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庸庸平常罢了。
“先帝是如何的性子您比我更熟悉,只看他对夏家毫不留情的打压,就知道对于谢皇贵妃这段经历,他心中是极为膈应的。”她眸色柔柔地看过去,“那么他费尽心思协助夏婕妤在这深宫中立足,必有所图。”
言及至此,皇帝也能听出来她隐含的意思。
先帝临终前,想必也是知道一旦他没了,无论是哪个儿子登上帝位,都不会甘心听他的意思追封谢皇贵妃为太后。
不封后,是不能入帝王陵同他葬在一起的。
他对几个儿子没有多少慈爱之心,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他们对自己同样不抱濡慕之情,所以他必须留一条后手。
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就算先帝再怎么无心权政,总有那么点忠心能用的人手,干涉前朝或许不能,但对于夏婕妤来说,纵横后宫已经足够了。
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满室冷寂中,只听皇帝叹道:“母妃生前被太后利用了一辈子,死后,先帝也不肯放过她仅剩的那些价值。”他掀袍起身,复杂的情绪尽数消散,望着先帝神牌的目光中只剩下冷漠。
“你说的对,先帝汲汲营营,不过是做着生同衾死同穴的美梦。”他转头对她笑道,“要是朕把谢皇贵妃迁去夏家的祖坟,同夏世杰葬在一起,如何?”
“……”您可真狠。
也不指望她搭腔,皇帝又道:“也对,他们是原配夫妻,既然是命定的缘分,朕合该成全他们才是。”语气十分真诚。
乔虞紧闭着嘴,方才的几句话已经越线了,现在她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得越小越好。
……
第二天,夏家就传出了排行第二的夏世杰突发疾病亡故的消息,因着他是贤妃和夏婕妤的父亲,故而宫中上下都听闻了风声,还有不少嫔妃相继往永寿宫和长春宫去慰问的。
相比起贤妃的广开宫门,夏婕妤以悲恸难言的理由将访客都拒之门外,不过想到她才刚刚没了幼子,这回又是父亲的离世,众人也无法责怪她。
乔虞那日从奉先殿出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被夜风这么一吹,第二日就病倒了,太医说是伤风,窝在床上喝了几天药,除了鼻子还有些堵得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皇帝没来找她,乔虞也乐得清闲,经这么一场惊吓,她是禁不住第二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皇帝觉得她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想到封她的口了?
故而外头贤妃和夏婕妤父亲亡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乔虞也不过就意思意思送了些慰问礼送过去聊表心意,旁的一点不敢去掺和,连放在安修仪那边的人手都被她给收回来了。
事到如今,夏婕妤的颓势可见,而疑似知情人的安修仪也逃不开,至于自己……乔虞想想就忍不住叹气,要不是外头还有个谢德仪在,她真想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
说来也巧,乔虞正想着怎么找机会把最后的任务目标一举拿下,就传来消息说今天下午谢德仪在御花园中偶遇了皇上,言行略有逾矩,被皇上好一顿斥责。
乔虞来了兴趣,忙问:“怎么回事?”
主子病中怏怏不乐了好几天,见她眉眼间焕发出熠熠的神采,夏槐和南书相视一笑,细细给她道来:“听说谢德仪不知怎么想的,见到御花园中花瓣飘零,洋洋洒洒顺着风吹了一地,就让身边的宫人去找了把锄头过来,嘴里念叨着什么‘花谢花开花满天’之类的话,奴婢不懂诗词,总是谢德仪念得可伤感了……”
乔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谢婕妤是真的很喜欢《红楼梦》啊,上回拿来试探她的不也是里头的诗词?
“就这么巧被皇上遇上了?”
“可不是?”夏槐眉开眼笑,想到那个场景连她都替谢德仪觉得丢人,“皇上原还以为是哪个清扫的宫女呢,坐在御撵上颇为不悦地问‘为何见着圣驾来临非但不跪迎,还挡在路上?’,要不是张公公眼尖,及时将德仪娘娘认出来,皇上差点就让人拿下问罪了。”
“哈哈哈,”乔虞笑得眼泪都出来,“这谢德仪还真是别出心裁。”
虽说林妹妹葬花这出确实是名场面,可关键真情流露之下的自怜自叹和期望别人怜惜疼爱自己才表达出来的伤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态。
再说了,皇帝哪是怜香惜玉、多思多情的贾宝玉,就是真林妹妹出现在他眼前了,他也开不了那根窍。
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了:“然后呢?皇上说什么了?”
看她兴致勃勃,夏槐也越发来劲:“皇上惊讶过后,当着谢德仪的面就开始问罪园子里当值的奴才,怎么地上一片狼藉都没人收拾,还让主子看不过眼自己动上手了?”
“啧啧,”乔虞没心没肺地感叹了两声,“皇上嘴也太损了。”
这不是把谢德仪比作扫地的宫人了么?还是那种低等宫人。
这话夏槐可不敢接,“见皇上生气,谢婕妤也不敢出声,最后皇上把御花园中今日当值的宫人都罚了一月的月例,这事就算了了。”
谢德仪可是吃了大亏了,尽管这些宫人地位卑贱,可小人难缠,就是透些口风出去,她这笑话可就传遍宫内上下了。
“那谢德仪就甘心?”乔虞挑了挑眉。
夏槐笑道:“自是不肯的,皇上下令后,谢德仪还出声为这些奴才求情呢,结果皇上一句‘你真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不成?’将谢德仪堵得哑口无言。”
南书在旁说:“依奴婢看,这谢德仪也真是时运不济,赶上了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听着惋惜,语气中却透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宫里头的妃嫔争起宠来奇计百出,在皇上必经之路上轻歌曼舞、作画吟诗的都有,如谢德仪这样葬花的倒还是头一份,要她成功了,众人自然酸溜溜地夸她有手段,可这么被皇上当面打了脸,想也知道各宫嘲笑她自作聪明的人不会少。
谢德仪这么一出,不光给后妃们无聊的生活添了一份谈资,也让乔虞的心情慢慢疏阔起来,皇帝心情不好,她讨不找好,旁人一样不能近身,还担心什么?
“对了,景谌明日是不是要回来了?”
“对,”南书也很高兴,有八皇子陪在主子身边,主子怎么也不会成天闷闷不乐了,“明天奴婢便去问学所将八皇子接回来。”
十皇子没了之后,有皇子的嫔妃都愈加小心起来,生怕哪天遭殃的就是自己儿子。
乔虞想了想:“明早我亲自去。”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堵得她心口疼,见见乖宝的笑脸换换心情也好。
这么一想,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夏槐担忧地道:“瞧外头的天气,明儿可能会下雨……主子您身子才好,还是别出门了,免得受了寒气。”
“不过是点雨,我长这么大,冬天的时候在雪地里疯玩都是常有的事,不用担心。”
夏槐一愣,询问地向南书看去,南书苦笑着点点头,主子还小的时候,一个看不住就奔进雪地里去了,她们好几个在后头怎么追也追不上。
没理会她们俩的眉眼官司,乔虞传了膳,打算今晚早点睡,明天以更好的姿态去接儿子。
自二皇子和三皇子大婚以来,问学所中便以五皇子为长,偏偏他从小就跟在二皇子后头,性子偏软弱,哪里压得住底下几个弟弟。相比起来,六皇子年少老成,板着脸的模样有些像皇帝,倒能唬住几个小子。
乔虞到问学所的时候,九皇子刚刚被坤宁宫的宫人小心呵护着报上撵轿离开,她刻意避开,等这一行人离开,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没想到能见着景谌是和六皇子一同出来。
八皇子余光瞄见了熟悉的人影,眨了眨眼,惊喜地唤了声:“娘!”也不管六皇子同他说着话,迈着腿就往乔虞的方向跑。
好歹长大了,被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地抱上来,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立定,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高兴道:“您怎么来接我啦”
乔虞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温柔地笑意,习惯性地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娘想你了啊,许久没见着乖宝了,娘就想早点看见你。”
八皇子红了脸:“娘,这是在外面呢。”
乔虞好笑道:“好好,娘一时情不自禁嘛,乖宝不会怪娘的对不对?”
“……娘,你别说了。”嘴上狡辩,对于母妃的亲近疼爱,八皇子眼底还是很诚实的流露出开心来。
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八皇子恍然想起被自己落在后头的六皇子,立即冲他挥了挥手:“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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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又起
六皇子比景谌大了有两岁,修长笔挺的身姿比他高了半个头,已经有了几分少年翩翩气度。
听见景谌唤他,六皇子缓缓走过来,对乔虞一本正经地道:“儿臣给宣母妃请安。”
乔虞笑着应了声:“多谢六皇子平时照应着景谌了,这孩子惯会胡闹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八皇子在背后不满拉了拉她的袖摆。
六皇子严肃的面上显露出微微的赧然:“宣母妃严重了,八弟活泼聪明,是儿臣受他的助益良多。”
乔虞还没怎么反应,八皇子闻言眉开眼笑着道:“娘,我想带六哥去咱们宫里玩儿!”
对这个为他在母妃面前长脸的哥哥,八皇子表现得十分热情。
乔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笑起来圆鼓鼓的脸颊:“这事儿你是该跟我说么?”
八皇子想想,转头对六皇子欢快地说:“六哥,你跟我们一起回灵犀宫好么?”
六皇子抿了抿唇,露出淡淡的为难之色。
乔虞了然,温声道:“六皇子是担心贤妃娘娘对不对?”
六皇子有些诧异地抬眸,迟疑着点点头。
“那你先回永寿宫吧,如果确认了贤妃娘娘无事,可以随时来灵犀宫中找景谌玩儿,好不好?”
六皇子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小声说:“谢谢宣母妃。”
乖巧懂礼貌的孩子谁都喜欢,乔虞笑意柔和,待送六皇子上了永寿宫的轿撵,才转身带着景谌离开。
“娘,”路上八皇子按捺不住好奇,“贤妃娘娘是六哥的母妃么?她出什么事了?”
乔虞也没瞒他的意思,只说贤妃的父亲,六皇子的外祖父离世了,悲痛之下,心情有些郁郁。
八皇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外祖父是母妃的父亲么?那我的外祖父呢?”
“你的外祖父好好的在宫外,”乔虞见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就猜着他心里盘算着什么,没好气地说,“你别想到你父皇那儿缠着要见你外祖父,小心回头挨板子。”
想到问学所中的经历,八皇子悻悻地把小手藏了起来:“父皇才舍不得打我呢。”
“傻孩子,”乔虞毫不怜惜地搓了一把他的小脸,“他舍不得,我舍得呀。”
八皇子看着自家娘亲温柔的笑脸,呵呵傻笑了两声,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临下马车的时候,他故意落在后头,偷偷问夏槐:“娘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夏槐失笑道:“主子好不容易盼着您回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想到前几日主子在宫中忧愁烦闷的模样,她心有余悸,看向八皇子的目光越发灼亮,“八皇子,主子最疼您了,您服软说上几句好话,主子定开心得紧。”
对于自己在娘亲心头的地位,八皇子颇有种谁与争锋的自信,就是父皇也比不上的。
他笑容灿烂地小跑到乔虞身边,拉住她的手:“娘,我好想你呀,我们一起坐下来聊聊天好不好?”
小皇子积极地拉着乔虞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又主动从南书手中把他专用的小圆凳子搬过来放在她旁边。
乖乖的仰着小脸,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不用说什么,乔虞心头就化成了一汪甜水。
“乖宝想聊什么呀?”
听见熟悉的称呼出来,八皇子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转而又有点得意,果然娘最喜欢他了。
“娘,六哥的母妃有事,那我明天还能去找他玩儿吗?”
乔虞奇怪道:“你怎么就非认准六皇子了?七皇子不好么?”
八皇子撇了撇嘴:“七哥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哭,而且他最近老是去找九弟,我才不稀罕跟他玩呢。”
七皇子继承了宋婕妤的美貌,长相上来说是几个皇子里头最出色的,还难得不女气,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五官长开了便显出一股子清隽的气质,再大些,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乔虞偶尔见了几面,都是风姿清越的美少年,忍不住八卦之心:“真的?他还哭啊?”
“对啊,有回父皇过来,要考校我们的功课,七哥没答出来,第二天眼睛就肿了,还说是因为熬夜点灯看书。撒谎!我就住他隔壁,一点油灯的亮光都没瞧见,他呀,肯定就是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眼睛才肿的。”
“这事儿你没往外去说吧?”
“当然没有,”八皇子挺起小胸膛,自得道,“虽然七哥说谎不对,但我还是很顾忌兄弟情义的,连六哥都没告诉。”
乔虞笑着摸摸他的头,这孩子看着心无城府,实际上心里有道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就够了。
“那你还没告诉娘,为什么这么喜欢黏着六皇子啊?”
“因为没有别人了啊,”八皇子理所当然地说,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二哥和三哥出宫建府了;五哥之前老是围在二哥身边像个奴才似的,我不喜欢他;七哥上回大病过后再回来,就跟九弟一起进进出出,形影不离,所以啊,六哥和我自然亲近些,不然我们俩不就落单了么?这样平日里老师布置的背诵文章的作业,都没人搭档了,很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