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把她手里的眉笔拿走:“不用看了,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早点歇息吧。”
沈童一想也是,绍兴虽然离得不远,过去却要渡江,而且明天是他抵达军营的第一天,是该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是。
她刚要唤丫鬟打水来洗漱,萧旷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托着她后脑,火热的嘴唇便印了上来。
沈童:“……”
原来早点歇息是这个意思。
之前一个多月,运河上行船,舱室狭小,隔音也差,即便亲密也是小心翼翼,压抑许久的激情,只消一个吻便被迅速引燃。
他喘息着,咬着她耳垂唤她小名。汗水滴落在她胸前,破碎成一瓣一瓣,肌肤随之变得湿热滑腻。
他弓起背,有力地冲击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她终忍不住低吟出声。
像是在潮汐中沉溺,像是在云端上飞翔,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他是混沌中唯一鲜明的,强硬的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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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天不亮萧旷与靳飞就要出发。
沈童让人备轿,也跟着出门相送,这一送就从城北送到了城南,直到望江门才停下。
萧旷下马,走到轿边。沈童伸出手,他便握住了。
这些天在城里,沈童只觉坊巷之间十分繁荣,一片歌舞升平景象,丝毫不像是在海寇威胁阴影之下的样子。
想来毕竟是州府之城,守卫较严,贼寇不敢轻易来犯吧。
但再往东去就不一样了,宁波、台州两郡都临海,时有贼寇侵扰抢劫。虽然那些贼寇并非正规军,但卫所军始终无法将其荡除,可见其战力之凶横。
沈童虽然担心,却不想在送行时流露出这种担忧,便只是微笑着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按时用饭休息。
萧旷低声应着,抬手用指背在她微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靳飞心情不好,更是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他往旁边走开几步,瞧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与车马一言不发,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再是难舍难分,该走的还是得走,萧旷与沈童低声说了几句,终于道:“我走了。”
沈童朝他点点头,柔声道:“我等你回来。”
靳飞跨上马背,第一个出了城门。
萧旷上马后朝沈童看了眼,她朝他微笑,萧旷嘴角亦浮起一抹微笑,拍了拍偃月的脖颈,策马而去。随行的家丁陆陆续续跟上。
阿梨今日仍是男装打扮,靳飞一路阴沉着脸,她也就一直不敢上前道别,只混在送行的仆役中间。但直到身影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间,靳飞始终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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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旷后,沈童心里只觉空落落的,更是不想马上回家,便吩咐轿子横穿南城,从西南清波门出去,沿湖岸边走走。
时辰还早,湖边却已有不少游人,湖心亦有几叶扁舟。
走了一段,忽听一旁吵闹声起,像是有人争执起来了。
冯嬷嬷怕他们被殃及,急忙叫轿夫加快脚步绕过去。
第111章 【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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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商贩不少,除了挑担游走的小贩,还有些固定的摊位,摆张桌子,支个架子就行,再好些的还用竹竿搭起帐篷,用油布覆盖,能遮风挡雨。
起争执的便是其中一个卖字画的摊子。
沈童本来掀开帘子看湖景,听到争执声便往声音来处看去。但双方争吵时用得都是当地话,说得又急又快,她一句没听懂。
原先她听说吴侬软语哪怕用来吵架也是好听的,不过就实际观感来说,几个男人语气激烈地争吵,哪怕是吴语也一样好听不到哪儿去。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其中一方呼喝了一句什么,其余同伴便冲上去把字画摊子的桌掀了,将架子上挂着的字画扯下来,扔在地上踩踏。
摊主是个年轻的书生,见状大急,忙上前阻拦,却被他们轻易推倒。
冯嬷嬷见他们动起手来,更是急着催促轿夫快走。
那些字画被扔的到处都是,有一张刚好落到沈童的轿子附近。
沈童无意中看了眼,不由轻“咦”了一声:“琴瑟,把这幅画拿来给我瞧瞧。”
琴瑟拾起画,拿帕子细心掸去两面的灰土,再递进轿中,一边儿道:“姐儿,这画真好看,画得房子就像是真的一样呢!”
沈童没说话,展开画纸细细地看,上面是湖畔小景,远处的白堤与断桥隐隐约约,近处的小巷民居白墙黛瓦,青山绿水,相映成趣。
但她不是因为画好看才让琴瑟拾过来细看的。
让她在意的是画者绘制民居时所用的技法,那不单单是传统的水墨写意,这张画结合了透视技法,让民居与街巷变得立体感十足。
沈童是财会专业的,但她有个前任是建筑设计行业的,交往的半年多时间让她了解到什么是透视画法,虽然她自己画不来,但至少会看。
轿子这会儿已经远离争执的画摊,她回头去看,见那书生已顾不上阻拦那些打砸的人,只是忙着拾取散落的字画。
沈童吩咐轿子停下,对冯嬷嬷道:“麻烦嬷嬷过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这幅画儿我想买下来。”
冯嬷嬷不太赞成地摇摇头:“姐儿,我们初来此地,这些闲事还是少管的好。”
沈童道:“我不是请嬷嬷去阻拦,只是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而已。但未免万一,嬷嬷还是多带些人过去才好。”
冯嬷嬷无奈地看她一眼,点了五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还带上了个本地的丫鬟,走近画摊,咳嗽几声:“这儿怎么回事啊?”
那几个打砸的人停手回头瞧。只见发问的妇人一身七八成新的沉香色绸面袄儿,黛绿色马面裙,头上手上都戴着首饰,衣着颇为体面。而她身后五个家丁,更是一个赛一个能打的样子。
虽然妇人问话语调是挺客气,却显然是他们惹不起也不想惹的人。为首之人用当地话冲书生吼了两句,便带人离开了。
书生放下字画,过来行礼:“夫人施以援手相助,晚生感激不尽。”他听冯嬷嬷说的是官话,便也用官话来致谢了。“晚生姓于,字令秋,敢问夫人贵姓。”
冯嬷嬷微笑着摇摇头:“于公子谢错了人呢,是我家夫人要我来问的。”
于令秋朝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有座青呢软轿停在不远处,随从家丁的服色亦与冯嬷嬷身后的家丁一致,便朝轿子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沈童在轿中弯了弯嘴角。
于令秋接着说明事情原委。
那几个来闹事的是本地混混,常在湖边这一段敲诈勒索。许多摊主店家为息事宁人,顺从给钱,他们却越加嚣张,三天两头来此收钱,收不到钱就直接吃拿摊主所卖之物。
但字画他们拿去没用,于令秋又不愿给钱纵容恶徒,方才就是因此而争执起来,进而开始砸摊子。
冯嬷嬷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些人怕是勾结衙差,暗中给了好处,才敢这样横行霸道,于公子还是别与他们争了,免得他们再来找你麻烦。俗话不是说么,花钱消灾啊。”
于令秋苦笑一声:“那也要能给得出钱才行啊。”
冯嬷嬷听他此言,估计他一天卖不了几幅字画,想起沈童的吩咐,就问他买那一幅画要多少钱。
他们说话时,琴瑟亦把画带过来了,这就展开给他瞧是哪一幅。
于令秋瞥一眼画纸,摆了摆手道:“夫人仗义相助,不才岂能再收夫人的钱?夫人若还有喜欢的字画,尽管拿去便是。只可惜……”他低头看看满地散乱的字画,“这些大多都弄脏了。”
琴瑟与冯嬷嬷回到轿边,将方才他们的对答一一告诉沈童。
沈童看了眼不远处收拾地上残破字画的于令秋,道:“既然他不肯收钱就算了,回去吧。”
她放下帘子,展开那幅画,指尖划过那一道道墨线,视线停留在左上角的落款上——白藏于庚子年孟冬。
一个会用透视画法的古人……是真有天赋,还是因为他也是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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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萧府所在的巷子,却听见有人吵吵嚷嚷,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喧哗。
再近些,就见其中大多为穿着公服的衙差,而且他们正是在萧府大门外呵斥叫嚷。
冯嬷嬷让轿子停下,她则带人过去询问,不一会儿回到轿边,眉间紧蹙:“姐儿,那些衙差说这宅子已被官府查封,要咱们立即搬出去。”
沈童惊讶:“好好的为何会查封?这是我们买下来的宅院啊!嬷嬷告诉他们这是新任参将的府邸了吗?”
“老奴一开始就说明这是萧将军府邸,也告诉他们,宅子是新近买下的,契书、花押一应俱全,还有官府的公章盖印。”冯嬷嬷皱着眉道,“但他们只说是奉命来查封宅子的,别的他们不管。”
沈童道:“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不宜在门外谈论,便请他们稍待片刻,我们先进去吧。”
轿夫抬轿进门,那几名衙差先前听冯嬷嬷提过她们是萧参将的女眷,不敢无礼,又有家丁拦在门前,也只能乖乖在外等着。
少时有仆役出来传话,请能做主进去一位。出来一名衙差,自报姓彭。
彭班头跟着仆役入内,进入正堂,乍见主位上端坐着的沈童,不由眼前一亮,心里头暗暗嘀咕了句好一个美人,那位萧参将还真是有福气。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堂内可不止美人,两旁夹道立着数名家丁,手里都握着根比人还长的棍棒,个个神情威严。
彭班头心下惴惴,看参将夫人摆下这阵势,堪比公堂提审犯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他打出去啊?
沈童见他眼神飘忽,入内也不行礼,不由蹙了蹙眉:“不知怎么称呼?”
彭班头回过神来,慌忙上前行礼:“小人姓彭,见过萧夫人。”
沈童问道:“我想请问彭班头,说要查封萧府,是受了谁的命令?又是因何缘故?”
“是,是知县大人下令的,至于缘故……”彭班头干笑两声,“小人只是听令行事,不知缘故。”
沈童心底哼了声,这些衙差岂会不知缘故就来查封,只是打打马虎眼而已。“无缘无故怎么能随意查封朝廷命官的宅邸?难道这儿不讲王法么?”
“这……缘故当然是有的……只是小人不清楚这个缘故而已。也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不如这样,小人先回去请示郎知县……”彭班头说着就要溜。
沈童抬起茶碗轻敲桌面,靠近门口的两名家丁立即跨上两步,将出去的路拦死了。
沈童淡淡道:“彭班头说是不清楚,但还是知道一些的吧,就请把你知道的那部分说明白了再走。”
彭班头擦了擦汗,暗骂自己方才想什么公堂受审,结果还真的是被审了!看这架势,不说出点什么来,今天是别想走出去了!
他吞吞吐吐说出原委。
这所宅院其实两个月前就该查封了,但不知为何没有查封,也没有备案,直到昨日才发觉这问题,今日一早郎知县便下令让他们来查封。
“哪知道这里已经成了参将府呢!”彭班头苦着脸道。
沈童只觉可笑:“两个月前就该查封的宅子,房主还能堂而皇之地售卖,而你们县衙还会盖印?这是什么糊涂衙门?”
彭班头只是擦汗,不敢多言。
沈童又道:“县衙既然已经盖印,就是官方认定了这所宅子的交易合法,怎么还能再来查封呢?”
彭班头不知说啥好,只能道:“小人已经将所知都告诉萧夫人了,小人能……走了吧?”
沈童和他多说无用,闻言示意家丁从门口让开。彭班头急忙告辞,走得飞快。
沈童不觉皱眉思忖,今天虽然打发了这班衙差,但宅子可能还有后患……
“姐儿……”冯嬷嬷唤了一声,突然走到她面前跪下了。
沈童微吃一惊:“嬷嬷为何突然如此?”
冯嬷嬷显得极为愧疚:“这宅子是老奴经办买下的,都是老奴不够仔细,买了这所宅子……”
沈童过去扶她起来,劝慰道:“这事儿怪不得嬷嬷,原先说是要去苏州置宅的,阿旷临时改了驻地,再写信来让你与葛叔赶到这里购买宅院,仓促之间难免有疏忽。”
“何况这错原该算在这钱塘县衙的头上,是他们办事糊涂,本该查封的宅子不查封,你们买下来,带着房契去盖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发觉,我们都住下那么多天了,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查封。说来也是可笑之极。”
虽听沈童这么说,冯嬷嬷仍是深觉愧疚:“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沈童道:“官府在房契上盖了印,宅子就是我们的,这逃不了。但请葛叔去县衙打听一下,之前是为何查封,原先的房主是谁,现今又在何处。”
冯嬷嬷点点头。
沈童接着道:“另外还请葛叔抽空去看看别的宅院,若有合适的先买下来也无不可,万一这边不宜再住的话,马上能有地方落脚。”
冯嬷嬷应了,出去找葛叔办事。
沈童经此一事,倒是想起原先在画社认识的一个姑娘,她嫁了个当年的新科进士,之后她随丈夫来杭州,她们也就断了联系,如今倒是可以再重新交往起来。
想了会儿事情,沈童一转眼瞥见候在一旁显得无所事事的阿梨,见她仍是一身小厮的打扮,便朝她招了招手。
阿梨讶然,过来听命。
沈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微笑道:“让箜篌带你去换身裙装吧?”
第112章 【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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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阿梨急忙摆手:“不不,我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的。”
箜篌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试一试又不打紧,还能少块肉么?”说完便拽着她往里走,进了她们几个大丫鬟住的屋里,从箱子里翻出几件裙子,放在阿梨身上比划着。
她一边端详一边问道:“阿梨,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我随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