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突然插嘴:“一定要仔细,一个细节也不能漏。”
肖捕头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他紧追不放,那贼人像是走投无路了仓皇逃窜,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双方相隔只有数丈开外,他一直紧紧盯着那贼的身影,就算有几个路人经过……
肖蔚微微一震:“当时有几个百姓经过此处,我只见到那贼身形一晃消失于巷中了,总不会、总不会是有什么障眼法吧?”
“的确有障眼法。”
姚升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舒监造,你到底何意?”
阑珊却对肖蔚道:“肖捕头还没说完……对了,不如你不要说了,你将当时的情形跟我们演练一遍。”
若不是姚升镇着,他随行的那些人只怕要怒起来,肖蔚看姚升默然,竟像是个首肯的样子,便道:“也好!”
他带了几个捕快退出了巷子,阑珊随行来到巷子口:“当时这里有几个百姓?”
肖蔚道:“好像是两三个……”
阑珊一笑:“那我是一个,王捕头一个,姚大人一个。我们站的可差不多么?”
肖蔚点头。
“可还少一个关键人物,”阑珊看向方才那发话的大理寺司直:“就劳烦这位爷了。”
那人给点到,又见姚升并未制止,便很不忿地出列。
当下各就各位,阑珊道:“肖捕头,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那大理寺司直往前急奔,肖蔚等人快速追赶,司直跑到巷子口,身形一拐冲了入内,往里头奔去,才跑到一半,身后肖蔚旋即追来!
肖蔚拐进巷子,正有些迟疑,阑珊道:“肖捕头,你当日如何做的就如何做,权当没看见这位司直大人便是。”
肖蔚硬着头皮飞奔往前,一路飞奔到那死胡同的那堵墙跟前,大概是那日的挫败跟错愕情绪又在心中鲜明浮现,肖蔚抬头看看高高的围墙,气的一拳捶在墙壁上。
姚升从头到尾看了个真切:“舒监造,他们演完了,您的谜底也该揭开了吧。”
阑珊道:“姚大人,你且看他们两人站的位置。”
姚升拧眉看去,肖蔚是在死胡同的巷尾,司直却只在中间儿。
他仍不懂。
阑珊道:“这位司直大人的武功很不错,他的身法已经很快了,只怕没人比他更快,假如贼人直奔巷尾,不到巷尾就会给肖捕头看见,但肖捕头拐进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但是肖捕头却仍直奔巷尾而去,这是人之常情,虽然眼睛看不到了,却仍是想要直奔到底一探究竟。”
姚升不由点头:“不错。”他说了这句突然脸色微变:“你是说……”
阑珊道:“这就是贼人的障眼法,寻常人在巷子里消失,要找的人多半会冲着巷尾的方向,甚至会怀疑他纵身越墙而逃。而在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现场,我们习惯性忽略的是——”
阑珊揣手,回头看向自己身侧。
姚升毛骨悚然。
“正如姚大人所言,我曾隶属工部,捉人查案不是我的擅长,可是您忽略了一样,这件案子里最关键的一点恰恰需要工部的人,”阑珊看向身侧的墙壁,“我自打下车就发现,秦府的这堵墙有问题。只不过连同姚大人在内所有,都把注意力放在巷尾而已,只怕姚大人所派的差官,也并没有仔细的查看巷口这里吧。”
姚升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在巷口两步之遥的秦府院墙上轻轻拍落。
“混蛋!”向来精明强干以笑面虎著称的大理寺正,忍不住也失态地狠狠骂了一句,姚升怒道:“快,给老子把这堵墙砸开!”
墙壁很快给凿开了,原本墙后该是秦府的后花园,可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墙壁居然有成人的一臂之宽,中间有一道石阶通往地下。
刚才砸墙惊动了里头,底下隐隐地有许多异样声响传来。
姚升一挥手,连同肖蔚在内十几个差官纵身跃入。
王鹏也想上前,却给阑珊一把拉住。
王鹏体力过人,脑袋却转的慢,虽然从头到尾听他们说说了一通,却仍似懂非懂,便问阑珊:“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一道暗门的?这两堵墙看起来明明都一样!”
阑珊笑道:“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我做监造的,对于房屋等自然是格外留心,方才我才下车就发现了,秦府这边的墙壁不是普通宽度,我本只是有所怀疑,幸而是你提醒了我。”
“我?”王鹏不敢置信。
“你说起照壁藏尸的案子,才提醒了我这墙壁里头自然也可能藏人。只要留心再看两侧的墙壁,就会留意到这边的不同,其实本来姚大人已经只差一步了,可惜他也把重点放在了巷尾。”
王鹏叹为观止:“那当然了,咱们才下车我就先跑到巷尾查看了……谁能想到这些贼人如此狡猾呢?”他叹了声又大笑:“我说你能吧?我的眼光自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身侧墙壁中传出响动,是差官们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葛:今天的女神也是光芒万丈啊~王鹏:我果然押对了宝!
阑珊:不好意思又出风头了~(*^▽^*)
第29章
最先上来的是姚升,姚寺正瞥了旁边的阑珊一眼,面色复杂地走到旁边,向现场等候的其他差官吩咐了几句。
此刻因为知道大理寺在办差,巷子口的街上站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且又越来越多的势头,把巷口围的水泄不通,那些差官飞身而退,将百姓们喝退出去,疏通了街道,又过不多时,街头上陆陆续续来了数辆马车,马车旁边护卫的都是官府中人。
马车停在巷口,那边才有大理寺的官差从墙壁地道里头跳出来,每个人手中抱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那些少女有的还清醒,却只顾发抖啜泣,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大声呼叫极为不安。
差官们行动迅速,将少女送上马车,一辆车内安置三四人,满了即走。
周围的百姓们虽然给约束着不能靠前,却隐隐地看到了,当下顿时哄闹叫嚷起来!
阑珊看着这井然有序的一幕,心里却对姚升有了些许改观。
若是不屏退百姓,让他们近距离围观的话,这些少女里若有给认出来的,以后自然也活不了的。姚寺正如此安排可谓心细。
但这时侯的阑珊毕竟跟姚大人还不熟悉,不甚明白他的性格为人。
直到后来……某日两个人说起今日初相识的事情,阑珊提起了当日姚升维护少女颜面的细心体贴,不料姚大人先是愕然,继而笑说道:“我其实呢,是担心里头有官宦人家的女孩儿,要是以后闹出去有损名声或者产生别的纠葛,兴许会怪罪到我的头上,这就成了无妄之灾了是不是?所以……”
阑珊扶额无语:她果然是把姚升看的太高尚了,毕竟如此这般才是他姚大人的精明狡猾本色啊。
此时的阑珊暗中数了数,统共用了六辆马车,人数竟有二十余位,实在令人愤怒而咋舌。至于那些被救出的女孩子的模样阑珊也不忍心细看,心里只默默地希望以后她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耳畔姚升唤道:“这个、舒监造?”
阑珊转头,却见姚升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笑面虎的样子,两只精明的眼睛里这会儿透出了几分别的光芒,如笑如忧。
“姚大人。”阑珊忙拱手。
“借一步说话。”姚升瞥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王鹏,往旁边走开几步。
王鹏见状便撅着嘴走开,自去前头看光景了。
阑珊跟着走到他身前,两个人站定,姚升带笑说道:“我要收回之前所说的话,是我太过肤浅了,舒监造果然非同一般。”
他是堂堂的京官儿,又是大理寺正,居然肯这样对自己致以歉意。
阑珊忙道:“姚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误打误撞罢了。”
姚升见她丝毫没有什么倨傲自矜之色,仍是一团温和气,不由也笑了笑,旋即又皱起眉,叹息道:“可虽然发现了贼人的窝点,却仍是有一件棘手的事。”
“何事?”
姚升的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几乎是哑声的:“那位要紧的龚小姐,不在其中。”
阑珊大为意外:“啊?”
姚升眉头一皱,脸上又露出那股阴狠:“底下有数名贼徒,反抗中杀了两个,还有三人给擒,他们的嘴都很硬,稍后我会好好伺候他们……不怕他们不招供。”
大理寺的手段自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入了诏狱就如同进了森罗殿般,姚升能如此说,自然也有确信那些贼人会招供的手段跟自信。
“那……那就有劳姚大人了。”阑珊也觉着身上发冷。
姚升把脸上狠厉之色隐去,重又笑看阑珊道:“我今日也是大开眼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只可惜事情紧急不得闲暇跟舒监造相处,幸而舒监造是上京去的,以后大家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他说了这句,身后现场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姚升略微欠身道:“恕我先失陪了?”
阑珊急忙躬身作揖:“您请!”
姚升笑看她一眼,抽身而去。
在姚升带人以及人证等离开后,秦府之人不明所以,上前询问。
肖捕头给姚升留了下来监管秦府众人,许进不许出。秦府的管事已经打听了明白,入内说明原委,秦府之人大惊!
原本以为此事跟自己府中断不相干,哪里知道贼徒居然埋伏在自家之中,又因为知道这件案子是牵涉东宫的,若是圣上降罪……一时都慌了神。
阑珊正要走,见秦家一位老太爷给人扶着从大门口走了出来,身边还有几个年轻些的围绕,想必都是秦府中人。
那老太爷年事已高,似受了惊吓,脸色看着很不好,几个子弟一边忧心忡忡,一边安抚。
老太爷哑声道:“那位姚大人呢?快同他说我们府里跟这件事毫无干系!”
肖蔚在旁很是为难,他得了姚升吩咐,让他将秦府之人看管起来,毕竟之前没有找到人证物证,自然不敢为难将军府,可如今人就在他们房子底下刨出来了,又怕个什么?事情闹出去只怕还要连累秦将军呢。
可他又不大相信堂堂将军府跟此事有关,如今见老太爷亲自出面,更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听阑珊道:“这个跟秦府不相干,不要惊吓了老人家。”
肖捕头精神一振:“舒监造?”
那老太爷颤巍巍的,听了这句也忙扭头:“这位是?”
肖蔚忙道:“这位是舒监造,正是他帮着发现贼巢的。若他说秦府跟贼人无关,只怕姚大人是肯听的。”
老太爷闻言忙扶着下人,老泪纵横地作揖道:“我们秦家世代忠良,我儿如今又镇守边关,为国尽忠,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请这位、这位监造务必帮我们开脱才好!”他如今张皇之下,也不知“监造”是个怎么要紧的官差,可横竖能帮秦府摆脱现在的窘境,便是救星了。
阑珊慌忙还礼:“老人家快别这样,折煞晚辈了!”
肖蔚从旁帮忙替她将秦老太爷搀扶起身,又道:“舒监造,您若是真的能断定就大好了,可不知为何这样说呢?”
阑珊回头看了眼苏家的院墙,却看到苏府也有数人远远地站着看,毕竟方才的动静极大,苏家的人自然也惊动了。这两家以前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因为贼人消失在无尾巷的缘故,两家人你推我我推你,闹的很不愉快,差点儿还打了起来。
“因为知道秦府根本不知这地下还有暗室。”阑珊道:“这两座宅邸看着都像是过百年之久,不管是秦府还是苏府,应该都是后来置买的,并非是本府自己造的对么?”
肖蔚毕竟还年青些,并不知情,秦府管事忙道:“您说的很对,这宅子,是我们将军出人头地后才置买的,统共住了才十几年。至于苏家,他们倒是住了有年岁了,但也不是他们家自造的。您看着初来乍到我们泽川,却如何知道?”
阑珊道:“因为秦府跟苏家的这两座宅子,原本就是一体的。简言之,这本是一座大宅。不知何故后来分作两处,又分两次卖给了苏家跟秦家。”
秦老太爷年高耳聋,拼命竖着耳朵听到这里,惊疑不止:“这位监造年纪轻轻,为何连这个都知道?”
苏家有知道内情的人听见了也面面相觑,这件事情他们大部分的本家人都不知道。
阑珊道:“两处宅子的外墙都是一样的,细看便知道是出自同一批匠人的手,只除了这无尾巷的两边两面墙,这两堵墙干活的手法完全不一样,可见是两批人分别施工。”
苏家一名年长的管事忍不住说道:“您当真能够看出来?”
阑珊只淡笑道:“庖丁解牛而已。”
庖丁之所以蒙着眼睛也能将一头牛飞速分解,便是因为日积月累经验丰富,而阑珊的经验显然并不足以达到这种境界,但她身为女子本就格外心细,又兼自小熟读计成春的著作手书,天生的具有对于土建工程的敏锐感,自然相得益彰,别人无法企及的。
那苏家老管事想了想,摇头笑道:“这件事这位监造不提,我都忘了,是偶然有一次听我们家里老太君说过,多年前苏家跟秦家两处的宅子本是属于同一家的,可是那家的两个儿子分家,闹得很不愉快,便从中将好好的宅邸分开了,至于这块死胡同,原先其实是有一座密室的,毕竟那时候还有些战乱,所以建造的时候特修了用来躲藏歹人,因为分家的时候已经是太平盛世,也不需要这密室了,那两个儿子谁也想要这地方,争得不休,谁也不让谁,谁也无法得逞,所以最后索性拆掉密室两边砌墙,才把这地方空出来了。只不过我只依稀记得这里曾是个密室,但地下还有暗室,却是谁也不知道的……这位监造居然如此慧眼如炬,真是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了。”
大家听着,如梦初醒。
肖蔚心服口服之余道:“那这地下暗室又是如何一回事呢?”
阑珊说道:“暗室原本就存在,目前猜测,多半是这屋子原主人分家的时候特意叫人留的门,只是在典卖房子的时候不曾告诉人去罢了。方才砸开暗门的时候我曾留心,另一侧通往府内的暗门已经给从里面封死了,可见秦府无人通贼,这个等姚大人审问过那几个活口之后,必然有定论。因此我说不用为难秦府众人,因为很快就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