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简贵妃这般简单张扬的人物手段这样高端缜密,三个月身孕的消息竟半点不漏,连皇上都瞒了过去。
这,除非……魏十全心下大骇,越发忐忑恐慌。
沉寂许久,魏十全甚至感觉手脚冰凉得都没感觉了,才听上首皇帝开口:“将按在瑶华宫的人都撤了,你去领十鞭子,好好探查你手底下的人,御前就暂且让张忠来伺候吧。”
魏十全忍不住战栗的身子,面无血色,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奴才…奴才遵命。”
皇上,这是怀疑他了?不,不不,不过是“暂且”,皇上还是信任他的。
魏十全强撑着循礼退下,勉强刚走出太宸宫,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一直守在殿外的李海福动作飞快地撑住了他:“师傅,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十全紧紧握住他的手,额上满是冷汗,眼中却满满的冷厉阴狠:“若让咱家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鬼,咱家定让他好好尝一遍咱家的手段。”
若不是简贵妃知道了其他人在瑶华宫安的探子是谁,怎么能这么准确的瞒住自己有孕的消息,别人他管不着,但皇上的人是怎么被简贵妃发现的?这要出了个叛徒,不是生生拉着自己一起死?
魏十全越想越咬牙切齿,服侍皇上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捅过这么大篓子,暗恨之下,他连简贵妃都恨上了。
这些仇他暂且记下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但凡有他卷土重来的一天,一个个都逃不了。张忠?呵。
李海福生得机灵,明白不是什么事都是他能知道的,也没敢往下问,眼珠一转,道:“师傅我在宫外看见明瑟阁乔嫔娘娘手下的宫女端着东西求见圣上呢。”
魏十全一愣,忙问:“皇上让见了么?”
“让了,我看着还是张大公公亲自领进去的呢。”
“那小子,还是这一套谄媚工夫。”魏十全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想到了明瑟阁的乔嫔,若在平时,这等位分又未诞下皇嗣的妃嫔不值得他多加重视,只是如今,他查着事,自然不像张忠时时刻刻在皇上眼前转悠,那小子又擅逢迎之术,他心里多少有些顾忌。
他看好乔嫔前程,现在也没隔岸观望的时间了,只看这个时候皇上还有心想着乔嫔,便知近两年这位是不会差的。
他暗忖一会,拉过李海福到一旁角落压低声音道:“老实说,你在乔嫔娘娘那儿安什么了?”
李海福讪笑一声,“师傅,果然是瞒不过您老。”
魏十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那点小心思能瞒的过我去?得,别管你在明瑟阁使了什么人,警醒着点儿,拜了山头就别眼馋别处,早日博得主子看重才是最紧要的事。”
“师傅,我办事您还不放心。”李海福忙道,“是我从小看大的小子,出不了错。您尽管去办事,这儿有我看着呢。”他抬抬手,指向勤政殿的位置,“张大公公那儿,您放心。”
魏十全面上才轻松了些,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了,这其中的门道何止台面上那么一点,张忠想夺他的位置?别说没门,连个透气的孔都不能给他留!
“行了,忙你的去吧,这段日子小心着,别被抓了短处。”他细细嘱咐,李海福自然无有不应,两人交谈一阵就地分开了。
那厢明瑟阁内。乔虞正笑盈盈的接待乔韫以庄贵人、许常在呢。
“早就对乔嫔娘娘闻名已久了,却许久才来拜访,真是我这当妹妹的失礼了,望姐姐别怪罪。”庄贵人脸若银盘,目似秋潭,鼻腻鹅脂,朱唇一点而红,时时带着笑意,温柔可亲。
“哪儿的话,我性子惫懒,又不会说话,在宫里若不是有姐姐帮衬,大约是只能躲在宫里不见人了。”乔虞依赖的握住乔韫的手,扬笑道,“还是姐姐心疼我,知道我想的什么,特意把你们带了过来。”
她语调活泼,极为真诚,好奇地看向安静坐在一边的许常在:“这是许常在吧?”
许常在穿着一身苏青缠枝花宫装,长得十分好,青丝如绢,柳叶细眉,琼鼻绛唇,一双眼睛弯弯得如新月一般,透亮极了,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好一张芙蓉面,若不是脸上的怯懦抹平了几分姿色,这般容貌不该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
许常在闻言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双手握住面前的茶碗,低头轻轻应了声:“是、是的。”
庄贵人望了她一眼,忙带着歉意道:“姐姐你别介意,许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安静不爱说话,劳烦您多包容一些。”
“无事的。不过庄贵人和许常在看着真如亲姐妹一般。”乔虞的目光从两人身上划过,“当初我还小的时候,也跟许常在一样不爱交际,多亏姐姐肯帮着我。”她满含亲密笑意地目光又转向了乔韫,一派亲近模样。
“你是我妹妹嘛,我不帮你帮谁去。”乔韫同样亲昵地伸手点点她的头,顺手抚过她的耳际,语意温情,“在姐姐眼里,虞儿你永远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妹妹,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虞儿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瞧瞧这眼神,这动作,固然前世乔虞在镜头前跟人装姐妹情深都能装出娱乐圈一段佳话来,眼下也不由得甘拜下风,主要别人装的是姐妹,乔韫明显是把自己放在长姐如母的位置全方面无底线的倾情奉献,这幅作态,乔虞都快相信对方对自己爱在心头口难开了。
背上一阵战栗,乔虞不着痕迹地拉开些距离,谈笑间便转移了话题。
这是天生当演员的料子啊,放在这个时代真浪费了。
眼看天色渐暗,乔韫率先握着乔虞的手,一脸心疼加不舍:“一时忘情倒说了这么久,妹妹你身体一向娇弱,应当累了,都是姐姐一与你说话就忘了时间,这也不是咱们旧时在家里的时候了,我也不好久待免得犯了规矩。”她细细嘱咐夏槐和夏桃,“你家主子身子弱,晚膳万不能吃太油腻的,晚上也别随着她贪玩吹风,回头得了病就不好了。”
“行啦,我知道姐姐疼我,姐姐别担心我,也得照顾好自己。”乔虞笑吟吟地撒娇道。
乔韫满脸温柔纵容,“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既然乔韫都开口了,庄贵人和许常在自然也就顺势告辞了,乔虞冷眼看着庄贵人还有些不舍的模样,直到乔韫递了个眼神过去,才行礼告辞,许常在倒是一直跟着庄贵人,仿佛十分信赖她。
将人都送走了,乔虞才做起来伸个懒腰,由夏槐搀扶着往寝室里走去。
“乔贵人瞧着是真心关照主子的。”夏槐边走边低声说道。
乔虞轻笑一声,抬手拂过耳边的碧玉流苏珠钏:“她是我姐姐,自然是血脉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让大家等了两天><今天早点更啦~
第12章 可怜
“见过主子。”南书和南竹走了进来,面容上带着隐隐的喜色。
乔虞抿了一口清茶,见两人的神色,心下有底,还是问了一句:“如何?”
南书尚且能稳住,南竹性子活泼些,她一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主子大喜啊,奴婢将您的字帖拿给皇上,皇上看了可高兴了,说让您准备着,等会儿来这儿用晚膳呢。”
乔虞本想着送字帖过去不过是示好,让皇帝别忘了她罢了,这倒是意外之喜,想来昭成帝不是那样喜形于色的性子,细想想可能是这宫里哪位主子惹到这位爷才让他拿她作筏子?
管他呢,谁叫这里是他老大呢,想想前世要讨好的可是屏幕前的普罗大众,今生也不过这么一个,哪怕没机会她也得创造机会,难得皇帝递给她了把梯子,她得好好爬上去,还得爬的漂亮。
“南书,拿我前儿拟的晚膳单子拿去御膳房,让他们照着做来。南竹,去书房,把右边抽屉里的那叠画放在桌面,好好整理一下。夏槐随我一起来,夏桃嘛…”她瞥了一眼夏桃,目中含有深意,慢悠悠着说,“你嘛,回房去好好休整一下吧。”
夏桃想起之前南竹姐姐叮嘱她的话,心头一跳,忙低头答应了。
主子这是打算用她了?
乔虞本身到底是现代人,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有限,以防万一还是拉着夏槐看看明瑟阁可有不合规矩的东西。这里她只管自己喜欢舒适惯了,皇帝现在对她固然有些纵容,那也不过见着个好玩的有些兴趣罢了,正是给他加深人设印象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昭成帝忙活完政事,刚一招手想传魏十全,才想起已经将他打发走了,又联想到了简贵妃,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心里清楚魏十全手底下不会出叛徒,不说每个人的出身背景都查得明明白白,就是有了背叛的人,也不是简贵妃能收拢住的。
她那个性子,若连他也看不透,难道一个生长于闺阁的女子能比当初他那些兄弟们还深不可测?那她也不会被元孝压了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未有过。
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察觉到自己一直觉得直率简单的简贵妃都有这等手段,昭成帝虽说惊疑,但也不至于发怒,与皇后和魏十全想的不同,他自觉没对简贵妃有过多少信任,当然也不强求对方多信任他。
这深宫里本来就是这样,人跟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道墙,这是生存之道。
他不生气,怀疑戒备过后甚至还有些轻松,如果简贵妃真有手段能制衡皇后,他倒也不必花费其他心思了。
将复杂的思绪在心底过了一遍,昭成帝放松下来,看见桌子上堆放的奏折,便想起了乔嫔送来的那一沓字帖,还“自觉不错请皇上品鉴”,不过想着让朕夸夸她,真跟个孩子似的,皇帝失笑间兴致来了,也懒得翻牌子了,直接传话去明瑟阁。
昭成帝乘着御撵到明瑟阁的时候,天还未全暗下来,一抹绮丽霞光铺平在天际,将整个世界都分成了明暗两个部分。一边有月挂悬,阴暗混沌;一边余霞成锦,旖旎绚烂。
皇帝高坐在撵位之上,居高临下,见乔嫔一身流彩暗花月锦宫装,身姿曼丽,盈盈下拜,雾鬓云鬟,只带了一个银丝嵌红宝石镂空梅花步摇,细长的流苏缓缓落下,如倾泻的月光。
当真是以云霞为裙,明月为披肩。姣好秀美的面容隐隐藏在暗处,若隐若现,偶尔露出来的面庞如玉凝泽,甚至比月光更显辉芒,令人神摇目夺。
皇帝此生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多到他觉着如宋蓁蓁那样绝丽脱俗的美人都不过是格外出众好看的精致摆件,尚称不上珍美异宝,见过几次不过这样,未有独特于他人的地方。现下却觉着以往颇为孩子气的乔嫔更有临渊洛神的风质,其出尘缥缈之处,无有言表,只觉惊艳。
他下了轿撵,亲手搀扶起乔虞,语含赞赏:“几日不见,朕的乔嫔是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乔虞自然能感受他的惊艳欣赏,笑意吟吟,眉目中散发着滢滢光芒,愈加清泠动人:“皇上叫妾虞儿可好?这才显得亲近啊。”
想她当年开发布会的时候,台上一站就是几小时,镜头一刻停不下来,半秒钟都不能松懈,她自然清楚如何保持自身仪态最好的模样。
如今乔虞一心将皇帝当成了互动镜头,还是唯一的那种,所以当皇帝注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只能看见自己,从她起身抬头,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人。
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见他。
任谁被这般风姿绰约的美人全心全意地放在心上都会觉得心软意动,哪怕万人之上的皇帝也不过抵抗力稍微强些。他握住她的手,还未用力,乔虞便自觉将双手都塞进了他手心里,冰软柔嫩,皇帝愕然间想起初见时的情景,看她冲着自己一笑,狡黠活泼,梨涡隐现,不由一笑,刚升起来的由惊艳产生的陌生距离瞬间消散。
“可惜,虞儿长得美貌,这一开口,便从美人变成了个顽童了。”他点点她的额头,透着些许宠溺。
乔虞有些不服气,“顽童便顽童,反正皇上身边美人那么多,我才不要做美人呢,那不是泯然众人了么?不如做个顽童,独一无二的才好呢。”
皇帝已经习惯了她想法言行跟他人不同,由此更觉出几分特别来,而对于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人或事,他也一向不吝给予些许纵容和宠爱。
他的手大而暖,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一边往前走,一边戏谑着开口:“小虞儿口气不小啊。”
这宫里谁敢说自己想做独一无二?
乔虞心一动,抬眸望去,皇帝深潭般的眼眸看不见底,她也不敢露出忖度的神情来,只是一瞬便又笑开来:“人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算起来妾不仅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竟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这话带着深意,皇帝见她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天真外向,淡笑不语,也懒得去追究细想。
乔虞前世也是穷到大的,还没成年的时候连兼职都不好找,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能把她头发都愁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金钱这种东西一点执念都没有。她更偏好玉制简约风的东西,无奈时下人人都觉得越是色彩丰富浓艳越能显出喜色和富贵来,因此前几次皇上连着后宫诸妃送来的礼物,除了看着顺眼的,都被她扔进了库房,美其名曰:小心收藏。只挑了些单色纹花的茜红和黛紫锦缎制成一些小装饰品点缀在屋内,使一眼望去,不至于看着太素淡。
夏槐小方子等人早就战战兢兢地跪下了,生怕皇上生怒。这宫里的殿室该怎么布置安排都是有前例规矩的,之前明瑟阁随着乔虞折腾不过是因为众人谁也不觉得圣上会莅临这儿,左右也不是违背宫规的事儿,也就随着主子了。
谁知道不过区区嫔位,皇上竟会亲自过来呢,他们一方面为主子格外受宠而喜悦,一方面也深怕惹了皇上不喜,宫规是一回事儿,皇上的喜好又是另一回事儿,宁犯前者,不能惹后者呀。
事实证明皇帝还是很喜欢这套“新奇”的,乔虞察觉到他左右将周围看了个遍,颇有些好奇的样子,也不免有些开怀。这明瑟阁是她亲手布置的,上上下下都有她的心思,如南竹南书几人,是无论怎样都说好的,可若皇帝都觉着喜欢,才说明她的审美品位优秀呢。
“皇上,您看,挂帘子上的团锦结,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上的如意结,那都是我自己编的,好看么?”
“那儿的青玉缠枝莲纹瓶甚是好看,妾十分喜欢,特让人摘了几朵荷花来,可惜颜色还是浅了些,若到了冬日,配上梅花点缀肯定更好看。”
“哦哦对了皇上您看那榻上的掐丝如意纹的毯子,可舒服了,妾在底下盖了两层棉呢,您躺上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