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松。”
“东子。”
在街上打探消息的民众脸色惊恐的看着路过的兵马,这些基本上都是军营的民壮,有熟人认出忍不住喊。
“现在怎么样?”
“乱兵真的来了吗?”
“来了多少人?”
民壮们一旦行军就六亲不认没有回答他们,有的进了衙门跟文吏交接记录,有的蹬蹬上了城墙。
城墙上武少夫人被很多人环绕而立,大家都看向远处的天空,天空的远处隐隐青烟袅袅散去。
“如信报所说,有一百多人来叫城门,余下大约有七百人藏在其后。”元吉说道。
“第一战不错,在围墙的掩护下,击毙对方八十人,我们只有十人受伤。”一个负责围墙守卫的护卫汇报,“伤并不重,养些时日就能痊愈。”
这就不算是损失战斗力了,李明楼点点头,视线收回落在城门外,外城已经没有了普通民众,曾经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只有一队队官兵跑过,围墙外血迹和散落的兵器还未清理,但除此之外一片安静,看不到那些隐藏的兵马。
“七百人不是问题。”李明楼道,“真正的问题是,源源不断不知道会有多少兵马来。”
她转过身看向护卫们,视线落在被夹在护卫们中间的主簿身上。
“主簿大人,窦县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请大人与大家共度难关。”
乱兵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关在县衙官厅里正下棋输红眼的主簿被请了出来,跟随李明楼来到城门楼上,亲眼看了这场对战。
主簿现在还在颤抖,他见过王知和杜威被杀死之后的场面,但杀戮的现场更有冲击,还有更大的冲击是这件事。
“他们,说是,淮南道的兵马。”他颤声道。
为什么问也不问就一口咬定是乱兵,说杀就杀了?
“他们不是淮南道的兵马。”李明楼道,“哨探已经查了几天了,他们来的方向,他们的穿着打扮,他们的口音,以及州府那边并没有消息说会派兵马来。”
窦县外有很多哨探,窦县还在州府派了眼线打探,主簿从她的话里听明白,不过现在已经不因为这个吃惊了。
“就算他们不是淮南道的兵马,他们也是官兵,你们怎么能杀官兵?”他颤声再问。
问也不问就下了杀手。
很明显那些官兵们都没有想到,他们近前时轻松说笑,而且不管是不是淮南道的,都是官兵是同袍,怎么说杀就杀了?
“这个说起来有点话长,我慢慢给你讲。”李明楼道,“县令王知和杜威都是被我杀的。”
主簿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护卫们扶住没有让老主簿倒地,李明楼看了看身边的人:“我可能说的太快了。”
第三十一章 再备战
李明楼于是将事情从山上剿匪开始说起。
随行的大夫将主簿叫醒,听武少夫人讲故事,故事很简单,武少夫人一行人遇到了被山贼劫掠的村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上山剿匪时同样是官兵的他们看出了山贼的真正身份。
“之后的事,有主簿大人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李明楼道,“我们来到县衙被留住,是主簿大人知道的,而之所以来县衙,是杜威想要把我们灭口,我不得不亮明了身份才让他有所顾忌,只能把我们困住不放走,这是主簿大人你不知道的。”
主簿面色惨白,被强行回忆当初,似乎下一刻就要再晕过去。
“杜威和王知要再次装山贼劫杀我们灭口,我们也将计就计在离开的途中反杀了他们。”
“为了方便动手,杜威和王知将县衙的你们都赶出去,城门守卫也换了官兵,这也方便了我们。”
听到李明楼讲到这里,主簿想着那日清晨来到县衙看到的血海尸山,颤声道:“所以那些都是你们做的,根本没有山贼?”
“官和兵为贼,岂不是更该杀?”李明楼没有回答,只是问。
官兵为贼,也不该被他们说杀就杀了,而是当告诉州府,道府,再上还有朝廷有皇帝,他们杀了王知杜威等人,是因为王知杜威要杀他们吧,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主簿看着面前黑伞遮盖下的小女子,想到当时在血海的县衙前看着她出现,以为神仙降临,却原来是个阎罗鬼。
“既然没有山贼,你们还留在我们窦县做什么?”他颤声问。
还招了这么多民壮当官兵,现在又用这些民壮来杀官兵,啊,那些官兵,是不是得到消息来抓他们的,所以他们便又要杀官兵,主簿越想越眼神涣散,身子发抖的要坐不住。
“我们留在这里,是因为从王知和杜威口中得知,他们做这件事是被别人安排,接下来有更大的动作。”原因很好解释,推到王知和杜威身上死无对证,李明楼看着害怕自己的主簿,“主簿大人,我不知道淮南道有多少官兵参与其中,我那时也没有证据让你们相信,不敢也不能透露半分,但又不能看着窦县遭到荼毒。”
主簿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其他地方闹的山贼也都是官兵假扮。”李明楼接着道,“宣武道兵乱也是安排好的。”
主簿抬起头嘴唇喃喃想说什么最终无声。
“大人现在不相信我。”李明楼道,“我也不在意大人信还是不信,我留在窦县做这些事,是为了不让这些乱兵侵袭,不让窦县生灵涂炭。”
她不再看主簿,转过身看向城门前方,忽的又转头问元吉。
“来的是从宣武道或者浙西过来的兵马吧?”
看,果然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兵马,主簿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无奈没有力气。
这个问题问的是有些古怪,但小姐既然问自然有问的道理,元吉认真的想了想确认:“是。”
毕竟按照命运,窦县毁于武鸦儿之手,虽然始终没有消息,李明楼还是觉得这时候武鸦儿的兵马应该已经来了。
“如果有漠北行迹来的人马,不要直接动手。”她说道。
元吉明白了,小姐一直让查漠北振武军的消息,因为始终没有消息,他都要忘了。
“是,我知道的。”元吉道,“在外探查的人都已经吩咐了。”
李明楼收回视线再看城门外:“乱军袭来,窦县上下当同心竭力,我等身为大夏官兵,当以安国护民为己任,扼险平贼。”
四周护卫齐声应是。
其间还有县衙的几个官吏,其中就有先前对被关起来的主簿施礼问好的,此时见主簿坐在地上他们低头当没看到,适才李明楼和主簿说的话没有避开他们,他们听的面色发白,恍然又惊恐。
四周激扬宣誓,官吏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之所以顺从没有抗议武少夫人掌控窦县,是因为他们日常做的都是民生文事,对于跟上级公文来往啊兵事都无关,这些事跟他们无关,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现在窦县要跟官兵打起来了,跟每个民生都有关系了,该怎么反应?
李明楼没有等他们反应,有其他的事等她安排:“现在的对战还不是关键,这七百人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兵马袭来,攻城会持续很久,我们肯定要被围城,城内的供给要控制了,我们现在有多少人?能撑多久?”
这就要根据人口储备来统筹,需要知道多少人,根据储备物资的数目,来计算用度,人又分老中青少,分男女幼儿,分兵丁和民众......
元吉可记不住这些,也不是一时半时能理顺的:“我让人.....”
来查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旁有幽幽的声音响起:“窦县新民加旧民有五万左右的,现在官粮仓已满,各家各户都有存粮,另外商人离开时留下了封存的米粮,但由于有近三万的人口是新增的,其中一多半依靠武少夫人的施粥过活,那么按照一个青壮的口粮来算,窦县可以撑一个月。”
城门上安静,李明楼循声看去,见是站在人后的一个瘦小的官吏,她虽然住在县衙,但除了主簿,跟其他人并不熟,对这个小吏没有印象。
小吏嘴唇蠕动,声音嘀嘀咕咕含糊说算青壮也不对,民和兵的口粮要区分等等一个接一个的数目蹦出来,但他揣着手神情呆呆垂着眼,似乎并不是在回答李明楼的话,而是自言自语。
身边的小吏们神情不安,有人踢了他一脚。
这官吏啊的一声停下报数,有些茫然的看向身边的人。
“你在县衙做什么的?”李明楼问。
“我是做仓使的。”听到询问,小吏顺口答了,答完了才反应过来是谁问,顿时紧张不知所措。
仓使,是管理仓库的不入流的小吏。
李明楼点头:“将官府军营物资全部交给他,如何用度的安排一切听从他,包括我们的。”
元吉应声是。
“有劳大人了。”李明楼屈膝施礼。
这是对小吏的道谢。
这就大人了?小吏呆呆,其他人神情惊愕,连坐在地上的主簿也看过来,所有的物资都交给这个小吏了?
她不认得他,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就凭这含含糊糊嘀嘀咕咕的一段话一些数字,连核查都没有核查,就把整个窦县的物资都给他了?还有武少夫人的全部物资。
武少夫人的物资在大家眼里就像聚宝盆一样取之不尽。
就交给他了?
这个武少夫人是不是疯了?
齐大用是要疯了,气的。
他站在死去的兵士前,牙咬的咯吱响,发出窦县窦县的声音,就像窦县变成一根骨头正在被他狠狠的撕咬。
“大人,我们再去一批质问......”一个兵士建议。
话没说完被齐大用一脚踢开。
齐大用将身后丈长的大刀挥动嘶吼:“质问个屁,我们立刻马上,攻城!破城!烧城!”
第三十二章 不回头
一队队兵马从山林沟壑里冲出来,他们身穿兵服光明正大不需要潜藏行迹,在大道小路上,越过民田荒地村落疾驰。
窦县附近的村落在山贼作恶的时候就有人跑到县城里,或者去其他地方投奔亲友,后来窦县城开始扩建外城,有地方住有饭吃有钱挣又冬日农闲还安全,更多的人便拖家带口的搬进城里。
村落里人烟稀少,尤其是这些日子窦县的民壮兵马巡逻频繁,将宣武道兵乱的事告之各村各家,要大家搬进县城或者离开窦县投亲靠友。
但再警告危险,没有见到危险那一刻,还是有些人故土难离,听到外边马蹄声疾,有零散的村民不安的探看,见过去的人马穿着兵服便都松口气。
“是淮南道的兵马吧。”
“是去县里的方向。”
“县里不是总是说要有危险要有乱兵,所以州府派兵马来增援了。”
“咿,那要这么说,县里说的兵乱危险是真的了?”
村民们聚集议论商量走还是不走,不多时见有人从村外的路上跌跌撞撞的飞奔,肩上还挑着担子,难为他跑的这么急担子里的货物还没掉光,这是一个货郎,并不是当地人,前一段闹山贼逃来的,但他没有去县城住,而是当起了走村的货郎,进城将货物贩卖出来,日常就住在这个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