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根雪白的羽毛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飘飘荡荡掠过花草围墙,游荡于硕大宫殿。
飘到一座华美宫殿时,天色竟暗淡下来。头顶水茫茫的天河浮出点点星子,璀璨灼人。
难道这是入夜的特征?秋暮暗想,可此处乃是地下空间,现实点讲,不会出现天空,不会出现漂浮于空的天河,更不会有星子的影子。脚下踩的应是石头,头上顶的也应是石头。
这地下空间飘着了天河,亮着星辰,实乃新奇。
随着罩着面纱的一排妙曼女子飘进殿门,秋暮望见宫殿门口的金字牌匾上写有“灭情殿”三字。
女王的专属寝宫。
这名字起的,一听便知在此地乱搞男女关系的肯定没好下场。
殿内,紫色纱幔垂落成排。纱帐前立着几位美男子。宫殿中央矗有五凤香炉,凤嘴香烟四散。绘着白鹭的玉石屏后,是一张琉璃塌。塌上卧躺一位香肩半露的紫服美人。
美人单手为枕,正阖目安歇。垂于床榻的手心,半握着一柄银扇。
一位美男轻移步子,优雅矮身于床榻前,躬身将美人露得有些过火的衣衫正了正。
美人羽睫微颤,缓缓掀开眼帘,半慵懒着眸子打量眼前的男子,唇角积了一抹暧昧,遂又闭目浅睡。
美人方一睁眼,秋暮想起上古画卷之上自行描募的那副美人图。只是画中美人眉眼淡淡,而眼前的美人,妆容有些浓,眉眼间多了几分魅惑之色。
另她不解的是,美人肩上未见那双艳红的翅膀。
可秋暮依然断定,塌上之人便是火魅女王——莫千匪。
美男拿起女王手中虚握的一柄银扇,轻轻摇在手心,为榻上之人送去阵阵沁风。
此时,宫门外一阵骚动。一位面遮红纱的姑娘踏门进来。
美男将食指点在唇上,轻轻瞥一眼女王,示意来者莫要惊扰。
红纱女眉间迟疑,后点点头,转步离开。
“红芜。”慵懒的声音自软榻传来,塌上女王仍是阖眼的姿态,饱满红唇微微翕张,“何事?”
红芜折转回来,半跪于琉璃塌前,”禀陛下,是……噬魂殿的东方护法误杀一位后宫公子,后宫公子们便联手将东方护法围困住,现下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故此前来叨扰陛下安歇。”
“哦?”莫千匪终于自榻上起身,旁侧的美男争先恐后过去搀扶。
红芜沉吟半响才道:“据说,是东方护法无意中探得后宫一位公子用僵身咒诅咒星洄王君……”
“所以衷心的东方护法便去寻那公子的晦气。”莫千匪遣开一众美男,缓缓道。
“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东方护法。”
莫千匪目光转向殿外,远处的天光泛着紫气,雾气迷离。她缓步靠近殿门,才道:”噬魂殿那位,已经多久没来给本王请安了?”
红芜敛神片刻答:“回女王,差三日整整一百年。”
莫千匪将视线收回,嘴角酝起冷笑,“他恐怕都快忘记我了,怎么能让他忘了我呢。”重新行至琉璃塌前,轻飘飘一个字,“杀。”
莫千匪返回榻上继续养神,三两个美男替她揉捏身子。
轻软的白色羽毛从水果台上飘下,秋暮心情舒畅。原来绑架她的白衣男是东方护法,来不及返回噬魂殿将她杀人灭口,反而要被杀了。真是天道好循环。
女王闭目养神的空隙,秋暮飘出去偷听了一众宫人的聊天,听了一些新词。
原来火魅宫里的面首被唤作公子。而噬魂殿的那位男版“皇后娘娘”名叫星洄,宫人称呼为王君或王君大人。
王君,顾名思义,王的夫君。后面再加个大人,听起来似乎更加尊贵,但又有点贬低之意。
毕竟再大也大不过王。
而这位星洄王君身边唯有东方护法一人伺候。
这样说来,是女王的夫君的护法杀了女王的一位面首,而女王下令将护法处死。
由此可见噬魂殿的星洄在女王心中无甚地位。好歹乃自己近身护法,女王说杀便杀。这对夫妻,感情不睦。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衬得大地万物越发深邃。而天河之上的星子亦繁多起来,像是幽幽荡漾于天水中,朦胧空灵。
灭情殿蓦地闯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此男面容清俊,略显清癯,双眸含着幽冷之意,乃是位禁欲系美男。
“王君大人,未得女王召见,您不能擅闯灭情殿。”一名宫侍小跑跟着,为难道。
王君大人。
看来此人便是“皇后娘娘”星洄。
对方闻若未闻,径直走入殿内。
莫千匪被门外动静吵醒,她不悦地睁开眼睛,待看到殿中央站立的人时,眼底攒起暧昧笑意。
稍稍摆正身姿,斜坐在榻上,“怎的一百年不见,连礼数都不记得了?”
星洄靠近对方两步,躬身行个礼,“参见女王陛下。”
莫千匪却懒懒摆手,“算了算了,夫妻之间哪讲得这么多礼数,若是床弟间还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就不会舒服了。”
她说这句调情的话既坦然又自然,而星洄的面色稍稍显得不自然。立于旁侧的美男子皆面露妒色,更有暗暗咬牙切齿者。
美男们压住心头不满,躬身行了个礼,“参见王君大人。”
星洄仿似未曾听到般,不言语亦不请众位回身。
公子们弯了会儿身,一个个自行站直,脸色又添了一层猪肝色。
莫千匪缓缓站起,踱步到星洄面前,她眼底藏匿半真半假笑意,说出的话也让人想入非非。
“星洄大人要好好跟公子们学一学,公子们总能让我开心,无论白日还是夜里,不像你……”
“请女王饶恕东方护法。”星洄面色肃冷,直接打断。
莫千匪像是没听到对方语气生硬的请求。她自顾自道:“你在噬魂殿的这百年可好?”蓦地将纤指点在对方唇上,细细摩挲着,“你的唇色略显苍白,身子还未曾养好吧。”
星洄任由她的手指于自己的唇上来来回回,默了半响才到:“请女王饶……”
似乎未料到他会突然开口,莫千匪的食指不经意探入对方的口中。
星洄僵住身子,不得不将话止住。
莫千匪似乎并未想将食指抽~回,而另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你说。”
遮面的宫女见此暧昧场景,主动垂下头,而一旁端立的美男子们或怒或醋,忍而不发。
星洄握上她的手,将她不安分的手指放了下来,却不肯看她一眼,只僵僵立着,目光定在虚空一处。
莫千匪眸中笑意加深,“我当然知晓你来此是替东方护法求情,想让我饶了他?“她稍稍踮起脚,凑近对方的耳垂,吐气如兰道:“除非今夜你将本王伺候满意了。”
宫女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而公子们的脸色皆是蜡黄,像是失了水分的鲜花。
星洄终于肯正视她一眼,面无表情吩咐一句,“你们都下去。”
宫女及众公子静默片刻,暗自观察女王未有反对,或如释重负或纷纷不甘,撤出内殿。
硕大殿堂内唯剩两人。
星洄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只要放过东方,我什么都答应你。”
莫千匪倏然笑了,大笑,狂笑,本是艳绝的脸蛋笑得近乎狰狞。笑意止住后将脸凑近对方,狠狠道:“想伺候我?你可有这个资格?”
第154章 【10】
莫千匪言行狠厉彪悍, 直戳人自尊心。
不知是否另星洄感觉屈辱, 虽然“正宫娘娘”面上无甚表情,但决绝转身, 往殿外走去。
莫千匪斜倪那道渐行渐远的月白长袍,冷声道:“本王准你走了么?”
星洄未有反应,抬脚跨出殿门的瞬间, 一道剑风自背后袭来, 他脚步一转, 身子稍倾,森寒剑刃擦着耳际划过, 割断他一缕发丝。
莫千匪手握长剑复逼近对方心脉,轻蔑的口吻道:“多年不见, 作为你的妻, 应送你一件礼物才是。”
话语间, 手中寒剑如灵蛇般游走于对方身上,不消一会,星洄的月白长袍被撕斩成几十块,轻软的丝缎散落一地。
垂眸望着剑身之上浅浅镌刻的星辰图案, “星愿。”他轻声道。
莫千匪收回长剑,凉薄笑意覆上眼稍, “没错,确是星愿剑,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划破掌心, 殷红血珠蔓延到剑锋之上, 剑身迸发肃杀之意,血液于瞬间被剑身吞噬,“你可知道,星愿剑日日饮血,如今已暴虐得很。哦,忘了告诉你,之前你那三位护法便是命丧此剑。”
星洄似乎终于有了情绪,愤然道:“莫千匪,你恨我关他人何事,我身边四位护法已被你斩杀三位,如今的东方,我是救定了。”
莫千匪冷笑,“我恨你关他人何事?呵,看来你连什么是恨都不晓得。”她仰首看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你可以不爱我,我也不屑你爱我,但恨这种东西最是折磨人了,我会让你知道的。”
星洄并未多做纠缠,虽衣衫褴褛,但步伐沉稳,几步之后消失不见。
将东方护法自后院公子们摆出的玄天阵中救了出来,返回噬魂殿。
精致晚膳,莫千匪食之无味。最受他宠爱的七位翩翩公子在她耳边说了好些温麻情话,也不见她露一个笑颜。
身着七色轻纱袍的美男们,暗自低低交流如何是好。
这里不得不介绍这七位公子。此七位公子分别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衣衫,七位公子的名字更是通俗好记,平日里大家都道赤公子橙公子黄公子绿公子青公子蓝公子和紫公子。
秋暮听了墙角,宫女闲聊道七位公子来历不明,宫内人只知七位公子是同一时间献身的。
秋暮当时听了整个人都挺了。莫千匪当真那般厉害?一人对付七个?果然不愧为女王,身子骨好到让人望而生畏。后来再仔细听墙角才觉悟到人家说的是现身,不是献身。一字之差,意境天壤之别。
莫千匪见到一齐现身的七位美男,个个入眼,便一并充入后宫。
七位公子于女王心中有些与众不同,虽女王的后宫有美男三千,能整夜陪着女王玩乐的唯有这七位。如此厚此薄彼让那些个自民间四处搜罗出,再经过重重选美拔得头筹最后送入王宫的美男子们气愤不已。
听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们私下嚼舌根,莫千匪当初并不爱好男色,后来突然有了养男宠的嗜好,很快,女王爱好美男的消息传出宫,于全族男子间掀起一场整容热潮。
火魅一族的男子本就丑陋,毕竟偶尔出现一两个长得正常的也实属不易。长得正常的男子被择入宫伺候女王,从此飞黄腾达锦衣玉食。羡慕嫉妒恨之下,大批男子步入整容大潮,只愿被女王选中从此再也不用干苦力,此乃一步登天的最佳捷径。
怪不得火魅一族街道两旁的整容铺子多不胜数,毕竟有需求便有市场。
面前七位彩虹公子也没拿出个主意哄得女王开心,一位长得颇妖孽的紫衣美男娇嗔道:“女王陛下可是因星洄王君才这般不高兴,既然星洄屡次让女王不悦,女王为何不废了他。”
莫千匪不轻不重捏着一双银筷,手指稍一松,啪嗒一声,筷子掉了。
妖孽美男自知说错了话,跪地道:“阿紫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心疼女王陛下。”
莫千匪稍稍垂首,望着跪地的公子,手指缓缓覆上对方的脸,来回摩挲一遍,才道:“我知你衷心,可你不懂,废了他,他才高兴。本王为什么要让他高兴呢。”
既无甚胃口,莫千匪索性将七位公子遣回了后宫,她一人侧躺于床榻上闭目沉思。
悬于塌上的夜明珠将娇躯上覆的紫纱照得愈发通透轻薄。白嫩藕臂,双峰饱满,再配上香炉内令人昏昏欲睡的紫藤香,一室旖旎。
脚步声渐进,红芜行至塌前,俯首道:“禀陛下,星愿剑已将一位死刑犯人的头颅砍下,如今饮足了鲜血,愈发凶残。”
许久,塌上之人无声,红芜将要转身离开时,莫千匪睁开了眼,她缓缓站起身来,于硕大内殿中慢慢踱着步子,轻薄紫纱,无风自展,似有些落寞。
红芜见主子衣衫单薄,忙取了衣架上的外袍为对方披身。
莫千匪目光空洞,喃喃道:“他竟然不恨我,我做了那么多他竟然不恨我。只有今日我同他提起用星愿剑杀了人他才有一点点动怒。他如此在乎星愿剑,是因星愿剑乃是他同她的定情之物么?”
红芜蹙眉,“时隔多年,为何女王陛下还未忘记他。事已至此,该过去的应该过去了,女王这般执着,苦的是自己。”
莫千匪淡笑,又转步走去塌前小几旁饮酒,一壶又一壶,待将几壶酒饮空,方露出凉凉笑意,“忘记?如何忘记?你不知我每个噩梦里都有他。他曾赐我星梦一场,却也赐我梦魇余生。他化成星星我认得,他化成了灰我也会记得。”手中空壶委地,似乎有了醉意,目光幽幽,恍惚如烛火,“什么是苦,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红芜不解道:“既然女王如此恨他,为何任由他将东方护法救走?”
长睫垂了垂,她浅声回:“留下东方护法,我才有更多的筹码,好好折磨他。”
头缓缓落在软枕上,莫千匪阖上了眼,微攒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安,上挑的眼角含着湿意。
红芜轻叹一声,摇摇头,替她掩好衾被。
明显情殇,应是女王得不到人家的心,便不留余地折磨人家。若是这样的话,女王的爱可真够霸道,而被女王爱上的人也真够倒霉的。
这头偷窥的差不多,秋暮的羽毛身转而飘向醉颜宫。
两位大仙果然不知她早已被人绑架又死里逃生了一回。二仙正在臭气哄哄的水池边兢兢业业刷着马桶,而肥爷跟闹闹不知去向。
古未迟往鼻孔里塞了两团棉花,一脸的痛不欲生,手中的铁刷像是烫手似得,只捏着个边,刷着刷着,一脚将刚刷洗干净的马桶踢飞。
他紫黑着一张脸咆哮着,“老白,你还真能刷的下去?难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可是堂堂仙人,品级不低的仙人,我们再此刷马桶,这……这……这也太荒唐了点,你不觉得再刷下去我们会遭天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