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琰猛地踹了肖洛明一下:“找死。”然后反手,将棺材钉朝前一掼。
钉头正中肖洛明的心口,哒哒一声,棺材钉刺穿他的胸腔,钉头的小爪子一扣,姜多寿说过,这个设计,是模仿了白家的龙爪索,一旦入了皮肉,就再也拽不下来了,除非,整根钉子拔出来,拔得血肉模糊。
肖洛明应声倒地,脸朝下,没了声音。
龙灵友惊了,连续喊了肖洛明数声,却无人应,她只盯着飞出的那一群玄蛊,一皱眉,势如破竹的玄蛊忽而调转了方向,在快要碰到闻东的时候,扭了头,朝着姜琰琰来了。
姜琰琰连连后退,闻东急速上前,起步如风,始终还是快了这玄蛊一步,只将姜琰琰一把搂进怀里,背靠着那愈聚愈多的玄蛊,闻东周身翻滚起巨大的气浪,他调起全身的灵力,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屏障外壳,那玄蛊无法近身,只绕着两人盘旋聚集。
姜琰琰伸出一只手,猛地把乔美虹也拖了进来,躲进这玄蛊进不来的保护圈里。
乔美虹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我都没想到,这玄蛊,还会飞?”
之前在夷陵,玄蛊在水里生养,小村山的时候,发现玄蛊在陆地上的战斗力也是颇为强悍,完了,这玩意是水陆空三栖的。
难怪龙家要按照能炼化玄蛊蛊母的标准来选门主,只要炼化出一只,这子子孙孙都恭候差遣,一出手就是以多欺少,一打架就是遮天蔽日。
马蹄声越发近了。
此处是谷底,在地处,头顶的山脊有影子攒动。
姜琰琰抬头,看到坡上已然站着三三俩俩的龙家人,下了马,其中一人双手负后,看着年过四十,眉眼狭长,鬓边斑白,眼纹像折扇一样微微皱起,他在笑。
龙盛丙趾高气昂地自上往下看了一眼,却没有出手接应的意思。
龙灵友抬头喊了一句:“三叔,是你?”
“不该是我吗?”龙盛丙轻笑了一声,“怎么?当叔叔的来接自己的亲侄女,还要被嫌弃?那我走就是了,现在就走。”
这底下早就打得酣畅淋漓,龙盛丙却是不急不慢,像是来观景游览,负在背后的手慢慢抬起,端出一柄巴掌大小的紫砂壶,壶嘴儿冒着白烟。
龙盛丙慢悠悠地抬手饮茶,示意龙灵友:“你继续。”
龙灵友脸色都僵了。
姜琰琰从闻东的臂膀里探出一个脑袋,笑了一下:“侄孙女,你这援军不给力啊。”
“什么侄孙女?”龙灵友又急又气,加上肖洛明倒下后就没了声音,钉子贯穿了心脏,多半是没气儿了,龙灵友愤然,“且就我一个人,也足以对付你,你以为,龙家的蛊母只会产崽子吗?”
哗啦啦一阵铁链响,原本死人挺尸一样的肖洛明又站了起来,姜琰琰蹙眉,这人该断气了才是。
肖洛明手脚软如烂泥,脑袋像是没了脖子的支撑,垂在胸.前,心口还在淌血,只是那血又黑又臭。
姜琰琰皱着眉:“这人还杀不死了?”
闻东没说话,倒是乔美虹,主动说了句:“龙家的秘法,传说蛊母可以让死人回生,但其实,是蛊母占据了这人的尸体,控着他行走。”
“那不是和刚才一样吗?”姜琰琰轻轻推了闻东一下,“你去对付那些虫子,我再插这混球一钉子。”
“不一样。”乔美虹摇头,“之前肖洛明还算是个人,如今,他只是一个人形的虫子,虫子打架,身段柔软,神出鬼没,比人更难对付。”
闻东低头,声音沉沉的:“龙神,就是这样。”
“龙神?就是这样?”姜琰琰指着脚步蹒跚,摇摇欲坠的肖洛明,皱眉质疑,“这样的你都打不赢?”
话音刚落,肖洛明突然双膝跪地,两肘撑着身体。
闻东设下的无形保护圈可以拦住空中密密麻麻的玄蛊,也可以拦住地面上蠕动爬行的残虫,可若是……
肖洛明整个人卷起,背脊拱得奇高,他身形本来就长,此刻看起来,着实像是一只巨大的虫子,他突然张嘴,黑色的玄蛊从他的嘴边倾泻而出。
玄蛊落地的那一瞬间,立刻朝着地下拱动。
几乎是同一时,姜琰琰感觉到自己脚下有东西,她奋力一踩,只骂了句:“居然攻人下盘。”
脚下的泥地像是有了心跳,四处拱动,如同潜伏了一条巨龙,孕育已久,时刻准备破土而出。
姜琰琰和乔美虹双脚并用,却依旧拦不住。
闻东顿起周身的灵气,强力压制,地面才勉强恢复平静,可瞬间,那拱起的频率更盛,像是一种反噬和挑衅。
龙盛丙自坡上看得沾沾自喜,忍不住说:“之前听闻这位九爷强渡天劫,灵力损失过半,我还以为,是这位九爷放出的假消息,后灵友从昆明传回消息,直言这位九爷又遭大劫,灵力再次折损,我又以为,她是想向大哥邀功,如今看来,曾经的半神,泯然众人矣,连区区的蛊母都不能对付,何以抗我龙家的龙神?”
旁有人提醒了一句:“三老爷真不去帮大小姐?家主说……。”
“大哥是说了让我把灵友活着带回去,完好无损也是活着,少条胳膊缺个腿但是能喘气,也是活着,大哥可没说,是哪种?”
龙盛丙昂头,西边的日头逐渐西斜,快日暮了。
手里的紫砂壶早就空了,可他舍不得搁下,徒然端着,看着底下的厮杀,像是看着一场有剧本的戏码,写剧本的,一定是他。
龙家三兄弟,同父同母,同样的血缘,怎地就老二的血脉可以指唤老蛊母?
不公平,这对龙盛丙来说,可太不公平了。
他掌手巫门,可巫门哪有蛊门油水充足,养虫子和养小鬼的花费是不一样的,巫门里,已经许久没有顶用的小鬼了。
龙盛丙低头又看了一眼,只一扫,便觉得不对,转头吩咐:“那个老不死的呢?姓姜的,不是有消息说,第九根骨魂在他身上吗?人怎么不见了?”
龙盛丙眯起眼眸飞快地来回扫视,方才打得昏天黑日的,他竟然没发现,少了一个人。
龙盛丙下令:“追,立刻!派所有人去追!”
有人问:“大小姐这边?”
“有我在,龙家的大小姐不会死。”
坡上,忽而有人拽了龙盛丙一把,龙盛丙怒而回头,拽他的那人却指着当空大喊:“三老爷,玄蛊朝着您来了!”
龙盛丙抬头,已然看不到那绚烂赤红的夕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乌黑的云,不,这不是云,这是成堆的玄蛊。
龙盛丙示意所有人后退,语气严苛地朝着龙灵友训斥:“你好大的胆子?你要谋害长辈吗?”
龙灵友摇头,只说:“不是我。”说完,下意识地看着闻东。
闻东手扶着地面,方才玄蛊自地下偷袭,他凭一己之力强压。
他灵力屡屡受损,比之百年之前不足一二,且杀虫子容易守虫子难,他不能太用力,太用力,但凡死了一条虫子,这一百年又是白费。
闻东起身:“也不是我。”
他慢慢转头,看向一旁的姜琰琰。
第103章
起初,姜琰琰只想唤出十三夏助阵, 虽然仙家猫不扛蛊, 可秉承着多个人多个帮手的想法,姜琰琰没多想。
唤仙家, 就得动神识,动神识, 就得起意念。
意念, 也是唤醒龙家蛊母的一个途径。
就譬如意念是一条大道,出马仙去找仙家帮忙,得走这条道, 龙家人唤蛊母去杀人, 也得走这条道。
姜琰琰没想到的是,她心里默默想的是唤了仙家猫杀了这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臭虫子,把这玄蛊赶得远远的, 却没想到, 在意念这条康庄大道上,走窜了门。
不大对。
并非所有人都能差使龙家蛊母。
就连裘文书这样的人都知道, 养蛊人以自己的精血喂养蛊母,蛊母和其子孙后代,只听养蛊人这一支血脉。
虫子可比人靠谱, 人会叛变, 虫子不会,谁养了它,谁就是它大爷。
龙盛丙带的人不多, 他原本就不是真心来助龙灵友回去的,他心里头有一个算盘,打得极响。
龙灵友十二岁登蛊门门主,没过几年,大哥就把阵门也交给了她,这十六年来,龙灵友是龙家的红人,就连外门弟子都想着,这下一任的家主,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年轻美貌的龙家大小姐。
她当家主?
又把龙盛丙放在了什么地位?
龙灵友厉害,肖洛明诡计多,可闻东等人也不是好招惹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龙盛丙想着,就算这位半神真的成了废神,也比旁人难对付,更何况,闻东身边有人。
忠心耿耿的人,有时候,比自己厉害还管用。
两军交战,必有一伤,最好是两败俱伤,他龙盛丙自可以渔翁得利。
没料到,这坐在岸边观虎斗的看客,成了被玄蛊围攻的对象。
龙盛丙瞬间骑马欲走,有人手脚慢,手才是握上缰绳,就被身后的玄蛊攀住脚踝,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的一个人,被玄蛊爬满了全身,眉眼尽数没入这团蠕动的黑色肉虫堆里,连一点儿声都没有。
有人在龙盛丙身后喊:“三老爷,大小姐还在谷底。”
龙盛丙耳畔只有风声,他自己逃命要紧,岂会再管龙灵友的死活?
***
谷底。
龙灵友目色凝重得像是铅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琰琰,眼神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条缝,仿佛这样才能聚集所有的质疑和精力,看透眼前这个“小杂种”。
肖洛明放出身体里的玄蛊前,就像是一个养蛊的罐子,如今罐子里没货了,他浑身瘪了下去,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胳膊肘单薄得像是一张饼,均匀的摊平在这泥地上,头朝下。
这人铁定没得救了。
追出去的蛊虫像是遮天的黑云,可总有遗留。
姜琰琰眼看着脚边十几只玄蛊朝着自己蠕动,忍不住往后退,这一后退,反倒是离龙灵友近了些。
龙灵友自她身后突然说了一句:“它们是在认主呢,你越躲,他们就越跟着你,就像是哈巴狗跟着主人一样。”
“认什么主?”姜琰琰回头瞪了龙灵友一眼,龙灵友尚被闻东的寸步圈困住,动不了。
“我还想问呢。”龙灵友用气声说话,轻飘飘的,充满了怀疑,“龙家的老蛊母是性子最犟的一只,我大伯、我爹还有我三叔,同父同母同根生,蛊母只认我和我爹,旁人连近身都近不得,我三叔还被这老蛊母伤过,可她怎么就听了你的话?”
她又笑着补上:“而且,还是在我在场的时候。”
这句话的意思,继龙家二老爷龙盛年死了之后,龙灵友和这老蛊母的关系才是最近的。
豢养多年的帮手,当着龙灵友的面听了别人的话,还得带着子孙后代调转枪头对付龙家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
姜琰琰看向闻东,闻东没说话,目光很是平静,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面上平静,可姜琰琰有些捉摸不透了,她不晓得这眼眸深处,藏着些什么。
闻东说过,他还有事儿是瞒着自己的。
在帕督安的村落里的时候,闻东也曾说过,让她藏好自己的玉珏,不能露面。
羌顶是帕督安的人。
羌顶怕玉珏。
羌顶同时,也是南洋的人。
原本的帕督安,应该是在泰国北部,靠近缅甸老挝交界处,可突然迁到了芒丙附近。
姜琰琰知道的东西太零散,姜多寿和闻东都瞒着她,可这一切像是一颗颗珠子,慢慢地,她好像能串联起来了。
姜琰琰挪回眼神,只看向乔美虹,示意:“搜身。”
意思是让乔美虹和自己一起,搜了龙灵友的身子。
姜琰琰似不解气,还补上了一句:“脱光了搜。”
闻东:“我还在这站着呢。”
姜琰琰左手已然攥上龙灵友的衣领子,她蓦然回头,眼睛里含着复杂的情绪,带着一点儿的倔强,更多的是不甘心:“你可以走,没人留你。”
姜琰琰扭过头,开始强行解开龙灵友的外衣,头也没回,手指扒拉得飞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龙灵友给扒光了,龙灵友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姜琰琰上下其手,只咬着牙,闷着声。
姜琰琰背对着闻东,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原本我和爷爷只是为了还你的人情才跟着你从长沙到南洋来的,一路上,我麻烦了你不少,可你也瞒了我不少,我也不求你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我。”
“我问了你,你不说,我也就不再问了,但是你不要拦着我自己去找,而且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再麻烦你了,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只是帮你渡情劫吗?”姜琰琰手顿住,她慢慢直起身子,轻轻转过头,侧目,余光里,是闻东直挺挺的身影。
“闻东,”姜琰琰露出半张脸,从闻东的角度,勉强能看到姜琰琰的鼻尖,“你爱不爱我?”
“你问过我这个问题。”
“对,但你没答。”
闻东沉默了。
乔美虹站在旁边很尴尬,她想劝几句来着,但是又觉得自己无从劝起,只默默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姜琰琰的衣袖子,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问下去了。
再一抬眸,乔美虹忽而发现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影。
不是姜多寿,是羌顶。
之前玄蛊作乱,他们三人入了闻东设下的结界躲避,可姜多寿没有,姜多寿早就趁乱走了。
并非是姜多寿临阵脱逃,而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按理说,危机暂时解除,姜多寿应该要尽快回来才是,可他没有。
羌顶脸上有些血迹,是从林子里的方向跑过来的,舞着双手,也不知道在笔画什么。
乔美虹低声提醒了一句:“琰琰,顶叔来了。”
姜琰琰抬起手,手背往额头上一抹,也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其他的,她转过身,正对着闻东:“你不答话,我就当你是爱了,你说过,我帮你渡情劫,就是让你爱上我,然后再甩了你,那我宣布,闻东,你被甩了,咱俩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