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孙哲哈哈笑击掌,篝火点燃,雄壮的兵士抬着酒缸和新鲜滴血的牛羊而来,顿时喧闹。
 
    比起这边地上挖坑烟熏火燎的篝火,没有切整齐的肉,陶碗甚至直接拎着瓮的酒,大人们的营帐里的热闹就精致了很多。
 
    营帐里铺设着精美的毡垫,桌案用金子打造,金桌上摆着银酒杯银盘碗,角落里罩着炭的笼子也是金银,大人们抬头看安康山,金光灿灿有些看不清。
 
    那是一架金子做大屏风,并不是单纯的金子打出屏风,而是金子做的羽毛拼成。
 
    “我记得这架屏风,是陛下给你打造的。”一个大人说道。
 
    这是一个太监,安康山在皇帝身边盛宠同吃同睡,皇帝的身边的太监都熟悉的很,但这个却不认得。
 
    “全海横行霸道宫廷,我不屈与淫威,所以没能在陛下近身伺候,安都督不认得我。”那太监叹气道。
 
    安康山再次大哭:“全海恶贼害我陛下受此磨难,只恨我没能亲手杀了此贼。”
 
    京城来的大人们再次相劝,哭过骂过精美的酒菜被端上来,推杯换盏营帐里的气氛变的热烈。
 
    大人们讲了能讲的京乱经过,安康山问了能问的京城熟人的状况,说了过去现在,哭的眼红喝的脸红的安康山撑着两边的侍从站起来。
 
    “我要跳舞。”他举手喊,“我要给陛下跳舞,陛下最喜欢我跳舞,陛下看不到,我也要跳。”
 
    安康山痴肥但能歌善舞,当年在宫廷宴席上多有表演。
 
    那时候陛下还天天上朝,宫廷里天天有宴会,那时候四方称臣服首,那时候朝堂清明意气风发,想起那时候,又想这时候京城兵乱,被太监关闭了宫门,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兵用刀枪驱赶,在座的四个大人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抚掌高喊要安康山跳舞。
 
    粗壮的侍从除了能搀扶安康山上车下马,粗壮的手指还能弹琴拨鼓,一时间营帐里乐声大作,伴着抚掌跺脚有节奏的呼喝,山一般的安康山在场中飞旋,整个营帐都跟着摇晃。
 
    整个营地都陷入了热闹,项南停下脚向这边看了眼,再回头看刚才的营帐,那边的喝酒吃肉也正酣,营地里很多兵都跑过来了。
 
    其他地方则安静了很多。
 
    项南收回视线左右看了看越过一道木墙,翻过一道排水沟,便来到营地的另一处营帐,这边搭着马厩,另有一顶顶营帐,火把很少,是辎重所在。
 
    项南悄无声息的行走其间,掀起一顶顶营帐看进去,心中默默的计算,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这些辎重,可不像是要急行军。
 
    当时圣旨请卫军进京救驾是天大的急事,卫军们必然轻车简马,应该像那个武鸦儿带领的振武军一般缺吃少穿风餐露宿。
 
    河南道幸存的兵马讲述振武军到达京城城门下的时候,就像一群乞丐。
 
    还有,这些辎重也不像是仅仅供营地这些兵马的。
 
    项南站起身向暗夜里看去,耳边有脚步声传来,是一队巡逻的兵过来了,他在营帐间灵巧的穿梭避开,停在一间营帐前顺手掀开要进去,借着火把看到其内摆放的都是旗帜,行军需要旗帜,自己卫军的旗帜,迎战开路的彩旗等等,只是......
 
    项南俯身从脚边扯过一面旗,身后光影摇晃照出其上几个大字,讨逆臣全海罗适清。
 
    先前圣旨是全海所发,讨伐的是崔征,为什么安康山会造出这种旗子?
 
    “什么人?”
 
    身后有喝声,火把也随之过来,照亮了营帐这边,夜风吹得营帐哗啦响。
 
    巡查的兵士走过来左右看,并不见人影,伸手将裂开的营帐帘子按住。
 
    “这营帐坏了,让人来修。”
 
    “不用修了,马上就不用营帐了。”
 
    夜风里说笑低声而嘈杂。
 
    营帐里的嘈杂喧闹随着乐声的停止散去,安康山在要跌坐地上的那一刻被侍从们搀住,发出畅快的大笑。
 
    四周也响起掌声和叫好声。
 
    “安都督跳的太好了。”一个大人站起来,举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安都督适才说可惜陛下看不到,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陛下请你进京去,你马上就能在陛下面前跳舞了。”
 
    安康山看着他道:“是吗?齐大人,我竟然心想事成了?”
 
    被唤作齐大人的笑着点头,将酒杯递过来:“安都督,快请饮了这杯酒庆贺吧。”
 
    安康山哈哈笑,在侍从的搀扶下接过酒。
 
    “还有,安都督,怎么不见赵琳赵大人?”齐大人环视四周问。
 
    安康山哦了声,也看四周唤人:“去把赵大人请来。”
 
    原来是没来吗?
 
    有两个将官应声是转身出去,齐大人便看向安康山继续适才的话题:“....范阳这边都督不用担心,由葛大人,王大人。”他指着座中另外两人。
 
    那两人便对安康山点头拱手示意。
 
    “他们会替大都督您打理。”齐大人说道,再看安康山感叹,“你可快去京城吧,陛下现在很需要你,朝廷也需要你,你不知道那个武鸦儿比全海好不到哪里去。”
 
    “武鸦儿吗?”安康山举着酒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啊。”
 
    齐大人摇头:“厉害什么啊,根本就不懂事。”
 
    营帐的门被掀开,先前走出去的两个将官进来了:“赵大人来了。”
 
    齐大人停下说话看去,却并不见有人走进来。
 
    人呢?
 
    站在门口的将官手一扬,手里拎着的一个东西便砸向齐大人。
 
    齐大人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首先鼻息间腐臭,再低头一看,一颗人头上腐烂的脸对着他,大冬天里也有蛆虫在其中蠕动.
 
    齐大人发出尖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营帐里响起震耳欲聋的狂笑.
 
    安康山将酒杯放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第五十四章 挣逃的飞蛾
 
    营帐里没有了歌舞乐声,但依旧喧嚣摇晃。
 
    京城来的大人们,没有来得及发出质问怒吼或者惊恐向外逃,就被一枪刺穿。
 
    雄壮的兵将单手挥舞挂在长枪上的人,人尚未死透,手脚挣扎抽搐,恍若起舞,血涌涌而出滴落在地上,地毯绽开一朵朵血花。
 
    营帐外京城来的兵将也在被屠杀,有抵抗的有向四周逃的,但这华丽的营帐就像一张蛛网,已经进入网中的飞蛾只有死路一条。
 
    抵抗的被乱刀砍死,跪降的被一枪刺穿,逃走的被乱箭射飞。
 
    火光鲜血人影乱撞,喊声叫声笑声掀起了新的喧嚣。
 
    很快这里京城来的人都变成了死尸,挑起的尸首被扔在地上,安康山粗壮的脚踩过,发出咯吱的声音。
 
    “我正愁被武鸦儿这小杂种抢了名号没办法进京,你们就急不可耐的送来了。”他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才觊觎我的兵马,太晚了吧。”
 
    营帐掀起,金羽毛屏风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亮,让站到门口的安康山不可直视。
 
    “都督,这些人都杀了。”有将官笑道,指着满地尸首。
 
    尸首里还有未死的翻滚发出惨叫,没有兵将上去补一刀,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听着。
 
    “负责护送的是宣武道的兵马。”又一个将官指着一个方向,“三百多人,也都在瓮中了。”
 
    浓烈酒气的夜风里有呜呜狼嚎般的号角声传来,坐着吃肉喝酒说笑的官兵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声音。”一个宣武道兵握着一条狼肉干用力的咬着,含糊打趣,“你们还带着活狼来的吗?”
 
    身边与他敬酒说笑的范阳兵忽的露出了獠牙,手里的酒瓮举起砰的砸在这宣武道兵的头上。
 
    酒水与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其他的地方也都飞溅了血花,坐着说笑的范阳兵都化成了狼,将宣武道的兵扑倒。
 
    燃烧的篝火变的暗淡,欢笑变成惨叫,酒气混杂腥气,夜色里火光通红恍若蒙上一层血雾。
 
    在一条排水沟中匍匐潜行的兵士们发出颤抖。
 
    “项南,我们,我们不回去救他们吗?”一个同伴低声颤颤。
 
    最前方的项南头也没有回:“我们能救他们吗?”
 
    同伴们看着身后乌黑的夜色,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以及耳边越来越清晰的鬼哭狼嚎,这不是营地,这是阎罗殿,他们这些人飞蛾投火,但真的就这样逃走.....
 
    “我们不是逃走,我们是要去报信。”项南纠正,“安康山造反了,我们要通知前方的兵马城池,通知京城,否则生灵涂炭,而且.....”
 
    而且能不能逃出去还不一定。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快走。”他低声喝道,急速向前匍匐。
 
    是啊,现在回头是无谓的牺牲了,同伴们不再多问屏气禁声沿着沟渠,跟随项南在夜色里潜行,头顶上似乎到处都是的范阳兵的跑动声。
 
    扑杀结束,火把照亮了当场,孙哲站在原地俯瞰满地的尸首,神情满意。
 
    “大人,数目不对。”有将官跑来,“少了一百多人。”
 
    孙哲顿时惊讶:“什么?怎么会少了一百人?”
 
    “饮酒的时候,有人来来去去。”一个将官跪地,“我们也没有在意。”
 
    喝酒多了自然要方便,只是没想到有些方便的人一去不回。
 
    “没有那个项南。”又一个将官核查了死尸跑来喊道,“是他带着人跑了。”
 
    “项南?”孙哲摸着胡须,咿了声,“竟然发现了什么吗?不愧是剑南道李大都督的女婿。”
 
    旁边将官冷哼不屑:“别说剑南道的女婿,老丈人来了又能如何?这里可不是剑南道,这是我们范阳军的天下。”
 
    火光明亮喧闹的营地终于抛在身后,一百多人的队伍加快了脚步,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嘈杂。
 
    “我们向哪里去?”有人发出低问。
 
    夜色茫茫心神混乱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了方向。
 
    “从这里向前有一峡谷,只要我们能进入峡谷,就有机会摆脱追兵。”项南道。
 
    夜色没有丝毫凝滞他的步伐,脚步和声音一样坚定,安抚了身后跟随的同伴们。
 
    “项南,你对这边这么熟悉啊。”同伴感叹。
 
    项南嗯了声:“路上我查看了附近的舆图。”
 
    同伴们响起一片低低的欢呼,夹杂着有项南在真好,还是项南厉害之类的话。
 
    项南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并不厉害,他只是知道有路,但这路能不能走过去他不敢保证,而且应该是走不过去......
 
    嗡的一声,尖利的呼啸划破了夜空。
 
    “倒。”项南大喊,向地上俯倒,同时伸手拉身边的同伴,但还是晚了一步,身边的同伴一弹,如同鱼一般跃起然后噗通一声栽倒,只发出来一声闷哼,火光同时在他身上燃起,照亮了四周的同伴们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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