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一副关切情谊,还挑不出错处。
孙禛含糊答了两句,也就不答了。
蒋慕渊一面听他们兄弟说话,一面琢磨募兵、调兵事宜。
比起在文英殿里坐着,他更想快些回蜀地去,早些把乔靖打了,免得东异动手时分身乏术。
可他还不能走,圣上虽大致认可了他的想法,可事情还未办妥,一道一道的,叫孙睿中途插手耽搁了,大抵就真拦不住东异了。
几乎是催着、督着,蒋慕渊甚至与顾云锦一道去了几次太师府,借着走亲戚的名义,私下与傅太师商议了几回。
傅太师接连被催了三天,干脆与蒋慕渊道:“小公爷这般急切,不是好事。”
蒋慕渊也知道,不过是无奈罢了,他为了成事,态度难免强硬,朝堂上亦有人说他毁了江南水师不好交差,所以要弥补回来,免得交代不过去。
这说得还是轻的,等东异真的出兵了,这罪名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傅太师提点他,的确是好意了。
蒋慕渊道:“不急不行。”
傅太师多少也猜到了,道:“是不得不防,可……”
第961章 催
手指按在茶盖上,蒋慕渊低声道:“您知道的,如今状况,委实算不得好。
好不容易收回南陵,蜀地却还不知道要打到何时,东异若是进犯,防住了还行,若出了差池,江南跟着一乱……
连年战事,百姓如何不惶惶?”
提到了这个,傅太师亦是一脸为难,迟疑了一阵,终是道:“提及这个,小公爷以前说的那桩事儿,原是不错的。
这些年天灾人祸,总要有一个让百姓们能定心的事儿。
立太子、定民心。
老夫先前还与圣上提了几次,现如今,有些不敢提了。”
蒋慕渊看着傅太师,心里猜到些原因,嘴上还是问:“为何?”
傅太师叹道:“圣心难测……”
蒋慕渊抿了口茶,三公是何等聪慧敏锐之人,他当时引着傅太师建议圣上立太子,主要是为了搅混水,同时也希望三公能看出端倪来,果不其然,三公多少品出些滋味来了。
“不是三殿下?”蒋慕渊佯装惊讶,又问,“大殿下、五殿下皆不妥当?”
傅太师睨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阵,到底还是摆了摆手:“小公爷,老夫都看出来了,您也别打马虎眼了,您常常出入御书房,圣上到底是什么心意,您岂会毫无感知?”
如此直白,蒋慕渊也只能笑着认了。
“我也提议了几次,都被挡了,”蒋慕渊道,“近来越想越觉得不好办,可这事儿终归是不能不办。万一江南出事,得靠这个把民心稳一稳,立长立贤都可以,一定要立。”
“是啊,早些定下,哪怕不够出色,我们这些老臣还能出把力,圣上康健,时间也够……”傅太师说着说着顿住了,看向蒋慕渊,“小公爷觉得圣上身子如何?听闻圣上夜里歇不好?”
圣上惊梦,韩公公一直压着消息,后宫里,几位娘娘多少知道些,但也没有张扬。
前朝里,除了看着圣上精神不济之外,并无不好的流言。
傅太师也是隐隐约约听了几句,并无把握。
毕竟,精神不济不一定是歇不好,而是近来朝事累心。
蒋慕渊敛眉,从前世算,圣上还能活十五年,可今生呢?在如此噩梦缠身的这辈子,圣上真的能活那么久?
“我抵京那日,未末到的御书房,圣上还未醒。”蒋慕渊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么一说,傅太师又哪里会听不明白。
老太师叹息一声,道:“老夫再探探圣上的意思吧。还是要以江山为重。”
作为老臣,傅太师当然希望平稳交替,皇子相争,无论输赢都伤筋动骨,这也是他最初赞同蒋慕渊提议的原因。
他可以顺从圣意去辅佐一位不合适的继承者,他们三公都忠于圣上,但其他殿下哪里会接受?
还不是一样要翻天。
若是一直拖着,拖到他们三个老家伙一个个去了地下,谁来扶圣上属意的那个?谁扶得住!
怎么都要说服圣上,江山,江山才是第一的!
蒋慕渊观察傅太师神色,道:“眼下江南局势最为紧要,募兵、调兵,还望您多支持。”
傅太师心里有数,点了点头:“老夫也盼着江南平安,敏芝才嫁去江南,原还说着等来年春天,敏峥两口子过去探她。”
三公站出来主持平海关调兵,兵部门清,折子前一刻进文英殿,下一刻就到御前,当日没有结果,转天继续催促。
圣上也担心东异,自不会阻拦,一道道旨意往平海关去,又叫余将军带人赴江南,把押送孙璧的事儿交由三司处置。
如此动作,饶是孙睿想拖延都没有机会。
一切基本就绪,蒋慕渊便准备启程。
蒋仕煜前几日刚回京,父子两人交换了不少讯息,今儿再谈,宁国公叮嘱之余,又添了一事。
“平海关调多少兵、船,如何调转,都定下了?”蒋仕煜低声交代,“你最好是亲自去一趟,若抽不开身,也要让人去盯着办。”
蒋慕渊道:“您是担心平海关会出差池?”
“三殿下在京中不能出手,难道会坐以待毙?”蒋仕煜笑了笑,“平海关上下不一定听他的,可谁都有私心,怕自己手中的兵士战船跟江南水师一样,借出去就回不来了。”
蒋慕渊一怔,而后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蒋仕煜考量的周到。
“我原是让关侍郎去平海关的,又借了肃宁伯的腰牌与他,想着平海关守将是伯爷的老麾下……”蒋慕渊顿了顿,道,“您说的是,还是亲眼去看看更放心。”
为了这一桩,蒋慕渊只让人往后院递了口信,又匆匆入宫去请旨。
圣上疲惫,听他说要亲去平海关,没有多问就应了,让他先退下。
回到府里时,蒋慕渊的行囊早就收拾妥当了。
夫妻两人皆是依依不舍,却也知道无可奈何。
翌日一早,祐哥儿抱着蒋慕渊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顾云锦听得心里发酸,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几个月大的小娃儿到底是怎么看出今日不同的?
分明之前几日,蒋慕渊也是清晨出门,晚了回来,祐哥儿从未这般哭过。
蒋慕渊也叫儿子哭得心软,不管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好言好语哄了一刻钟,这才不得不把抽抽搭搭的祐哥儿交给顾云锦,急匆匆走了。
祐哥儿撅着嘴,委委屈屈的,往日会让奶娘抱,这会儿一丁点不肯,两条胳膊紧紧搂着顾云锦的脖子。
“这是怕夫人也离开呢。”奶娘道。
顾云锦好一阵哄,一遍遍说“娘不走”、“娘在这儿”,总算换来丁点自由,不至于被哥儿勒得难喘气了。
小娃儿到底精力不佳,大哭过了,没多久就困倦,被顾云锦哄着睡了。
睡熟了,手还搭在顾云锦的手上。
顾云锦叫他这幅小样子弄得心里软得不行,也就不做旁的事儿了,抱着儿子睡回笼觉,哥儿若是醒来,一眼就能看到她。
另一厢,蒋慕渊快马出城。
惊雨和听风在后头跟着,两人嘀嘀咕咕,猜蒋慕渊为何晚了。
一个猜舍不得夫人,一个猜舍不得哥儿。
蒋慕渊听了几句,挥了挥马鞭子,道:“都舍不得,满意了吗?”
两人当即闭了嘴。
听风胆子贼大,很快又嬉皮笑脸起来:“满意的满意的。”
第962章 棒槌与甜枣
蒋慕渊站在平海关上,视线的远方,水面与天际相连。
他的身边,站着几个平海关的守将,不远处,但凡有官职在身的都依着高低站了,愣是把宽厚的城墙站得满满当当。
几位老大人看看我,我看看,互相挤眉弄眼的,愣是没有哪个敢主动开口说话。
因为蒋慕渊不开口,在最初彼此问安后,小公爷就这么站在那儿,由着海风迎面,神态自若。
如此吹了一刻钟,终是有人熬不住。
年长些的席仕达被推了出来,硬着头皮开口:“小公爷,此处风大,不如回营安排军务。”
蒋慕渊侧过头来,笑了笑:“风是挺大,几位大人可是身子骨吃不消?”
席仕达就是个武人,听话只听表面,蒋慕渊这么一问,他顺着就点头了:“身体要紧,吹久了着了凉,可就……”
说着说着,他眼看着蒋慕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最后半点寻不着。
席仕达的心里咯噔一下,不懂这矜贵人是个什么意思。
蒋慕渊抬声:“众位大人在平海关有多少年了?不提席参将,最少的也有七八年了吧?怎么还未习惯初冬的海风呐?
吹久了风就要着凉,这才一刻钟呢,兵士们要不要也练一刻钟回营房暖一时辰?
这站城墙的兵士也是一刻钟就换一班的?”
席仕达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红了脸,摆手道:“哪儿的话,我们这些粗人都习惯了,只是小公爷您……”
“我如何?”蒋慕渊斜了他一眼。
席仕达脖子一凉,后半截话愣是不敢说了。
他能说小公爷是个在京中点着炭盆就指东点西、纸上谈兵的勋贵吗?除了几位前些年上过战场的老将,这儿站着的所有人并一块,可能都没有蒋慕渊一人斩下的敌军首级多。
今儿蒋慕渊说来就来,人一到,几句话就让这么多人抬不起头来,席仕达心里苦,但也不是不知道原因。
“小公爷,”席仕达硬着头皮道,“江南那儿还等着,既是点兵,点了就叫他们启程吧。”
蒋慕渊道:“都是们平海关点的,兵是老兵,船是旧船,就这么去江南,们脸上不寒碜?”
不得不说,蒋仕煜料得很准。
朝廷下旨调兵,定了战船、兵士数量,平海关不得不应,却在其中留了心眼。
孙睿必然也算准了底下人有私心,蒋慕渊虽无法判断城墙上这么多人里头有哪些是投了孙睿的,但他们的建言会让总兵、副总兵们迟疑再迟疑,最后挑出来的兵与船,只有数量,战力不足。
蒋慕渊也防着这手,因而最初是打算由关侍郎来督办的,可如今一看,果然还要他自己来。
关侍郎再有本事也是侍郎,即便圣旨在手,也不能太过强硬,不比蒋慕渊自己身份卓越,好说话,也好办事儿。
平海关想打马虎眼,面对关侍郎能扯皮,对上蒋慕渊,就行不通了。
边上一人道:“这也不是寒碜,而是我们能调的也就这样了……”
蒋慕渊不理会那人,只看席仕达:“平海关除了老兵残兵,没兵了?”
席仕达苦得不行,又不能不答:“小公爷,江南那儿要募兵,借调也就是一时,新船老船差别不大……”
蒋慕渊道:“我知道众位担心什么,担心被我借调出去的兵和船,都和江南水师一样,走了就回不来了。”
说得如此直白,倒叫底下越发不好意思,席仕达笑容讪讪。
“眼下不是讨论枝江那一战打得值不值、损失大不大的事儿,众位从军多年,这笔账总是算的过来的。”
蒋慕渊话音未落,边上一阵附和之声,皆说该打、必须打,枝江不拿命相搏,如今南边局面已经乱套了。
“江南水师受损,总要再起,”蒋慕渊接着道,“席参将也说,只是借调一时,新船老船都一样,那就借壮兵、新船给江南,又有什么干系?”
席仕达一阵咳嗽。
重话说足了,蒋慕渊也就没有继续站在城墙上吹风,一面往大营去,一面拉着席仕达,低声道:“圣上下旨调兵,平海关就这般敷衍应付,传回京里去,像话吗?
不说席参将,还有好几位从前都是肃宁伯麾下打过仗的吧?这事儿办不妥,肃宁伯脸上无光。
朝廷已经收复了南陵,蜀地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那么多军功要赏,您说说,赏哪儿去?
贫苦出身的还能加官,簪缨子弟呢?成国公府的世子在夷陵立了多少功,您难道没有听说?
又不止他一个,肃宁伯哪个儿子没有功业?
余将军麾下好几个副将、参将也都等着升职。
就平海关今日敷衍的态度,京里回头把们一个个都换了,也一点不稀奇。
您守着新船、壮兵,给谁守的?”
席仕达叫他这番话说得心肝疼,看了眼跟上来的几位官员,各个都是一脸苦相。
实在是没有法子,席仕达只能道:“小公爷您点,您来点,就照您的意思来。”
蒋慕渊扬着眉,笑了起来:“平海关的状况,我不及众位清楚,还是们点,我就过个眼。”
这话好不要脸,后头几个险些脚下打架,心里纷纷道:您哪里不清楚,您要不清楚,我们点出来的兵与船能让您贬成这样?
可这话只能想,不能说。
这位要出身有出身,要军功有军功,手里握着圣旨,下马威立得足,棒槌一通打,打完了还给甜枣,摆出事事为平海关考虑了的态度。
他们还能怎么办?
讲是讲不过了,打,好像也打不过,更不敢打。
回了营帐,总兵、副总兵当着蒋慕渊的面,重新点了兵、船,传令下去,即刻准备,明日启程。
蒋慕渊在平海关歇了一夜,待看到战船出发,才踏上自己的行程,一路快马往霞关赶。
与此同时,孙璧被送上了船,从水路入京。
守备很周,排场也足够,若不是他失了自由,前簇后拥的,倒像极了他从前进京面圣时的场面。
第963章 本应该更美
南陵是被迫起兵的,他们远没有做好自立为王的准备,兵败也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