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强忍住酸涩,佯作轻快道:“九皇子能保证性命,就说明上天也舍不得将他从您身边带走,您放心,这皇宫中哪缺得了上好的珍贵药材,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皇后苦笑:“哪这么容易?”
她当初不就是想着小九身子太弱,才会用了安修仪的方子么?
“这都怪本宫,要不是本宫,小九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皇后神色黯然,浸润着泪意的眼眸中满是后悔和痛心。
抱着对皇后不满的态度,关于九皇子的真相,皇帝一点都没瞒她,包括夏婕妤当初给她的易孕药方是九皇子如今体内携带毒性的源头。
“早知道……”皇后恍惚着说,“当初顺其自然多好啊。”
她和皇上的身体都好好的,就算不用那药,说不定很快也能怀上了,偏偏走到今天这一步,既害得自己受皇上责怪不喜,又连累了小九……
林嬷嬷忍不住抹了抹泪,侧首示意殿内的宫人都下去,等只剩了她和皇后两人,才稍稍凑近,小声道:“主子,无论九皇子恢复得如何,您得先想要后路啊。”
皇后一愣,凝眉凌厉地看向她:“大胆!”
林嬷嬷忙跪下,诚恳道:“奴婢不敢妄言,主子,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啊……九皇子受害,皇上固然有责怪您疏忽大意的意思,但说到底,您和皇上对九皇子的疼爱之心都是一样的。等到九皇子病情好转,您和皇上解了嫌隙,感情定能更上一层。”
一番话停下来,皇后的神情不复刚才的不悦,“只要小九能好起来,旁的本宫都不在意。”
“主子,您可不能这么想啊。”林嬷嬷焦急道,“若是有朝一日您失了势,九皇子岂不是更难自处?他可是中宫嫡子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林嬷嬷,”皇后语气加重,“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嬷嬷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依奴婢看,您不妨好好把握这个时机,一来缓和同皇上的感情,二来,也可趁机怀上一胎,九皇子日后有同胞弟弟帮助,到底比从别人肚子里出来的靠得住。”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主子,您要三思啊。”
皇后不可避免地心动了,她犹豫着看向昏睡的九皇子,心里清楚,林嬷嬷另一层言下之意,要是小九的身体恢复不了,她和王家,都需要另一个选择。
“都怪那两个胆大妄为的贱人!”想到安修仪和夏婕妤二人,她恨得咬牙切齿,亏她自觉承了她们的情,或多或少都有回报,没成想,这两人一开始就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就等着她上钩呢。
可恨她如今走到这个两难的境地,那两个罪魁祸首却已经死了。
若是落入她的手中……哼,她绝对要让她们尝遍世间百苦,死不瞑目!
不仅是她,林嬷嬷也恨得牙痒痒,可也只能按捺下来,劝皇后说:“事已既此,再多纠结也无济于事,主子,咱们要化祸为福啊。”
皇后目光复杂的看向九皇子,转而划过一道利芒:“本宫差点忘了太后!”
林嬷嬷不觉有些无奈,“想来太后是没有插手的,不然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
皇后却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太后老奸巨猾,谁知道她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脚。”
自从王嫔落胎之后,皇后再前往慈宁宫求见太后,总是被拒之门外,实在无法,她纡尊降贵,接着看望王嫔的借口,才见到太后。
太后城府颇深,自然不会表露出什么,可王嫔的眼中那藏不住的哀怨愤恨却让她心一冷。
可真是好教养,区区一个嫔也敢对她生出怨怼之心,可见太后平日在王嫔面前是怎么说她的。
皇后心中认定了太后因着王嫔一声想要报复她,就算小九这场病不是太后主导,其中也定有她推波助澜。
“就算本宫要再怀上一胎,也必须防着太后当中作梗。”皇后低低说道。
林嬷嬷有心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皇后对太后有戒心是好事。
说起来,九皇子如今的状态是最合太后心意的,进可攻,退可守。
一个身体孱弱的嫡子,身上可太好做文章了。
林嬷嬷一个激灵,见皇后提笔要给家中写信,张了张口,劝阻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谋害九皇子的罪魁祸首都已死了,皇后想把罪责推到太后身上,逼得老爷同太后一脉对立起来。
想想,这也是早晚的事儿。
第187章 闲话
自坤宁宫传出九皇子病情渐渐好转的消息,顶在头顶上的一大块乌云总算散开整个后宫都舒了一口气,至少明面上,人人都是盼着九皇子好的。
也只有坤宁宫的人才知道,九皇子经此一劫,以后怕是只能药不离身,小心养着了。
倒是皇后撑不住又病了一场,不同以往,皇帝虽然也让人送了药材过去,却并未亲身前去探望,只说前朝事忙,但再忙也不至于走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后宫中,可只有坤宁宫是离太宸宫最近的。
如此几月下来,等到皇后宣告病愈了,众人也都看出几分来,皇上这是同皇后离心了呢。
一时间各宫里起小心思的嫔妃不少,不过鉴于前头安修仪和夏婕妤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后宫中,众人心中也有些顾忌,毕竟那都是生过皇子的。
在这些暗流涌动中,乔虞却被另一桩事绊住了脚。
来年开春又是选秀年,论选嫔妃自然轮不上她,可皇帝有回来灵犀宫的时候提起了说是时候给景谌挑皇子妃了,让她多注意着些,有看好的人选提前给他说一声。
乔虞听这话一口水就呛住了,咳了老半天才平复过来,红着眼惊讶地说:“还早呢吧皇上?”
皇帝也是无语,抽出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只说让你准备着,也不可能刚定了人选就立马让景谌大婚的。”对这个儿子他颇有几分偏爱,私心也想着让景谌在宫里多留几年。
平常皇子大婚后就该出宫建府了。
乔虞也是见识过当年淑妃给二皇子寻皇子妃那个流程的,选中人选让皇帝看过,觉得合适,下圣旨,最多相隔一年,等工部礼部宗人府那边建好皇子府、定好大婚的章程,再选个吉日吉时就能娶亲了。
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
景谌才十二岁,算的还是虚岁,就是再等两年,都还没到十五呢。
乔虞如何也不肯同意,连撒娇都用上了,皇帝经不过她痴缠,本来也是景谌上头的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到年龄了,他想到这茬,就顺带惦记上了景谌。
罢了罢了,再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皇帝许是许了,又玩笑道:“朕没见过你这么当人母妃的。”
身为皇子,成家后,就说明可以立业了,能承接差事,入朝为君父分忧。
后宫的嫔妃人人都盼着自个儿子能越早成家越好,还第一次碰着巴不得把孩子留在身边的。
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呢。
对这个论调乔虞是不以为然,六皇子背后有夏家,七皇子母子又一向同皇后走的近。
她虽然不怎么在乎与自身无关的事,可也是能猜着几位皇子一个个长大,前朝和后宫将来必会联系得越来越紧密。
乔虞自己也知道,皇帝宠爱她,对景谌也有几分疼爱,落在一些人眼里,怕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何必早早出去做那风口浪尖儿上的炮灰?
再等三年,九皇子也差不多到年纪了,皇后是望子成龙的性子,怎么肯等?倒时候跟嫡子一块儿大婚建府,即使规格上样样被压一头,却也不会太显眼了。
皇帝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她是舍不得孩子离了自己,应允了她之后,颇为惋惜的开口:“太医也是每月给你请平安脉,怎么也不见你再怀一个。”
对此,乔虞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是真不想生,孩子越多牵挂也就越多,况且这个时代、这个地界,生个女儿不见得安生,再有个儿子更麻烦。
为了皇位,亲生兄弟反目成仇得也不少,乔虞自认是个有野心的,也没法教儿子安于平淡,索性就不要了,只有个景谌,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早早她就用了那第二次求助机会,来确保自己日后不会再有孕,至于会不会因此失宠什么的,她又不盼着独宠,皇帝要孩子自有别人给他生,她只一天天轻松自在的活着,有什么不好?
皇帝也就随口一说,他如今膝下儿子女儿都不缺,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强求。
没过几天,从宫外传来消息说二皇子妃有孕了,一时间满宫都添了几分喜气,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哪怕是个女儿,也是十分尊贵的。
各宫嫔妃都纷纷往静合宫给淑妃道喜,淑妃为人随和大方、平易近人,在宫中人缘向来不错,乔虞之前承过她几次情,便也一道去送了礼。
然而在回来的路上,却碰上了几个窝在一块儿说闲话的,声音有些陌生,可瞧说话作态,应当是皇帝的嫔妃,想来位份不太高,她才一时记不起来。
“单论福气,妾几个都比不上姐姐,要瞧着这宫里马上就来新人了,姐姐却正好得了太后娘娘的看重,这好日子还在后头。”
“是啊是啊,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姐姐有这份机缘,就是新人进宫了,也绝越不过你去。”
“妹妹们可别哄着我了,太后娘娘也就叫我去说过一回话,那就称得上看重啊。”
“姐姐您也谦虚呀,除了王嫔,满宫中,谁还有您这福气能得太后娘娘单独面见?妾说啊,就是王嫔娘娘流了胎,不中用了,太后娘娘才想着抬举姐姐呢!”
“呀,郭妹妹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小心别让人听了去,回头说你我轻狂。”
“姐姐你也太小心了,郭姐姐说的有理,谁不知道当年王嫔是太后娘娘选着入宫的,皇上并不喜欢,几年了都还是完璧之身,论起恩宠,比起我们几个都不如,就这样,太后娘娘还有法子能让她怀上龙胎,可见姐姐您未来可期呀。”
“就是,姐姐,您就放宽心吧,眼下宫中,皇上最宠的就是宣昭仪娘娘,可这再宠,不也只生个八皇子吗?只要姐姐您能生下个皇子,那就是幼子,皇上必是疼的。”
后宫中,祝人生子比祝人得宠要真诚多了,听得出受她恭维的那人语气中的笑意更甚:“妹妹真是太客气了,我连想都不敢想呢。”
原本听她们说到王嫔的时候还沉得住气,这下连自个儿主子都掰扯上了,夏槐拧眉,不悦道:“也不知是哪宫的嫔妃,一点礼仪尊卑都不懂。”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那边的人听见声响。
几人一惊,忙不迭地转过身来,见是话里刚提及的宣昭仪,当中的两个脸都白了,急忙忙跪地问安:“妾等拜见宣昭仪娘娘。”
乔虞施施然从拐角处走出来,听着声音就三个人,没成想见着的倒有四人,笑盈盈地出声:“本宫许久不往外走动,倒认不出人了。”
四人中唯一没搭腔的嫔妃稍微镇定些,低头恭声答道:“妾是丽正宫的吕氏,为从六品美人,见过宣昭仪娘娘。”
她一开口,另三人也相继道:
“妾是丽正宫的胡氏,为正六品贵人,见过宣昭仪娘娘。”
“妾是秋水阁的郭氏,为从六品美人,见过宣昭仪娘娘。”
“妾是映月阁的李氏,为从六品美人,见过宣昭仪娘娘。”
乔虞目光缓缓地从四人身上划过,疑惑地侧首问夏槐:“这是哪年进来的妹妹啊,本宫怎么没见过?”
夏槐道:“回主子,这是同陆妃娘娘同届选进宫来的娘娘。”
此话一出,底下几人多多少少有些难堪。
人家刚入宫就是妃位,她们却还在六品的位份上挣扎,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乔虞轻笑一声:“哦,怪不得。”
轻描淡写一句话,透着说不出的轻蔑。
当中受了太后青睐的那位胡氏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抿着唇道:“是妾等不知礼数,来日必会去灵犀宫中好好拜会宣昭仪娘娘,总会让娘娘记得妾的。”
夏槐眉头皱得更深,刚要张口斥责,却被乔虞轻轻拦了下来。
“这位,就是受了太后的召见,前途似锦的那位贵人吧?”
气劲上来,加着刚刚被奉承过的底气,才回了嘴,话刚一出口,胡贵人就有些后悔了,可旁边还有另外三个平日里在她跟前谄谀献媚的美人,这要一示弱,倒显得她之前的风光都是纸糊得一样,太丢人了。
只能硬撑着。
“妾确实有幸得太后一次召见。”
“哦?”乔虞语气越发轻柔,“莫非就是因着太后娘娘撑腰,才让你不把本宫和王嫔放在眼中?”
胡贵人一脸惶恐:“妾不敢。”她想到了她们放在说的话,不说宣昭仪,就单单说王嫔的那些,传到太后耳朵里没准都能要了她们的命。
毕竟王嫔才是太后的娘家小辈啊。
“那你的意思,是本宫听错了?”
“是、是……”胡贵人也慌了,这罪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的,“是郭美人!”一大口黑锅找着主人了,剩下的话就容易多了。
“回宣昭仪娘娘,是郭美人对您和王嫔娘娘说出的那些不敬之言,妾、妾原也是想阻止的,可一时间被她的大不敬给吓着了,所以……”
郭美人一惊,“明明是你……”
“是我什么!”胡贵人反应极快,“郭美人,我一向视你为亲妹妹,对你向来纵容照顾,早前我就劝过你,祸从口出,在后宫中要时常警醒自身,记着规矩,没想到你却还是口无遮拦,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说,我如何能帮得了你?”
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乔虞对胡贵人倒有点刮目相看起来。
“你、你……”相比起来,郭贵人被她的义正言辞怼得又气又急,姣好的面容红了一片,“妾、妾绝对没有对宣昭仪娘娘不敬的意思,妾只是、只是……”
她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