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瑟阁里的宫人远远瞧见皇帝了御撵,虽然想不通明明先前是皇上宣召的主子去太宸宫伴驾,怎么这会儿两人又一起回来了,但皇上过来总是好事,便都高兴到门口整齐列队了,恭迎圣驾。
“奴才/奴婢给皇上,给主子请安。”
“起吧。”皇帝落下两个字,熟门熟路地撩袍往里头走去。
乔虞跟在后头,侧首悄声对夏槐道:“去泡杯秋白露过来,只你送进来便罢了,皇上心情不好,让其他人都躲着些。”
“主子放心,奴婢知道了。”
“对了,南书,现在屋子里插的是什么花?”
南书回道:“回主子,花房那儿才送来一盆上好的美人蕉,奴婢今早放在屋门口的阶顶上了。”
乔虞眉间微蹙:“我记得之前皇上送了我一个青花瓷琉璃的浅碗,你去让人折些桂花枝叶来,斜铺在碗口上,底下添些清水,回头悄声放在窗口前。”
“是,奴婢遵命。”
二人各领命退下,她才深吸了口气,准备进屋去试着哄哄脾气深沉莫测的皇帝。
乔虞进门,见他不说话,她便也安静着。随后夏槐端着茶进来,身后宫女们捧着铜盆、手巾,还有些香糕点心鱼贯而入。一时室内沉闷的只有衣角摩擦的声音。
眼瞧着宫人都退下了,乔虞瞧着皇帝自顾自坐着,一点没打算开口的意思。她轻呼出口气,抬手端起了升着白雾清烟的茶,纤手掀开茶盖扫了扫面上浮着一层茶叶,再合上递到他眼前。
“皇上,先喝口茶吧。”她柔声道,“润润嗓子,也好说几句话。”
皇上瞪了她一眼:“你这故意挤兑朕呢?”话这么说,到底是伸手接过茶碗,低头饮了几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喝下去,暖流淌过舒缓了全身,心神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妾可没有。”乔虞笑着看她,“您哪,从出了瑶华宫就不发一言,妾心可也提着放不下,就怕把您给憋坏了。如果您实在觉得不方便,妾就到外头给您守门,您随便说,保证谁也听不见。”
皇帝面色和缓了些:“你这是自己憋不住话,就觉着朕心疼憋满了话。”他挑眉道,“就不许朕不想说话?”
“许,您面前,谁敢说一句不许呀。”乔虞笑嘻嘻地开口道,“这也好,咱两多互补啊,您不想说话,那妾就多说些吧,只要您别嫌烦就好。”
皇帝一脸看好戏的神态,话里透着些兴趣:“你说,朕不嫌烦。”
“妾依您的意思去探望简贵妃娘娘,进去的时候,娘娘和小公主都安睡着呢。贵妃娘娘才生了孩子,容色是有些苍白憔悴,却仍旧是风韵夺人眼,别有颜色。这呀还好进去的是妾,要是您着一进去,妾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您出来。”
“胡乱说什么。”皇帝没好气地拍了她额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引得乔虞惊呼一声,抬手捂住了痛处,委屈地嘟囔着,“您怎么还动手呀?这可不君子。”
“你把朕想的到是君子了?”皇帝反问道,把她的手拉下来瞧了眼她的额头,在泛红的地方揉了揉,边还瞪她,“不准再瞎说了。”
“好。”乔虞换了个乖巧听话的坐姿,任他揉着额头,继续开口道,“您放心吧,简贵妃娘娘无事,除了脸色不好,唇上留着大约是忍痛是留下的牙印伤口,但也不严重,只有些血丝,几日便好了。至于小公主…妾倒是也想见见,毕竟您跟贵妃娘娘都长得那么好看,想想小公主该多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呀。”
“可惜,陶嬷嬷说了,简贵妃心头放不下公主,昏睡前强撑着将公主抱在了身侧,但凡打扰了其中一个,母女二人都得被惊醒,妾无法,便就这么告退出来了。”
“你进去的时候,”皇帝忽而出声问她,目色晦暗不明,“简贵妃确实睡着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QAQ……大家要注意保暖啊抱抱
第47章 耍赖
皇帝视线锁定在她身上,仿佛笃定了她能发现什么似的。
乔虞纳闷地问:“皇上怎么肯定妾能知道贵妃娘娘是真睡还是装睡?”
“这算什么?”皇帝笑着看她,戏谑道,“朕还能肯定,虞儿你呀心窍玲珑,是个十分聪颖灵慧的女子。”
能从他口里听到夸奖,哪怕是开玩笑的,乔虞还是觉着受宠若惊。只是他的眼神虽然称得上温和,却似乎带着些许的洞明锐利,让她仿佛有被由外至里看透的感觉,莫名地便有几分不安。
“皇上及时变得这么会夸人了,”她佯作不悦,“除了妾,您上个夸的谁?”
皇帝还真仔细回忆了下,半晌才道:“应是景询吧。这孩子身体不好,前些日子才抱病在床上躺了三天,今早一好就交了两篇大字上来……”他忽然想起来,问乔虞,“对了,上回是不是让你写几张字给朕检查来着?”
“咳咳咳。”乔虞刚喝着茶,听他这么一提,差点没把它再呛出来,好半天才把气顺下去,“没有的事儿,您肯定是惦记着哪位小皇子,错想到妾头上了。”她扬着通红的小脸,理直气壮地回。
皇帝不信:“现在问学所的也就景诚景询两个人,这朕还能想错了?”
“皇上您别打岔,”乔虞转悠着眼珠,按捺下心虚,一脸坦荡地开口,“您前头提的问题,妾还没回您的话呢。”
皇帝看她这么一呛,脸颊粉嫩嫩的,眼睛都咳出了些许泪水,愈加显得晶莹剔透,一瞧里头的心虚退避是清清楚楚。他不由一笑,凝重的思绪也散开了些。
“行,朕不打岔,你说吧。”
乔虞正色着开口:“妾觉得简贵妃娘娘是真的没睡着。。”
皇帝倒好奇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她立马得意起来:“这原因嘛主要有两点。一来,贵妃娘娘多在意您呀,妾一提到是皇上让妾来传话以表您对她的关怀思念之情,娘娘一个没忍住,眼帘就颤抖了两下,可见有多高兴,压都压不住。”
无视她话里透着依稀的酸气,皇帝笑笑:“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像您说的,妾足够聪明呀。”乔虞晃悠着脑袋,颇为嘚瑟着道,“装睡这门技术,那是妾玩剩下的。”她前世在高清镜头下装睡都能不露出一丝破绽,简贵妃那种小套路,那不是小意思?
“哦,技术?”皇帝也没想到就这还能让她自豪地嚷出来,要放在旁的闺秀上尴尬藏拙还来不及呢,他却觉出几分天真童趣,问她,“这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学问么?”
“那可不?”乔虞回,“首先,眼皮不能动;其次,眼睛不能转;最后呼吸的频率、间隔、时长,那都是有讲究的。”
什么就给她弄出讲究来?
皇帝忍俊不禁,指着她笑得不行:“朕定要找机会见识见识,你这大师是怎么装睡的。”
“那可算欺君?”她笑眯了眼,狡黠地出声问道。
皇帝大方的一挥手:“朕恕你无罪。”话落,又想起她那爱玩的性子,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只限于此啊。”
“好咧。”乔虞欢快地点着头,“您就瞧好吧。”
他狐疑地看她突然十分开心的模样,总觉得仿佛正打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她倒安然自若,转头就拉着他袖子撒娇:“皇上,妾饿了。”
“那就传膳吧。”皇帝说着,扬声唤了张忠进来,让他去传膳。
乔虞在旁也唤了南书跟着一起去,皇帝见了调侃道:“你这又念着加什么好菜呢?”
“妾又不像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撇撇嘴,“也只有每次您来用膳的时候,妾才能有机会狐假虎威让御膳房做些新菜式,当然不能浪费了。”
狐假虎威?
皇帝笑出了声,顺手把面前的一盆点心推过去,语意宠溺道:“不是饿了么?先吃点垫垫肚子吧,小狐狸?”
乔虞一愣,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搭拉着脸求饶:“皇上妾错了,您可别这么叫……”
可能在他眼中狐狸是个尖嘴大耳的动物,没准就是故意戏弄她。但乔虞记忆中活泼可爱、讨人喜欢的狐狸形象太多了,配着他低沉调笑的语气,真的像是在**。
还是她不太能把持得住、十分想入非非的那种。
皇帝确实没能理解她的点,瞧她双颊上的红晕更深,连眼神都柔情绵绵起来,表示实在不懂这年纪的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时还有些“朕是不是老了”的自我怀疑和感慨。
不过不理解也不影响他为她的低头浅笑、含羞情态而心生悸动,伸手将人拉到身前,如往常那样把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温柔地出声道:“虞儿想到了什么?”
乔虞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幽幽叹道:“皇上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要是皇帝知道她把他脑补成了怎么个狂放不羁强取豪夺的形象,她指不定就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皇帝:“……?”
他看她脸上流露出来的遗憾和惋惜,挑起了眉,只当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少女情思,他年长她太多,自该包容些,便体贴地将这茬略过了。
“先用膳吧。”他温和地出声。
“嗯嗯。”乔虞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比起那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当然是填饱肚子更重要些。
和皇帝吃了几次饭,乔虞才隐隐琢磨出他更偏向于清口的菜,也不是说不喜肉荤,而是相对偏爱炒菜,不油不腻,不能太甜也不能太辣,最好在附些爽脆的素菜就更好了。
只是膳房里头都准备的早,这天气一冷下来,送来的时候,有些荤汤的都开始结腻子了,就是再加热,也去不掉上头的油腻。乔虞让南书去便是让她多添两碗素面来。
用熬得骨汤做底,上头再添几块炸得干脆的豕肋肉,也是五花肉,配着葱、笋干、青菜、花生碎等等,鲜醇美味,与素面相和,能尝到肉味油味,却不会显得太重。
可惜这年头猪肉并不多上得了排面,平民百姓里头偶有富贵的也更乐意买牛肉羊肉以彰不凡,这么一来,皇宫里甚少会采购猪肉的,就算有那也是因为便宜,给宫人做菜准备的。
乔虞垂涎许久,但她位分低微,不敢落人话柄。所以之前李公公传话让她去太宸宫时,她一激动就让南书去御膳房,让他们把肉先备着,想着晚上回来吃碗面作夜宵也好。
面端上来后,果然还是就那一小碗,鲜白的汤底,流畅分明的细面,加上另外几点色彩不一的配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她瞬间就精神了。
依依不舍地瞧着其中一碗被搬到皇帝面前,乔虞忍不住开口:“皇上,您要不喜欢可千万被看在妾的面子上强撑着,妾可以帮您吃掉的。”
皇帝一脸“朕怎么不知道你面子有这么大”的表情看过来,见她数次瞟向那晚素面上垂涎欲滴的神情,立马明白了这是惦记着吃呢。
本来不过是一碗面,或许还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可瞧她这模样,不知怎么反倒升起些兴致来。皇帝也不理她,自若地端起碗拿着筷子便吃了两口,荤素结合,油而不腻的口感十分和他心意,只一会儿,一小碗面全数进了他肚子里,连点汤底都没剩下。
张忠平日里是伺候皇帝用膳的,往常,哪怕是在太宸宫,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也没见皇上这么连着几筷子的时候,他不由抬头瞄了眼皇上身侧的乔嫔。
这位娘娘……是真有能耐啊。
暗忖着回头得问御膳房的姜厨子要张食谱,总不能让皇上在太宸宫吃得还没在明瑟阁尽兴,让他这个总管太监的脸面往哪儿放。
乔虞见他吃的那么快,生怕他撂下筷子就想着把她这碗也抢了去,忙不及也撮了两口汤。
一碗热面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皇帝放下碗,转头见乔虞抱着碗正挑面塞进口中,心情轻松愉悦之后,她这么不顾形象、快把脸埋进碗里的模样都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柔声道:“慢些吃,别回头涨得胃疼。”
乔虞礼貌地给他一个笑脸,然后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底的汤。
???
瞧着两位主子的动作,侍立布菜的张忠和南书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桌子上的汤匙……
所以,是他们放得太隐蔽了么?
用完膳,皇帝洗净了手,乔虞亲手倒了杯山梨酒给他。
他拿着酒杯在指间转悠,笑道:“你只喝果酒?”
从他话里听出了轻蔑,她不服道:“才吃完东西,就是漱了口,唇间也难免有异味,妾这才拿果酒去去味道而已。”
皇帝将杯中的山梨酒一饮而尽,倒没有预想中的甜腻,清凉香冽,也不减酒意。他想确实适合她喝,先不说醉不醉,总不至于伤身。
“你要喜欢,回头朕让人多给你送些来。”他道,“这天啊马上就冷下来了,你本就体质不好,拿果酒暖暖身子也好。那些烈酒你可不能碰,回头喝醉了闯了什么祸还得朕给你收拾。”
瞧他说的,好像见到她喝醉过似的。
她嘟囔着:“皇上,妾就算喝醉了也很乖的。”
“你喝醉过?”皇帝反问她。
乔虞自然是喝醉过的,原主就没有了,她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就怕回头被打了脸。
皇帝见状轻笑一声:“行了,等哪天朕有空,陪着你醉一次,不就知道你乖不乖了?”
“诶?皇上您要走了么?”
“嗯,”皇帝眸色温柔地看着她,透着安抚意味道,“你把先头让你练得字整理好,送到太宸宫,朕给你改改。”
您是皇帝还是家庭老师啊?来宠幸个妃子还带布置作业的?
乔虞挂着乖巧礼貌的微笑将人送走,转身深呼口气,好歹把翻白眼的冲动压了下去。
“主子主子,”南书悄声跟她说,“奴婢还从御膳房端了碗玫瑰香露,单给您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