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当然,这些话他说不得,他只能道:“三殿下卷入其中,立太子之事……”
  “立什么?”圣上哼了声,“朕这时候说立他,谁会答应?爱卿你答应?”
  傅太师讪讪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圣上又道:“明州那里,总归是睿儿出了差池,可正如爱卿所言,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还是要等都察院查办清楚了再议。
  眼下立太子,等于是把睿儿排除在外了,将来若查明白了与他干系不大,朕难道要再把立给别人的太子再废了给他?
  这事就暂且先不提了吧。
  朕这回也看出来了,睿儿是有本事,就是太年轻,不周全,爱卿多提点提点他,让他再历练几年吧。”
  傅太师心思转了转,佯装不赞同地道:“历练是自然的,可是,圣上,您今日罚得太重了些,这么大冷的雪天,别说三殿下的身体了,您让其他殿下去外头跪着都会跪出事儿来的,您最宠他,最后病倒了,心疼得还不是您嘛!”
  圣上抿了抿唇:“这不是爱卿正好来了吗?这么多年朕就没好好训过他,也该敲打敲打了,就是拉你陪朕唱个戏罢了,你难道不明白?”
  傅太师忙道:“您说的是。您是君、也是父,严厉些也是为了殿下好。”
  “正是。”圣上点了点头。
  傅太师告退出来。
  一出御书房,冷风袭面,吹散了身周的那点暖意,他没有多坐停留,急匆匆往文英殿走。
  雪似是更大了,吹得傅太师的心也是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没有来错,一些原本只是猜测的想法,此番都落到的实处。
  圣上口口声声说最宠爱三殿下,说借机敲打,总归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不至于真让孙睿去雪地里跪着。
  可严父也是父,作为父亲,不该是那样的反应。
  三殿下离开时,圣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当然也有不忍看的,怕自己心软,可傅太师当时在圣上的神态里根本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牵挂与心疼,这哪里是宠爱、哪里是在乎?
  出了这等事,立太子必然搁置,圣上交代他的那些听着没有错,细细咀嚼,最后只有四个字:缓兵之计。
  圣上哪里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们几个老家伙的劝,松口立太子了呀。
  他只是拖延不住了,为了安他们的心,不得不松口。
  好巧不巧的,明州出了事,立三殿下肯定不行,改立他人似是也不好。
  如此,历练几年,不就是名正言顺地拖延几年吗?
  有这一茬在,谁还能一次次地去建议圣上立太子?
  傅太师一面想,一面进了文英殿,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包括孙祈等几位殿下。
  “外头雪还挺大,散值时就该积起来了,”傅太师说了一句,走到炭盆前暖暖双手,笑了笑,“大冷的天,支个锅子,再烫壶酒,乐事儿。”
  话音一落,引了不少附和之声。
  只是大伙儿的心里都在判断,傅太师还能如此恰意,孙睿是不是把明州的事情都推干净了?
  孙祈直接些,他的身份也好说话,待傅太师暖了身子落座,他问道:“父皇恼三弟了吧?要不要紧?”
  傅太师没有瞒,道:“圣上很是生气,让殿下闭门思过。”
  孙祈还想知道得更细些,可傅太师摇了摇头,他也就没有再问,反正到了散值的时候,刘婕妤那儿必定有周全消息。
  傅太师取了一本折子,上头议的是南陵几个要职的官员安排状况。
  他记得,几次讨论时,孙祈、孙宣都说了不少看法,头头是道。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几个老家伙想得一点没有错,无论这几位再努力,都没有得到圣上的心。
  圣上真正属意的,是一个提出来无法获得他们认同的皇子,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文英殿,才有了几位殿下彼此之间的制衡,才需要缓兵之计。
  此时此刻,傅太师甚至怀疑,赵方史贪墨这事儿,背后真正使劲儿的未必是孙祈、孙宣,而是圣上授意爆出来的。
  否则,委实太巧了些。
 
 
第975章 不懂
  静阳宫里。
  虞贵妃听说孙睿过来了,立刻从榻子上起身,匆匆趿着鞋子迎出去,急得全然失了贵妃仪态。
  她甚至掀开了厚厚的挡风帘子探出身去,外头风雪迎面而来,吹得她身子晃了晃。
  冷,透心的冷。
  虞贵妃顾不上,她全部心思都落在孙睿圣上。
  孙睿进殿,冻得发紫的双唇嗫嗫,似是想问安,却冷得发不出声。
  他没有解雪褂子,就这么立在炭盆旁取暖。
  虞贵妃看着他青紫的指甲盖,眼冒金星,催着嬷嬷道:“去取干净的褂子来,这身都沾着雪、湿漉漉的,哪里能不冷!”
  她亲手给孙睿解了,又拿干净的系上,握着儿子冰冷的双手,道:“从御书房过来的?怎的又没有拿个手炉?你父皇真是,气归气,恼归恼,哪有冻着你的道理!他气头上没有顾,你怎的就不让内侍拿你一个?”
  催了褂子,又催热茶,末了还担心手炉一冷一热的,会叫孙睿的双手起疮,虞贵妃干脆自己给他哈气搓手。
  孙睿没有拒绝,站着垂眸看虞贵妃忙碌。
  渐渐的,身体没有那么冰了,虽不暖和,但好歹不冻人。
  他清了清嗓子,寻回了声音,道:“难得见母妃如此。”
  “哪里的话,母妃向来……”虞贵妃说了一半,自己顿住了,她抬眼看孙睿,心里叹了一口气。
  孙睿的语调一切如常,虞贵妃不知道是自己太敏锐,还是前回那些话压着,她愣是从这种寻常里听出了不满来。
  再说了,她也心虚。
  这样的关切、仔细、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替儿子打点,她的确向来如此,也的确极其难得。
  她的向来都是对孙禛、孙奕,她的难得是对孙睿。
  虞贵妃从前从不觉得自己偏心,或者说,她觉得那样的偏心是理所应当的,长子有长子的责任和担当,与小儿子是不一样的,孙睿也没有不满过,以至于这份不满其实压在他心里很多年了。
  她顿时讪讪,倒也庆幸没有心急火燎地把赵知语叫来问话,不然又要伤着孙睿的心了。
  “母妃听说,你父皇发了好大一通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虞贵妃低声询问,“你真帮着赵家处理了?”
  孙睿的眉头皱了皱,道:“折子上说的,有些不同。”
  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能定下心来细细分析其中因由。
  不说今生,孙睿前世也与余将军打过不少交道,这一位干将在他眼中,是个很顶真、也很耿直的人。
  武人性情,虽也念了不少书,但余将军依旧直来直去,不太会朝堂上弯弯绕绕那一套。
  他不会帮人隐瞒什么,也不会胡乱编造、乱井下石。
  哪怕孙祈在宣平时与余将军来往极多,他也不可能收买得了余将军。
  余将军折子上写的,就是他眼里的真相。
  当然,孙睿更能确定的是,孙祈的手伸不到江南,他没有法子往自己准备好的刀子上淬一层毒,同样,孙宣也不行。
  最有可能的反倒是蒋慕渊。
  赵方史贪墨,与其说是用来不让他被立为太子的工具,不如说,一开始就是冲着赵方史去的。
  蒋慕渊察觉到了江南会有异动,所以坚持让余将军募兵,又亲自去平海关借调兵船,宁小公爷做了这么多,又怎么会放过赵方史这么一个明显就是他的棋子的人物呢?
  棋子吃不干净,也是吃一枚就算一枚。
  偏偏,孙睿的棋盘上,赵方史就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只是余将军上折子弹劾,京中没有下旨意之前,朝堂办事自有规矩,他动不了赵方史,赵方史只要机灵,未必脱不了身,去办后头该办的事。
  可若蒋慕渊参与了,决计不会给赵方史金蝉脱壳的机会。
  孙睿越想越沉闷,眉头皱得更紧了。
  虞贵妃只等了那么一句回答,心里惴惴,看孙睿神色,越发觉得其中有隐情,便道:“既是不同,你与你父皇说清楚了吗?不说眼下时机要紧,即便不是立太子的当口,也不能担上那样的罪名,与你名声……”
  “母妃,”孙睿打断了虞贵妃的话,定定看着她,“往后再莫提立太子之事了。”
  虞贵妃的心里咯噔一声:“等查明白了,你父皇还是会……”
  “查不明白,”孙睿道,“查明白了,也会有下一个弹劾折子,您真以为父皇松口了吗?谁有这个本事,恰恰在此时此刻,把赵方史贪墨给翻出来?”
  虞贵妃的呼吸滞住了,孙睿说过的话一下子又在脑海里翻滚起来,她下意识地道:“孙祈、孙宣他们……”
  “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孙睿道,“您记在心里就行了,这事也不用跟孙禛说,他知道了也是添乱。”
  虞贵妃倒想替孙禛争几句,想到今儿内侍去文英殿询问时,孙禛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她还是咽了回去。
  “你父皇到底满意谁?”虞贵妃叹道。
  孙睿抿了口茶,笑着道:“也许是孙禛呢?”
  虞贵妃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怎的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话。
  “您不信?”孙睿放下茶盏,“不信也无妨,就如我前回说的,总归您有三个儿子,您的胜算最大。父皇让我闭门思过,我这就先回去了,您不用担心,自己府里,我也不至于冻着饿着。”
  虞贵妃劝不住,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送孙睿离开。
  看着儿子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虞贵妃心里堵得厉害。
  嬷嬷扶她回内殿坐下,虞贵妃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这镯子是圣上送的,玉质清透,她戴了很多年了,养得越发温润。
  摩挲着镯子,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低声与嬷嬷道:“我是看不穿睿儿了,还是看不懂圣上了?我原以为我是最懂的……”
  嬷嬷哑声道:“您别这么想。殿下遇事失落,一时说些伤心话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听了就好,千万不要因此怀疑圣上,您不懂圣上,那还有谁懂呢……”
  虞贵妃咬着唇,没有说话。
 
 
第976章 酒
  轿子落在冯太傅府邸的轿厅里。
  傅太师从里头下来,对着前脚刚到的曹太保拱了拱手。
  曹太保回了礼,但脸色一直绷着,显然情绪不好。
  两人与冯太傅同僚多年,对冯府亦是十分熟悉,熟门熟路往书房去。
  冯家书房极大,边上连着间耳房,因冯太傅爱好风雅,三面皆是落地花窗,往外头看去,便是一汪湖水。
  湖面不大,却有风趣。
  耳房里已经温了酒,只等他们两人抵达。
  傅太师先前在文英殿里说的也不是虚话,这样的雪天,就适合热酒与锅子。
  可惜他们三个已经老了,不能跟年轻时一样,大冬天的开着花窗看雪景,身子骨吃不消。
  当然,他们也不是来吟诗对对子的,再是好景致,在此时此刻,都无心欣赏。
  一盏热酒下肚,傅太师叹了声:“我原总以为是我们三个想多了……”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也算是把争权夺势的各种手段都看过了,因而傅太师在先前就品出了不对劲来。
  可品出滋味来了,内心里还是存了一份念想,认为圣上不会那么离谱。
  他们三个也交流了几次,把疑惑压在心里,没有去圣上那儿试探。
  毕竟是太荒唐了。
  圣上选了一个他们谁都无法认同的皇子,这……
  孙祈、孙淼、孙睿、孙宣、孙骆,这五个,虽然能力各有高低,外家实力也不相同,有野心勃勃的,也有根本不想掺合的,但这五人在三公眼中,并不是绝对不可以的人选。
  圣上真的要立其中一人为太子,他们几个老家伙也能帮着多指点指点。
  余下的,还能有谁?
  也就孙禛年纪大些,再往下,连走路都没有走顺畅呢!
  这不是疯了吗?
  “小公爷前一阵回京,我还与他讨论过,他让我再试试,”傅太师揉了揉眉心,“结果一试,试出来这么一个结果!
  圣上先松口,再给三殿下安这么一个事儿,还叫我们再磨他两年……
  这哪里是磨啊,这是把人给磨废了!”
  “圣上总不至于真把心思落在八殿下、九殿下身上吧?”冯太傅叹息,“那也太小了些,都没有开蒙呢,也不知道往后是个什么性子。
  等他们能进文英殿了,我们三个早躺棺材里了!到时候怎么办?由谁来从头教起?”
  “教还是有人教的,”曹太保道,“怕就怕,不是个能教出来的!何况,我们躺了,大殿下他们都还在呢,到时候那场面……”
  十几年的磨砺与奋斗,足够孙祈他们丰满自己的羽翼了。
  到时候,刚刚才冒头的小殿下们怎么与兄长们竞争?
  还不是翻天覆地!
  三公越说越惆怅,一辈子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排开公候伯府,朝堂上,就数他们三人最风光,结果眼看着能功成身退了,如此难题扔在眼前。
  倒不是最后一定要操心,而是正如蒋慕渊说的那样,他们入土了,他们的后人还要做官的,一旦站错了边,整个家族几十几百年的功业毁于一旦。
  家业毁了,百姓也苦啊!
  当年先帝登基前后的事儿,他们都是亲身经历了的。
  那几天几夜,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还是要想想法子,”傅太师道,“便是逼,也要逼圣上立个适合的太子。”
  “谁合适?”曹太保叹道,“原想着三殿下算是不错的了,可明州那事儿,我听着都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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