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这件事的,除了龙王庙的知客外,他所联络的那户人家,却正是负责运送的监察官,另外负责乘船的船工也是给买通了的,里里外外勾结妥当,只害死了几个不知情的跟船之人。
他们自以为一切都消失在水中,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先前朝廷派人调查,以及工部派了人,也都不怕,毕竟上下一心,瞒的天衣无缝。
却想不到荣王亲临,那么旁敲侧击地一问,便看出了异常。
那知客毕竟从未见过王爷之尊,早给吓得失了神,竟按捺不住去找寻同伙商议,才给锦衣卫捉了个正着。
在赵世禛回来之前,已经命人将涉案的官员,小吏,以及船工都缉拿了,这些人知道北镇抚司的厉害,一个个早就招认了,所谋吞的官银也都找回了大半。
阑珊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内,他竟雷厉风行地做了这样一件大事。
赵世禛看着阑珊诧异的样子,笑道:“你夫君是不是很能耐?老头子为了我跑到南边的事情,只怕正憋着怒呢,我把这么一大笔官银捧到他跟前,看他还能说什么?”
阑珊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果然是一件好事。”
赵世禛把她的发丝缠在手指间,道:“那也是小姗给我的福,若不是为了你我跟了来,这笔银子自然悄无声息的就给那些贼徒吞了。以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来呢。如今这样一处理,便杜绝了这种恶行了。”
阑珊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五哥真是能干。”
赵世禛心头热热的,却又叹道:“唉,好不容易跟你这般亲密的厮守,偏偏只能干看着。”
阑珊起初不懂,对上他摇曳生辉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当下推开他,自己下了地,仍旧拿起那图纸打量。
赵世禛嗤地一笑:“你还怕羞?”不依不饶地走过去,从后将她抱住,嗅着身上的香气,不由说道:“姗儿,明儿开始,不如就换了女装吧……反正现在不比从前了。”
阑珊一愣,便假装没听见的。
赵世禛笑道:“怎么不回答?你总是这样装扮,我都要忘了你女装是什么样子了。”
见她只管盯着地形图看,赵世禛忍不住道:“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个的确是皇上强人所难了,我甚至猜想,他之所以想建这个决异司,就是故意为难你的,哼……这本是数百年都难解决的谜题,就算交给杨时毅都未必能完成,何况你们?”
阑珊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毕竟不止他一个说过。
赵世禛拢着人,想了想又道:“杨时毅那人自然是很清醒的,也许是给皇上所命,又或者他也是想躲懒,所以才从了皇上的命令建了这决异司,他的本意应该是想给工部顶上加一块盾牌,那些难做的,难处理的棘手的问题都要给决异司去办,又或许曾存了考验你的心思……可只如今这情形却已经超出了决异司的范围,毕竟,这狂风,雷击,以及水下的激流,岂是人力所能干预的?你们总不能把风停了,让不打雷了,又或者把那水底的暗流都改变了,这恐怕只能是神仙才可以……”
阑珊苦笑道:“我难道不知道吗?所以我昨儿也想劝江大哥放弃的,但是五哥,我……不想让江大哥失望。”
赵世禛皱了皱眉:“江为功也算是做到了极点了,我本来觉着这个胖子没什么大用,却想不到小看他了,人家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看他,水里泡了那么久,依旧的精神抖擞,回头再战,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阑珊一笑,又去看图。
赵世禛在她耳畔亲了亲,又轻声说:“姗儿,夜深了,咱们先睡吧?对了……女装……”
阑珊咳嗽了声:“让我再看一会儿,五哥先睡吧。”
赵世禛不满道:“要不然让我下令,命江为功停止调查即刻回京。哼,皇上那边应该也不至于太为难。毕竟认真说起来,你们工部无非是建建房子,修修桥……顶多再造塔铺路,道观庙宇的,那才是本职,这种事情又超乎寻常,还是别操劳了。”
阑珊皱蹙着眉,虽似对着那张图,却又不像是看图,目光恍惚。
赵世禛并未察觉,只道:“最重要的当然是你,若把自己熬坏了,除了我还有谁疼?何况你又不在工部当差了,小姗,听我的话,扔了它扔了它!”
他说着伸手,不由分说将图纸扯开扔在桌上。
阑珊居然也没有动作。
赵世禛见状,才要将她抱回去,阑珊叫道:“五哥……”
“嗯?”
“你说工部只会、只会建房子修桥……”
“啊,”赵世禛答应了声,心一跳,以为她不高兴了,便解释说:“我并没有诋毁你们的意思,其实做好这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阑珊皱着眉,轻声道:“是啊,做好这些已经是难能可贵,工部的人也只能做这些。”
赵世禛总觉着她的语气跟神情都有些不对,但自己已经解释了没有诋毁之意,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你是不是累了?”赵世禛捏着她的肩膀,温声道:“姗儿,你之前说肩膀疼,我给你揉揉怎么样?”
阑珊却不理他,只喃喃道:“建房子,造塔……道观庙宇……”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地图上龙王庙的位置:“这里有个庙啊。”
赵世禛给她的反常弄的心里有些发毛:“这里当然有个庙,你怎么竟像是第一次发现?咱们今儿还去过呢。”
“五哥,”阑珊抬头看向荣王,双眼有些异常的亮:“你说的对,工部的人不是神仙,只能做自己本分的事情而已,但是,如果真的做的好,未必……不能如神仙一般。”
赵世禛似懂非懂:“姗儿,你指的是什么?”
阑珊含笑看他:“我是说,我或许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
第199章
阑珊越想越是高兴,心情激动难耐,竟不顾赵世禛怎么样,立刻催着西窗,叫快去找江为功来。
赵世禛本来已经抱住了人,都准备要暖玉温香地睡下了,突然间美人拔腿去找“别的男人”了,愕然之际,心中的滋味真是难以描述。
又想到阑珊突然间灵光闪烁,居然是自己在旁边嘀咕了那些话引起来的,一时居然还有些后悔莫及。
可是转念一想,阑珊因为这件事,一整天对这那张破图纸,如果真的阴差阳错地解决了这个千古谜案,却也算是莫大功德。
于是才叹了口气,认命地又叫西窗送了新茶上来。
不多会儿,江为功急匆匆地来了,就在外间见了面,阑珊抱着那几张图纸在桌上展开了,两个人便长篇大论地说了起来。
赵世禛原先还在旁边盯着两个人,听他们说什么“三朝五门,四象八卦,风水之功”,又说“‘巽’位定为紫气东来,嘲风鸱吻必不可少”,还什么“最难勘探到合适位置,方能万物各得以生”,起初还有些兴趣,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瞌睡。
恍恍惚惚了半晌,耳畔听到低低的语声,又像是有人在笑。
赵世禛微微睁开双眼,见是阑珊站在跟前,莞尔着看他。
荣王急忙睁开眼睛,环顾周围,不见了江为功的身影,他便问:“说完了?”
阑珊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怎么不去睡,偏坐在这里?”
难为他,这样挺拔轩昂的身量,竟靠在圈椅里睡着了。
赵世禛哼道:“这话说的,放你在外头跟男人说话?我自己在里头安睡?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倒好……真是反了你了。”
这话虽是责备,却带着浓浓的宠溺之意。
“是,殿下训斥的都对,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阑珊装模作样地躬身致歉。
赵世禛便忍不住笑了:“混账。”
阑珊上来抱住他胳膊,温声道:“快别窝在这里了,到里头睡吧。”
赵世禛慢慢起身,挪步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儿穿女装吗?”
阑珊见他睡眼惺忪的还记得这件事呢,便一笑道:“穿。”
赵世禛有些意外,却笑道:“你可别哄我,我都记着呢。”
两人到里间安歇了,次日早上起来,果然飞雪抱了一套女装来了。
阿沅领了言哥儿进来,先给赵世禛见了礼,便入内同飞雪一起给阑珊梳理。
赵世禛在外头跟言哥儿闲话,见小孩子脸色微红的,便道:“你是做什么了,像是发热一样。”
言哥儿跟他熟了,也不像是先前那样怕他,便朗声道:“回王爷,之前王叔叔教我拳脚,让我每天早晨都练习,才过来之前,我刚练过呢。”
赵世禛听的惊奇:“是吗,那你也给我练一练,我看你练得好不好。”
言哥儿果然跳起来,就在地上一板一眼地打了一趟拳。
虽然小孩子动作有些笨拙,可他练的很是认真,倒是精神可嘉。
赵世禛笑道:“还不错。不过这一套拳能保你强身健体足够,可是若要成为高手,那是摸不着边儿的。”
言哥儿瞪大双眼:“王爷,您能不能教我?”
赵世禛心头咯噔一声,他才懒得应付小孩儿,只不过是因为阑珊的缘故,才格外地对言哥儿和颜悦色罢了,若要他教一个孩子,那可太为难他了。
幸而荣王殿下心思转的快,便道:“你若认真想学,本王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教你的人。”
言哥儿忙道:“我当然是认真的!”
赵世禛笑道:“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认真学武是很辛苦的。”
言哥儿正色道:“我不怕苦,我要像是王爷一样厉害,可以保护娘跟爹爹。”
赵世禛听他还以“爹爹”称呼阑珊,嗤地一笑。
当下便把鸣瑟叫了进来,吩咐道:“从今儿起,你早上教这孩子练半个时辰。”
鸣瑟垂眸,正对上言哥儿凝视的眼神,鸣瑟皱皱眉,却仍是躬身领命:“是。”
言哥儿高兴起来:“王爷,我跟着鸣瑟哥哥就能变厉害吗?”
赵世禛道:“当然。”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里头飞雪咳嗽了声。
赵世禛回头,突然间一震。
在飞雪身旁站着的赫然正是阑珊,但是已经换了瑞草云鹤散花锦的对襟长袄,玛瑙珠子为纽,底下是石青色同瑞草纹的蜀锦幅裙,梳着简单的云髻,戴着黄金累丝团花冠。
因为阑珊坚持,脸上并没有多施脂粉,只是稍微扫了扫眉,点了点唇而已,虽然如此,却已经是绝色清丽,美不胜收,婀娜蹁跹,大有动人之态。
加上这次,荣王已经看过三次阑珊女装的样子了,但是此刻仍有种恍惚震惊之感。
第一次看见是在京城昔日的女学之中,只是简简单单的女子装束,清新俏丽的如同烂漫少女,但第二次是太子妃郑适汝着力给她打扮、出席寿宴的那会儿,却是艳妆丽容,倾国倾城,别有妖娆绝艳之感。
至于这一次,不是头一回的清水出芙蓉,也不是第二回 的牡丹甲天下,却是温婉柔丽,容貌之美更在其次,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柔情万种且又温柔宁和的气质……更是打动到他心坎儿上去了。
不仅是赵世禛呆了,旁边的鸣瑟跟西窗也都不约而同有些出神。
只有言哥儿,眨巴着眼睛看了半晌,才叫道:“爹爹!”早跑到阑珊身旁,张手将她抱住。
阑珊含笑垂头,心里却有些忐忑,她没想到言哥儿正在里间,生恐把言哥儿惊吓到,没想到言哥儿紧紧地抱着她,仰头道:“爹爹真好看!”
这一句话,立刻让阑珊的脸红了起来。
突然赵世禛咳嗽了声,竟道:“你今儿还出去吗?”
阑珊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一愣之下道:“哦,昨儿跟江大哥商议妥当了,接下来的事儿多半都交给他,我不出去的。”
赵世禛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及时忍住:“我也正想说呢,那今儿就留在府内好好休息吧,我……另有点事情要办,先去了。”他竟然一扬眉,转身往外走去。
阿沅等众人忙屈膝行礼,恭送王爷。
阑珊见他没头没脑扔下这两句就走了,却有些惴惴不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抬手在脸上试了试,又有些不自信起来,总不会是哪里不对他的意思,所以才这么快就去了吧?
阑珊犹豫了会儿,回头试着对阿沅道:“怪里怪气的,不如还是改换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地说道:“不要!”
竟是阿沅,西窗,飞雪,鸣瑟,异口同声。
只有言哥儿笑眯眯地说:“爹爹怎么都好看。”
这一天,阑珊果然并未出门,毕竟昨儿出去了半天,回来后又太过耗神,且跟江为功商议了半宿,她隐隐地觉着力有不支,所以不敢再冒险。
接下来的事,全是江为功一个人包揽了,他带了工部的人、又从饶州以及周围地县召集了些极有经验的监造,以及老工匠等,在短短数日内把龙王庙附近方圆六七里的地方都踏遍了,连对岸也乘船过去摸了个清。
连日里探风向,风速,水速,夜间都不得闲,通宵也是常有的事情,忙的简直吃饭休息的时候都没有。
方秀伊起初还跟着他,转了三天后便累的趴倒,于是不再坚持跟随,只是恢复过来后便时常带了人准备了吃食给江为功送饭。
这日江为功抱了一大叠纸样来知府衙门寻阑珊,同她说了这些日子来探查所得。
江为功道:“按照风向以及风力,还有你所说的地上草木泥土、甚至岩石等的情形,我又扩大了探查的范围,最终认为距离龙王庙十三里的龙须口,最为合适。”
他指了指地图上同样突起的犹如龙须的那一处地方,道:“这里的风势最为猛烈,我根据你所说的那两张百年间地形的比对,龙须口上方变化不大,下方龙须原本延伸如河的泥地却消失了不少,可见此处被风力跟河水的侵袭最厉害,正是迎风口,经过连日夜的侦测,确实如此,所以按照推算的话,假如在这个地方起造八卦阵林,风经塔阵,对于风的力道以及走向,自然会产生干扰,也相应的会对下游的龙王庙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