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善行眼睛大亮,突然觉着穆溪白顺眼起来,穆溪白被她看得不自在,便道:“看什么看?你这茶馆我也是投了银钱的,不想做赔本买卖而已。”
“哦。”陶善行笑了,给自己安排起事来,“那我今晚拟个预决算?明天带去你那茶食给师父们看看?”看他没反应,又想起一事来,问,“对了,雇人的告示,该去哪里张贴?”
挑人雇人还要许多时间,也得一一安排上。
一直找不到机会插话的韩敬终于有了机会:“那简单,去五旗门。”
“五旗门?那是什么地方?”陶善行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山西一带最大的行业组织,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但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旗门登名。旗门内囊括整个山西省八成以上的匠人,三教九流皆备。你若想要雇人,往五旗门跑一趟,写明你的要求,费一点点银钱,他们自会替你筛选合适的人选送来。”韩敬解释道。
“还有这种地方?”陶善行首次听说,不免惊讶,“那不是……和牙行差不多?”
“差多了!五旗门不靠抽佣生存,与买卖双方介绍合适人选不过是为了替那些匠人谋取生活而已。你知道山西省八成以上的匠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整个山西省在五旗门中没有秘密。只要你出得起钱,今天县太爷屋里的小妾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明天就能给你查出来。”
陶善行张大了嘴,那厢穆溪白听他说得不像话,低斥了一声,韩敬才讪笑着收敛,又道:“他们靠贩卖消息为生,那可是山西省最大的情报网。从关内到关外,无所不知。五旗门内各行各业人才济济,登名之后便是旗门人,只遵一条宗旨,一入旗门,人无贵贱。”
“……”陶善行不知为何心潮竟起了丝起伏,她怔了良久,才道,“这不是……有点像……墨家?”
“你知道墨家?”穆溪白的杯盏在唇边一停。
“略知一二罢了。先秦诸子百家,墨家为其中之一。兼爱,非攻,尚贤,尚同……不过可惜,汉武帝罢黜百家起,墨家便式微,到如今已近消亡。”陶善行被勾起了浓厚兴趣,“快说说,这五旗门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韩敬的答案很干脆,“旗主身份,没人知道。”
“好了,别说这些了。”穆溪白将杯盏放下,一双眼眸忽如幽夜,“扯太远了。”
韩敬:一见钟情的姑娘成了嫂子,还要被迫吃狗粮,我容易吗我?求仙女们抱抱!!
啊……每次写着写着,就莫名其妙铺大了……我怎么收?怎么收?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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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男装
夜里,陶善行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到自己见着五旗门的旗主,那人立于黑暗,却浓墨重彩地登场,像神话故事里的角色,脸上覆着面具,她瞧不清真容,却扼止不住好奇,于是冲上前去,扬手挥开他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白皙俊美,一双眼如幽夜,永远看不透。
陶善行给吓醒了。
醒来时,心口怦怦直撞,额前细汗密布,她做了个噩梦,梦里面具下的脸,属于穆溪白。
太吓人了!她抚着胸下床,光脚冲到桌畔,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压惊。大概是昨夜和穆溪白、韩敬两人聊得太开心,以至她忘乎所以,才做了这么个梦。冷茶让她渐渐平静,这才望向窗口。窗口天光朦胧,天虽亮了,但时辰尚早,想着今日能跟穆溪白去悦朋茶食拜师学习,她就格外兴奋,睡意全空,将窗推开几寸,任晨风涌入。
院中传来几声拳脚闷响,穆溪白照例在院中打拳,韩敬与他喂招,正打到兴头上,韩敬一脚踢起空酒坛朝穆溪白飞去。穆溪白却不躲不迎,只旋身伸手抱下那空酒坛,停下动作沉道:“你给我动静小点。”
韩敬一脑门问号,从前穆溪白打得比他还狠,怎么如今换人一般?见他目光扫过主屋,韩敬恍然大悟:“哥是怕……吵到嫂子?”
穆溪白把酒坛放到地上,冷睨他一眼,不作回应,韩敬抹着汗过来,打蛇随棍上地笑他:“看来我猜对了。想当初为这婚事,你左不痛快右不舒服,现下可甘愿了?”难得找到机会讥讽他,韩敬心里不知多痛快。
“滚!”穆溪白回了一个字。
“诶,不过我怎么听说嫂子这里……”韩敬指指脑袋,“不太好?但昨日聊下来,她分明极是聪慧,和一般女子不太一样。哥,我喜欢嫂子。”说罢他又立刻摆手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欣赏尊敬。你知道我这出身,除了我楼里那些姑娘,佟水有几个女人瞧得起我?哪个不把我当成混蛋煞星看?跟我说两句话就吓得要晕。嫂子倒是好,聊得来,也不怯,我猜啸哥也会喜欢她,什么时候带去红帮见见啸哥?”
“再说吧。”穆溪白淡道。其实他也奇怪,事前收到的消息,陶善行确实是个天生痴傻的女人,一直到穆家送聘前没多久才突然转变。他是不信什么神佛点拨的借口,但他查过,她又的的确确就是陶善行,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竟然连他都查不到,委实奇怪。
二人正谈着话,正屋的门忽然“砰”一声打开,陶善行穿戴妥当,从里面小跑出来,道:“我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悦朋茶食?”
瞧见她,韩敬眼睛顿时亮了,穆溪白也是一怔,而后眉头重重蹙起,箭步站到韩敬面前,挡去他的目光,微愠:“怎么穿成这样?”
陶善行低头看自己,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今日的穿戴打扮,她是经过一番细心挑选的,既然要拜师,自然不能失礼,所以她挑了比平时出门要稍正式些的衣裳,立领对襟的小袄配马面裙,脸上薄施脂粉,头发也整整齐齐梳好,哪里不对了?
“不是要拜师?尊师重道,我自不能太随意,这是特地挑过的,有什么问题?”陶善行解释道。
“没有问题,就是太招人眼。”韩敬嘀咕了一句。
陶善行日常打扮时,白嫩可爱,已是十分讨喜,稍加打扮,那娇俏挡都挡不住。
穆溪白瞪他一眼,生硬道:“花里胡哨,回去换掉!”想了想,又加了句,“换成男装。”
“……”陶善行不乐意了。
“不换就别拜师了。”穆溪白语气不善,并无转寰余地。
“我没男装。”陶善行撇开头,气道。
“你等会!”穆溪白抛下一句话后,就带着韩敬离开。
陶善行恼怒地坐在厅上等他,一边向榴姐抱怨:“我这打扮怎么就花里胡哨?榴姐你评评理,他穆溪白是不是眼瞎!”
论及打扮,她从前在京城,可也算个中翘楚!敢指责她的打扮,他穆溪白自己是有多能耐?
榴姐想笑又不能笑,更加不敢评理,这两口子的事哪有道理可言?她反正不评理,正想着拿什么话开解陶善行,穆溪白已经很快回来,手里抱了两件衣裳,扔到陶善行腿上:“先拿去穿。”
那两件衣服虽还八九成新,但一看就是穿过的,圆领袍,深青和藏蓝二色,很是简单。陶善行眉头大蹙,拿拇指和中指拈起衣裳一角拎到眼前看了看,衣上有淡淡木香,嗅来温和,但对陶善行来说,只有嫌弃。她果断把衣裳掷回他怀里,道:“不穿!什么男人穿过的,一股味,我不要!”
“……”穆溪白被她嫌弃到脸刷地黑了。
韩敬没忍住,竟笑出声来,边笑边道:“这是二哥的衣裳。嫂子,你还是换了吧。若日后要常往茶馆跑,那里三教九流汇集,穿女装确实多有不便,容易招惹是非,再加上你今日这打扮……着实抢眼,二哥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一说,陶善行心里舒服了:“所以……是因为我漂亮?”她盯着穆溪白。
谁都不能质疑她对穿戴妆容的审美!
穆溪白脸已一阵红一阵白,只道:“换不换?”
“你的衣服太大,穿不了。”陶善行又摇头。
穆溪白望向榴姐,榴姐立刻会意:“姑爷把衣裳给我吧,我改小些,劳烦姑爷和娘子等我一会。”
“你改吧,我们等你。”穆溪白将衣裳给她,倒没再说什么。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穆溪白的衣裳对陶善行来说委实太大,改起来不容易,好容易榴姐才改出一件,给陶善行换上,又服侍她卸去妆容,重梳头发,折腾到近午,方能出门。
踏出金水山庄时,陶善行已经成了个清秀的小公子,手里学韩敬摇着扇,两人跟在穆溪白身后,倒像跟着长辈出门的兄弟两。
长辈穆溪白觉得心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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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行到悦朋茶食外,陶善行利落跳下马,果觉穿了男装动作轻便不少,对穆溪白残余的那点点气也就消失无踪。穆溪白和韩敬骑马来的,将马交给小二后,穆溪白才过来接她。
店内已经食客满座,喧哗不断,隔着帘子陶善行都能瞧见人影,她忽想起一事来,急忙扯住穆溪白的袖,踮脚在他耳边叮嘱:“出来我是妹子,你是穆哥,你我关系就莫在人前再戳破了!”有韩敬这个前车之鉴,她怕穆溪白又要犯诨。
穆溪白胸里一堵,甩开她的爪子,哼道:“放心,我也没兴趣昭告天下!”
陶善行这下放心了,跟着穆溪白进了茶馆,一进茶馆就收获无数目光,馆中人早已认识她,只是今日见她穿了男装,不免心生好奇,再加上她每次出入茶馆都与穆溪白一起,这多少也叫人侧目——穆家这位爷莫非不喜新娶的傻媳妇,在外养了个外室?
当事二人却无所觉,穆溪白带她进了后堂,便令人找来茶馆掌柜和账房先生,将来意一说,就让陶善行认两位先生做师傅。账房先生三十来岁,作书生打扮,姓薛,不苟言笑的模样,相较之下掌柜就和善许多,生得圆胖和气,红光满面,姓林。陶善行给薛林两人敬了茶,便算认下师傅,穆溪白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过午后陶善文也赶来,兄妹二人便齐跟着两位师傅学习茶馆内的诸般事宜,因二人时间不多,便只拣关键的学,又因有穆溪白的交代,两个师傅不敢怠慢,并无藏私,尤以那账房薛先生为最,对二人甚是严厉,一天下来,二人竟无片刻喘息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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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穆溪白与韩敬一起离开茶馆后便分道扬镳,穆溪白去红帮找叶啸。因箭伤的关系,穆溪白已经多日未往红帮,刚到门口,就被叶啸的亲随迎进堂中。
后堂正中高悬一个“义”字,四下宽敞,只摆了几套桌椅,叶啸负手而立站在匾额下,似在思忖。
“啸哥。”穆溪白唤了一声。
“伤好了吗?”叶啸回身淡道。他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穿一身藏蓝布衣,生了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间沉敛着风催霜倾,刀光剑影里洗出的波澜不惊,穆溪白那带着天生张狂的冷静在他面前便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好得差不多。”穆溪白径自挑了张太师椅坐下,手边早已沏了碗热茶,他端起便饮。
“那就好。”叶啸从手边桌上拈起张帖子递予他,“你看看。”
穆溪白接过那张拜帖,看了两眼,眉间渐凝:“冯辉?湖广都指挥使司旗下千户长……他不在湖广呆着,跑来山西做甚?奇怪,我没收到他进佟水的消息?”
“他还没到,到的是他的小妾,帖子是他妾室送来的,为的应是此前被你拦截的那批货。”叶啸坐到他身边,沉声道。
此前穆溪白所受箭伤,正是为了拦截那批有问题的铁货,中途与对方起了冲突,这才被一箭射伤。如今那批货被藏匿暗处,因他受伤之故,暂未往下查,不过那场冲突倒都算在了红帮头上。
穆溪白看了眼落款,那上头果然写着“冯府秦氏”。
“派个妾室打前阵?这小妾什么来头?”穆溪白不以为然地抛开帖子。
“还真有些来头。冯辉这位妾室,原是浙江巡抚秦少华的嫡女,京中秦家的二姑娘,秦舒,后因秦少华牵入江南王谋反一案而受牵连,辗转嫁予冯辉为妾。”叶啸道。
穆溪白先是一震,而后再度拿起拜帖,盯着“秦氏”二字迟迟未挪眼。
“你怎么看?”叶啸问他。
穆溪白回过神,按下心头些许涌动,思忖道:“那批货与你被刺之事有关,我查过,是从关内转关外,再从关外运送进来,以掩人耳目。派来刺杀你的人亦是关外好手,若冯辉确为此事而来,那这事牵连之广,恐怕你我……”
他顿了顿,叶啸替他续完:“你我应付不了。此事牵涉到的,是谢家。”
荆楚百年望族谢家,乃是当今圣上的母族,今上霍熙与已故六公主霍皎,皆为谢家女所出。如今的谢家家主谢寅,乃是霍熙表兄,除世袭爵位之外,还兼任湖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一职,手握重权,心计极深,实难对付。
“老二。”叶啸站起,走到穆溪白身后,一掌按到他肩头,“把那批货还回去,这事不能再往下查了,到此为止吧。”
“对方人已至山西,现在放手,你觉得对方会罢休?况且你手握漕运,他们又能放过你?”穆溪白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