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鸦儿能有什么古物奇珍,梁振更没有。”有官员不屑。
罗氏这么多年恩宠,皇帝的库房都能搬到自己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样夸赞一个漠北土包子送的礼物,无非是炫耀将武鸦儿收拢门下。
“也不能这么说,漠北来的虽然穷,也能抢些好东西。”崔征打断他们,“总之,武鸦儿已经做出了选择。”
有官员冷笑:“我看武鸦儿原本就是罗氏的安排,这一招很妙啊,又能除掉全海,又能得到皇帝更大的信任。”
罗氏与全海是相互依存又戒备的,全海认为罗贵妃是靠了他才有了今日的盛宠,罗氏则认为全海是靠着罗贵妃美言才有今日。
现在全海死了,和全海争斗让皇帝陷入危险的崔征,在皇帝面前也必然不如先前,唯有罗氏干干净净,宫里只有罗贵妃独享盛宠,外边有武鸦儿凶神恶煞,罗氏终于要在朝堂上取代崔征一手遮天了。
崔征笑了笑:“连外戚都算不上,他们应该多读些史书,既然罗氏想要用圣旨讨好这个武鸦儿,那就让他如愿。”
“我们就不管了?”一个官员问。
“手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就狮子大开口,今天给妻子和老娘要,明天给自己要,后天给他的兵马要。”崔征吹了吹热茶,“他一个投机取巧来历不明的下贱东西,现在就以开国功臣自居了。”
他将热茶放在桌子上。
“让他要,他不伸手,怎么打断他的手。”
室内的官员们领会应声是。
“赵琳怎么也没有消息了?京城出了事,就躲在安康山那边不敢回来了?”有人想起什么问。
崔征也想到了:“写信给他让他回来,让安康山也一起来,进京来陪陛下解闷,范阳那边换个节度使去。”
当然是换他们的人了,范阳与振武军临近,正好可以扼制。
官员们应声是。
“昭王那边来还是不来?他们也在路上了。”有官员问。
先前皇帝被困,崔征自己做了主张,现在皇帝重回朝堂,并没有主动说让昭王进京。
皇帝大概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在外。
崔征道:“当然不用来,陛下一向不喜欢他,父子相见徒增烦恼。”
官员们对视一眼,有陛下在,昭王不受宠,也不是他来的时候,等陛下不在了,把无子又病弱的太子请出去,再请昭王入朝,那才是一个宰相在新帝面前显示的权威和敬意。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一朝臣伺候三朝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君臣大事才是天大的事,那些偶尔蹦出的宵小不用太在意,灯火明亮的室内人影摇曳,长袖高抬,或者论朝廷官员分派,或者指点如何左右民意,或者挥笔泼墨写下锦绣文章。
且不管朝廷的大人们多少私下的考虑,武鸦儿也没有再费神,回到宫里的皇帝,在贵妃一曲歌舞之后,写下了圣旨,然后在罗氏的斡旋下,圣旨和赏赐也顺利的出了京城向窦县而去。
至于随之而起的有关武鸦儿在朝堂怎么无礼跋扈,京城有民众跑去衙门哭诉破城时被劫掠等等谣言小事,武鸦儿不在意,在窦县的李明楼也不在意。
锣鼓声已经响了一天了。
窦县县衙不仅迎来的光州知府,淮南道观察使也亲自来了,陪同朝廷来的使者送圣旨和赏赐。
这也是府道官员们第一次见到武夫人和武少夫人,非常理解武鸦儿从不跟世人提及父母妻儿,也理解武鸦儿急着给她们讨要封赏。
一个疯傻盲,一个毁面不能见人,的确是非常需要荣耀加身。
尽管来的是天使高官,武少夫人接了圣旨和赏赐后就带着武夫人回后宅去了,招待应酬有县衙主簿大人承担。
接旨特意新作的罩袍换下,穿上日常的衣衫,在室内除了脸李明楼已经不需要全身上下都遮住了。
“这些都是鸦儿给您送来的。”李明楼拉着妇人一一的摸过摆好的绸缎金银。
妇人笑意盈盈认真的抚摸。
“夫人,我们用这个做件新衣裳。”金桔跟着说道,拿起绸缎在妇人身上比划。
“好啊。”妇人笑着点头。
李明楼道:“鸦儿还不能来看我们,我给他写信说一声我们收到了,你有什么要给他说的吗?”
这一次妇人没有拒绝,想了想:“就说我很好,让他也好好的。”
李明楼说声好:“金桔你跟夫人商议怎么收拾这些赏赐。”
金桔乖巧的应声是,拿起一条珠串:“夫人,这个我们去踏春的时候可以戴。”又看向另一边,“我这个姿势好看吗?”
这边厅内一角坐着三个男人,一面看这一幕一面奋笔疾画。
听到金桔询问,一个老实的点头,一个更老实的摇头:“金桔姐姐,你头稍微转一下,就更好了。”
另一个更更老实的神情不动:“金桔姐姐,不管你什么样,画出的你都是好看的。”
金桔咯咯笑了:“不行,少夫人说了,要画真的,是要给武都将看的,你们不要自己想象。”
三个画师便都老实的点头,认真的将此时此刻武夫人赏御赐圣物欣喜图如实的画下来。
现在上门自荐的人越来越稀奇古怪,但小姐只要收下就总是有用处,元吉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收回视线跟着李明楼来到另一边的隔间。
“看来武都将愿意跟我们商谈。”他说道,“还送出了这么一份大礼。”
李明楼要的是武少夫人这个身份,这就是她要与武鸦儿商谈的事,她的身份武鸦儿肯定起疑,但没有揭破,还干脆请了圣旨,名义上是赏赐,其实是昭告了天下,窦县的这个人是他武鸦儿的妻子。
李明楼看着桌上摆着的圣旨,这份礼物超乎了她的意料,以为不揭破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他干脆昭告天下。
李明楼面纱遮挡后的嘴角翘起来,这个第一候人还真是不错,她下定决心,将来他死了,会将他的兵马好好养护壮大,给他的母亲颐养天年送终,再给他一个儿子承继香火。
第五十二章 意义不分事小
这一次光州知府和观察使都在窦县留宿,陪同京城来的天使。
“我们窦县虽然小,也有好些热闹呢。”主簿大人热情的待客。
知府观察使天使等官员们已经看过了窦县的酒缸粥缸,在祝通的带领下去商人那里看了可以四面流如泉水的酒缸,还有摆放如山的烟花,高大的戏台。
以往有事没事武少夫人高兴了就放烟花唱大戏,还让一个很厉害的杂耍人上去变戏法,酒啊肉啊什么的更是随便吃喝。
如今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这天大的喜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庆贺,主簿想象不出来,也很期待,各路的商人也都蜂拥而来,给安德忠送生日礼物武少夫人一掷千金,这给皇帝谢恩真不知道什么才能入她的眼。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武少夫人没有邀请大家喝酒吃肉,也没有放整夜不熄的烟花,更没有购买天下奇珍。
“兵乱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不要这些赏赐,只希望兵乱从未发生过。”李明楼给主簿解释,“还有陛下才经过了大难,这些事真不能欢庆。”
主簿大人恍然又惭愧:“少夫人考虑周到。”
李明楼当然考虑周到,现在有了圣旨,她的身份已经不容置疑,有朝廷认可了功劳,还有个刚一飞冲天的丈夫,不管是在窦县还是淮南道她做事不会有人阻拦了,至少这一段不会,她不需要再靠着金钱开路了。
钱要花的有意义。
“我可不是乱花钱的人。”送走了主簿,李明楼继续跟瞎眼妇人玩游戏,对元吉说道。
站在一旁的金桔失笑,看着李明楼将小玉钩握在手心里,连玩游戏用的小钩子都是上好的玉,小姐还真是不随便花钱的人。
“夫人该你猜了。”她提醒。
瞎眼妇人便握住李明楼刚握住的手,温婉一笑:“这里。”
金桔懊恼跺脚:“夫人又猜对了。”提起一旁笔看向镜子,镜子里她的脸上画了好几道,很是滑稽,不过这一次不用再向自己脸上画,“小姐,我要给你画咯。”
李明楼笑着微微仰头,将遮面掀起一角,露出下巴一块白腻的肌肤,金桔还没提笔,妇人伸手在桌上的砚台沾了一点过来,她眼盲看不到,本要落在遮面上,李明楼便迎上,让她的指头落在脸上。
白腻的肌肤上一点黑墨,闪闪亮。
金桔哈哈笑,妇人虽然看不到也温婉一笑。
这一幕被一旁的画师飞快的记录下来,然后与先前的画一起装好,再次由姜名带着十个仆从素衣简马,跟随来宣旨的太监们去往京城。
“姜大兄弟!”
还没到城门前,久候的军汉就大笑着迎上前。
姜名不待马停稳就跳下来,与军汉抱在一起,拍肩大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是隔了几个秋?”
“不止我盼着你们,都将大人也盼着呢。”军汉挽着他的手,“走走,快回家去。”
一众人在路边民众指点惊讶中向城中疾驰。
前边兵士如狼似虎,行人纷纷躲避,京城的城门现在有兵将把守,严查进出的人群,但看到这群兵马过来,不但不上前喝止,反而将拥挤的民众们驱散。
军汉带着姜名一干人飞驰过城门,听身后传来议论。
“这谁啊?”
“竟然连城门守卫都不查。”
“罗氏吗?”
“罗氏现在也不行啊,这是武都将。”
“人家可是拿着刀破了城门进来的,谁敢拦?”
人群中有冷嘲有热讽有不屑,中厚听了几句不在意,趁着守卫还没开始核查,跟着溜了进去。
外边的议论武鸦儿更不在意,见过姜名寒暄几句便让他去歇息,自有军汉陪着应酬热酒热菜招待,武鸦儿则看着厅内悬挂起来的两卷大画。
画真人大小,栩栩如生,刚进门的老胡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真人坐着呢。”他喊道,惊讶又好奇的贴上前,粗手指戳像画面,“怎么画的这么像,这桌上摆的是葫芦?葫芦上面是什么?蝈蝈吗?大冬天的竟然还有蝈蝈?”
他的大呼小叫充斥屋子,被旁边的人拎住揪开:“别用你的手戳坏了画。”
老胡这才站直身子,啧啧称奇:“原来婶子日常也会玩啊,这是玩什么呢?往脸上画画?”
旁边的丫头拿着笔,脸上画的横七竖八,这个武少夫人遮挡着脸,但露出的一角被瞎眼妇人伸手点墨。
武鸦儿道:“藏钩。”
藏钩是什么东西?老胡不解,武鸦儿也没有再解释,视线在画面上流连,看着母亲观赏赏赐,看着母亲试戴珠宝,看着母亲玩乐说笑,他的嘴角微扬。
“这个武少夫人还真是有心了。”旁边的男人说道,“乌鸦,看来他们迫切要和我们合作。”
武鸦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