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裴景诚的反应,可以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怎得就敢……她想着,难得耳热。
他不是有心悦之人了吗?
自上回在探花楼看到他怀里揣着的玉佩之后,她便上了点心,四处打探了一下裴景诚的过去。那一两个常年跟着他的随侍自然是不会轻易回答她的话的,只不过这对身怀法术的她来说,要想打探什么消息,实是小事一桩。
从那些随侍的嘴里,苏小淮得知,裴景诚确实有心悦的女子,据说那玉佩正是那女子留予他的。那些随侍不知那女子身份,更不知裴景诚与她是何时相识的,只道自五年前他们开始伺候裴景诚以来,那玉佩就一直在了……
这倒是奇事。
但想来不会是这昭阳长公主,毕竟苏小淮几近将她的记忆一字一句地翻过,也不见有任何有关裴景诚的字眼。
那……莫不是对她?
可从自己穿过来以后,她对裴景诚也无甚好脸色。故此,不管他心悦谁,但想必不会是她就是了。而且,左右她到头来是要与他和离的,如此,他还是不要欢喜她为好。
毕竟,她终究只要走的,若是他再欢喜她……
罢了罢了。
这样想着,那送玉佩的女子的身份倒教她有几分抓心挠肝起来。
而今夜裴景诚的反应,苏小淮想不太清楚,只得道许是这昭阳长公主长得太过活色生香,再加上裴景诚到底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点儿念头也是应该的……
想起了他那压在喉中的声音,她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只不过,他今夜委实是……太放肆了点。
放肆得就好像,他对她起了念头。
要是,他能再放肆一点,就好了。
苏小淮被那阳元诱惑得止不住胡思乱想,大胆地盘算起与裴景诚再近一步的可能性来。
要是当真能惹得他“克制不住”,然后“肆无忌惮”的话,她……
一定会半推半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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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苏小淮回到了房中,贴身伺候的嬷嬷上前来为她洗漱宽衣。一边折腾着,一边听那嬷嬷道:“殿下啊,不久便是万寿节了,不知殿下今年有何打算?”
苏小淮听到这话,蹙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原主的记忆遂才知,这所谓的万寿节,便是那皇帝的生辰……
她眼睛一亮。
既是天子诞辰,宫里自然要大办一场,而她必然也会受邀入宫与宴。
这正好,左右这昭阳长公主大婚之事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差不多也是时候要将那和离之事提上日程了。
这万寿节正是一个见皇帝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了。
如此考量着,苏小淮便向那嬷嬷问道:“不知本宫该何时入宫与宴?”
那嬷嬷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心知自家殿下今年堪堪嫁出宫外,不知道这外嫁的公主的规矩,她遂细细地将入宫的事宜给苏小淮说了一遍。苏小淮认真听了,并且将置办礼物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说话间,嬷嬷将苏小淮伺候到床榻上歇息,熄了烛火。
苏小淮睁眼望着床顶,一时难以入眠。
只道那宫一入,她便能与裴景诚和离,渡完此界的劫数了。如此想想,倒有几分怅然……
突地,浑身一阵剧痛。
苏小淮惊惧,疼得呲牙咧嘴。
只觉有什么撕扯着她的灵体,似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生生地拉出体外。
穿了几个异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翻身而起,打坐运气以安稳自己的魂魄。自己的灵力与那诡异的力量扭打到一处,横冲直撞,疼得她浑身都在打颤。
苏小淮咬紧牙关,将术法运转了几个周天,好不容易压住了那疼痛,她终于喘出了一口气来,只觉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
她目光一凛,心中疑虑万分。
第74章 第五劫(10)
身体突如其来的异变让苏小淮惴惴不安, 自从司命将她的灵体彻底地装入原主的身体之后, 她倒是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这到底是为何?
眼下司命不在她跟前,而她也没有办法找到她……真真是, 这司命女娃,一点儿也不中用啊!
自那天夜晚起,这种灵体被撕扯的感觉时不时会出现, 起初是两三天一次, 后来就变得愈加频繁起来。没有司命提点, 苏小淮只好强忍着疼痛, 暂且用自己的灵力支持。
只是过多的灵力消耗, 使得苏小淮不得不愈发黏起裴景诚来。结果闹得她每每见他,都觉得他紧绷着一张脸,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心气。也不知他是不是觉着上回在她面前做了那事儿被她看到了, 所以脸上挂不住。还是说……他早已有了心悦之人, 遂不豫她的亲近……
苏小淮不愿再细想,只得盼着十来天后的万寿节, 她去见一见皇帝,而后早些离开便是了。
身为长公主, 她不是不可以请旨入宫,只是原主与皇帝的关系不过一般, 原主的生母亦是已经辞世, 她倒是没了什么入宫的由头。若是贸然请旨入宫, 那皇帝是不会搭理的。
所以, 她只能抓紧这万寿节的大好机会,早些入宫去见皇帝,把和离的事情给解决了。这样她便能快些把司命唤出来,赶紧把她身上这疼痛给除了,免得她再平白无故地受这委屈。
苏小淮等着等着,好不容易熬到了万寿节的前一日。
是日太阳西落之时,裴景诚眼见着到了点,便毫不犹豫地搁了笔,拾掇拾掇物什,预备归府。离宫未久,裴景诚蓦地见路边小巷站了一个作侍者模样打扮的男子,那人的样貌有几分熟悉。
只见那人左右看了看,用目光朝自己示意了一下,裴景诚了然,抬步上前。
走近了,听那人行礼道:“公子。”
裴景诚蹙眉问道:“可是大人有何吩咐?”
“并无。”那人答道,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信来,再道,“只是公子的嘱托,属下已经查到了。”
说着,那人将信双手呈到了裴景诚的面前。
裴景诚目光一落,突地想起他让人探察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有些发堵,竟是不敢伸手去接……
他吩咐人查的,正是昭阳长公主心悦之人的事。
裴景诚取过信,稍有踌躇,还是一展长指将封口给挑开。他取出了那书信,展开,一目十行。只见上头誊写了几首诗词,皆是长公主的手笔。
读着读着,信纸被他捏皱,发出了喀嚓嚓的响声。
她的文采并非上佳,然字里行间的爱慕,深重得远非一张薄薄的纸能够承受得起。
诗词写得很是隐晦内敛,并没有明确地交待出那人姓名,她只是泛泛地称其为君子,说其有三变……
君子三变。
满腹经纶如裴景诚者,又怎会不知她写的是谁!
妒意盘踞了他的眼,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纸书信撕碎,交还到了那侍者的手中,冷淡道:“我已知悉,辛苦了。”
说罢,他抬步便去,眸色沉得可怖。
君子三变,即之也温……
当朝丞相宋即温。
她说,情爱之事不可强求。
她说,一颗真心愿兀自保留。
她分明贵为公主,却想着要与青灯古佛相伴,只因她不愿阻碍那人仕途。
裴景诚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有多疼,说不清自己到底有多怒。
原来,她深念之人,是宋即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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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诚一脸郁气地回到自家府邸,刚一走到大门口,便见有小厮在门前急切地望着什么。那小厮一见得裴景诚,眼睛大亮。
他匆匆跑上前来,满额是汗,急道:“驸马爷!您可算回来了!殿下出事了!”
裴景诚拧眉问道:“出了何事?”
那小厮道:“今日殿下在院中散步,也不知是何故突地就倒了下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裴景诚瞳眸一缩,抬步便去,衣摆猎猎而飞。小厮连忙跟上。
他边疾走着,边问:“可有大事?请大夫没有?什么病症?”
小厮只道请了大夫,余下却道不知。裴景诚听罢,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赶到了长公主所居的屋子,裴景诚推门而入,只见里头静得让人发寒。床边一直守着的嬷嬷见裴景诚进来,遂起身安静地行了一个礼,退到了一旁。
裴景诚垂眸只见,她平躺在床榻上,黛眉紧蹙,似是深陷于什么梦魇之中。她的额上与颈间虽是被擦拭过,可汗珠却是不止,细细密密地又渗了出来。
“怎么回事?”裴景诚眉头深锁,望向那嬷嬷,嗓子压得很低。
嬷嬷愁眉苦脸道:“回驸马爷,老奴不知,大夫来看过了,也道不知……”
“可有去请太医?”裴景诚问。
“这……”嬷嬷为难道,“宫中宵禁了,您也知道殿下与圣上……这……”
裴景诚眯眸,说出了一个与他相熟的太医的姓名,只道:“直接去他府上请,出了事我担着。”
“哎哎,老奴这就去。”说着嬷嬷离开了屋子。
裴景诚在床前杵了片刻,只听苏小淮难受得嘤咛了一声,他心头一紧,在床沿坐下。他停顿了些许功夫,这才伸手去探她的手。
一摸,只觉冰凉。浑不似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他心里一沉,将双手捂了上去。看了她片刻,他眸中的意绪复杂难辨。
他本是有所嫉恨,可这情绪,却是生生地被她这副痛苦的模样给磨成了惊怕。
他怕她出事。
……怕极了。
自裴景诚入了屋中后,苏小淮的灵力便慢慢地多了起来。她渐渐宽缓了脸色,放松了身体。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有人在用帕子擦拭她的额头与脖颈。那人动作很轻,许是有几分小心翼翼,却满是说不尽的温柔。
这一次灵体的剧痛来势汹汹,饶是她用尽全力,也压制不住那疼痛,遂才一下子晕了过去。苏小淮仍是不知此事的缘故,但却明白,若是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出事,说不定还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苏小淮只觉委屈。
也不知那司命到底去了何处!眼下这原主身体出了那么大的漏子,她也不来修补修补嘛?!
温暖的灵气自床边那人的身上慢慢淌来,苏小淮好受了许多。只觉那人正轻缓地抚着她的额发,恍惚中,她蓦地想起了一人,那人好像常常抱着狐形的她,就像这般温柔地梳理她的毛发。那人——
睁开眼,她一怔。
原来是裴景诚……
见她醒来,裴景诚的动作一僵。他敛眸,收回了手来,低声道:“殿下。”
苏小淮顿了一下,开口声音有些干哑:“是你?嬷嬷呢?”
他平静道:“去请太医了。”
苏小淮想坐起身来,裴景诚见了,便伸手扶她,细致地为她置了靠垫。
她坐好身子,道:“本宫无事,不必太医来看。”
“不行,要看。”他蓦地肃声道。
苏小淮一愣,极少见他这副强硬的姿态,她莫名地没了闹腾的底气,乖巧道:“也好……”
唔……看就看吧。不过就算看了,想来也是白费功夫。这灵体的毛病,岂能是区区凡人说看出来就能看出来的。还是明天找皇帝把这婚给离了才是真的。
裴景诚听她答了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却又错过了请罪的时机。他垂眸看她,只见她敛着目光,长而细密的睫毛有规律翕动着,挠在了他的心上。
又听苏小淮道:“明日便是万寿节了?”
“是,殿下。”他道。
“不知驸马可作好了陪本宫入宫的准备?”苏小淮抬眼看他。
裴景诚听罢,脸上浮现了不认同的表情,他道:“臣以为,以殿下的身体,明日还是莫要入宫为好。”
苏小淮一听,不答应了,回驳道:“不行,本宫明日一定要入宫。”
明日可是难得的能见皇帝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殿下,”裴景诚蹙眉,“您的身体——”
“本宫的身体好得很,能一口气吃下三只烤鸡!”苏小淮坐正了身子,认真道,“明日,本宫一定要入宫。”
裴景诚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口一堵,神色晦暗地问道:“殿下执意入宫,莫不是想要见什么人?”
既是天子生辰,身为丞相的宋即温必然会去,那么她……
苏小淮听他这问,听得莫名其妙。裴景诚怎么会知道她入宫想见皇帝的?
对了。她好像是跟他说过,她要入宫请旨和离来着的……
她遂不再藏着掖着,点头道:“正是如此。”
裴景诚眸色一暗,声音多了几分阴冷,他沉声道:“见那人,当真如此重要?”
重要啊!怎会不重要,那皇帝可是牵扯到了她的性命啊!
苏小淮理所当然道:“自然重要。”
他咬牙,似是隐忍着怒火:“比殿下的身体更甚?”
听他再三发问,苏小淮遂有些糊涂起来。分明和离的事情对想当官的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作甚如此纠结?
再说,他也早已有了心悦之人不是嘛……
只道她要是不进宫,见不到皇帝,引不出司命才会出大事呢!
苏小淮想不明白,遂干脆道:“嗯,和性命一样重要。”
话落,突地只见裴景诚拂袖而去,竟是连礼都没有行一个。
苏小淮:“……”
她……说错了什么吗……
第75章 第五劫(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