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一传十、十传百的,谁都不愿意错过,有甚者天未亮就带着干粮来等了。
  等开堂时,真真水泄不通,胆大的一个劲儿往前头挤,胆小的站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动静。
  胡娘子跪在堂上,精神极差,当堂重述了她常常给女童点心,又说了当日来回状况。
  这些都是百姓们已经听说了的。
  堂审正进行着,衙门外头突然炸开锅似的喧杂起来,很快,零星的“打死人贩子”的口号越来越响。
  官差们维持着秩序,人群让开一条通路,让衙役把那妇人拖到了堂上。
  衙役行了礼,交代事情经过,才说到妇人把孩子丢下跑了,跪坐在一旁的胡娘子突然爬到了妇人跟前,脸几乎贴在妇人脸上,之后嗷的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叫她吓了一跳。
  指着妇人,胡娘子喊道:“是她!我见过她!见过的!”
  胡娘子颠三倒四了一阵,总算把话说明白了,那天她带着点心回去,在胡同口见到这妇人带着女童往外走,因她带来了点心,女童撒开手跑向了她。
  “我给姐儿吃点心时,问了句认不认得,姐儿说认得的,正巧罗家哥儿过来,我分他点心,就没再问……
  “小半个时辰后,我正晒衣裳,又见这妇人,和两个孩子说了什么。
  “那会儿天都快黑了,各家都要吃饭,孩子们很快就各自回家了。
  “我看着她就想起来了,第二回见她时,她手里提着油纸包!
  “肯定装了点心,肯定给两孩子都吃了,这狠心肠的东西啊!拐孩子不算,还杀人呐!
  “我撞破了她拐姐儿,坏了她的事儿,她有什么气朝我来啊,做什么要毒姐儿啊!没拐成就杀,造孽啊!”
  胡娘子嚎得撕心裂肺,堂下百信们听得面面相觑。
  是真还是假?
  不是大殿下府里的点心有毒,而是这人贩子杀人了?
  虽说皇家后院女眷争执很是那一回事儿,可人贩子被抓回来了呀,满京城的,哪个不恨人贩子?
  一时间,讨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有各的想法。
  绍方德拍着惊堂木,下了决断:等人贩子醒了,细细审,若罗家哥儿能来认一认,就更清楚了。
  这厢暂且退堂,另一厢,东街的一家医馆门口,聚起了人。
  医馆是京中的老字号,颇有名声。
  这几日,从医馆外头过的行人,大半都会转头往里头张望两眼,因为北二胡同里那个腹泻的小少年就在这儿就诊。
  案子发生后,孙祈就说要彻查,还让绍方德顾好受害两家的生活,绍府尹琢磨着,与少年家中商议后,把人送到了这儿治病。
  一来,这儿离府衙近,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很赶过来,二来,百姓都信这医馆,孩子在此处待着,家属、看客都没有意见。
  现今,小少年的身体症状已经平稳了,反倒是精神上的打击一直没有好转,一开始磕磕绊绊说几句话,后来就不愿意开口了。
  家里人着急归着急,可命还在,不比其他的要紧?
  何况大夫也说了,多休养些时日,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吃住看诊的花销,全是官家担了去,少年家里没有负担,倒也一日比一日平和。
  可遇害女童的娘亲卢氏平和不了。
  念着两家邻居情分,也是将心比心,她最初并没有到医馆闹,但堂上出了个人贩子,是与不是还等着少年辨认,她等不住了。
  卢氏赶到医馆外,许是急切所致,两眼一黑,倒下了,家里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扶住她。
  医馆火速把人抬了进去,她的婆母泣不成声,抱着幼子的丈夫也不住掉泪,看得人心酸极了。
  消息传回顺天府,绍方德站在天井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调了前些日子才押送到京城的一个死囚,又请了个厉害的妇人,把两人作同样打扮,再调了信赖的衙役,并几个“捧场”的,在富丰街演了这么一出戏。
  一路追追赶赶,妇人脱身,被堵在胡同里抓住的是事先已经喂了蒙汗药、打了几拳的死囚。
  这死囚手上好几条人命,真论罪过,不比人贩子轻。
  胡娘子亦是听话做事,要么都推给人贩,要么她自己有罪,如何选,她不会糊涂。
  师爷看绍方德沉闷,道:“大人,这是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您莫要自责。”
 
 
第867章 一石二鸟
  绍方德苦笑。
  自责吗?有那么一点儿,但更多的是无奈。
  别说是天子脚下、京城之中的父母官,便是山坳坳的旮沓窝里的父母官,一旦牵扯了皇权倾轧,办案子时都要斟酌再斟酌。
  他不能真的帮受害的这一家把凶手绳之以法,能做的,不过是替活人多争取些补偿,仅此而已。
  当百姓不易,当官也不易,可那皇城里的难道就事事顺心了?
  圣上九五之尊,再过几年也不得不接受几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
  这天下就没有哪个是容易人呐!
  绍方德抹了一把脸:“医馆那儿……”
  “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师爷垂着头,道。
  “接着办吧。”绍方德道。
  师爷应下,带了几个人到了医馆,见女童家属悲痛模样,嘴上说了些宽慰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
  话语再真切,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活,他的伤心,比不了家属的万分之一。
  倒不是他冷血,而是痛不到自己的身上,再说多少“感同身受”的话,也是虚的。
  何况,他们还做着“不体面”的事儿呢。
  罗家小少年依旧愣愣的。
  师爷把那死囚的画像给他看:“哥儿见过吗?”
  新画好的,还带着些墨香,小少年歪着脑袋定定看了好一阵,一会儿摇头、又一会儿点头,很久没个准信。
  倒是医童,瞅着画像看了会儿,嘀咕道:“好像来过我们医馆。”
  师爷忙问来龙去脉。
  医童道:“有一妇人来买巴豆,开口就要半斤巴豆,说家里有人得了气痢,又有个疮毒病人,要自个儿去做药。刚好馆内存量不多,我就没卖她。看了画像才想起来,好像就是出事的那天下午,就是这个人。”
  巴豆能治气痢,能治疮毒,但它本有毒性,用量不妥,当然能夺走小女童的性命。
  顺天府对外一直都没有明确过毒的种类,但小女童是腹泻不止而亡,民间多猜与巴豆有关,此番倒也对得上。
  女童的祖母哭喊道:“大人,是哪家铺子只管赚钱不管性命,婆子要问问他,怎么能没有瞧着病人就卖半斤巴豆出去啊!”
  师爷自是附和,让人手去查,很快,就查出来“安排”好的铺子。
  那是家蜀地客商开的商铺,主做香料生意,也卖蜀地出产的药材,账目上记着,那天卖过五两巴豆。
  “她说要给疮毒病人做乌金膏,《痈疽神秘验方》上写得明明白白,‘巴豆去壳,炒焦,研膏,点肿处则解毒,涂瘀肉则自腐化。’外用药,卖她五两又有什么稀奇?”
  一时间,都吵着评着该不该卖,衙门里还没最后断案,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认同了是人贩子诱拐不成故意下巴豆害死女童,即便有极少数人还心有疑惑,渐渐也被带偏了。
  风头再一转,商人是不是无德也不重要的,最最可恶的是那人贩子!千刀万剐不足够!
  还有那南陵,那么多孩子被人贩子卖了过去,至今还与朝廷僵持着。
  打打打,坚持打到底!
  隔日,绍方德把结案的卷宗送到了御书房。
  圣上翻看完,道:“爱卿辛苦了。”
  绍方德拱手,嘴上谦虚几句。
  与其说辛苦,不如说谨慎,局中人都要是靠得住的,那医童、那蜀地客商,要不是都跟他夫人家里沾着亲,谁能参与进来?
  也是在生计上摸爬滚打过的,少了“天真”,知道各有各的难处与无奈,许了人情与利益,不至于出岔子。
  绍方德犹自思量着。
  圣上开口问:“如今百姓们都义愤填膺,坚持打南陵?”
  “是,”绍方德颔首,“人贩子可恶,孙璧与董之望又起兵犯上,百姓们都很愤怒。”
  圣上微微点了点头。
  他先前已下令继续进攻南陵,自不会由百姓几句话就改变,不过民间的反对声能少一点,鼓舞鼓舞士气,还是极好的。
  绍方德此举乃一石二鸟,圣上颇为满意。
  “绍爱卿替朕守着京城,朕放心极了。”圣上道。
  绍方德又是一阵谦虚,而后退出了御书房,对着皇城上空湛蓝的天,他抿了抿唇。
  他知道不能揪出某一位殿下来,可内心里,他是极希望能把实际经手害人的家伙抓出来,可惜,做不到啊。
  案子结果,自是传到了文英殿里。
  孙祈沉着一张脸,自述着自家后院没有那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有谁要害孙仕。
  这是他的挽尊之语,毕竟前些时日才被御史参过本,粉饰太平也无用。
  倒是孙宣,嗤的笑了声,侧身不轻不重与孙祈道:“绍大人破案真有一把刷子。”
  孙祈气得要命,偏孙宣这么个看戏似的态度,叫孙祈不好断言幕后黑手是不是孙宣,这让他越发不舒坦。
  而孙宣,说过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提,低头看着自个儿手里的折子。
  他先前已向圣上请命过跟随金珉去催漕的事儿了。
  圣上事先应过孙祈,此番孙祈又是受了“委屈”,自然不会应了孙宣,说各地封王、大将军子嗣年前陆续会进京,驿馆安排让孙宣上点心
  这是孙宣极力主张、促成的事务,他自然不想交与他人办,既然催漕无望,有这事儿做倒也不差,他自是恭谨应下。
  翌日清晨,催漕的官员轻装简行出了京城,到渡口登船,一路往南行。
  罗家小哥儿比昨日清醒了些,能简单说几个字了,哪怕对画像上的妇人的印象依旧模模糊糊的,但他大病初愈,大伙儿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女童一家不愿意再住在伤心地,顺天府开了路引,给足了银钱补助,让他们踏上了返乡路,绍府尹亲自写了份信给地方官员,请他们对这家人多些照顾。
  富丰街受惊的那对祖孙家里也得了些银钱,以作安神。
  孙祈在这些事儿上半点不小气,何况对百姓而言的丰厚,对他来说,只是小钱而已。
  这也给孙祈换回了些许好名声,百姓说他“宽厚”,就算查出来不是他府里的事儿,后续这些银钱也只多不少。
  如此结果,倒是叫孙祈憋了好几天的气,稍稍顺了些。
 
 
第868章 厉害
  随着一场秋雨,最后那点儿暑气也散干净了,白日里爽快,等到了晚上,略有些凉。
  较之前一阵的“热闹”,京城一下子安稳下来。
  朝堂之上,许是三公摸透了圣上暂无立储之心,他们不开口,底下也没有愣头青出来推动此事,一时间搁置下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安稳之中,到了给孙栩补抓周的日子。
  抓周礼摆在了慈心宫,依着宫中规制,几张八仙桌拼在一块,铺了顺滑的绸子,上头摆着的各式物件都很精致。
  孙栩一岁多了,自然比刚足岁的孩子活动顺畅,他胆子也大,站在大案中间左转右转的。
  顾云锦听蒋慕渊说了不少孙栩的故事,对这个在将来斩赫赫战功的孩子很是喜欢,自是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同样,她心里亦有些许担忧。
  前回皇太后提醒过蒋慕渊,叫他莫要“打搅”孙栩抓周,孙栩抓得越普通,对不愿参与皇位之争的孙淼越有意。
  可谁也不知道孙栩会抓什么。
  前世,刚满周岁的孙栩抓了把剑,今生,快一岁半的孙栩若抓向了不合适的东西,该打搅还是不打搅呢……
  正思量着,只见小小的人儿往前一扑,下巴磕在案上,双手压在了剑上。
  他也不哭,滋溜儿爬起来,抱着剑一个劲儿乐呵。
  边上伺候的奶娘、宫女全叫他唬了一跳,这会儿松了一口气,也笑了。
  顾云锦亦是松了一口气,大抵就是命中注定,孙栩的心在军营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就相中了这柄剑。
  圣上也来观礼了,见状,让韩公公把孙栩抱给他,道:“我们栩儿肉胳膊肉腿,看不出还挺有志向的。”
  “仕儿当时抓了一支笔,”刘婕妤接了话去,“这两孩子长大了,一文一武,守朝堂、拓疆土,为我朝千秋之业添砖加瓦。”
  圣上似是极高兴,把孙仕也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
  孙仕口齿清楚,童言童语,把圣上逗笑了。
  圣上摸了摸孙仕的头,与孙祈道:“仕儿聪慧,提早开蒙也挺好,你自个儿挑几个能教幼童的先生,朕定下来。”
  孙祈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
  这是圣上兑现给他的好处,与孙祈想要的不太一样,可孙仕若在开蒙时就表现出天资,不失为一条捷径。
  他自个儿占了“长”,他的嫡长子占了“贤”,在未来前路一片光明。
  他要选好先生,对方要懂朝政、有影响,一日为师,终生都在一条船上,这是孙仕一辈子的事儿。
  孙栩的风头被孙仕抢走了,二皇子妃余氏却如释重负,孙淼紧绷着的背也放松许多。
  中规中矩,已然足够。
  八月渐渐走到了尾巴,南下催漕的金珉等人陆续送了不少折子进京,讲述这一路上的状况。
  鲁敬在漕运总督的位子上坐了很多年,岁数也不小了,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朝廷对着干,真落在黄印手里被参倒了,他这一辈子的辛苦全毁了。
  鲁敬配合,底下州府就算不老实,也会掂量掂量——胆大妄为的三教九流在这一行人跟前没讨到半点好处,他们白道上的,难道不要官帽了吗?
  当然,收成的困难也是真的,最多先前虚报夸大些,与催漕的官员拉拉扯扯,各让几步。
  徐砚一心要催出成果,黄印唱足了黑脸,李丰嘴巴灵光,左右调和,总体效果,彼此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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