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温言道:“澜儿你有所不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是皇上当年出征时,你母后初怀了你大哥,心头记挂不舍,才特命人制成了这支玉簪子,寄托愁思,其中情意难得,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支来。”
乔虞闻言下意识看向皇帝,见他面上浮现出几抹怅然感怀,就知道此事他也是知晓的,说不准这支簪子对他们夫妻而言还有特殊的寓意。
怨不得帝后肯定是从大公主手中流出来的,这般重要的信物,不是同元孝皇后入陵墓了,就只可能传给她唯一的后人保管,就是皇后是她亲妹妹,其中的情谊也是不许沾染的。
这不仅蕴含着她和皇帝的感情,还关系到那位逝去的、连排行都没来得及赶上、皇帝真正的嫡长子。
所以皇帝才这样生气,如果真是大公主随便把这簪子赏给了一个卑贱低劣的奴才,不过是把上头牵扯的三个人全都侮辱了么?
大公主显然也想要的这一茬,脸色唰地一下煞白,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字字坚决:“父皇,澜儿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即使赔上性命也不敢对您和母后有半分不敬亵渎。”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哈哈哈明天还有乔姐发挥的空间^o^
第131章 冤枉
皇后适时地叹了口气,婉转求情道:“或许澜儿也不是故意的,方才不是说了么?她也不认识这簪子的呀。澜儿到底还小,姐姐又一向内敛端持,没同她提及那些往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乔虞瞥见大公主身侧握紧的拳头,尚显青涩的小脸上流露出被冤枉的不敢置信,不顾皇后的绵里藏刀,滢滢的双眸焦急地望向皇帝,好似是在哀求他相信自己。
若是之前,乔虞觉得只要没有实证,皇帝定是会护着她的,然而经上回问学所一事,大公主的形象在他心底打了个问号,尤其牵扯了景谌,又是熏香,又是长久起效的慢性毒/药,任谁都会怀疑这里边的巧合太多了些。
“皇上,”她犹豫着轻声开口道,“夏棉是在妾刚入宫时就跟在妾身边的宫女,那时候,大公主还未回宫呢。”
更重要的是,她不过是个不知前程的新人,大公主又不是能掐会算,没必要大费周章,远在五台山就算计上了她。
大公主眼睛一亮,仿佛是在黑暗中终于找见了一道曙光:“是啊,父皇,澜儿不能未卜先知,先猜到宣昭仪会晋位生下八弟,为何要专门派人过去呢?父皇,此事真的跟澜儿无关。”她声声争辩,语调诚恳。
皇帝虽然还是沉默,但面色上已经有几分动容,皇后落在眼中,心下不屑,却也不好再贸然开口,她即使不喜大公主,在台面上还是要维护慈爱亲和的态度。
就在这时,张忠快步走到皇帝身边,俯身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皇帝面色一黑,深眸翻滚起厉色,直直射向大公主:“你说与你无关,那为何朕派人去探这宫女的来路,顺藤摸瓜,会查到你外祖头上?”
仿若一道惊雷轰隆而下,不光把大公主给劈懵了,皇后也吓了一跳,忙起身跪倒在大公主旁边,“皇上,妾父亲绝不会行这等卑劣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皇后都跪了,在场除了皇帝谁也站不住啊,乔虞默然地跟着屈膝跪下,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大公主的外祖父不就是皇后的亲爹么?所以说关系这么近,皇后刚是怎么想的还煽风点火?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一拍桌子起身,把在场的人都惊得一激灵。他大步上前,几乎是硬扯着乔虞的手臂把她提起来,冷冷道:“张忠,传朕旨意,兹闻内阁学士王卿有一孙,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有逸群之才,君子之风,当择贤女与配。今朕之嫡长公主戚澜,承其母之贤德,懿嘉慧芳,慎赞徽音,及豆蔻之龄,特赐封号‘瑞嘉’,赐婚于王卿之长孙,结秦晋之好,成佳人之美。擢钦天监择良辰完婚。”
张忠拂子一掀,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若说刚才那是惊雷,现在这个简直就是雷劫了,大公主唇畔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皇后更是震惊,她父亲只有她兄长这个一个儿子,她兄长膝下虽然有两个儿子,但鉴于父辈兄弟相争的前例,嫡长孙和次孙的教育从小便截然不同,皇上给大公主赐婚的,那可是王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未来家主啊。
“皇、皇上,”皇后下意识地出声想要阻止,对上皇帝透过来泛着冷意的目光,笑容勉强,“妾那侄儿习性如何,妾多少听过几分,到如今连个功名都没拿到,怎配得上澜儿呢?”
皇帝淡淡道:“朕话都说出去了,皇后是打算让朕再收回来?”
皇后忙道:“妾不敢。”
“那就这么定了,”皇帝深沉的目光默然地从底下跪的一众人身上扫过,“你们都回去吧。”
这话自然是对皇后、夏容华和大公主说的,其他的宫人颤抖着俱被带了下去,是不是冤枉还是两说,今晚此事涉及大公主,总不能泄露出去。
乔虞只来得及对着夏槐使个眼色,就被皇帝拉走了,看他手上的力道,就知道他怕是气得不轻。
眼见皇帝拉了宣昭仪进了内室,剩下的几位主子就有些尴尬了,夏容华安静地告退,面上没有露出一丝被半道劫了人的不满。索性皇后这时候也没空理她,刚刚她婉转请求皇上收回口谕的托词虽然贬的是男方,但大公主哪能听不出来她是在嫌弃自己,才受了一场冤枉又被父皇怀疑漠视的小姑娘自觉委屈得不行,当下所有的气氛苦闷全朝着这个发泄口喷涌而去。
讥讽的话语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是肯定您能安然生下一位嫡子了?”
皇后一惊,手本能的环上小腹,警惕地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大公主冷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澜儿只是顾念与姨母的情分,衷心祝愿而已。”她甜甜的笑开,透着孩子气的娇俏可人,“姨母放心,即使澜儿嫁给了大表哥,日后等您生下弟弟,”她目光下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嫉恨,转瞬又被一片笑意掩盖,“外祖父也一定会帮衬着弟弟的。”
皇后在林嬷嬷搀扶下起身,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大公主慎言,既然要嫁为人妇,大庭广众之下,言语的分寸还是要懂的。”
这明晃晃的奚落,大公主小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皇后娘娘这是对本公主不满?”想她作为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从来只有人捧她的份,往日就是皇后在她跟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皇后心情极差,事既如此,皇上的命令没有往回收的余地,她也无须再对大公主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当谁不是被宠着长大的?她意图害自己腹中孩儿的账还没算呢。
“公主年龄已经不小了,本宫身为你的母后,自然就教养你的资格。”皇后淡然道,“既然皇上主意已定,明日本宫就选派一位教养嬷嬷给你,在出嫁之前,还请公主好好学学女子应有的德容言功吧!”说罢,一甩袖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大公主气得通红的脸色。
大公主看着她衿傲的背影,冲口便是一声咒骂:“白眼狼。”要不是母后的余荫庇佑,哪轮得上她登上后位,以前还装得好好的,一有孕满满的野心都兜不住了,打量谁不知道她心思!
还是身边的宫女焦急劝了一声:“公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皇后到底是长辈,若是被别人听见了,怕是会辱及您的声誉。”
大公主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却也止住了口,气冲冲地离开了灵犀宫。
父皇给她赐婚,在大公主眼中不算大事,反正嫁的是自家表哥,总不会吃了亏去。
可不能带着父皇对她的猜疑嫁出宫,公主不比皇子,声名地位全源自帝王的宠爱照拂,她没有生母谋算庇护,却能稳稳压住底下几个妹妹甚至弟弟独占风光,靠的就是父皇对她独一份的喜爱。
她绝不能失去这份特殊!
那厢被大公主惦记着的老父亲正火冒三丈,对着无辜受害的宣昭仪,一股脑地发泄着心头的怒火。
“呵,朕的大公主真是厉害了,心思之毒手段之狠,连比她大上一轮的妇人都比不上!”
“你说她图什么?朕从小就最为疼爱她,要什么给什么,就是景诚景询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人在朕身边待的时间长,满宫这么多皇子公主,谁能越过她去?”
“先是老二老三,现在又是景谌,怎么?她还打算把朕膝下的儿子都祸害个干净才得了?真是不知所谓!”
“元孝也是,她走的时候澜儿才多大,知道什么是非对错,生怕朕会亏待了她女儿?留下这么些神通广大的人手,乱七八糟的药都能带进宫来,朕早该收拾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把朕的女儿带坏成这幅德行!”
乔虞默默地缩着一遍,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听着他大约怒吼了有半个小时,暗暗腹诽总算知道乖宝的话痨属性是从哪儿遗传来的了。
刚开始还是对大公主的失望,后头慢慢就给人找起理由来了,什么年少轻狂不懂分寸,身伴恶仆近墨者黑等等,直到掰扯到元孝皇后身上,乔虞实在听不下去了,凉凉地插了一句:“您这话说的,大公主做事连您都能瞒过去,说不准正式继承了您的聪明机智呢,您要不要连着自己也责怪一下?”
皇帝收口,拧眉瞪她:“胡说什么?”
乔虞叹了一声,把心绪烦躁来回踱步的人拉过来坐下:“您啊,先消消气要紧,”她端上一杯茶,语气轻柔,“老说大公主怎么怎么样,这不还没确认嘛,您就先给定罪了?”
皇帝怒火未消,横了她一眼,到底伸手接过了茶碗,轻抿了口:“你这话什么意思?”
乔虞笑道:“上回问学所那桩事闹得这样大,大公主才多少城府,就算是有些人手,也瞒不过您的眼睛。”她见皇帝神色冷静下来,露出几抹沉思,又继续说,“退一步说,大公主手下当真有什么能人异士,又哪能甘心为她驱使?”
皇帝冷哼:“不还有王家么?”皇后有孕以来,王家是春风得意、风头正旺,要不是王修正还能端得住,底下那群挂着王氏名头的小人怕是得飘起来。
所以说,皇帝是疑心王家借大公主的手为皇后腹中的孩子排除异己,一气之下,索性就把大公主跟王家做成堆了?
乔虞无奈地说:“王家总不能害到皇后身上去吧?”她转念一想,得,皇后也没出什么事,指不定皇帝还怀疑她是施苦肉计呢。
乔虞坐在他身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皇上,大公主的性子您一清二楚,皇后同她还有些摩擦,我和大公主可从未有过不合,她因何要害我?”
“如果是冲着景谌去的,他才是个小娃娃,也没什么值得大公主惦记的。”
皇帝转头,对上她如山涧清泉般盈盈恬然的目光,深邃地黑眸骤然显出一丝复杂,良久,才叹道:“你说的有理。”
他倒不是听信了“大公主没有伤害她们母子二人的动机”这番话,在这宫中,并不是只有对头冤家才会成为算计和谋害的对象,受宠本身就是原罪。
大约也就她这副直来直往的心肠,才只会往这一个方向去看。
乔虞见皇帝唇边扬起了淡笑,舒了一口气,轻松笑道:“有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皇上您啊,一定要把那幕后黑手抓出来才行,连大公主都陷害上了,这不是戳你的心么?”
皇帝失笑,人家要害的是她和景谌,到她这儿受到伤害的反而是自己了?
无论如何,这种时刻被人记挂在心头上的滋味总是好的。
他手上微微用力,把人拉进怀中,语调低沉中带着方才发怒过后的沙哑:“朕刚有没有弄痛你?”
乔虞一愣,手下意识地抚上胳膊:“不痛。”
皇帝挑了挑眉,他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她肤质又嫩,手臂上指定留下淤青了:“拿药来,朕给你看看。”
“啊?”
“还不快去,”皇帝黑眸中浮现出柔和的笑意,“朕可不常给人敷药的。”
第132章 嫡子
“还真是命大啊。”清冷的佛堂中,只有偶尔的几缕光线照射进来,安修仪安然地转悠着手上的佛珠,面容沉静。
她身边的大宫女,菡萏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轻声道:“主子,要不要再添上一把火?”
“罢了,”安修仪淡淡说,“大公主嫁进了王家,也不算本宫白白谋算一场。”
菡萏面有不甘:“可惜让八皇子逃了去。”
她心知自家主子的隐望,如同八皇子那样受皇上偏爱的皇子,在她心底都是难缠的绊脚石。
安修仪幽幽叹了一声:“宣昭仪此人,真是棘手啊。”
她有前世记忆,跟老对手交锋的时候自然是占尽了先机,可这宣昭仪,她依稀记得乔家应该就入选了一位庶女才对,也是个有能耐的,今世看去,倒牢牢被宣昭仪压制的头都没冒出来。
宣昭仪…要说她有心计,却也没见她使过什么手段,要说心无城府,入宫以后能一路顺风顺水地爬到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
菡萏思忖着说:“主子,此次皇上没有严惩大公主…您说是不是有宣昭仪从中干预?”
安修仪道:“宣昭仪可不是好糊弄的,八皇子是她亲生子,养得跟心头肉一般,如何肯轻易让大公主背了罪名而真正的主谋却能逃脱呢?”
菡萏一惊:“主子,宣昭仪不会盯上您了吧?”
安修仪轻笑一声:“知道是本宫又如何?那个叫夏棉的宫女…难道不是大公主的人么?”
准确来说,应该是元孝皇后留下的倚仗,像夏棉这般年幼不起眼的小宫女分布了各宫,也不是当细作培养的,只是希望紧要时刻能保护大公主而已。
元孝皇后也知道自己女儿被宠惯坏了,因而这些安排的人脉连大公主自己都不全知晓,一来怕引起皇上忌惮,二来也担心大公主移了性情。
既如此,那安修仪是怎么知道的呢?
上一世没她插手,简贵妃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大公主记恨当年旧事,一回宫就跟她对上了,能讨着什么好处?吃了几回暗亏,一气之下便联系了这些暗藏的人手,皇后连同简贵妃不防之下都在她手里吃了亏。
不过那时候皇后身怀有孕而不自知,在跟大公主争斗间不小心流产了,皇上大怒,将元孝皇后留给大公主的人手尽数情理了干净,声势浩荡,抓出来的宫人几乎遍布了整个后宫,连安修仪自己宫里头都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