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容拒绝地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触手有些烫手,她心里已经八成确定了。
第103章
“来人!去取来烈酒、石灰、醋,硫磺,热水,艾草菖蒲!”
“魏九,你等着所有人检查完了,去把整个建章宫都给本宫搜一遍!找信得过的人,边边角角,哪怕是自己的屋子,衣物都不要放过!荷包,枕头,都剪开!再就是找人查看,到底有没有人身上沾了天花!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还不快去!”
“记得,这事儿,动静不要太大,能小尽量小一点,千万不要叫那几位有子的后妃知晓!”
“对外只称,本宫在这里,被一个宫女冲撞,动了胎气!”
又吩咐游夏,“你去把吴宗明还有内务府的吴总管找人叫来!魏总管,你和你的徒弟们,与吴宗明和内务府的那位相互查看,宫女则是又几位嬷嬷自检后,查看其有无发热、乏力、寒颤、头痛迹象,还有身上有无斑疹!”
“若有人有这些迹象,立时翻看他的行礼衣物!可懂?”
她冷笑道:“这城外都没听说有几个得天花的,倒是重重守卫的宫闱内,九五之尊,被传染上了,怎么想怎么刻意!怕就是冲着皇上来的吧!”
一瞬间,她脑海中走过了许多念头,是两个大长公主府?还是两个藩王府?亦或是后宫妃嫔联合家族铤而走险?
还是这几年被打压的厉害的明王府?
又有小程子来报,“殿下,殿下,柔修仪那里,她那里二皇子也出疹子了!”
郗齐光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到了自己的头上,冷的彻骨。
皇上时常接触他们母子,很难不保证元宵也染上天花,而这时,除太子外年岁最长的二皇子也染上了,她猛地一个激灵。
大喊道:“去!去瞧瞧吕修华,还有……平妃那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天花这东西,越是大人,才越熬不住,反观立住的小孩子,存活率却高一些。
谁知道柔修仪会不会也被染上天花?她一个一尸三命,皇上一个,太子一个,柔修仪母子殒命,有孕的吕修华一尸两命,那这样,就只剩下了平妃的三皇子,有望继承大统。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平妃!
竟趁着国丧期间,人人松懈的时候下手。
建昭帝有些晕乎,还是拉着她的手道:“别担心,朕受命于天,若挺不过,也只是命数而已,怕就怕,朕这些孩子,全军覆没!”
说到最后,建昭帝的声音冷得能冻成冰碴子。
他可不想这样一个毒妇的儿子登上皇位,能膈应死他!
他就算从宗室中过继,也不会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
再说,皇后幼时染过天花,不会再染上,她腹中的孩子,有一大半的可能会有男孩儿,便是最后他的长子不成了,哪怕是幼主当政,外戚势大,他也认了!
他也相信自己妻子的人品。
现今之计,须开始治疗,一边查出来到底是不是平妃所为。
他心中已是十成十地确认了,只不过现在只需一份确凿的证据。
想到这儿,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自小顺风顺水,也就是近些年在朝堂上受挫过,何曾折戟于一蠢妇之手?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若是不成了,一定会将她以及整个刘家带到地下,为他陪葬!
再是对人随和,他也还是个皇帝!
骨子里的尊贵与骄傲,绝不容许人践踏!
御医到了,匆匆忙忙检查好的魏九连忙结束转圈,将人请了进来。
那几位御医也知道不同寻常,连忙请出脉枕来,为他细细把脉。
建昭帝扫了一眼,面前五六个御医,便指了两个,“你们二人去太子那里,给太子把脉!快去!”
那两位御医连忙背了药箱,由小程子领着去了偏殿。
那胡子雪白的太医院院首轻轻掀开建昭帝的袖子,仔细与他人探看,最后摇头长叹道:“如皇后殿下所料,的确是天花,微臣曾在皇后殿下小时前去为她诊治过,这天花一旦沾染过而后痊愈,则终身不再犯,皇后殿下大可放心。”
“周御医,本宫曾看过一本手札,那作者游历海内外名山大川,去到了海外志国,说是在那里,为预防天花,可接种牛痘,产生抗性,可是此病只能以预防为主,若是犯了,无药可救,只能靠病人自身,严格消毒隔离,方可痊愈。”
“这牛痘,属实本宫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只听说是牛身上的天花痘液,注入人的血液中去,会一直发烧,痊愈后便有了抗性,你们看看可行否?”
“本宫就在这里照顾皇上,你们也留在这里,对外说本宫胎相不稳,似有流产之兆,封锁整个建章宫,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
御医们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为建昭帝熬药,为建章宫的阖宫宫人配置防疫之药。
“若是……太子也不幸罹患天花,那就将他也迁来,对外只说太子纯孝,日夜不缀照顾母亲。”
她身体微微颤抖,手也发颤,“太后,太后那里……”
她紧紧握住建昭帝的手,“皇上,母后那里该如何是好?”
建昭帝凝眉,不过片刻便有了决断,眉目间尽是凛然,“母后那里,决不能瞒着!至于朝臣那里,就说朕忧心嫡子女,罢朝一月,但奏折仍旧批阅,每日由内阁送到建章宫,交给魏九便是!”
“左右也不是每日都上朝的,也只能先这样了。”
“还有,还有,令五城兵马司严防死守京城!怕就怕藩地那两个不安分的,随时弄出些幺蛾子!他们封地又十分富庶,难免不会有想法,趁着您生病作乱!”她此时已然乱了方寸。
派去为元宵诊治的两名御医回来了,目光瑟缩沉重,“回皇上,皇后殿下,太子殿下他……”
郗齐光只觉心口一痛,紧咬着牙,目光冷厉道:“该说就说!别畏畏缩缩的!”
“太子他已是出现了发热症状!十有□□,是染上了天花!”那两名御医连忙跪下。
她身子一晃,便靠在了太师椅的银鼠皮椅撘上,有气无力,嘴唇干裂道:“那太子的情况如何?可还严重?”
“天花有轻重之分,分为大天花,中天花和小天花,微臣听闻西城那里,一个多月前的确出现了一例天花,只是他自己本身就通晓一些岐黄之术,在卫生方面又做得好,又属于小天花,除了没人敢接触,脸上还没长好,倒也没有大碍了,甚至连传播出去都不曾,臣观太子之症,六七成的可能性属于小天花,痊愈的可能较高。”
郗齐光颔首,心中忧虑不减反增,“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西城虽官宦人家不多,多是富户,小康之家,这人,是开药馆的?”
周御医作揖道:“回殿下,正是。”
“那他又是如何染上的?”
“他出城看诊,有一家的牛得了牛痘,求着他瞧瞧,他推辞不过,沾上了些粘液,也没当回事儿,后来才知道是天花,便每日用酒用醋擦身子,家里人出门都要熏一身醋,熏艾草,室内通风,干干净净,蔬菜粮油都有人上门送,倒也没有扩散出去。”
“将那户人家告知魏九,令他遣人出宫调查。”建昭帝最后下令,如是道。
郗齐光用棉花沾了酒,擦着他起了斑疹之处,“不要打草惊蛇。”
“对了,这建章宫上下,就没有同样染了天花的?”
魏九这才拍拍脑袋上前,“奴才刚刚令几位嬷嬷排查,发现,皇上一个御前大宫女身上染了天花,但她未曾发觉,还在当差,便传染给了皇上,她身份够高,又有体面,独居一室,病了也没挪出去,这两日一直没出房门,在屋子里休养,也就是与几个交好的宫女和送饭的小宫女来往过。”
“那几人现在被放在了建章宫的后罩房里,一人一个小房间关押着,至于那个染病的,奴才给关到了最远的一处院子,命人审讯着,现在正命人搜查她的屋子。”
小程子在外求见,“皇上,皇后殿下,查出来了!这个荷包!”他呈着一个托盘跪在了外面,门都不敢进。
面色苍白,将胳膊伸直,离着自己越远越好,生怕自己染上天花。
他可没皇上那样的身份,死活概率一半儿一半儿啊!
郗齐光皱眉,看了眼室内撒好了烈酒的宫人,吩咐道:“去给他身上撒上醋,给他一个艾草荷包。”
“将东西呈上来。”
魏九连忙将荷包递了进来,将它剪开,递给了戴上了羊肠衣所制手套的周御医。
周御医拿着,离着郗齐光二人老远,与另外几人商议着,“这是天花出痘脱落下来的豆痂,按说,这东西都该烧了或是埋得深深的远远的,怎么会跑到了御前宫女的荷包中?”
周御医激动地老脸通红,手大幅颤抖着,“这是谋逆!谋逆!该诛九族!逆臣贼子!竟敢谋害皇上,太子!”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身上满是醋味儿,熏得人退避三尺,“回皇上,皇后殿下,据那个宫女所说,前些日子,柔修仪宫里的一个二等宫女曾来找过她,她那时正在绣荷包,她中间封口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想来就是这时候出了事儿!”
第104章
“一个御前宫女,一个修仪宫中的二等宫女,又是如何认识的?这差距,未免太明显了些。”
“那个宫女现在情况如何?”
一个二等宫女,就连近身伺候都不能。
也就是跑跑腿,端茶送水了。
“听她说,两人是同乡,入宫前就认识了,且奴才已叫人去探看那宫女的情况了。”
建昭帝闻言,冷笑一声。
“可惜了,棋差一招,二皇子也染上了天花。”
若真是柔修仪吩咐的,二皇子那儿怎么会不严防死守着?倒叫自己的儿子也染了病?
况且以柔修仪的家世人脉,即使是皇宫一派忙乱,将天花痘痂不被人察觉送到宫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没成想先皇大行而去,倒叫有心人钻了空子!
二皇子最后定然也是在平妃计划之内的,只是二皇子体弱,不过稍稍与那个宫女接触了,便染上了天花!
又等了片刻,郗齐光将建昭帝全身都撒了醋,才听人来报,“那个投毒的宫女,染了天花!”
郗齐光丝毫不意外,都如此接触了,再染不上,那这个宫女的自身免疫力也是够强大。
建昭帝沉声道:“找人瞧瞧将她看管起来,她们接触过的东西,衣服之类全部烧掉,茶碗杯盏一类每日用酒用醋冲洗,将实情告诉她,不许她多透漏一个字!”
“最后,将飞霜阁封了!由禁卫把守,任何人不许进出!”
“告诉柔修仪,叫她留着那宫女的命,朕还有用!不准动她!”
魏九躬身退了出去。
***
“娘娘,飞霜阁那里,二皇子出了天花。”知书颤抖着声音道。
平妃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没了,从美人榻上睁眼坐起,厉声道:“本宫不是说了?等到了……”
她又四下里瞧瞧,“到了皇上病重之时,再叫那小崽子去死吗?”
知书心有余悸,她想要娘娘收手,可到了眼下,却是来不及了,只得苍白着脸色道:“这天花,只要接触了,就极有可能染上,哪里又是人力可以控制的?现在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至于尚在孕中的吕修华,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谁就能确定她生下的一定是个皇子?哪会冒这个险?
且就她那娘家,有了不如没有,比柔修仪还不如远矣。
若是二皇子没有染上天花,她们至少还可以混淆视线,可现在二皇子染了天花,一下子就将永宁宫暴露出来。
“建章宫那里呢?今儿如何了?”
入画眼神一亮,“今儿不知为何,太医院有些资历的太医都去了建章宫,对外称皇后殿下胎相不稳,有流产之兆,皇上命御医日夜驻守,不敢挪动皇后殿下,罢朝一月,太子殿下奉母至孝,一直在床前陪着皇后殿下,为其端茶奉药。”
“且建章宫虽然不像飞霜阁那里,被禁卫看守起来,可现在也是不准人出入的!那些人来来往往的,身上不是酸味儿就是酒味儿,娘娘您说,是不是,皇后殿下也染上了?”
入画越说,心跳得就越厉害,她们这可是弑君弑后的大罪,不出意外,早晚都会查出来,何况上头的先皇虽没了,可还有个皇太后站着呢!便是成了新君生母又如何?
这样大罪,怕是九族都不够诛!
更何况还有皇后殿下肚子里的孩子,和吕修华的肚子。
这样的炎热天气,入画生生打了个寒颤。
可上了贼船,又哪里是那么容易下来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这样吧。
害了无辜的人,她愿意死后入畜生道十世百世,以赎罪孽。
“吕修华那里,还要盯着吗?万一……”
她狠狠心,“万一她生下了皇子,而皇上那里又发现是咱们动的手脚,怕是将皇位传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会给三皇子的!”
“她?趁着宫里现在乱了起来,也送她一并上路吧!皇后染上与否我倒是不清楚,可太子,定然是被染上了天花!”
平妃笑得舒心,笑得娇艳,眼底却是深深的戾气,“没了太子,我倒要看看她郗齐光会如何?我就是要看看咱们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后殿下,从高处跌落!”
“没了太子,她便是假的胎相不稳,那时候也要真的不稳了!”
平妃摸摸脸,只要一想到当初在行宫被郗齐光赏了十个耳光,还被众妃见到,不时拿出来嘲笑一番,心中就深恨不已。
还有魏伊那个贱人,因为她,三年多了,踏足永宁宫的次数不过二掌之数,过夜更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