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辉——八月薇妮
时间:2020-02-15 10:03:32

  姚升笑道:“别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那人心痒难耐:“大家都在这里干瞪眼,难不成又让你老兄拔了头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透个信儿给兄弟,可知道坊间‘火龙绕塔’的传闻,是越来越邪乎了,若还不干净利落给个合理解释阻住这股风气,早晚上达天听,那可就无法收拾了!”
  这会儿阑珊正在打量那到场的僧人们,又不知跟旁边王俊说了句什么。
  姚升笑道:“你急什么?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哎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也不理那人满脸迷惑,把人推了开去,跟着上前去了。
  此刻阑珊把到场僧人看了个大概,最后的目光在那两位受伤之人身上逡巡,含笑道:“请教两位法师名讳?”
  那身形高大、眉眼里透着些凶横的僧人,正是姚升口中“不像好东西”的非苦,旁边矮瘦些的是他的师兄唤做非乐。
  两人报了名,非乐举手行了个佛礼,他脸上一道很深的划痕,那伤痕看着非常凶险,几乎就伤到眼睛了。
  阑珊躬身回礼:“两位身上脸上的伤,便是那夜所留?”
  “当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非苦皱着眉头,有些恼怒不服的。
  王俊不满他的态度:“好好回答舒丞的话!”
  非苦脖子一梗,说道:“我们好好的巡夜,却遭了这种横祸,差点丧命,还无故把我们关了起来,问个不休的,难道是把我们当成囚犯了吗?”
  王俊气的指着他:“你……”
  姚升按下他的手,笑对非苦道:“你别急,叫你们来,就是想还你们清白,你若想平安无事,就好生答话。”
  非苦这才不言语了。
  阑珊道:“能不能请两位师父把那夜的情形再细说一遍?”
  非苦叹了口气,低头一想,终于又将昨夜的事情细细说了。
  按照非苦所说,昨晚上他跟非乐两人负责巡夜,因为雷声大作,雨水又大,他们便去找了两把伞,撑着伞出来的时候,那闪电一阵紧似一阵,把伞顶都照的通明!
  到了圣孝塔外,便按照惯例开始巡塔,非苦绕塔而行,非乐则等在原地。
  谁知在非苦绕塔回来,刚到非乐身后,突然巨响轰然,他惊愕抬头,却见雷火如同毁天灭地一般把圣孝塔的塔顶缠绕住,火花四溅,塔顶的砖石瓦砾等如雨点般落下!
  非乐像是惊呆了,又像是没发觉,竟然站着未动,非苦总算反应过来,拉着他后退!因为退的快些,两人才只是擦伤,并没丧命。
  非苦说完之后,非乐也这般如此说了一遍,不过大同小异。
  阑珊看着非乐脸上的伤道:“师父的伤不轻啊。”
  非乐道:“多谢施主关怀。我佛慈悲,这也不过是一种修行罢了。”
  他的修养显然比非苦要好,王俊见他受伤虽重,自有一股宠辱不惊之态,便暗暗点头。
  阑珊笑道:“是啊,那不知,故意设计烧毁宝塔,是不是也是一种修行呢?”
  众人均都大惊,周遭鸦雀无声。非乐皱眉,似觉着疑惑:“施主、是在说我吗?”
  非苦愣了愣,喝道:“你胡说什么?”
  姚升跟王俊等人,原先听两个和尚讲述,倒也挑不出什么来,可要是第一感觉的话,显然是非苦这个和尚比较值得怀疑,而且他又是第一个发现“火龙绕塔”的人。
  尤其是对姚升而言,这种第一时间发现或者置身案发现场的,往往是重点嫌疑对象。
  没想到阑珊竟对着其貌不扬的非乐说出了这话。
  此刻慈安寺的方丈僧也忍不住道:“这位舒大人,为何竟如此说?非苦跟非乐两人,那夜若是退的晚一步,就丧命于此了。而且你说是非乐设计烧毁宝塔,但大家有目共睹,是火龙……天降雷火击中了宝塔,并非什么设计所能够的。”
  另一位监寺也道:“哼,圣孝塔是工部负责修缮的,如今出了问题,身为工部的人自然是要推卸责任的,只不过把责任随便推在我寺的僧众身上,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这些话,其实也是围观众人们心里隐隐在想的。
  面对这些质问,阑珊却仍是丝毫也不急躁,只仍温声说道:“方丈,雷火虽是天火,但若是有人成心设计引雷,也不是不能够的。”
  监寺道:“那你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成心引雷?而且那夜非苦跟非乐是一起巡塔的,难道你还要说他们两个勾结了吗?”
  “他们中间分开过啊。”阑珊淡淡地说道:“贵寺巡塔的规矩,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这塔毕竟是绕周巡查的,若两人一块儿巡逻,难保有不轨之徒避开在他们前后的,察觉不到,所以得一个人等在原处,另一个人前去绕周。
  监寺道:“虽然分开过,但是半刻钟不到,你莫非要说非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到了塔顶设计引雷了吗?哼哼,你是工部的人,总该知道,这塔上外面都是滑不留手的,尤其是下雨天,上去只有摔死的份儿!”
  “他自然不必亲自爬上塔顶,因为有一种东西可以帮他做到。”
  “你倒是说来!”
  阑珊回头看向姚升。
  姚升福至心灵,忙从袖子里把那块铁片掏了出来递给阑珊:“这个?”
  阑珊拿在手中:“就是这种东西。”
  无数疑惑的目光都盯在那不起眼的铁片上:“这又是什么?”
  阑珊看向非乐:“师父,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您说笑了,我又怎会知道呢?”非乐皱眉摇头。
  “你当然知道,”阑珊淡淡道,“前夜你就是利用这个,引来了雷火。”
  非乐不由一笑,引得脸上的伤也看着甚是狰狞:“大人,我不明白这话,连这东西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引雷?”
  阑珊道:“此物是给雷火击中,瞬间融化的铁水落在地上遇凉后凝固而成的。你自然知道,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你要的就是这物熔化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因为这就是你犯案的关键证据,没有这个,就不会有人看破你的犯案手法!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是这个引发了我的怀疑。”
  一片讶异声中,阑珊又道:“工部对于圣孝塔的修缮绝不会怠慢一丝一毫,且每年都会有专人检查塔上砖石,鸱吻等,许多人大概不知道的是,这鸱吻不仅是装饰所用,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避雷。鸱吻的口中连接铜线,从塔身直到地面,这是无数前辈们所得出的避雷经验,为的是在天雷击中的时候,铜线会把雷击的力量引到地下。”
  工部的人对此事自然不陌生,但其他的大部分人果然都不知道,今日才算耳目一新。
  姚升听的最为认真,问道:“这贼人莫非就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可……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
  “的确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阑珊扫了眼非乐,却问姚升道:“姚大哥,我看你腰间带着弩,以你之能,站在这里的话,能否射中塔上的鸱吻?”
  姚升皱皱眉,仰头端量了半晌,摇头:“我的弩虽是特制,但在这里的话,最多只能勉强的射到第四层。”
  阑珊后退一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古树:“那么,假如姚大哥你爬到这棵树上呢?”
  姚升蓦然回头:“你是说……”
  这棵树最高的地方,几乎有圣孝塔四五层高,假如爬到上面去,要射中八九层上的鸱吻,怕是轻而易举的!
  阑珊道:“不错,那夜,贼人便是用此物射中了圣孝塔上的鸱吻,鸱吻上的铜片剥落,这物却留在了上面,成了一支引雷之物!——这个,原本是一支特制的铁箭!”
  现场百号人,在古怪的寂静后,嗡地发出整齐的声响,听着像是一声沉重恍然的惊叹。
  非苦道:“你瞎说!我师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阑珊道:“在你绕塔的时候,他做不成吗?对普通人而言显然是不能的,但……对高手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你……”非苦咬牙,又道:“若真的是他,他又怎会差点儿给坠落的砖石砸死!”
  阑珊淡淡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有必须给砖石砸中的理由。”
  大家听了这话,又都不懂了。
  只有非乐,原本一脸平静,只在听阑珊点破铁箭的时候才稍有动容。
  可直到听到这里,他的眼神才真正的变了,隐隐透出几分惊愕。
  阑珊望着他道:“师父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非苦看看师兄,气急地叫道:“你说,你说你说!我不信有什么理由,值得去冒送命的危险!”
  阑珊看非乐一言不发,便道:“若不给钻石瓦砾砸中留下伤痕,这位师父又怎么掩饰自己身上的伤呢?”
  “什么伤!”问话的是监寺。
  阑珊扭头看那棵古树:“据说这棵树,那夜也差点儿遭到雷击,我想是这样的,当时这位师父爬到树上想要射箭引雷,但树本身给雨打湿便极危险,虽然他射中了九层鸱吻,但雷也同时到了,师父惊慌之下从树上一路跌落下地,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阑珊回头看着非乐:“你知道你身上伤重瞒不过非苦,所以你必须给自己一个瞒天过海的机会。”
  非乐给她盯着,这才一笑:“您的话,听着倒像是真的,可是,有什么证据呢?”
  阑珊一指背后古树,道:“纵然是给雷击中,树木焦枯是正常的,但是哪里有这许多断裂的树枝,断口新鲜,且并无任何烧灼痕迹?倒像是有人故意扯折下来的,大家都知道,那夜的风很不足以摇断这么粗大的树枝。——还有,若此刻派人上去查看,我想纵然给雨水冲刷,细寻的话,血渍或者给刮破的衣物总该会留下一点吧。”
  姚升听了一挥手,大理寺几个好手立刻跑到古树旁边,纵身跃了上去!
  非乐的双眼微微眯起,喉头动弹:“这个、似乎有些武断了吧?”
  阑珊笑道:“那再加一个如何?我想请教师父,有砖石从头顶砸落,师父的脸上有伤是正常的,那、您的……”她的目光扫向非乐的双腿,“刚才看师父走路有些异样,不知大腿内侧是否有伤?”
  非乐身形一晃!
  纵然高空落石,再怎么,也不可能刁钻的伤到腿的内侧去。
  但若是从树上摔落,是往下坠落的姿态,自然很有可能给折断的树枝或戳或擦伤。
  姚升听到这里,又见非乐脸色很差,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浓的要满溢出来,姚大人摩拳擦掌,很想当众脱下非乐的袍子,立刻验明正身。
  方丈跟监寺等人脸色也很不好,突然方丈道:“舒大人既然说是他,那是不是还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作案的弓呢?那箭照大人所说是给雷熔了,弓总是不能的吧。”
  阑珊还未说话,姚升道:“这个好说。”
  他左右看了会儿,转头望向右手侧墙边的冬青丛:“去搜!”
  大理寺的人纵身而出,不多时,竟从冬青里找出一把半臂长的弩机!
  姚升拿着把玩,笑道:“不错,比我这个好。只是选的藏弓之地不大缜密啊。”
  阑珊道:“按照他原本的安排,这把弩应该是事先藏在树上的,原本也该仍放树上,但那时候他从树上摔下来,弩也跟着落下,非苦又到了,仓促中自然找不到合适地方,于是就只能扔向冬青丛中。姚大哥果然洞察入微。”
  姚升笑道:“你的路都铺好了,我只要把自己稍微想象成凶嫌,就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了。”
  两人一唱一和,围观众人则听的如痴如醉,恍然大悟。
  正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原本垂头的非乐突然冷笑了声,纵身跃起,竟是向着阑珊袭来!
  阑珊只顾推理毫无防备,吓得怔住原地。
  危急关头,原本看似毫无提防的姚升闪电般出手,他旋身挡在阑珊身前,同时单臂将非乐的右手一格,右手微动,腰间的刀瞬间出鞘!
  “在我面前伤人,你还嫩了点儿。”姚升横刀于胸前,唇角虽然带笑,眼中却是嗜血的光,此一刻,才是姚大人笑面虎的本色。
  非乐给拿下后,剥去衣物,果然发现腿上隐秘之处的伤,众目睽睽之下无从抵赖。
  毕竟非苦也跟他同样受伤,但都在上半身而已。
  大理寺的人又在树上找到了沾血的僧袍布缕,连同地上熔了的铁水,均是证物。
  案子板上钉钉,面对这种情形,非苦也想了起来,原来在他扑过去救非乐的时候,发现非乐身上湿淋淋的……这自然是先前非乐攀树的时候早就淋湿了。
  不然他若只是撑伞站着,绝不会湿成那样。
  只是当时事出突然非苦并没在意而已。
  工部众人醒悟过来,一拥而上围住了阑珊。
  阑珊无心应酬,拉住还在呆若木鸡的王俊,叫他暂时主持剩下事宜,自己便要离开。
  姚升人前出了风头,又破了案,给大理寺以及兵马司等熟人簇拥着,意兴飞扬。
  正在说话,一眼看到阑珊转身,忙叫了声:“小舒!”
  阑珊止步:“姚大哥。”
  姚升越众而出,上下打量着她,摇头叹道:“小舒啊,你真是……从未让哥哥失望。”
  “哪里,若不是姚大哥,我只怕要伤在那贼人手中了,而且,”阑珊笑道:“能破案还有一个助力,就是姚大哥你啊。”
  “我?”姚升着实的诧异了。
  阑珊看向姚升的手上,道:“姚大哥因为常用弩机,食指的外侧留了厚厚的茧子,当时我一看非乐,便发现他的右手食指旁侧也有同样的厚茧,这自然佐证了我的想法。”
  姚升愕然之余,啧道:“小舒,我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先前审问他的时候似乎也看见过,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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