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重生穿越)——落日蔷薇
时间:2020-02-29 09:05:32

  穆溪白紧紧盯着她,宛如要从她身上挖出无尽过去。秦雅是过去,陶善行是现在,他思慕过秦雅,爱着陶善行,挣扎多年,矛盾许久,最终仍落于一人身上。她问他信不信,可到如今,他信与不信又有何意义?
  若是从前,他若信,她就是唯一所爱;他若不信,她也依旧是他所怜所爱的眼前人,但现在……
  “我没什么可问,我对秦雅所知亦不深,只是心头尚有个疑问,你若是她就正好,我想问多年了。”他摇了摇头。
  “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当初落发为尼,是因不满与我这桩婚事,还是因为别的?我想知道,你当年心里爱的人,是谁?你为这个男人,又做了什么?”
  只这一句话,就叫陶善行哑口无言。
  穆溪白落寞自嘲笑笑,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秦雅了。你说秦舒工于心计,擅长拿捏人心,那你呢?你又比她好到哪里?”
  陶善行早该想到的,他既对秦雅用情至深,当初南华山发生的事,他又怎会没有调查清楚?
  六年前南华山的法会上,她当着一众权贵之面以自己为证,痛陈秦舒所为,以后半生幸福为代价,才将秦舒拉下神坛,她以为那六年的青灯古佛病死清秋已是惩罚,但如今看来那惩罚已是佛祖垂怜。
  真正的惩罚是现在。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要将我与秦舒相提并论,我是不肯的。”沉默良久,她才道,“我落发为尼,不只是因为与你的婚事,还因为我与秦舒宿怨,你既然问得出这个问题,应该也打听清楚了,若非秦舒,原本嫁入镇远侯府的人,是我!”
  镇远候府的小侯爷沈浩初,她长姐的夫婿,如今京城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谁又想得起六年多前,被沈浩初藏在心尖上的人是秦舒呢?他与所有被秦舒蒙蔽的男人一样,非她不娶。可对秦舒来说,他只是她无聊时的消遣,是她想要抓在掌中把控的人心,以便在往后岁月里还能加以利用,她看不上当时的沈浩初,从未想过要嫁予沈候。
  可……就是这个被秦舒视如敝履的人,却曾是她放在心上数年的少年。她也曾与穆溪白一样,因得那人偶尔馈赠的温柔而念念不忘多年,以至为了这段求而不得的姻缘铤而走险,给沈浩初下了局,欲借落水之险逼他相救,让他顺理成章娶了自己。
  秦舒毁了这个计划,只因秦雅是处处与她为难的妹妹,若然秦雅嫁入沈家,日后她就再难拿捏沈浩初,于是秦舒将计就计设下毒局,竟让最无辜的长姐秦婠失足落水为沈候所救,再嫁进沈府。
  所以她恨,恨秦舒毁了她的姻缘,也恨这十六载朝夕累积的点滴宿怨,恨秦家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环境,恨生父继母为了金银要将她嫁予纨绔,毁她半生幸福……
  那时候的穆溪白,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
  “是啊,六年前我喜欢沈候,我喜欢得明明白白。我确非贤淑,一直都疯,但我也不屑与秦舒之流相提并论。”她说着笑了笑,问他,“那你呢?你明知我为人如何,怎又对我数年不忘?”
  “若无穆家求亲,只怕你也不会落发出家,对吗?”
  陶善行不语。她是恨极秦舒,也痛苦不能嫁予心仪之人,穆家的亲事不是她玉碎瓦破的主要原因,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嫁予佟水纨绔,半生无望,不如拼却所有一解心头恨。
  那时的她,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你一直对我心怀愧疚,以致念念不忘?”
  “大概吧。”他淡道。
  “那陶善行呢?现在站在你眼前这个陶善行,嫁你为妻的陶善行,你说过以真换真,说过要与我做对真正夫妻。”
  陶善行再度站起,走到他面前,仰头问道。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你是秦雅,不知道你爱着别人,不知道你曾经为了另一个男人豁出所有,不知道你也工于心计。我以为我眼前站的,只是个天真善良的山野少女,如你闺名一般,可你不是……”穆溪白说着便见她泛红的眼眶中滚出泪来,他便再说不下去。
  他知道,这一番话,比前面所有的言语都要伤人。
  泪是烫的,心是凉的。
  他否定了她的所有,否定了这半载夫妻情分。
  “所以,不论我是细作还是秦雅,你都打定主意与我和离,对吗?”她抹去泪水,狠狠吸了下鼻子,道。
  “是。”他回答得干脆,拂袖转身,不敢多看她此刻眉眼,只绝情道,“晚些时候我会将和离书送来,祖母和母亲那边我亲自去说,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离府。”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踏去,身后陶善行忽又叫住他。
  “等等。”她站在寝屋内,垂头看着地面,只道,“穆溪白,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我做过恶事,付出六年韶华病死佛前的代价;我六年前喜欢沈浩初,六年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叫穆溪白男人;你以真换真,要与我做真夫妻,我愿意。”
  她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屋子却尤为清晰,如金石掷地般,响在他心头,震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又暖了胸烫了肺,几欲成泪。他手在腰前紧攥成拳,唇抿作线,恨不得转身将她拥入,可最终也只化眸间几缕红痕。
  “我只问你,你此时与我提和离,是出自本意,还是因为怕你穆家之事牵连到我?若是后者,我愿意与你穆溪白刀山同行,火海共赴,我非善者,却也绝不临危偷生。你可愿?”
  山刀同行,火海共赴。
  多动听的誓言。
  这确是秦雅生而便存的刚烈个性,也是属于陶善行的温柔坚持,叫人如何不动容。这是他的秦雅,也是他的陶善行,他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正是因此,他更不能留下她。
  这场灭顶灾难由他而起,怎可将她牵涉入内?
  穆溪白眼已泛红,唇边嚼笑,声音却仍是冷的:“你多心了,穆家不会有事。”
  语毕,脚步仍是绝决离去。
  “穆溪白!”她又是一声疾唤,语气已冰凉透骨,“你可想清楚,今日你踏出我这门,来日不论如何,你我夫妻缘尽。”
  穆溪白在珠帘前驻足,纵心内翻江倒海痛不可扼,他仍未转身,不过片刻,他依旧拨帘而去。
  留给陶善行的,只有一串细碎珠帘撞音。
  EMM…………
  大年初二,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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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和离
  榴姐听到二人和离的消息时,陶善行已经独自在屋里坐了半日,任由身上温度一点点消散,手脚冻到麻木,背上那一袭斗篷再兜不住丝毫暖意,她方起身解开这件穆溪白的斗篷,随手扔在床上,朝榴姐开口:“我与穆溪白夫妻缘尽,收拾东西,明日归家。”
  “娘子……”榴姐乍闻此耗只觉惊诧,走到她身边既想问个究竟又想安慰,却见陶善行神色如常,面上无丝毫异状,只那眼中寒光,像昨夜的雪,夹在雨里落下,全成了冰珠子,化去后了无痕迹,只余满城寒意。
  榴姐也不知从何问起安慰起,纵观出嫁这半年来,陶善行是个主意极大的人,面上喜笑怒骂皆非心中所思,她的想法,几乎没人看得透。
  “时间不早,收拾东西吧。”陶善行已取来自己袄裙换上,很快梳洗完毕,着手收拾行囊。
  时过正午,留给她收拾的时间并不充裕,但她嫁入穆家才半载,东西添置得并不多,大部分还是出嫁时的嫁妆,都是些死沉沉不易搬的家什物件,她不准备带走,只让榴姐主要收拾金银首饰衣裳并她日常所用的细软之物。
  两个人避口不谈穆溪白,在凌辉阁里窸窸窣窣地收拾着,天擦黑的时候已经收拾出几只箱笼,齐刷刷叠放在凌辉阁的正厅里。穆溪白人在归愚斋,听说大清早就突然发难,将商时风并他两个亲信一起拿下,秘密关往他处,也不知要做什么。入夜时分,他才遣观亭给陶善行送来和离书。
  “二爷交代了,因情况特殊,就不请族亲见证,老太太与太太那里他自会交代,请陶娘子不必担心。陶娘子的嫁妆可以自行处置,穆家聘礼无需归还……”观亭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忙低头揉眼。他心里难受,一来这半载相处,他素喜陶善行为人,觉得她亲厚讨喜,心内自然不舍;二来他跟随穆溪白多年,知他本性张扬,行事洒脱,就算再难过也不过一醉方休,几曾彷徨痛苦?才刚他在归愚斋看着穆溪白提笔几度无法落字,撕揉得满地斑驳废纸,分明强抑情绪。
  可他不能说,不止不能说,还得替穆溪白送来这一纸和离书与附后的一份金银财制分割承诺函。
  和离书一式两份,皆由穆溪白亲笔所写,字迹工整,没有一字错漏,只在末尾几字时,落笔力道不足,手腕颤抖,所以那墨迹有些扭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轻声读出最后几字,末了化作一抹笑,“这话,写得真好。”一边叫榴姐,“取笔墨朱泥来吧。”
  和离书的落款他已亲笔签下,“穆溪白”三字之上,压着他的指印,朱红的纹路清晰可见,只差陶善行。
  片刻之后,陶善行提笔留名,那字写得飞快,纵横勾撇皆是随意,与穆溪白的端正恰成反比,最后她一按朱泥,同样落下自己指印。
  这一纸和离书便已俱全,陶善行自留一份,另一份交由观亭带去给穆溪白,此后,她与穆溪白二人再非夫妻。
  “陶娘子还有什么话要转告二爷的,小人……”观亭收下和离书,又道。
  “没有,我无话可与他说。”陶善行摇头平静道,“只有一事还要劳你帮忙。”
  “陶娘子请说。”观亭忙道。
  “麻烦你明日一早替我准备车马,再找些人替我搬抬箱笼,我的东西不多,一辆骡车足矣。”
  “陶娘子客气了,这些事观亭自会替你安排妥当,只是亲家太太那边,要不要派人过去先通传一声?”观亭又问。
  “不必了,明日归家我再与父母解释,如今说了没得惊动他们跑来穆家,反而不妥。观亭,多谢。”
  观亭忙道:“不敢当。”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陶善行方目送观亭离开凌辉阁。天色已彻底暗下,屋里的蜡烛刚刚点上,收拾了一半屋子乱糟糟的,到处都还堆着翻拣出来要装箱的东西。她在椅上怔怔坐了一会,复又站起,挽袖继续收拾东西。
  人只有忙碌起来,才不会有多余精力去想那些百转千折的痛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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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辉阁的烛火彻夜未熄,陶善行也彻夜未眠。
  要带回娘家的箱笼其实早已收拾妥当,她却不能停息,一遍一遍翻看着已经空去的橱柜案格,反反复复确认是否有东西漏带,直到再无可看,她方又拿出笔纸来,将带走的东西细细列下,总之就是不愿歇息。
  榴姐劝了她许多回,都没能将她劝去休息,后来便也随她去了。
  夜色在她不知疲倦的忙碌中消散,天色渐敞,伴着隔院而来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穆府第一批早起的下人已经起来了,陶善行这才让榴姐烧来热汤,她仔仔细细地洗了脸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双眼浮肿,眼底黑青的女人不语。
  许久之后,她方打开香粉盒子,抹脂匀脸,遮去眼底黑青,以青黛勾眉,又用最鲜亮的胭脂染了双颊,点了唇,比出嫁那日妆扮得都要用心。
  及至妆成,梳发更衣妥当,仍旧是鲜艳明媚的陶善行,她没有一丝狼狈地出现在人前。观亭已带着小厮候在院外,听得榴姐叫唤,忙带人鱼贯入内,除了搬抬的响动外,一行人均默不作声,将所有箱笼逐一搬到角门外的骡车上,这才请陶善行出发。
  陶善行拢紧衣襟,走出凌辉阁。天见细雨,榴姐撑伞追上,替她遮去头上绵绵雨丝,换她转头时嫣然一笑。
  她来时只有榴姐相陪,离去之时,也只得榴姐相伴。
  裙裾微起,绣足踏上马车,她轻轻一跃,很快钻入车内,不曾回头再看穆家。车轱辘缓缓转动,马车驶离穆府,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角门小小的视野内。
  穆溪白才从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出,踱到角门外,看着已经绝尘而去的马车不语,马车的帘子没有掀开过,她给他最后这一眼,只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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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巷的陶家因为陶善行的归来而掀起轩然大波,陶善行一边指挥着下人把箱笼搬进她屋里,一边还要应付来自双亲与哥哥的各种问候,心里还在琢磨着家里下人太少,回头需要再买几个回来。
  就在这纷杂的叨念与情绪之中,陶善行将与穆溪白和离之事说清,隐去真正原因,只说二人感情不睦,所以和离。朱氏听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抱着她哭:“女儿,委屈你了。”陶学礼则拍案而起,竟要往穆家讨说法,被儿子按下,还是陶善文这段日子在外当了东家人沉稳冷静许多,劝了父亲又劝母亲,好容易才将比陶善行还激动的二老安抚下来。
  陶善行给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知道他也满腹疑问只不便当着父母之面问她,可她也着实疲倦,不想面对这种种问题,因而道:“我知道二哥有话要问,可我着实疲倦,且容我先歇上一歇,你再问我吧。”
  陶善文见状也不好多问,只命人马上打扫她的屋子,陪她在院中看着下人搬抬箱笼。陶善行却忽然想起一事来,附在陶善文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陶善文很是诧异,道:“你既与他和离,又管这些做甚?”
  “好二哥,你别问,且帮我这一回吧。”陶善行求他。
  陶善文拿她没辙,又因她所求并非难事,隧满口应下。不多时她那屋子已粗略打扫妥当,陶善行回到陶家方觉疲惫不堪,让榴姐整了铺盖,也不管满屋箱笼未收拾,倒头便睡,万事不理。
  陶家的床自不比凌辉阁那张,但她却一觉黑沉,直到被人摇醒。
  “娘子,醒醒。”
  她迷糊睁眼,却是榴姐在床畔叫自己。
  “二郎说你交代的事有消息了。”
  榴姐一句话就让她醒来:“二哥人在何处?”
  “外头等你。”榴姐边说边给她抱来衣裳。
  外头天色尚亮,她只睡了半天时间。匆匆穿好衣裳,抹脸漱口后,她才推门出去。陶善文果然站在院中,一见她出来,就道:“他果然独自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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