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魏琮,纪容就有些失神。
“四姑姑。”纪容转过身去,一头青丝从肩头滑下。
“我打听到朝廷上关于北疆的变故,心里放心不下,不知道四姑姑知不知道北疆事宜,粮草的事情,四姑父应该知道吧?”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纪清媛就是想瞒着纪容,见状也知道是不能了。
“这件事,你四姑父向我提起过。”
纪清媛缓缓开口,“粮草的事情,你四姑父才朝堂上与傅国公有些口角,你四姑父的意思是,圣上不会坐视不理,十四爷应该不会有事情的。”
不会有事情……若是战败,他们知不知道魏琮会失去什么?
纪容手不自觉的捏紧,“四姑姑,我知道您一直很疼我,这件事我不瞒您,我已经命人安排了送到北疆的粮草,至于朝堂上,有劳四姑父了。”
丈夫帮着十四王爷这件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纪清媛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你哪儿弄来的粮草?”
“周家。”纪容只说了两个字,纪清媛顿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容姐儿,你糊涂啊,那是你母亲给你留下来唯一傍身的东西啊,这件事朝廷自会处置,你这样……且你也应该想想,若是没有那些陪嫁,等你嫁到了王府,王爷万一……”
纪容知道纪清媛的担忧,她很坦诚的道:“四姑姑,您嫁人的时候,想必祖母也没有拿出万贯家产给您做陪嫁吧?可是四姑父还是待您一心一意,不是吗?”
纪容真诚的望着纪清媛,“所以说,夫妻感情不是外物能衡量的,金山银山也有搬空的一日,美人也有迟暮的一日,我一直很羡慕四姑姑和四姑父的这份感情,我也相信,若他不是可托之人,我就是有江山为聘,日子也好过不了。”
纪清媛默然。
“王爷,撤吧!再不走,我们只怕连或者离开北疆都成了奢望!”白笙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已经连续五天只吃一口稀粥了,他现在都不用去上恭房,也实在拉不出什么了。
王爷天子之子,身娇体贵,又能比他强到哪儿去,再不走,就只能活活饿死。
“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
魏琮站在沙盘前,修长如竹结般的手指轻轻的扣在其中一处。
他现在还不能走,否则一切努力都会被粉碎,烟消云散,傅贵妃如了愿,魏禛如了愿,他还拿什么去护住他要护住的女人?
一边的詹右省没有说话,白笙一把跪在他面前,“詹先生,您劝劝王爷吧!”
詹右省什么也没有说,甩了甩袖子,转身出了营帐。
副将忽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报!将军,有情况!”
魏琮戴甲出帐,“何事?”
“前方发现一行马队,里面的挑夫似乎都挑着重物,看着这行人不像是寻常挑夫。”
魏琮剑眉微蹙,“去看看。”
陈瞿峰一行人在路上没少遇见盘查的人,尤其是中原和北疆交接处的时候,要不是有纪家五爷的人打掩护,他们险些被扣了下来。
见了军中的人,陈瞿峰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忍不住要往下落了。
竟然是京城来的,没有等陈瞿峰说是为何而来,魏琮已经出声:“是纪家四小姐让你们来的?”
陈瞿峰一个彪形大汉,顿时泪如雨下,“王爷,您没有猜错,是我们家四小姐让我们来的。”
他第一次像个娘们儿似的,絮絮叨叨的诉苦,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又是如何如何的艰难。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塞满了魏琮的胸口,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漫延开。
那丫头…明明看上去精明无比,可有时候又真的很傻。
“吩咐下去,今晚每个人都能得两碗饭,命人架火蒸饭!”
白笙还没有在这变故之中回过神来,可脸上却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一连低迷了几天的军中士气顿时像是被燃起了一把火,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纪容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五伯纪昌告诉她不用担心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魏琮了。
他能在群狼环伺的皇宫生存下来,并且成功活到成年封王,纪容相信他不是愚钝之人。
冬霜走了进来,见屋里没人,这才走到纪容身边,压低声音道:“傅国公的正院也被烧了,顺天府的人在全力追查事情真相,段先生说,他今日大早上就进宫了,还在朝廷上叫苦,说京畿重地竟然有人肆意纵火。”
说到这里,冬霜一改之前的紧张,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薛大人就讽刺傅国公,说粮草走在路上都能被雷击中,昨夜天雷滚滚,又天干物燥,傅国公府占地广,被击中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的傅国公说不出话来。”
第153章 小爷教你做人
纪容失笑,她并不担心被查出来,那些引起走水的东西,都是傅国公府原本就有的东西,她不过是加了些硝石而已,昨夜那样大的火,就是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也可以说是丹药遗留下来的。
再说了,这件事完全和她扯不上关系,谁能想到她会去傅国公府放火拆房子?她一个弱质女流,又怎么能办到这样的事,对吧。
只是想到四姑父竟然这样怼傅国公,纪容嘴角不禁微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四姑父还是她四姑父,等闲人是招架不住的。
谁说一无是处是书生?这两榜进士骂起人来,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四姑父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说都……很护短,有时候还都很嘴毒。
纪府在朱氏产子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平静。
这段日子,就连卫氏也安生下来。
纪安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也没有好日子了,可想到自己的女儿,她就心如刀绞。
宋氏让纪容有时间就去陪着纪安说说话,开导开导她。
纪安见了纪容,眼神有些呆滞的朝着她笑了笑。
“四妹妹,你坐。”
宋氏见状,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招呼纪容:“你和你大姐姐亲热,多说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纪容很想说,我和纪安没有你想象得这么亲近,可碍于脸面,又想到纪安这悲惨的遭遇,纪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纪安没有诉苦,她只是坐在东窗下,侧着身,微微仰望着外面的天空,高丽纸糊着的窗户半开,秋日的骄阳高照,枯黄的叶儿在风里打着旋儿。
光影透过她的轮廓,淡淡的光晕,落叶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纪容忽然感觉——纪安一定很孤独吧。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星辰,像是死寂般的安静。
在纪容的心里,纪安身上有宋氏的影子,都是八面玲珑的人,好像就没有她们搞不定的关系,可纪安如今成了这样,有些东西,好像和她看到的并不一样。
“大姐姐,你能和我说说你嫁人之后的生活吗?”
这句话,纪容问得鬼使神差,可她觉得,自己应该听一听,哪怕只是个旁观者,或者有个聆听的人,那些伤痛能减轻些。
纪安并没有说她过的有多难,她只是轻声感叹,“女子耀眼如珍珠的这几年,也就是未出阁的时候就,嫁了人,就如珍珠蒙尘……”
纪容的心情有些低落,静静的听着纪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
秋天过得很快,纪容在身心疲惫的时候,被薛正阳拉着去了田庄。
他说要烤鱼给她吃,结果差点被薛正泰骂的狗血淋头。
纪容很喜欢这样的气氛,这样舒适的相处。
她也很珍惜,因为这样的日子,随着岁月的推走,会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变成记忆里,最珍贵的一部分。
和春天的时候大不相同,秋末的田庄四处都充满了庄稼粮食的味道,这是一个大丰收的年头。
与前世不同,今生没有水患的发生,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希望魏琮也能如此。
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她坐在那棵榆钱树下,听着庄头和薛正泰说话。
说的都是些庄稼,土地,租子之类的东西,薛正泰听的很认真。
他如果做了官,应该会是个好官吧,纪容如是想。
她捏着一根枯枝,蹲在水田边,搅动着半湿的泥巴。
她很享受这样的放空,这里没有谁会跳出来说:“四小姐,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或者:“容姐儿,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秋葵捡了一根比她手上这个还要粗的树枝过来,蹲在纪容旁边一起搅泥巴。
冬霜无奈的笑,什么也没有,去找盆子打水了,等会儿这两人指定得找水洗手,她真是操碎了心!
树上半青半黄的树叶儿被秋风吹的飒飒作响。
魏琮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纪容百无聊赖的嘟起了嘴,薛正阳的声音在身后炸开,“哥,快来把他摁住,不知道哪儿来的登徒子!”
薛正泰抬眼,就看见弟弟正在庄户的围栏外和一个青衣男子扭打在一起。
“你才是登徒子,你全家都是登徒子!”
裴少仪手上的折扇被薛正阳撞飞了,自己也被他按到了地上。
“嘿!你还犟嘴,小爷今儿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薛正阳来了劲儿,骑在裴少仪身上,脱了鞋子就要往他脸上打。
裴少仪带来的小厮吓得冷汗直冒,“这位公子手下留情,我们是广安伯府的人,这是我们家二少爷!真不是登徒子!”
刚要怼到裴少仪脸上的鞋子顿在了半空中,薛正阳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你说啥?”
裴少仪得了机会,一把推开了薛正泰,咳嗽着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薛正阳的距离。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上次我们还见过,你就不认人了?”
裴少仪觉得薛正阳这是故意整他,谁知薛正阳仰着下巴道:“你这贼眉鼠眼的趴在围栏上瞧舍妹,让谁相信你?你不是登徒子,难道你这小厮才是?”
薛正泰走了过来,听这自家弟弟毫无逻辑的话,忍不住黑了脸。
“你这会吵架吗?不会就回去和父亲学学!”
薛正阳满头黑线,“哥,你读的书多,你来。”
裴少仪身上沾了灰,见纪容在洗手,立刻拔高声音喊道:“纪小四,是我!你快管管这两人,仗势欺人啊?我告诉你,我可不怕啊!”
说着还虚张声势的挺了挺胸脯。
不是他怕,实在是这人太不讲道理了。
纪容用手绢擦了手,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她已经很有些时日没有见过裴少仪了,听说他被广安伯押着读书,不让出门。
“我这出来买纸砚,路过这儿,看见你家的马车,这不是好奇嘛,谁知道就……就被这混蛋玩意儿打了!”
“你骂谁混蛋玩意儿呢,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这俨然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纪容表示:“……”
“不如你们两个去批个八字再回来说话?”
纪容的话出口,这才把两个斗鸡似的人镇压下来。
薛正泰却沉眸,心下冷笑,这十里八村的哪儿有笔墨铺子,就是编造理由也找个合适点的吧。
“那个,城门的邸报上说,北疆降了,十四就要回来了!”
裴少仪邀功似的对纪容道。
第154章 十四王爷回京了
北疆……降了?
纪容觉得,这一瞬间,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击中!
她赢了,她真的赢了!
“好,我知道了!”纪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薛正泰和薛正阳:“二表哥三表哥,我先走一步。”
薛正泰和薛正阳异口同声:“你去哪儿啊?”
纪容没有听见,已经上了马车。
秋葵冬霜急急跟上,“姐,你听见没有,我们家王爷打赢了这场仗!”
裴少仪嘴角翕翕,“嗳……就这么走了?!”
纪容去了静安寺胡同,段禹山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一听说她过来了,就急忙走了出来。
“十四王爷赢了!”他一脸欣慰,“四小姐,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纪容笑容恬美,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我知道了,我也赢了。”
“四小姐,这件事情,真的是太险了。”
初冬,慧元二十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悄悄的洒满了整个京都。
“四小姐,四小姐!”
秋葵的声音像是脱缰野马,横冲直撞的从外面传了进来。
“四小姐,十四王爷回京了!”
纪容一时间忘了反应,冬霜也有些激动,“太好了,平安回来了!”
秋葵见纪容没有反应,顿时急了。
“四小姐,您听到没有啊?十四王爷回京了。”
纪容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有忍住跑了出去。
她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站起身,“我们去薛府吧。”
冬霜捂着嘴笑,秋葵也一脸戏谑,小姐怎么总是这样,心口不一的。
薛府靠近城中,十四王爷进京必经之地,秋葵捏着声音道:“四小姐,敢问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什么意思?”
纪容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弦外之音,瞪了秋葵一眼,“促狭鬼,你别去了。”
秋葵立刻败下阵来,讨好的跟了上去。
军师入京,京城百姓夹道欢迎,寒冬腊月里,大家都兴致勃勃,有人举着孩子在人群里翘足以盼,有人早早的定下来酒楼,在雅间里等着观此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