧和胜生平最怕两样事,一样是窦氏发怒,另一样就是和永兴的名声被败坏。萧旷这话入情入理又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也就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沈童道:“爹,儿媳之前就想过沈笔会被仿制,虽然像今日这样上门要求赔偿能阻止一部分人,却不能完全禁绝仿制。和永兴要不断推出新的沈笔,才能让那些人来不及仿制,就算仿制出老式的沈笔,新笔又出,他们永远只能跟在后面追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