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媛就捂了嘴笑:“你四姑爷特地找衡州的老银匠给你打的一袋子金瓜子,瞧瞧你四姑父多疼你。”
纪容笑着扑进了纪清媛的怀里,又两颊微红的转头看了一眼薛文杰,“多谢四姑父!”
全然一副孩子模样,让一旁暗自观察纪容的邹氏心里稍安,心道姜嬷嬷怕是不中用了,不过是个孩子,疑神疑鬼的。
同时纪家女儿的纪琼,纪如珠,纪含芳都有些眼红,她们虽然也得了赏,却只有一件首饰,纪琼是纪容的庶妹,乔姨娘所出,且不论她,纪如珠和纪含芳两个人心里就有些酸溜溜的。
她们的亲姑父没有在这里,可她们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什么东西,人和人真是不能相比。
别说是她们了,就是在邹氏身旁坐着纪淑媛也有些眼红,当初若不是纪清媛的嫡出占了先机,如今站在薛文杰身边的就是自己。
因为薛文杰是到汴京处理事情顺便过来的,加上薛家上下还要纪清媛主事,几个表哥如今的读书起居都要打点,当天四姑父一家就启程回了衡州。
纪淑媛没有走,女儿难得回来,邹氏舍不得,要留她多住些日子。
三月十五,周氏打算回盐林省亲,她在无意中的时候问女儿,“你愿不愿意跟着母亲一起回盐林看外祖母啊?”
纪容就眨着眼睛,点着小脑袋,甜甜的道:“愿意,外祖母会给我琉璃糖吃。”
周氏听了,心里慰籍,把女儿抱得更紧了。
“隔辈亲,你外祖母只有你一个外孙女,她喜爱你,什么好的都紧着你……”
母亲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外祖家的好,纪容眼眶渐红,她知道母亲的不容易,就像她知道前世的自己过得有多不容易。
女人一生,嫁人生子,能依靠的只有夫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在纪家过的不如意,在周家却是盐林闺阁女儿都羡慕的周氏嫡长女。
作为周家的明珠,母亲一直过的顺风顺水,嫁给父亲,或许就是逆境的开始。
前些日子,经过三伯父和广安伯府的一番讨价还价,纪安的亲事最后定在了四月初二,虽然也很赶,可出于各种原因,纪沅还是妥协了。
宋氏为了这件事哭了几场,期间还差点闹出纪安自缢的事,三房闹得乌烟瘴气,周氏就嘱咐纪容:“这些日子,去给三伯祖母请了安,就回来,别往你大姐姐哪儿去。”
如今已经三月十五了,还有半个月就是纪安的婚期,这时候去盐林,就意味着赶不上纪安的婚礼了,母亲这是要和三伯母撕破脸吗?
纪容就支肘问母亲:“大姐姐就要嫁人了,我们去了盐林,还回来看大姐姐嫁人吗?”
周氏摸着女儿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你外祖父病了,母亲放心不下,你三伯母会理解的。”
她会理解?纪容并不这样觉得,她不由在心里腹诽,她是面上不显,私下就会埋怨你不给她做面子,故意不去,
不过听说外祖父病了,纪容心里咯噔一声,慧元十二年!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也不奇怪,前世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稚童,今生又一直没有缓过气来,若果不出意外,外祖父会在慧元十二年五月病逝,因为她记得前世每年都是五月十四去给外祖父上香的。
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纪容看着母亲,母亲目光飘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014章 告诬状
纪容很犹豫,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在春平院看见父亲的身影了,那日父亲母亲有口角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心里不免就有些担忧。
母亲还年轻,府里姨娘不少,庶长子如今就在乔姨娘的肚子里,再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庶次子也会在腊月里由卫氏生下。
而母亲如今膝下却只有她一个人,父亲一个月也来不了春平院几次,有时候也是过来坐坐就走了,母亲想要生下嫡子只怕不容易。
且如果不出意外,母亲还有十年才可能再得子嗣,到时候庶长子都大了,嫡子还尚在襁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现在去盐林……唉,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纪容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自觉的嘟起嘴,一双胖胖的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俨然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周氏看着女儿的样子很是惊讶,她以为纪容是哪儿不舒服,当下就要让茹妈妈给纪容请郎中。
纪容汗颜,随即扑进母亲的怀里撒娇道:“娘亲,我没有生病,我就是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周氏又不放心的伸手在纪容的额头上探了探,仔细的看了看,长吁了一口气。
等纪容走了,周氏不由的叹气,“这孩子看着怎么心思这么重,你看柔姐儿,兰姐儿,芳姐儿,这才是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柔姐儿胆小就不提了,兰姐儿芳姐儿却是天真烂漫,唉!”
茹妈妈却不以为然,“老奴却不这么看,四小姐是二房的嫡长小姐,占嫡占长,以后到了年纪,定然也是要嫁为宗妇的,多些心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氏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纪容心思百转,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盐林。
外祖父等不了,若是因为别的事耽搁了母亲见他的最后一面,想必这会成为母亲一生的心结吧。
没等纪容去春平院,茹妈妈已经过来了,指挥这一大堆丫鬟婆子收拾纪容的箱笼。
屋子里丫鬟进进出出,谁也没有时间来理会纪容,纪容就一个人跑到前面的小花园亭子里坐着,入春后池子里的锦鲤多了很多,水波潋滟,她百无聊赖的捏碎手里的饼子往池子里撒,看着鱼儿争食,颇觉有趣。
忽然听见一道奇怪的低呼声,纪容抬头循声望去,就看见亭子外面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灌木丛旁探出一个小脑袋。
她见自己被发现了,慢慢的挪了出来,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琼姐儿?”
这是纪琼,纪容的庶妹,与她是一年的,乔姨娘所出,平日里很少露面,这儿见着她,纪容颇有些意外。
她站在灌木丛边的一株观赏桃树下,杏花罢后百粉娇,朝露还未收尽,真是应了那句“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小姑娘生了一副好相貌,小小年纪已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
纪容朝她招手,她略略犹豫,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才小跑着往纪容那儿去。
同样的年纪,纪琼却比纪容矮了半个脑袋,她抬着眼皮看纪容,低声喊了声:“四姐姐。”
她有一对梨涡,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只是纪容很少见她展颜,小小年纪,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纪琼秉承了乔姨娘的好相貌,不过乔姨娘待她不甚上心,纪容都略有耳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纪容放柔了语气,像大姐姐一样的口吻温声问她。
纪琼捏着自己的手心,垂眸嗫喏着,“我,我甩开嬷嬷自己跑来的。”
正说着,远远地传来喊着五小姐的声音。
纪容不禁皱眉,“是你的嬷嬷找来了。”
纪琼下意识的就往纪容背后躲,纪容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身影,端容正视,那边纪琼的嬷嬷已经绕过那株开得烂漫的桃树往亭子这边走,显然已经看见了纪容和纪琼。
“四小姐妆安!老奴来寻五小姐,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可把老奴吓坏了。”
她说着就要去拉纪琼,纪容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声音冷漠:“五小姐同我说话,你要干什么?”
“金嬷嬷。”
纪琼像是有些怕她,声音很小声的喊着那嬷嬷。
金嬷嬷神色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去,瞥了纪琼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道:“五小姐,你不吃饭偷偷跑出来,姨娘知道了要生气的。”
纪容闻言不免惊疑出声:“纪琼,你怎么不吃饭就跑出来了?”
“饭是馊的,我不要。”
荒唐,纪容愕然!
金嬷嬷却一把扯过纪琼,像是恼羞成怒似的,骂道:“胡说什么,不过是早膳简单了些,五小姐你不爱吃也别瞎编乱造啊,走,跟我回去,有什么去姨娘跟前说!”
“你骗人!”
纪琼用力的想要从金嬷嬷的手里挣脱出来,可她哪儿是一个侍候人的婆子的对手,纪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目光落在纪琼短了半截的春衫上,忽然就想到了女儿,前世自打那女人进府之后,女儿也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为了不让她担心,女儿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抱怨一句,也不知道之后女儿如何了。
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纪容上前呵斥道:“大胆!放开她!”
金嬷嬷被她着突然的一声呵斥吓了一跳,手下一松,纪琼就挣脱开,哭着躲到纪容的身后,眼中噙泪,一脸警惕的看着金嬷嬷。
“四小姐,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茹妈妈走了出来。
看见茹妈妈,纪容心中一松,想到金嬷嬷的放肆,掩在袖口下的手暗暗使劲,疼的她几欲泪下,朝着茹妈妈喊道:“茹妈妈,金嬷嬷她,她打人!”
打人?茹妈妈快步走了过来,纪容伸手给她看,茹妈妈看得心疼,抬头看向金嬷嬷。
金嬷嬷难以置信的望着纪容通红的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我什么时候打了你?四小姐可别空口白牙的胡说八道啊!”
“好生可笑,我为什么要冤枉你一个下人,莫非是闲的?”纪容没敢说纪琼也知道,毕竟纪琼是乔姨娘的女儿,金嬷嬷又是乔姨娘屋里的,她还不确定纪琼的心思。
红暖和红药听见院子外的动静,快步走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儿?”红暖看着自家小姐红着眼睛,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开口问道。
茹妈妈冷声道:“奴大欺主,纪家也有些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了,金嬷嬷有什么冤情就去夫人面前说吧。”
纪容其实还有很多法子让金嬷嬷受到惩罚,只是这个办法最简单粗暴,也更符合她这个年纪,金嬷嬷一听要去周氏那儿,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氏严苛,府里下人无人不知,四小姐又是周氏的心尖子,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对四小姐动手,那结局只怕比死还可怕吧!
与其去周氏面前说理,还不如在这儿说清楚,金嬷嬷下了决定,当即就苦着脸解释道:“好姐姐,不敢欺瞒,我只是来寻五小姐回去用早膳,难免拉扯到,可绝对没有对四小姐动手啊,我若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这样的毒誓已经说的很重了,茹妈妈略略迟疑,纪容却平静的道:“金嬷嬷真是开口闭口就鬼神,您也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这指天发誓是信手拈来?”
一句话说的金嬷嬷哑口无言,竟无力反驳。
纪琼在一边低声啜泣,场面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纪容的话根本就不应该是从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出来的。
第015章 针锋相对
事情还是闹到了周氏那里。
纪琼是乔姨娘的女儿,金嬷嬷又是乔姨娘屋里服侍的,出了这样的事,乔姨娘自然是要出面的。
乔姨娘年方十八,娇艳动人的年纪,又生得眉目标致,如今五个月的身孕,走起路来却还是脚步轻盈。
给周氏行了礼,乔姨娘在软凳上坐下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待坐稳了,这才笑意温柔的问:“听说是我屋里的嬷嬷冲撞了四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纪容坐在周氏身旁的小杌子上,纪琼红着眼睛站在一旁,金嬷嬷则哭丧着一张脸,低着头跪在一旁。
周氏没有说话,茹妈妈站了出来,把金嬷嬷怎么对纪琼刻薄,怎么对纪容动了手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乔姨娘,您身怀有孕,或许对下人缺乏约束,以致于一个下人也敢和主子动手了,今日这事儿,您说该如何是好?”
乔姨娘眼波流转,站起身对着周氏福了福身,“主母在这里,哪儿有我说话的份儿,茹妈妈说笑了。”
这话前半句是对着周氏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茹妈妈说的。
茹妈妈不动声色的望着乔姨娘,这女人有了孩子就是有了底气,乔姨娘从前哪儿敢这样拿乔作态。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丫鬟高声喊着:“二爷过来了。”
纪容眉头就皱了起来,父亲对母亲如避蛇蝎,等闲若无人押着他过来,想在春平院见着他的身影还真是不容易,不必想,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纪宏流星阔步的走了进来,在周氏旁边坐下。
丫鬟又忙着奉茶,纪宏却一直冷着脸,周氏揣测他应该也是为了这事儿过来的,斟酌着开口道:“主君今儿怎么过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什么时候来不好,这时候来做什么,纪宏的面如寒霜,乔姨娘就打圆场般的笑了笑:“是我不好,想着四小姐这事儿不小,这才让人去请了主君过来。”
“我说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我前脚去请了你,后脚主君就过来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降到了谷底,屋子里落针可闻。
纪宏终于开了口:“我屋里还有哪儿是我去不得的?你也别怪罪别人。”
听到这里,纪容心里很是惊讶,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和父亲还有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她以为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如上次吃饭的时候一样,疏远而客气,前世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是那样的。
当着妾室的面数落自己的正室嫡妻,父亲怎么这般糊涂。
纪容担心以母亲的性子会吃亏,就要跳出来替周氏说两句话,就听乔氏道:“主君莫恼,都是妾身的不好,是主母误会了,今儿无非是两件事,一则是说妾身刻薄了琼姐儿,二则是说妾身身边的金嬷嬷冲撞了四小姐,总归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咱们做大人的也不必为了这点儿事急眼。”
这话说的还算漂亮,可却又偷梁换柱的嫌疑。
周氏一想到女儿手腕上的抓痕,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什么都能忍,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事儿她忍不了。
“这金嬷嬷的年纪都可以给孩子们做长辈了,怎么在乔姨娘嘴里却成了孩子?”
乔姨娘微愕,张了张嘴,看向纪宏:“主君,琼姐儿是妾身所出,妾身刻薄谁都有可能,怎么可能会刻薄她,再说金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