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厮杀打斗声仿佛突然间远去,慢慢消失,她听到穆溪白沉冷吩咐:“留一个活口,其余人杀无赦。”
她懵然抬头,转身想看,却被他扳回。
“别看。”他道。
洇满血的湖面,横七竖八的尸首……皆是他不愿让她触碰的另一个世界。
这辈子,他注定站在阴暗处,但那又如何?她能立于光明之下便已足够。光之所及,必生暗影,他就是她背后之影,逐光而存。
陶善行已看不透他眼中所传递的复杂,这三年,隔山隔水隔人心。他拭去颊上几点血沫,突然垂头,以唇融去她所有懵懂未解的迷惑,一如既往的强硬。
她蓦地瞪大双眸,脑中一片空白。上一刻还血雨腥风,下一刻却是缠绵暧昧,她还没缓过这劲。
这吻虽深,却短暂。她还没尝出什么滋味,他就已经放开她,接过下属递来的外披兜到她身上,才又吩咐道:“来人,送她回去。”
及至四周传来几声应诺,陶善行才突然反应过来——四周站满了人,他那吻,光天化日之下……
看着她陡然从头红到脚,紧紧裹住外披,恨不得那是一个龟壳的窘状,穆溪白窥破她的心思,笑笑,当着众人之面朝她道:“我得处理这里的事,不能陪你回去了,改天再找你。”
四周围的都是他的下属,已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可那低垂的面容,却皆是不可思议之色——先前听说这位爷为了女人抹脂涂脸还只当作笑话,如今看来,半点不假,太吓人了。
远远的,商时风站在湖畔杨柳下,瞧着这幕,面无表情。
感觉要和好?你们觉得呢?
会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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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软胁
陶善行被穆溪白的人送回陶家,免不了又引发朱氏一通大惊小怪,虽然陶善行没将湖上发生的事据实以告,但好好的游湖取消,挑的明公子成了旧女婿,这仍旧让朱氏大动肝火,从陶善行进宅那一刻叨叨起,一直念到陶善行回屋。
时间还早,但陶善行无心他事,这与惊吓无关,她有些心烦意乱。
平心而论,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委实不错。百态茶馆和书局虽然忙碌,但再苦再累也是攥在手中的东西,除了给她带来优渥的生活外,也带来非同常人的地位。她今日在佟水能有一席之地,在家中尚可任性而为,皆是因此,否则就算父亲母亲再疼宠她,只怕也断不容许她东挑西拣亲自择婿。
比起从前在秦家的日子,她的生活已经好太多太多。这三年时间,她很平静,没有非求不可的感情,即使明知自己心中尚存念想,也不过是漫漫长夜那盏灯,无声无息亮到天明,最终归入白昼,周而复始,如同南华庵的诵经声。
可这样的平静,却在穆溪白归来后被彻底打破。
他总是那样我行我素,说走便走,不留余地,说归便归,在她毫无防备之际闯进她的日子,好似……那三年时光从未消失,他也从未离开过。
而偏偏……她所有掩埋在平静之下的,属于秦雅的,激烈也好,亢奋也罢,亦或是冲动,都被他轻而易举勾出,仿佛那些热烈奔放的属于少女的情绪通通归来。
穆溪白对她而言,终归无可替代。他不是她少女时一腔沸血喜欢上的人,亦非她千帆过尽后坦然欣赏的人,他介于这二者之间,多一分会太伤,少一分又太淡,所以纵然只有半载情缘,却始终余音难绝,没完没了。
可这又如何?
她莫非真要放弃这么多年的平静去追寻这虚无飘渺的激烈,像从前一样,冲动而为?为了这个连何为患难与共都听不明白的男人?
陶善行心烦意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也不想听见谁的声音,就连榴姐都被拦在屋外。
就这样闷了一宿,翌日她起个大早,急匆匆让榴姐打包了行李,天刚透亮她就蹬上马车,离开陶家,美其名曰——巡店。
惹不起那大爷,她还躲不起吗?
想什么想?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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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态茶馆和书局这三年已经在五城六县扩展出十几个分店,各地的乡野村镇还有专门的书商负责贩售,也捐建了不少义学,在山西各地名声都十分响亮。陶善行若要挨个地方都巡查过去,没有三四个月都回不来,何况此行她还有件重要事需亲自跑趟茂州。
茂州与佟水毗邻,比佟水还要大些,亦是山西最为繁华的大城镇之一,百态已有分馆开在那里。陶善行一直有心再建一座藏书楼,不过挑来选去都未在佟水找到合适地址,便将心思打到茂州。去岁她已亲往茂州,相中了几个合适建楼所在,然因手头资金并不充足,因而尚在筹谋中,还未落实。
年前茂州分馆的掌柜传信过来,茂州商会的几位大善绅听闻百态在佟水所设的识海斋与她的打算后,有意为她集资捐造这座藏书楼。这事本就该她亲自出面商谈,然而年后却因为监本翻刻之事耽搁到了今日。
从佟水到茂州走官道,车马便给,陶善行走走停停,三天时间也就到了。
茂州的百态茶馆建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仍旧沿袭前茶馆后书馆的格局,只是未设刻印厂,所有书都从佟水运来,因此看起来反而比佟水的总店要宽敞许多。陶善行作为东家,到了茂州自有当地掌柜带人接待,并没费什么周折就住进分馆的厢房内。
这里的掌柜姓李,李掌柜知道她的来意后自去安排,要捐造藏书楼的大缮绅都不是普通人,并非想见就能见上,安排起来需要费些时间,陶善行倒也不急,趁着李掌柜下帖邀约的空档,第二天就在茂州游览起来。
因与佟水相临,两地风土人情也差得不大,但是茂州人文要比佟水强些,出过不少才子名人,有小江南之称。城东有座九灵山,风景秀丽,原是陶善行心里建书楼最佳之地,不过可惜那地方连山带山脚都被圈起,作了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唤作嘉园,被喻为茂州第一大园。改朝换代之后,那座府邸便不知流落何人之手,一直空置至今。
陶善行站在嘉园大门前,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就算这园子能卖,除非她把百态未来十年的发展通通抛开,也许还能考虑买它——不切实际。
午后回分馆休憩,陶善行还在想建书楼之事,李掌柜已将见善绅的事安排妥当:原本百态打算宴请这几位善绅商谈此事,可不想其中有位是茂州商会的会长,闻得她从佟水过来,便要做东道以尽地主之谊,邀她相见。
“嘉园?”陶善行对饭局不奇怪,她诧异见面的地方。
正巧是嘉园,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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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见的都是茂州有头有脸的善绅,陶善行不能怠慢,小憩片刻后就起来梳洗妆扮。她穿的仍是改过后的男装,崭新紫云纹圆领袍,腰间系着流苏,佩着玉饰,长发尽束玉冠,抹了点浅淡的香膏,并不是全然男子打扮,还保留着些许女人温情,郑重而不失精神,爽朗间夹着俏丽。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才满意地出门。
天色渐晚,晚霞满天,正是傍晚好风光。嘉园大门果然敞开,门口对称站着两排小厮,显然恭候多时。李掌柜先将名帖送上,没多久,里面就有人出来相迎,竟是茂州商会会长。陶善行此时方走下马车,与来人拱手见礼。
没几步,陶善行就被迎到前厅,厅中已经聚集不少人,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她不认识,但皆是茂州善绅富户,见到陶善行纷纷前来互相行礼。陶善行心中泛起嘀咕,一边在商会会长引荐下见礼,一边觉得这阵仗有些不大对头。
因开席时间未至,众人便先游园。晚霞铺天,正是一天之中嘉园风景最好之时,园子很大,其中亭台楼阁、曲榭回廊,仿的是江南景致,十分漂亮,若是做宅院,怕也只有皇亲国戚能住,寻常人家无福消受,不过若是用以藏书,倒是个绝妙之地。园中有座五层高的天星阁,若做书楼比起识海斋不知好上多少倍,必能闻名天下。
“今日托陶娘子,钱某有幸再入嘉园欣赏此景,余生无憾,要知道上次我来嘉园,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逛了半晌才走了一半园子,天色已黑,众人便往设宴的厅堂走去,商会钱会长边走边感慨。
“我?”陶善行更加诧异了,“钱会长,此事与我何关?”
“陶娘子不知,此园乃茂州第一园,原本归官家所有,并不对外开放。前段时间这园子有了新主,是我们茂州首富。他听闻我们欲集资捐建藏书楼亦十分心动,直言此为利国利民之举,故打算将嘉园捐出。”
“……”陶善行震了半天没回神——能把嘉园捐作书楼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她怎么从没听过这个茂州首富?
钱会长看出她的震憾,指着敞开的宴厅中站立的男人:“那位,就是嘉园新主。”
陶善行的脚步直接停在厅外石阶上。
头又疼了。
怎么走哪都能遇上他?
阴魂不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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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当然不是阴魂不散,他笑得依旧可恶:“谁让你不告而别?你可知,这山西还没我找不到的人?”
他本来是要同她说这事的,可没等找到机会,这人就跑了,能怪他吗?
宴席已散,陶善行被他留下,带到天星楼上。她整晚都没怎么说话,才消停了几天,他就又追来了,她也不知能说什么。
穆溪白坐在天星顶楼的扶栏上,背后如同深渊,茂州夜城并一轮银月便似这深渊巨画,似触手可及,勾着人往下跃。高处不胜寒,风声呼啸,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那人在她眼中便有几分摇摇欲坠的危险感,果如这楼名一般,欲坠天星。
“你是逼我离开山西?”半晌,陶善行有些赌气地开口。
“你去哪,我的爪牙就伸到哪。我就想告诉你,没用的,你逃不开,也没必要逃。陶陶,我不是在逼你,你可以不同我一起,但不能阻止我接近你,对吧?”
他说得蛮横,但陶善行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你真要捐园?”陶善行便不与他扯这些,转眼摆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当然。”他点头。
“这园子哪来的?”她又问他。
“方稚赏的。我办的事上不了明面,不能赐官赐爵,所以给了这么个园子。”黑暗中,他似乎轻嘲一声,“这么大个园子,卖又不能卖,自己住的话又瘆的慌……”
御赐之物,不能卖,要住也难,且不论他家人少,就算真要搬来,以商贾身份住这么大的园子,既逾制也招人嫉妒,来日都是祸患,想来想去,捐了最好。
为国为民谋福祉的事,也没人能诟病了。
“假皇帝的东西,都是烫手山芋。”他笑笑,口没遮拦道,“您受点累,把这山芋接了,咱们两全其美?”
陶善行横他一眼,走到扶栏前,拽他衣角:“下来。”
她忍很久了,总提着心怕他要掉下去。
穆溪白利索翻下栏杆,笑出大白牙:“遵命,娘子。”又道,“娘子,嫁给我可好?”
“做梦去吧你!”陶善行一转身进了阁楼。
瞧着她没入光芒的身影,穆溪白笑得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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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水,商家商行的密室内,商时风站在桌案后,案上摊着信笺,压着镇纸,正是要提笔落字的模样,可不知为何,那笔垂立半空迟迟未落。
蘸满墨的笔尖终于滴下墨来,“叭嗒”一声落在信笺上,晕开一圈。
“商爷?”案旁的亲信小声提醒道。
商时风这才回神,将笔放下,那亲信见状又劝:“商爷,皇上这信……您已拖了半个月,若再不回……”
“再等等吧。”他将沾染墨渍的信纸揉成团,不再多言。
脑中一闪而过,却是在灵源村初逢陶善行时的情景。
第一次,她从墙上跃下,与他四目相撞。
第二次,一方盖头掩去她的容颜,只有声音回荡在怀。
第三次,她身着嫁衣跃下马车,如火似枫……
就这三眼,已成难诉之念。
皇帝忌惮穆溪白,所以将他留在佟水,除了要他辅助穆溪白外,也要他监视穆家,观察穆溪白。
皇帝的信,只问了一件事:何以制衡?
穆溪白的软胁,是什么?
他要如何回?
虐或甜什么的……愁人,还是走剧情吧……走着走着,水到渠成,就完结了。
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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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好事
陶善行这趟远门,从五月走到八月,足足三个月,才打道回府。夏尽秋至,天渐转凉,夹道两旁的草木已露微黄,疾驰的马儿越过慢行的马车,疾奔至城门下才勒马停马,马上的人回身打了个忽哨,哨音嘹亮,直透云霄。
马车的布帘被人撩开,陶善行从里头钻出,没好气地看着墙根下的人——这斗智斗勇的三个月,她不服输地使尽浑身懈数要摆脱穆溪白,然而并没用,不管她往哪里去,这人总会以新的名号,新的身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
三个月间两人并非时刻都在一起,各行其道的时间居多,但他就是跟了她一路,跟到最后陶善行厌倦二人间的你追我赶,破罐破摔放任自由了。
“想家了?”那马已又折回,马上的人弯腰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