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此人,生性狡诈,行事不讲规矩。若给他喘息之机,只怕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说着,白雁归赞许地低头亲了她脸颊一口:“可叹那许多朝廷命官,贪图小利,竟还没有诺诺明白。”
田诺猝不及防,被他偷香成功,不由“唉呀”一声握住脸颊,另一手气恼地捶了他一下。还未来得及和他计较,白雁归的眉梢忽然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说起来,诺诺和这位韩郎君还是旧识,却不知是怎么认识的?”
田诺:“……”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她和韩遂怎么认识的,自然是没法说的,可她也不愿骗他。她眼珠转了转,手足并用地想要从他怀里站起,一脸正色,“这事说来话长,阿兄还没写完,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不动声色,待她爬起一半,不客气地又在她腰上挠了挠。田诺掌不住,刚站起一半,便格格笑着再次软倒在他怀中。见他作势还要再挠,一副非要问出个结果的模样,她实在受不住,急中生智,蓦地抬手搂住他劲瘦的腰,将整张脸都埋入他的胸膛,软软求道:“阿兄,你就饶了我吧。”
和他处久了,她也算摸透了他的脾气,这人惯是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反而会激起他的左性。可她软软地求一求,他就什么都不忍和她计较了。
清浅的呼吸透过夏日薄薄的衣衫,若有若无地拂在他胸口,似乎有淡淡的香气萦绕。他眸色骤深,手上的动作稍缓。
她稍许放下心来,抬眼悄悄看他,却不防一个火热的吻落下,直接噙住她嫣红的唇,贪婪而凶狠。
她的呼吸瞬间全被夺去,在他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自从上次在马背上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她整个心尖都颤抖起来,一阵阵热潮涌上,意识昏昏,无力地推他。
他略略放松她,面色如她一般潮红,抵着她的唇喘息道:“我就亲亲,不会做别的。”
她又羞又窘:“会被人看到。”
他的手摸索着插入她的发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后退,舌尖灵活,专心致志地描绘她的唇舌,声音含含糊糊:“他们会当没看见的。”
那不还是被看见了?田诺面如红霞,想和他争辩,却很快在他难得的热情下败下阵来,没有心思他顾,在一阵强烈似一阵的眩晕中,任他予取予求。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诺诺,和你娘说说,我们早些成亲吧。”
*
六月十七,白雁归正式献《平楚策》。郭畅见之大悦,决意拒绝楚郡的求和,以车骑将军魏去疾为主帅,大司农兼丞相府司直白雁归随军参谋,领二十万大军,联合吴、蜀、黔三地军队,再次伐楚。
流云院中,郭谷团团乱转,有如困兽:“我不信,父亲不会这样对我!”明明可以不动兵戈拿下楚郡,郭畅却偏偏要再次出兵,还是让魏家人和白雁归带兵。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抬举魏家与白雁归,顺带打压他这一方。
他怎么甘心?从来他都是父亲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若是换了从前,他出面站纳降一派,父亲为了树立他的威信,早就会照着他的意见行事了。
难道那些幕僚说得没错,父亲当真对他失望了,要培养女婿接班?等魏去疾和白雁归大胜归来,声望大增,又哪还有他的立锥之地?
郭谷双拳紧握,目露冰寒,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病榻之上,黎氏面如金纸,痛苦不堪。那日重伤,她虽然险险从鬼门关上被救了回来,到底伤了根本,身子彻底垮了下去。然而这些天,郭畅竟连一眼也没来看过她!
那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强行压下内心的酸涩与怨恨,她缓缓开口:“我早告诉过你,白雁归非池中之物,要你把人拉拢好,甚至不惜将禾儿嫁他。你们倒好……”她一口气接不上来,连连急促喘息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如今,生生把他推到了魏氏一方。你父亲看在郭田的面上,也会重用他。假以时日,必是你的劲敌。”
郭谷惶急:“那我该怎么办?”白雁归曾做过他的老师,他的本事,黎氏不说他也知道。
黎氏闭目不语。
郭谷急了,跪下恳求道:“阿娘,我知道错了,不该不听你的话,求你教教我。”
*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刚刚还是阳光灿烂,转眼便是狂风乱舞,大雨瓢泼。
雨越下越大,溅起的雨点被风卷着,从半开的隔扇扑入,为燥热的天气带来几许清凉。
思贤堂正堂,所有的铜鹤灯都已点燃,将堂内照得灯火通明。原本议事的人群已趁着大雨前散去,黑漆案几后,郭畅揉了揉发痛的膝盖,缓缓站起。今日一早大军已经出发,这一次,他亲自坐镇后方,看有谁敢再作乱?
蓦地,一声惊雷响起,伴着狂风乱舞,屋内的铜鹤灯同时灭了数盏。郭畅心头猛地一跳,肩上在楚郡受暗算留下的伤势又开始隐隐作痛。
屋内光线暗了下去,有人推开隔扇,缓步走入。收起的油纸伞伞尖向下,顺着青砖地面留下蜿蜒的水迹。
郭畅看到来人,怔了怔:“是谷儿啊,你来做什么?”
郭谷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轻声道:“父亲,你已经许久未去流云院了,阿娘每日都念着你。”
郭畅神色微动:“她怎么样了?”
郭谷道:“太医说,大概以后都只能卧床了。”
郭畅神色微变,眼神沉了下去。
郭谷忽然一个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阿娘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不要怪阿娘了,你去看看她吧,哪怕一眼也好。”
眼前的是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自己对他寄予了无限期望,纵然他犯过错,也依旧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
郭畅的心软了一瞬,应允道:“好。”
下车时郭谷亲自帮郭畅打伞。大雨淋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却恍若未觉,手中的油纸伞将郭畅遮得严严实实。
郭畅瞧着心中更软了几分,语气和缓下来:“你娘呢?”
郭谷道:“我带父亲去。”引着他往东厢走去。
东厢中连冰盆都没放,门窗紧闭,充斥着药味,显得异常闷热。
郭畅一进去便皱起眉来:“怎么冰盆都没有?”
郭谷低眉敛目地道:“阿娘身子弱,受不得。”
郭畅的眉头皱得越发紧,目光落向重重帷帐中的床榻。黎氏侧卧在榻上,将受伤的半边身子向上,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看到他来,原本黯淡的目光骤然一亮,随即焦急地道:“二郎怎么好领大人到这里来?屋中药气重,休要冲撞了大人。”
饶是郭畅铁石心肠,闻之也不由恻然:这个女人自幼服侍他长大,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向来本分,又勤勤恳恳操持了好几年家务,从未有过过失。他对她是不是太狠了些?
他快步走到她榻边,低头看她:“阿鸾,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黎氏眼中泪花闪现,枯瘦的面上现出一丝受宠若惊:“大人,阿鸾没有教好二郎与二娘子,有负大人期望。我以为你生了阿鸾的气,再不肯见我。”
郭畅心中愈软,轻叹道:“这怎么能怪你?”
黎氏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蓦地想起什么,惊呼一声,伸手掩住了面孔:“大人,阿鸾卧病在床,久未梳妆,实在不宜见人,还请大人离去。”
郭畅不以为然,黎氏却是态度坚决。他没法子,只得暂时出了东厢。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势如瓢泼,毫无停歇之状。这个时候再离开,只怕再打着伞,也要变作落汤鸡。
郭谷劝道:“父亲不如在这里传了饭吧?”
郭畅点点头。一桌子菜很快整治好,有炖乳鸽、烩三鲜、狍子肉、煨鹿筋……郭畅目光闪了闪,都是他爱吃的菜。
郭谷低声解释道:“这些菜,阿娘一直叫厨下备着。”
也就是说,黎氏一直在等着他来。郭畅心里叹了口气,最后一丝气恼也散去。
饭后,郭谷亲手奉上一盏红枣茶。郭畅每次来流云院,黎氏都要亲手奉上一盏养生的红枣茶。郭畅接过尝了尝,没有多说什么。郭谷却是一脸期待:“阿娘没法起身,这茶是孩儿照着阿娘的方子煮的。父亲觉得怎么样?”
郭谷亲自煮的?郭畅心中一动,又抿了一口,点头道:“尚可。”正想再夸儿子几句,脸色忽地一变,喉口一甜,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
“你?”他腹中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踉跄走了两步,朝向郭谷,“茶里有毒?”
郭谷早就缩到了门背后。闻言,目光闪动,居然笑了出来:“父亲,孩儿亲手煮的茶好喝吗?”
郭畅大怒,伸手去拔佩剑,手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力气飞快流失,根本握不住剑柄。他开口大叫:“来人。”声音却虚弱地几乎让人听不清。
郭谷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畏惧地又退了一步,飞快地道:“父亲,你就别枉费心思了。你带过来的那几个人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
事到如今,郭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谷是早有预谋!
他仿佛不认识般抬头看向郭谷,眼角鲜血流出,眼前一阵阵模糊,郭谷清秀的面容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无比狰狞。心如被尖锥狠狠刺穿,鲜血汩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一向最看重的,视为唯一接班人的孝顺儿子会对他下手!
“为什么?”他摇摇欲坠,竟分不清是心头更痛还是身体更痛,全凭意志维持住最后的清醒。
“为什么?”郭谷冷笑,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我也想问。父亲到了地下,不妨好好想想。”
雨声哗哗,盖住了郭畅倒下时最后的不甘。郭谷又等了很久,才敢慢慢接近他,伸手探向他的鼻下。
这个不可一世,生杀予夺的男人,这个自幼便被他视为英雄,如一座大山压在他头上的男人终究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下!郭谷觉得自己该松一口气,该放声大笑,可不知怎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吕衷披甲执刀而入,仿佛全未见到倒地气绝的郭畅与郭谷的异状,恭敬拱手道:“大人,丞相的随从已经全部处置了。”
郭谷点头,想起问道:“郭田和魏氏呢?”
吕衷心头一凛,垂手答道:“夫人和县主今日一早就去给大军出行,到现在还未返家。属下这就命人去找。”
郭谷摆了摆手:“这两人也没什么要紧的。”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不过是两个妇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眼下最要紧的,“宫里的旨意拿到了吗?”
吕衷道:“皇后娘娘一早就去见了陛下,这会儿派了张公公过来,就等您的消息。”
“好。”郭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立刻通知皇后娘娘,旨意加急发出。趁现在,还能追得上大军。”
第81章 作者:纪开怀
雨霁云收,碧空如洗,天边,七彩长虹飞架,绚丽无伦。
魏家大营,三三两两的士兵从帐篷中钻出,准备埋锅造饭。
白雁归亲自扶田诺上了马车,在她即将抽手时忽地用力握了握,嘴唇张合,无声地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田诺心头一颤,离愁骤起,见四下无人注意,飞快地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阿兄,我会劝阿娘的,等你回来,我们就,就……”
白雁归心头一动,不由双眸蕴笑:那时两情恰恰,情难自禁时他要她和魏夫人说,让两人早些成亲,她没有理他,这会儿要分离了,却忽然答应了他。他的诺诺,还真是个害羞又心软的小姑娘。
田诺说完这句话便要进车厢,他却忽然用力拉住她,两人目光相触,一时都有些痴了。
车厢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却是魏夫人忍不住了。她们原本早就要回城,却因大雨耽搁了。这会儿,两个小儿女磨磨蹭蹭的,再不走,城门都要关了。
田诺回过神来,连忙挣脱白雁归的手,坐进车中。魏夫人含笑,一脸欣慰的模样。田诺捂住脸,只觉面上烧得慌。魏夫人见她害羞,体贴地移开了眼。
田诺忍不住掀开车帘,但见大营之外,青年颜若冰雪,气质料峭,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们,笔挺的身姿越来越远,渐渐模糊。
车到半途,忽听得得马蹄如急雨密擂,迎面便见几个金吾卫簇拥着一个宫中内侍,一个披甲将军疾驰而过。魏夫人看见,不由“咦”了一声:“他怎么这个时辰出城来了?”
田诺惊讶:“阿娘认得那人?”
魏夫人道:“这是征西将军钱不疑,曾是你外祖父手下副将。只不过这人性子阴沉,和你舅舅合不来,自你外祖父亡故后,和魏家便疏远了。”
看他们去的方向,倒像是去魏家大营的,不过,他们去魏家大营做什么?田诺若有所思。
马车继续前行,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城门后,吕衷披甲佩刀,正在等她们。见到她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夫人,县主,属下奉二郎君之命在此等候两位。”
田诺心中暗暗奇怪:怎么会是郭谷身边的人来接她们?
仿佛看出了她们的疑问,吕衷压低嗓子道:“丞相突发恶疾,卧床不起,还请夫人与县主速回。”
魏夫人和田诺瞬间脸色大变。
*
郊外,魏家大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闯入营地,毫不停歇。随即,传令官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报……圣旨到!”
圣旨?中军大帐中,魏去疾白雁归几个正在部署第二天的行军,闻言面面相觑,这才出发,怎么就有圣旨过来?
传令的小黄门面目陌生,蓑衣竹笠,显然冒着大雨就出发了。冲进军营,滚鞍下马,尖利着嗓子喊道:“魏去疾,白雁归何在?”
军中自然没有焚香设案这一套,以魏去疾、白雁归两人为首,泥地里呼喇喇跪倒一大片。小黄门请出圣旨,直接宣读:“陛下诏令,三军交由征西将军钱不疑代管,车骑将军魏去疾,大司农即刻回京,不得延误。”
这旨意,众人大吃一惊:也太过没头没脑了,竟是上来就要夺了魏去疾手中的兵权。然而圣旨上的玉玺明明白白,显然不可能是假冒的。可皇帝还未亲政,一切旨意都要经过郭畅的认可才能发出。而郭畅今早才送别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动摇军心,自乱阵脚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