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会去哪呢?
除了柳家寨,他还能去哪?莫不是——去赴了州试?
苏小淮抿嘴笑。
那家伙,嘴上不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一想到昨夜他吻她的事,她便控制不住地勾了嘴角,眉眼弯弯。
她要去寻他。
他若是去赴了州试,凭他的才华,想来定是能考过的才是。待他成了举子,这事儿定然是瞒不住柳家寨众的,既是如此,她便要把他拐到京城去,再也不要回这儿来。
加上……他既是吻了她,那她就当他同意她采他了!她辛辛苦苦憋了两年多,差点儿没憋死过去,他既然乐意,那她绝不会跟他客气!
苏小淮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当即收拾起行李来,再将那些账务之类的东西放好在桌上。这两年多的忙忙碌碌,她扪心自问不欠柳家寨什么,自然,也从未想过要他们感恩戴德,只要柳敬斋不在这里里,她走起来便无牵无挂。
这之后无论柳家寨会如何发展,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要他好好的,那就足矣。
收完了行李,她刚要背上包袱就跑,却不想门口传来了拍门的声音:“伊妹!你在不!不见了!不见了呀!”是李婶的声音。
苏小淮:“……”
她能说她不在么……
只可以院子不大,就算不从院门出去,外头的人也能看到她的行踪。
这真是……防不胜防。
苏小淮无法,只得先放了包袱往那边去。
李婶正是急得焦头烂额,见了她便匆匆道:“哎唷伊妹!不好啦!簿子不见了!”
苏小淮问:“什么簿子?”
李婶道:“上回儿查出漏子的那账簿!嗐!你随我来!”
苏小淮皱眉,本想推拒,奈何那李婶力气大,硬生生把她拽到了账房里。那漏子的问题苏小淮查了好几日,都无甚结果,遂只与几位嫂嫂婶婶商议之后,暂且将那簿子给锁了起来,留作证据。却怎想,那簿子竟是不见了。
入了屋子,苏小淮只见那本来锁着的木箱大敞着,里头空空如也。
她挑了眉梢。
簿册不见了,真是个大麻烦!
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苏小淮浑不在意,她得紧着些去找她的阳元才是。
她眸子提溜了一下,便对李婶道:“婶子,要不这样,你在屋里看看,我去寨里找找!”说罢,生怕李婶再耽搁她时间。
不想刚走到门口,便被人一堵。
苏小淮眸子一闪,只见沈子明扶门而立,左臂恰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面上有几许自得,唇角带着一丝快意。他温柔笑道:“伊妹这是要去何处?”
苏小淮但觉不对,眯起了眸子:“子明哥这是何意?”
他不答,只是望向李婶笑道:“谢了婶子,将伊妹带到此处来——”
苏小淮一震,饶是她再糊涂,这回儿也该看明白了。便见李婶面色讪讪,对着沈子明眼底又有几分惧色,她唯唯诺诺道:“哪里,能帮上先生就好……”
说罢,她再也不敢看苏小淮的神情,匆匆低着头从沈子明另一边绕了出去。
苏小淮望着沈子明,蹙眉道:“你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沈子明笑得愈发柔和,他温声道:“听闻,阿斋离开寨子了。”
苏小淮闻言一僵,目光凌厉道:“你怎会知道?”
沈子明淡笑不语,只是一抬拢握着的右手,在苏小淮的面前慢慢摊开。
只见他手心里,躺着一条手绳,明艳的红色万分扎眼。
苏小淮登时心头大乱,劈手将红绳夺过,细细一辨,上头残留着柳敬斋的气息,与星星点点他血液的气味。
她大怒:“你做了什么?”
他笑:“阿斋精明能干、文武双全,寨里人都舍不得他,我自然是要留他一留啊。”
第126章 第七劫(15)
苏小淮又怒又急。
沈子明这厮!
虽说她知道他到底会想方设法夺权的, 可她却没有想到, 他竟是这么快就动了手!
苏小淮垂下眸来。
只怕是昨夜虎哥那一说, 催得他心急了。
手绳是被刀划断的,切口平整, 那绳子本就是艳丽的大红色,而被血沾到的地方,颜色深了下去。这绳子似是会烫人, 教她怎么握怎么不是, 烫得她浑身都出了一层汗, 又刺又疼。
她勉力稳定自己的心神, 凝了灵力往那红绳里一探, 只见她分出去的那一缕神魂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柳敬斋的气息之外,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关于柳敬斋的消息。
她一怔, 试图去召回自己的神魂, 然天地之间,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怎得可能?!
若是自己的神魂消散, 那她必然会感觉到疼痛才是,可从昨夜到现在, 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
她瞪向沈子明,横眉道:“阿斋在哪里?”
沈子明微笑道:“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苏小淮眉眼一冷, 突地抬手劈去。沈子明似是早有防备, 从容一退, 门外与账房里间登时冒出了好几个壮汉, 将苏小淮团团围住。
苏小淮见势眉头深锁。
被李婶拉着来查账,她没有防备,便连弯刀都没有拿,是她倏忽了。
见无法借助武力脱身,苏小淮遂卸下力气,抿唇不语。
若是沈子明有意夺柳家寨寨主之位,凭他那杀弟兄眼都不带眨的性子,只怕不会留柳敬斋的性命。可眼下,他却是特地拿着柳敬斋的手绳来与她看——
他对她,定然有所求。
苏小淮一抬下巴,对沈子明道:“你想要什么?”
沈子明敛眸笑开道:“伊妹不愧是伊妹,懂得审时度势,倒是极好。”
顶着她戒备的目光,他再走近她,望着她脸庞的视线夹杂着几许热切。他抬手要将摸上去,被苏小淮一把拍开。
沈子明微怔,复又低笑。他从袖里摸出一个小木盒,递了过去。
苏小淮接过,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颗深棕色的药丸。她看了沈子明一眼,听他道:“咽了。”
她没有动作。
他轻笑,目光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红绳,道:“伊妹,你没有别的选择。”
苏小淮晃了晃那盒子,听得里头药丸“嗒嗒”响,她掀唇道:“你这是要杀我?”
“怎会?”沈子明微笑,“我可舍不得,不过是让你安分些的药罢了。”
苏小淮看了他片刻,将那药丸服下。
沈子明脸上更是有了笑意,指了指屋里桌椅道:“坐。”话落,自己先在一旁坐了下来。
苏小淮依言坐下。
沈子明笑着望她,只道这迷药起效快,他稍等片刻就是。果不其然,不过一阵子的功夫,便见苏小淮慢慢地闭了眼睛,睡倒在桌案上。
见她失了意识,沈子明伸手解了她的发绳,复又取了匕首,割了她一绺头发,用发绳草草束了一下,交给一旁的喽啰,他眯眼道:“把这个给山下的柳敬斋送去,跟他说——”他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柳家寨和他嫂子,我都要了。”
“是,大哥。”
待屋里的人散去了些,沈子明起身将苏小淮揽到怀里,打横抱了一下,结果没抱起来。
沈子明脸黑了一瞬,但又想了些什么,神情轻快了不少。他与旁边的人吩咐道:“把她带到书斋里去,派人看好了——小心点儿,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大嫂了。”
“是。”
·
大嘉山脚下,一处看似荒废许久的民居里,或坐或立地填了十来人。
柳敬斋正坐在屋子的里头,上身衣物褪到腰际,露出训练得度的紧实臂膀与劲瘦的腰腹。他的左肩至右腹处斜绕了几层纱布,肩上那块渗出了一片殷红的血渍。
他闭着眼,周身氛围如暴雨来袭的前夕那般,厚重沉凝。
昨夜他回屋冷静了一番之后,只觉得依沈子明的性子,听到洪寅生说要把寨主之位给他后,那人定然会坐不住的。他遂匆忙收拾了一下钱财物品,走到正厅去要把苏小淮一起带走。
可看到她的那一瞬,他蓦然噤声,思忖片刻复又退了出去,决计先一步去通知他的弟兄,等她睡熟了,再将她直接抱走——
柳敬斋搁在膝头的右拳突地青筋暴起。
天知道,他有多么痛恨自己那一刹的迟疑!
他本是想着,那时他堪堪冒犯了她,她定是将他厌恶极了,是决计不会听他说理。加之她对大哥的深情至此,要她离开这由她与大哥携手建立起来的柳家寨,又谈何容易?
可这一切的思量,在如今的他看来,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子明的性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急躁。
若是他想到了、若是他想到了——他就算是来硬的,也要把她给带出来!
待通知完几个生死交的弟兄,当他折回到屋子的路上,沈子明手下的人突然窜了出来,一挥大刀便与他斗到一处。
那几人攻势极猛,招招致命,他回击着,但终是架不住人多,左肩左臂被人狠狠一划,连带她送的手绳也断在了那处。
弟兄们赶到,将他救了出来。寨子里是不能再呆,一行人便趁着夜色下了山,在山下这较为隐蔽的民居落脚。
幸得这民居他与弟兄们来过几次,留了一些伤药与水食,而他也业已差人入城去添置,想来撑过个十来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敬斋抬眸一望,屋里坐了八|九个弟兄,院子外头守了一二人,这些人大都与他一般年岁,最小也有十四五的孩子,是他在这两年多里暗暗培养起来的势力。
他们既是信他,那他便不能辜负他们的忠信。
他必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哥!”一弟兄边跑边喊,匆匆入了屋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方才被派去路边守着,以通风报信。
“有啥情况?!”
“怎么样了?”
弟兄们纷纷起身关注,柳敬斋目光投过去,问道:“出了何事?”
“柳哥,这是那沈子明遣人给你的。”那弟兄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那信封有些鼓,里头似是放了些什么东西。
柳敬斋眉头深锁,右手接过,长指一挑,只见里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发绳与一缕乌发,他登时心神大乱,怒气冲顶。
他克制了一番,咬牙问道:“可还有再说什么?”
那弟兄脸色难看起来,道:“那人说要我们转告柳哥——他大哥说了,柳家寨和柳哥的嫂子,大哥……都要了……”
“他做梦!”
“哐当”一声木椅倒地。
弟兄们霎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拦住了柳敬斋。
“哎!柳哥冷静点儿!”
“柳哥身体要紧!别扯着伤啊!”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柳敬斋终是被众兄弟劝下来,盯着那信封看,大半晌一言不发。
那些个弟兄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与柳敬斋都是过命的交情,自然知道他把他的嫂子看得极重——眼下,人在沈子明手里,寨子里的亲友也在他的管辖之下,他们投鼠忌器,就算是想打上去,也不得不左右思量……
柳敬斋面色难辨,眸眼又浊又红。
脑中闪过无数个她的身影,走着的、卧着的、笑着的、恼着的,笑唤他名字的……
柳敬斋震怒,双拳硬如石。
沈子明!
若是那人敢碰她半分,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阿全、柱子随我来,其他人守在此处。”
“柳哥要去哪?”
“入城。”他眯起眼,“他当年欠的债,是时候还了。”
·
那之后,苏小淮便一直被圈禁在沈子明的书斋里。书斋建在坡上,四处陡峭无处落脚,要下去,也不过只有那凿出来的石阶一条道而已。
许是顾虑苏小淮武力值太高的缘故,沈子明派了好几个人在书斋前头守着。她眼下没得运气施法脱身,加上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人一直是蔫蔫的,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自然是打不过这群人,她遂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书斋里。
那沈子明这几日忙得很,压根儿没有空上书斋来看她。看守的弟兄们一问三不知,苏小淮本还想着从沈子明那里打探他的想法,结果连他面都见不到。
啧,这倒是可惜了。
她还准备了好几个套路套他话呢。
不过,有一屋子的书供她消磨时间,到了饭点还有人给她送好菜好饭吃,虽然比不上柳敬斋做的,但眼下这境况倒也不算太坏。
她只是惦记着他。
惦记得都能在嘴里想象出他烧的饭菜味儿……
她多多少少还是能知道柳敬斋的安危的,毕竟司命女娃一直没有出现。按往常,他若是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司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没有司命的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至少他肯定还好好活着。
想通了这一点的苏小淮,索性就待在书斋上放开胆子吃吃喝喝、使唤人起来。
过了几日功夫,苏小淮在与那些弟兄们闲聊时听闻,洪寅生昏迷了好几日,说是重伤的缘故。听到这个消息,苏小淮只觉心头一沉。
那晚徐叔的诊断她听在耳朵里,还算能正经说话的洪寅生她也看在眼里,他不过是身体残疾罢了,断然不至于陷入昏迷这般严重。要说这与沈子明没有关系,她用尾巴尖儿想想都不信!
洪寅生昏迷不醒,她与柳敬斋接连不见了踪影,寨里不知情的寨众们,除了接受沈子明的领导之外几乎别无选择。
沈子明本是站不住脚的,虽说他手底下拢了不少人,但因他是一个不擅武功的读书人,晚几年入寨不说,更有秀才之名,寨里一些元老辈的人物们对其颇有微词。听看守她的弟兄们道,好几个叔伯辈的,都叫着要她出来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