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梅听苏小淮这要求很合理,以她高阶跳尸的能力,去殿里取杯茶,不过是眨眼功夫,花园里虽说没有尸鬼,但也有结界,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应下去了。
见疏梅一走,苏小淮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捻了术法点火就烧。
今日又是给姬无昼传信的日子。她经过屡次尝试,发现在正午太阳高升的时候,尸王殿的结界最弱,而且远离尸王寝殿的花园,禁制会更弱上一些,在这里传信,火能烧得快上不少。
她本是不意给姬无昼传信的,毕竟她要帮的人是尸王才是,然而上一次她试图作假不传的时候,便觉得有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几要叫出声来。幸得那时他与她堪堪做完那事,她便对疏梅道她乏了,不要打扰她,这才勉强能撑过一夜时间。
她不能让他发现她与姬无昼之间的血咒,倘若暴露了,他这回不可能会饶过她。
幸亏姬无昼起初这几问,都是一些诸如尸王殿有多大、尸鬼多少只、尸王饮血未……这样无伤大雅的问题,反正她也不会去数,也不知道他喝没喝自己血,便能模棱两可地回答。想来姬无昼这么问,要不就是还没到要用她的时机,要不就是想看看她与尸王眼下的关系如何。
纸条彻底燃尽,苏小淮松了一口气,刚把火一熄灭,手腕便被人紧紧地攥住。
一个陌生浑厚的嗓音在耳边轰开:“你在做什么!”
“嘶——”苏小淮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上刺骨地疼。那人力道极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回眸望去,只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穿着银色铠甲,手掌粗糙,指甲伸得与手指一般长。他浓眉深深皱着,怒目圆瞪,脸上写满了怒意。
苏小淮甚是厌恶旁的男子碰她,当下也不管痛是不痛了,一凝术法便拍了过去。那人脸色一变,抬手化解。苏小淮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这竟是一只飞尸。
那人连带着一招术法就要击到她的心口,便听“轰”一声,那人被打退了两步。
“姜大人!”
烟雾散去,疏梅正单膝跪在那人的面前,护着身后的苏小淮。她抬眸道:“姜大人,尊上有令,不可动这位女子。”
天底下飞尸笼统不过几只,疏梅一提这姓氏,苏小淮心里便有了谱。姜姓的飞尸有两只,乃兄妹关系。
眼前这对她出手的男子名唤姜行影,身材高大魁梧,生得颇有几分阳刚之美,看上去有血有肉的,不大似一只尸鬼。
姜行影听了疏梅的话,没有辩驳,只是冷冷地掠了苏小淮一眼,道:“荒唐。”
话落,便不见了身影。
“哈……”疏梅大大松了一口气,慌张起身跑到苏小淮身前,着紧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小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呀!娘耶,你手腕都肿了!尊上怕不是要剐了我!”
苏小淮安抚道:“我没事。”
“得快治治!”疏梅一边说着,一边凝术法为她愈伤,嘴里啐道,“姜大人也真是的,伺候尊上那么多年了,这鲁莽的性子还不见改改的。”
“他是什么人?”
“啊,那是姜行影姜大人,是尸王殿护军统领,还有些个别的啥职位的我记不清,左右尊上可放心他了——前阵子好似是被尊上派出去做什么事了,今日才堪堪回来。唉!大人也是,入殿也不先打听清楚情况,上来就跟你动手,也不怕尊上这回儿当真恼了,他再忠心也没用呀……”
听疏梅念叨这些话,苏小淮笑笑,也不当真,左右那人不过是将自己当储备粮而已,吃完就跑,哪里有半点欢喜的样子?
想着想着苏小淮便觉郁闷,他到底有没有所爱之人啊!如果没有的话——
那她就不客气地上了。
·
尸王正殿暖阁,晏长云看着手里的一封信,目光沉了又沉。
内侍长立在御座边伺候着,看着尸王尊上阴云密布的脸,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这信详细内容他不敢去好奇,却是刚才不小心瞥到了信的落款处,那里正写着白花派掌门云霄道人的大名——凌恒。
尸鬼界与白花派虽说是势不两立,然而因双方力量大抵相当,尸鬼们在尸王的领导下,对凡人的性命没有实质上的伤害,是以多年来,双方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谈不上好,却也谈不上坏。边界上的小打小闹自然有,但哪方都不曾主动出手过。
可眼下这封信……
内侍长斜睨着眼睛,想看却又不敢看,提心吊胆的,正瞥见了两个字,便听晏长云冷笑了一声。内侍长一抖,忙低头敛眉,吓得胆都要破了。
“请还门派弟子?条件可细谈?”晏长云眯眼轻笑,“这倒是好大的手笔。朕若是要他将白花派拱手相让,也不知他答不答应。”
“尊上……”内侍长闻言,大抵猜出了那信中内容,心底颤颤。他倒是没想到,那女子对白花派而言,竟会重要到连掌门凌恒亲自修书来请放人,这真真是……吓人。
晏长云沉默下去,一时没有动作,片刻便听门外有人通报,道是姜行影大人请见。
晏长云遂先将信放在了一旁,抬手允人进来。
门一敞,姜行影便大步迈到了御座前,单膝跪了下去,粗声道:“臣姜行影,参见尸王尊上。”
“免。”晏长云取过茶盏饮了一口,内侍长见了忙一挥手,让殿里袛候的人全退了出去,只有自己留了下来。
合了门,便听晏长云问道:“如何?”
姜行影应了一声,将要事一一说尽,末了道:“此外,尊上殿里那位白花派道人,曾一度入过姬府,说不定与姬无昼有所联系,还望尊上莫将其留于身侧。”
晏长云听罢面色不改,只淡道:“朕知道了。”
听晏长云这般回应,姜行影一拧眉,大了声音道:“尊上!那道人当真不可留!臣方才在花园里碰见了,那道人正以术法传信——传与何人,臣不得而知,可那道人却是不得不防!还望尊上明鉴!”
晏长云敛眸,平静道:“这与你无关。”
姜行影一震,重声急道:“尊上!尊上莫不是看上了那道人的纯阴之体遂才想留她?!既是如此,臣大可立即去找——”
“放肆。”
殿里霎时静了下来,空气如凝固了一般,连流动都忘了。
片刻,晏长云道:“退下吧。”
“是……”
内侍长送了姜行影出去,回来便见晏长云叹了一口气,靠去了椅背上,面有疲惫之色。
尸王尊上虽是不言不语的,然而向来了解尊上脾性的他,遂很是清楚尊上对那女子的维护,绝不仅仅是因为那女子体质的缘故……
自然,尊上有这能耐,想养谁就养谁,想护谁就护谁,谁也管不着的。只是……依方才那情形看,那女子,当真是有一些危险。
内侍长斟酌了半晌,试探道:“尊上,姜大人也是一片赤胆忠心——”
“朕知道。”
“尊上打算如何处置那孟姓女子?”
晏长云神色一敛,没有回话。
良久,他起身道:“朕去看看她。”
内侍长:“……”
得,他又能放两天假了。
第144章 第八劫(8)
回了偏殿, 手腕上的伤已大抵被疏梅治了个全整, 这费了疏梅不少心力。苏小淮本是不意叫她这般辛苦的, 疏梅却是正儿八经地反驳道说,若是叫尸王尊上瞧见了这伤, 她可就不用活了云云。苏小淮拗不过她,便也算了。
坐在矮榻上,苏小淮盘腿一坐, 便开始考虑方才的事情。
打探了那么久的消息, 终是得知他委实没有什么所爱之人, 苏小淮松了一口气, 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只不过一想到那渡劫的事情, 她便犯难起来。
他没有所爱之人,这心头血便无从去采,自然便渡不了劫。而眼下法子只有一个, 那便是去弄一个活人来, 教他喜欢上那人。
可这活人吧,思来想去, 怎么说她都觉得非她自己莫属。
要她将他的喜爱拱手让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旁人在一起,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便够她酸的了,更别提她还要主动去促成此事。
可若是她自己上的话, 眼下这原主的身份倒是一个大麻烦。原主孟玄音乃是白花派的道人, 与他乃对立身份。虽说他现在看在她是纯阴之体的份上, 养着她当粮吃, 她若是乖乖的,指不定与他还真能日久生情……
然而这行不通。司命入梦的时候,想必他早已起了疑心,而且再经过方才那一闹,苏小淮只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姜行影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倍受他的信赖,而刚刚在花园里她与外界传信一事被姜行影了,姜行影必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
他现在对她,定是不信任极了,会不会料理了她都说不准,更别说要生情了。
苏小淮懊恼地揉了揉脑袋,往矮榻上一倒,便觉眼皮耷拉下来,只觉得想睡。想来是方才传信,太过费神的缘故。
闭了眼,她有些难过,朦朦胧胧地在想,若是他这一回当真要处理了她,她想必会难受至死罢……
疏梅见苏小淮躺着躺着竟又是困了,被折腾像只小奶猫似的,她遂满脑子都是“尊上威武”,笑嘿嘿地为苏小淮盖了被褥,到外间候着去了。
等了些许时候,便听尸王尊上回了寝殿,到了这偏殿来。疏梅行礼问安,听晏长云问:“她在做什么?”
疏梅道:“回尊上话,刚歇下了。”
晏长云在门口停了一下,一时竟犹豫起要否扰她清梦这个问题来,片刻他道:“开门。”
“是。”疏梅为晏长云开了门,一边窃笑一边想,尊上对人这般上心,这真真是头一遭了。
晏长云入了屋室,矮榻上的人睡得正香。
她的长发散乱,从榻上滑落下去,铺展到了地上。一旁的烛火跳动着,长睫扫下的阴影时长时短,蝶一般扑腾着翅膀。
他只觉得她甚是惹人怜爱,怪不得……
怪不得旁人都想着要夺她。
想到凌恒的那封信,晏长云理智上但觉对尸鬼界颇有裨益,却一想到要将她送与旁人之时,他只觉得浑身不快。
相处近一月时间,他说不出自己对她的执念到底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执念早已是深入髓中。
她是白花派道人,他知道;她在与外界联系,他知道;她心里亦是想着法子要离开他,他也知道。
可他却只愿装作不知。
如此而已。
晏长云抬手落在她的脸颊上,指腹擦过她的眼下,又轻抹她的唇瓣。
凌恒提出的条件,甚是诱人,虽说吞下白花派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能用她从人界多换一些领地过来,对尸鬼一支的壮大发展,无疑是极好的买卖。
但那又如何?
晏长云微眯了眸眼,焰红的瞳闪着危险的光。
他想要的,自己会去取;他不想给的,谁都不要妄想从他这里夺走。
待了片刻,他收回了手。念及前两日他对她无尽无度的索求,想必她眼下已经是累坏了,既是如此,他还是让她多歇息歇息为好。
这般想着,晏长云转身,刚想离开,便觉被人扯住了衣袖。
“……谁?”初醒的声音带着一丝糯软,怯怯的。
他身子一紧,回眸望去。她才睁眼,晶莹的黑眸里铺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看起来懵懵懂懂、毫无防备。她的手指勾在了他的衣袖上,她坐起身来,领口滑开,内里隐约可见。
他眸眼一沉,心口像是被什么小小的动物给挠了一样,微痒。
苏小淮睡得正迷糊,见是他,一时也不记得自己眼下的境况,只是冲他甜甜地笑开,以为还在梦里。
梦里的他,对她再好不过了。
没有冷冰冰的表情,没有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有的却是细雨般缠绵的吻,与眼里化不开的柔情。
见他不动作,她便自发地攀了过去,环住了他的窄腰,埋脸在他的身上,轻轻道:“不要不理我……”
他僵住了,心脏蓦地像是化了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他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身体上的深入交流乃是常态,然正儿八经的谈话却没有几句,消磨的时间止在身上,却从未进到心里。
他一直在想,她该是厌恶他的。
厌恶他占了她的身子,厌恶他将她圈禁起来,可为了保命,又不得不与他周旋。如此,她又怎会不厌恶他?
眼下听她竟是对他说这话,他便觉反常了些,遂只得抬手探她的状态,才知原来她是半睡半醒。
她或许……是把他当做什么人了罢。
晏长云这一想,顿觉生了几分暴戾之气。
只听她闷闷地乞求道:“不要不理我……好么……”
如果他连在梦里都不搭理她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如此想着,她竟是委屈起来,抱紧了他不撒手,胡乱蹭了起来。
晏长云登时咬紧了牙关。她蹭的位置委实太过分了些,不过眨眼功夫,他便被她蹭得浑身无处不硬,热意饱胀。
可一想到她这是在对旁的人撒娇,他骤然便觉怒不可遏。
他目光灼灼,欲念大起,刚想伸手将她带到床榻上去,教她好好地把他认清楚,却蓦地觉着她越发不安分起来。
束带一松,衣物竟是被她剥了下去。
下一瞬,她竟是握来,他脑中一空,此后便再也顾不得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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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淮又醒了,她望着屋顶愣了片刻,这才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她只记得自己去过花园回来之后,因为术法太过费力的缘故,便在软榻上睡下了,然后、然后……
四处弥散开的暧昧的气息、身上的痕迹,无一不提醒着她,那不是一场梦。
他当真来过!
苏小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