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淮回忆了一下,只道原主那软弱怯懦的性子,听到旨意后就被吓蒙了,更别说什么找皇帝理论了。她遂敛眸,作出深情的模样,摇头道:“不,本宫不能说。本宫又怎会忍心拖累心爱之人呢?”
裴景诚震了一下,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他的声音更是沙哑,却莫名有了几分狠厉,道:“既是如此,不知殿下又是有何把握,能确保向圣上请到和离的旨意?”
苏小淮一愣,暗道这自然是拿法术搞定那皇帝啊!左右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天道不会制止她的。
可这话实是没办法与裴景诚明说,她只得轻咳一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淡道:“这就不劳驸马费心了,本宫自有筹码。”
得她这般说法,裴景诚便再也没了别的话。
见他沉默了,苏小淮只觉有戏,她捉住他的目光,展颜笑道:“如此,本宫所议,不知驸马以为如何?”
她明亮的眸子如有火炬,其中满溢的期许之意不言自明,却是将听的那一人烧了个全整。
他低哑地问:“殿下,非要与臣和离不可?”
她笑答:“对,本宫与你,非得和离不可。”
裴景诚看着她,眼底的光亮似是湮灭殆尽。
这一刻,他已不知,什么叫疼。
第67章 第五劫(3)
苏小淮一脸期待地看着裴景诚, 心想她这说辞如此完满, 欲要“买卖”的条件也十分契合他的心意, 想来他定是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只见裴景诚垂眸淡道:“臣知道了。”
“甚好, 裴驸马果真是明白人。”苏小淮一喜,松了一口气,却不防刚一有所松懈, 自他魂灵中散发出来的灵气便潺潺地流入了她的身体。
她身子一紧, 只觉那裹在她身体上的灵气温柔依旧, 四处萦绕着, 勾缠着, 撩得她急促了气息。
她眸眼渐呈迷蒙之色,眼眶中腾起了模糊的水雾,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暗啐他这眉眼怎生得这般好看, 那薄唇怎生得这般馋人……
他坐着,脊背笔挺, 离她不过一桌之遥。只要她稍稍伸手,就可以——
不行不行不行!
苏小淮急忙撕下了自己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只道既然这正事儿已经谈完了,她还是要快点把这人赶出去才是。要是再这样下去, 非得出事不可。
虽说不能就这样采他很是叫人遗憾, 但眼下助他渡劫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这般想着, 苏小淮便轻咳了两声, 正经道:“既是如此,本宫也就不再多说了。今个儿折腾了一整日,本宫已经乏了,想来驸马也是,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景诚依言起身,他身体僵硬地行了一个礼,声音平静道:“殿下好好安歇,臣告退。”
苏小淮坐着没动,只轻轻“嗯”了一声,目送他往门外去。裴景诚正要去开门,却蓦地一顿,似是心气难平地回过头。
他的目光极幽,嗓音极沉:“不知……您心悦何人?”
突然被他这么一问,苏小淮没能晃过神来。
他问这个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苏小淮权衡好要否把宋即温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裴景诚却先她一步说话了。只见他低了头,再行礼道:“殿下恕罪,是臣僭越了。臣告退。”
话落,也不等她回答,他便一拉门,迈步而出。
苏小淮:“……”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竟有一点儿吃味的意思?
苏小淮皱起眉头。
可是不对呀,这裴景诚与昭阳长公主素未谋面,又怎会有这般心思……
她冥思苦想片刻,突地眼睛一亮。
喔!明白了。
以往她还是只小妖精的时候,就天天见得那些公妖精们为了抢母妖精和地盘大打出手。这裴景诚怎么说也是只公的人类,而原主现在也好歹算是嫁了他,就算无甚感情,也毕竟是他的人。那么他因为原主喜欢别的男人而吃吃味,这也没什么毛病嘛……
苏小淮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许是他身为男子的什么自尊心和领地意识吧……这样的吃味,多吃吃就淡了,倒不必管他。
“啊哟!啊呀!您这是作甚呐殿下啊!您怎得能把驸马爷赶到别处去啊,这不吉利啊殿下!”突地炸起的喊叫声吓了苏小淮一跳。
苏小淮:“……”
只见是那嬷嬷走了过来,苦口婆心道:“殿下啊,这堂也拜了,酒也喝了,您怎得突然变卦,不与驸马爷圆房了呢?不吉利啊殿下!”
苏小淮一脸委屈:她也想和他圆房啊!
嬷嬷道:“您可听老奴一句劝,这夫妻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以和为贵、和和美美……”
心知这嬷嬷是为了她好,可她眼下脑子正晕乎着,听人絮絮叨叨的实是难受,遂是一记眼风扫了过去,带上了几分安魂魄的法术。她道:“嬷嬷,本宫乏了。”
那嬷嬷一听,登时安分了下来。她恍惚了一下道:“那老奴伺候您歇息吧。”
苏小淮叹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耳根一热,惊道自己竟是被那人的灵气撩拨得腿都软了。
·
大婚当夜,裴驸马宿在了书房里,且一连数日,不见有回主屋与长公主同榻而寝的势头。
皇室之人的秘辛向来是世人最喜探听的谈资,本以为这分屋而居的事儿能掀起一阵议论,却过了好些日子,府里倒一直是风平浪尽的,连半点儿水花都没溅出来,这委实教人惊疑。
于此,苏小淮倒是没什么好惊疑的。毕竟,这事儿就是她干的。
大婚那夜,她被原主的贴身嬷嬷给吵得够呛,遂是明白过来,在这人间,若是结了婚却不一起困觉,那便会招人闲话的,更不要说是她这种活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的长公主了。
她到这异界中来渡劫,最怕的就是招惹麻烦事儿。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和裴景诚离个婚,早日助他当个大官什么的,一点儿也不想天天听人碎嘴,是以她便用了术法,教府中众人觉着这公主与驸马分屋而居是正常的事。左右她帮那人渡了四个异界的劫数,司命奖赏了她不少修为,要做这点儿小事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解决了这事,她再把管事的权力交给了那嬷嬷,这府中上下遂是秩序井然,没了苏小淮能费心的地方。再说那裴景诚在宫里领了一个闲职,却硬生生把那闲职做成了个什么重官要职。他日日早出晚归,几乎没能与苏小淮碰面的时候。
这般日子,一过就是大半月功夫,苏小淮真真是清闲不已。
是日,她躺在屋中的矮榻上,捧着茶盏,眯眼轻叹——
甚好、甚好。
苏小淮:“……”
甚好个头!
她都快要被馋死了!
虽说她大多时候见不到裴景诚,但毕竟也是与他住在同一个府邸中,只道那人的灵气味十里飘香,加之她闲来无事,全身心思总是控制不住得往他身上跑。
他若是在书房里看书,她便忍不住用神识盯着他侧脸瞧;他若是在庭院里散步,她便忍不住在他身边绕;他若是在床榻上小憩,她便上手……咳咳,佛曰不可说。
闻得着肉香却食不得肉味,这逼得苏小淮抓心挠肝,都想直接用自我了断的方法去帮他渡劫了。
苏小淮猛地从矮榻上坐了起来。
这样不行。
这一来她把持不住,二来近日灵力消耗颇多,她还是得想法子从裴景诚身上采补采补的。
但这又是要如何是好呢?
苏小淮一边想着,一边放开了神识去找裴景诚。
眼下业已至日落归家之时,然而以裴景诚的性子,想来是不会那么早回府的。是以苏小淮一路寻去,突地在一个繁华的巷陌捕捉到了他的气息。她仔细一探——
探花楼?
鼓瑟笙箫、胭脂水粉,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不正是青楼吗?!
苏小淮登时来了气。
好哇!她自己忍得辛辛苦苦的,结果这厮竟然还上赶着去给别人送阳元?!
这回,他完蛋了!
·
苏小淮当即隐匿了身形,催功施法顷刻便至。只道这外边日头西落之时,正是这花街柳巷热闹的时候。探花楼中挤满了宾客,气息繁杂,饶是如此,她还是轻易地找到了裴景诚。
适时,他正坐在一个安静的雅间之内,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似是在等什么人。
尚不及苏小淮能潜入屋中,她便听得外头有两个小厮在说话。
“姑娘进去了?”年长些的那个问。
“还不曾点呢……可是要去问过妈妈?”年幼那个脆生生地答。
“过问个屁!”说着,那年长的就敲了一下那个小厮的脑袋,道,“长点儿眼力劲儿小子,这雅间可不是随随便便坐的!去,叫常姑娘来陪。”
“哎,好咧。”
苏小淮抱臂听罢,一挑眉,当即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不是要点姑娘么?那她不如换个身份,就当楼里的姑娘,然后去接他的客……没毛病吧?
这一来不阻他渡劫,二来她还能光明正大地采他阳元……
啧啧啧,此计甚好!
如此一想,苏小淮当即随着小厮去了那常姑娘屋外,见那小厮正要扬声叫唤,她当即拍了一记法术过去。
那小厮中了术,晃了一晃。他站在门前发呆了片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走到这个地方来,挠了挠脑袋便当值去了。
苏小淮嘴角一弯,溜进了屋子里。只见这屋中陈设华美精致,想来这常姑娘当是名声不菲。然而这分明早已入夜,这屋里却依旧灯火昏暗,哪里像是有活人的样子?
她往里间一去,猛地见一女子横尸在床。
又听一森然的女声啜泣道:“呜呜呜,不要啊!救命啊!奴家还不想死啊……”
苏小淮:“……”
这里,还真是没了活人。
第68章 第五劫(4)
只见方才说话的女子是一缕雾白色的鬼魂, 她的衣着样貌与床上躺着的那具遗体无异, 想来这女鬼是刚刚脱离身体的新魂。
苏小淮叹了一口气, 自己怎得就这么不走运?那女鬼看起来心有余念,若是被她缠上就麻烦了。
省得给自己招惹事端, 苏小淮遂打算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要走。不想,那女鬼竟是眼前一亮, 打了一个旋儿就飘到了苏小淮的眼前, 她睁大了眼睛。
“你是谁?怎得会在这里?”女鬼凑上脸来, 她模糊难辨的面容在苏小淮的眼睛里不断放大、放大……
苏小淮抖了一下, 只作没看见, 抬步径直往前。她虽是隐匿了身形,但这法术只对活人作效,是以这女鬼倒是瞧得见她。
那女鬼不依不饶, 在她的身上缠来缠去, 哀求道:“好姐姐,你瞧见奴家了吧?求求你了, 救救奴家吧!”
见苏小淮依旧不理她,女鬼一愣。眼看着苏小淮就要走出门去了, 她把心一横,用魂体穿过了苏小淮的身体, 哭闹道:“你若是不帮奴家, 奴家就要一直缠着你了!”
说着, 她在苏小淮身上穿过来, 再穿过去,活像一根在缝补东西的针。
苏小淮:“……”
被这女鬼穿得浑身发寒,苏小淮只得停下脚步,气道:“停!”
女鬼闻言匆忙飘了出来,扒住苏小淮,喜笑颜开道:“好姐姐!你终于肯搭理奴家了!我瞧姐姐一身仙气,莫不是位仙女?仙女姐姐,你可要帮帮奴家呀……”
苏小淮挑眉,被夸得没了脾气。
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了女鬼的脸。只道这女鬼活着的时候真不愧是有身价的姑娘,她还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只见那欲坠不坠的泪滴挂在她细密的长睫上,大眼睛晶然发亮,脸颊有些微肉,却是可爱娇憨得紧,别是一番风情。
只可惜,她到底是死了。既是死了,那必得赶紧去投胎,毕竟生魂不能久留于世,否则是会变成厉鬼的。若是成了厉鬼,又无高人超度,那便只有等着精气耗尽,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份儿了。
苏小淮退开一步,抱臂看她,淡道:“死了就赶紧去投胎,这儿没人能帮你。”
女鬼愣了一下,当即眼泪珠儿又一颗颗滚了下来,她抱着苏小淮的胳膊,狠狠地呜咽道:“呜呜,好姐姐你别这么说啊……奴家也想去投胎啊!只是还有一个救命的恩情未及相报,大恩人心善,奴家实在是放不下呀!好姐姐,你就帮帮奴家吧。”
苏小淮听她说要报恩,眉头一挑,只道:“你且先说来听听。”
女鬼见她软了态度,心中大喜,噼里啪啦一顿将自己与那大恩人的相遇相知全倒了出来,苏小淮听得晕晕乎乎的。只道这女鬼年幼时被她那大恩人捡养,送到这探花楼中教养,据闻那大恩人玉树临风,对她还极是温柔,是以这女鬼便对他芳心暗许,一心想着定要以性命报之。
苏小淮:“……”
这套路,怎得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待那女鬼说罢,苏小淮只道:“那你要如何为他报恩?”
女鬼道:“姐姐会法术吧?可能帮奴家还阳?”
“还阳毫无可能,人各有命,你死了便是死了。”苏小淮皱眉道。
女鬼听罢一脸怅然,想了一想再道:“那姐姐能否顶着奴家的身份去报恩呢?”
苏小淮抬了抬眼皮,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心道:若是能光明正大地用这个身份去采裴景诚,倒也不坏。
她遂道:“这有几分可行,我大可用法术易容。”
“当真?!”那女鬼惊喜道,“既是如此,那姐姐你——”
“但是!你且先说,到底要报什么恩情?”苏小淮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