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以为温初白是第一次进宫,一路带着她边走边“讲解”,将貔貅叫做大狗,管蛟龙唤作长虫,时不时地还模仿两句江桑说话,把温初白逗得前仰后合,整条路上都回荡着两人的欢声笑语。
但好景不长,两人带着随从刚走一半,遇着了从另一路走来的江決和温初澜。
温初白顿时心里暗骂晦气,但两边人已遇着,又不能假装看不见,江煜好似未察觉出两边的水火不容,笑呵呵地打了招呼,“你们怎么从那边过来?”
按理说,进金銮殿的路只有他俩走的这一条啊。
温初澜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屑,倒是江決瞧了一眼江煜,淡淡地开口道,“那日晚会没有叫你,你不知也正常。”
江煜接他的话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前几日,父皇叫我们在府中彻查身上有特殊印记的人,我们刚才就是把人送过去。”他说着,微微侧开了半边身子,露出后面一跳悠长的小径来,那小径似是没有尽头,弯弯绕绕地湮没在了一片幽暗的树林里。
温初白瞧那林子瞧不出个所以然。江煜耳力非凡,侧耳过去便听见了那边传来的惨叫哀嚎,下意识地牵起了温初白的手,也忘了温初白其实听不见,安慰道:“不怕,白娘子不怕哦。”
温初白的指尖有些凉,但还算淡定,江煜握住了她,她便反握了回去。
小傻子平时傻愣愣的,手掌却宽大温热,叫人安心。温初白正想作怪地捏捏他,便听温初澜忽然开了口,“各个王府都查了自家人,就连王爷们也被查了,凭什么你们聪慧王府不查,难道……”
温初白顿时不乐意,“你们被查是你们做了坏事,我们没有!”
温初澜道:“怎么没有,我看你就有,你说,你装疯卖傻,是不是就是为了隐藏你灾星的身份!?”
温初白心里微微一跳,面上笑了起来,骂道,“你才疯,你全府都疯。”
“温——”温初澜一个气急,差点把温初白的名字给喊了出来,幸亏及时刹住了车。
江決的神情连看戏也算不上,目光随意洒在前方闹腾的人身上,像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温初澜吃了个闷亏,扯着江決的袖子,“江決,你快帮帮我!”
在江決眼里,温初澜的段位与痴傻的温初白、江煜二人相比并无高下之分,三人吵架他只觉小孩打闹无聊透顶,可偏偏温初澜的身份又叫他不得不哄着——他先前看好的龙泉窑叫人捷足先登,下一步看好的未安官窑又还没落实,温家的支持无形中变得更加重要。
思及此,江決便开了口,“她说的也有道理,皇家出了这种事,所有皇亲国戚都有自查的义务,那日是觉得晚了,不想皇弟、弟妹操劳,但彻查之事还是十分必要的。”
温初澜对此不甚满意,“江決,你和他们两个傻子说这些干什么,直接扒了瞧瞧不就知道了?”
她边说边狞笑着,与其替皇室抓什么灾星,她更想看见温初白这个傻子当众出丑。
江決眉头微皱,在心里思量起了这事的利弊,江煜却不管这么多,“哎呀,白娘子,我想起来啦!这不就是那天来我们府里满地打滚的那个疯婆子吗?我们快走,快走,不要被他传染了呀。”
温初白福至心灵,连连点头迎合江煜,拉着他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见二人要走,温初澜上前两步,一个用力将温初白的衣裳扯下小半。
玄青色的衣服底下掩着的是瓷白的背脊与肩头,一抹朱红的印记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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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举报
即便温初白很快就把衣服拉了上去,那一抹怪异而刺眼的红也已经被近处几人瞧见。
“ 啊!”温初澜这个始作俑者被吓了一跳, 捂着嘴倒退了两步, 直直跌进了江決怀里, 一只手略带颤抖地指着温初白的鼻头,“你果然是灾星!”
温初白理也没理她,只是兀自收拾着衣服, 进宫的裙子层层叠叠太过繁复, 她许久没穿, 竟一时按不平整。
江煜便帮他整理, 嘴里念念叨叨, “白娘子快将衣服穿好,万不可染上风寒呀!”
温初白点点头, 一双明眸泪眼汪汪,万分可怜, “可是这衣服好麻烦, 我不会穿。”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聊起了天。温初澜光想着像以往一样让温初白闹笑话给她开心, 却忘了温初白如今是个傻子,衣服被人扒掉这种寻常女子羞愤得撞墙的事儿, 她竟然毫无反应。
“来人啊!”温初澜心中不甘, 喊了一声, “把这个有伤风化的灾星送去虚竹院!”
几个随从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人要上。倒是温初白听见那个“有伤风化”,忽然察觉了不对。
不对。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 温初澜起初是看上了皇上江桑,被劝放弃后又死磕了几年太子江汎。至于看上江決,怎么也是五六年后的事了,怎么这一世竟演变得如此之快,回门日那时这二人还瞧着生分,这才几天,竟就这样“狼狈为奸”。
温初澜哪知温初白在想什么,随从们不动,她便自己上,她给自己鼓了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了温初白的胳膊,“走,跟我去虚竹院!”
江煜本垂着眼专心帮温初白整理衣服,温初澜这一下不仅把快要整好的衣服给弄乱了,还把温初白捏的痛得皱起了眉头。他瞧在眼里,眼底寒光暗闪,一个巧劲将温初澜推了出去。
“你这个疯姨娘,你干什么!不要碰我的白娘子!”他推人时用了些内力,虽为了掩盖身份用得不多,却也够温初澜这个弱女子喝上一壶。
温初澜只感觉江煜力大如牛,一掌推得她气血上涌差点跌倒在地,幸亏江決在后面搀了一把才不至于颜面全无地趴在地上,她心中对江決评价一时更高,含羞带怯地回眸瞧了一眼江決,“江決……”
她那点小九九江決哪能不知,听见自己名字便点了点头,“温姑娘说的对,如今我们整个怀川皇室都在找身上有特殊印记的人,且都集中在了虚竹院,聪慧王妃虽是王妃,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好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四人光顾着对峙,竟没发现,太子江汎不知道何时竟也到了此处,此时一身月白长衫长身玉立,恍若谪仙降世。
“皇兄。”
“太子哥哥!”
江決与江煜分别和江汎打了招呼,江汎依次点头,“三弟,五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还提到了犯法?”
“皇兄有所不知。”江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灾星一事,除了五弟哪儿,我们各个王府都查过,谁料刚才温家姑娘与她姐姐打闹,竟发现五弟妹身上也有那特殊印记。”
“哦?”江汎点了点头,目光在面前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温初澜的指尖,心中豁然开朗,嘴边也带上了抹笑,“温家姑娘大义灭亲。”
他说这话本是开个玩笑,却没想温初澜根本没听出其中意味,竟脸颊微微一红,回了个,“为怀川皇室分忧是臣女应当做的。”
江決顿时脸色铁青,温初澜明明已经和自己在统一战线,竟还对江汎怀着心思。
可惜江汎对此毫无察觉,“巳时快到了,有什么事见了父皇再说吧。”
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江決拽住温初澜随着江汎前行,江煜与温初白则跟在最后。她一路走着,忍不住盯着江汎的背影,先前在店铺,两人萍水相逢,江汎既是压价又是让铺,这会儿在宫里,又自己解了围,可这样一个好人的结局……
她心中暗暗叹气,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帮江汎改了这命数。
金銮殿离那路本也不远,只是几人耽搁太久,此时踩着巳时钟声进殿,其余人都已到了。
温初白环视一圈,今儿来了不少王爷妃子,各个拖家带口的扎作了一堆一堆,唯两个独身之人格外瞩目,一个是二十二岁还未娶妻的太子江汎——她又瞧向另一个,恰巧那人的目光也刚好扫了过来,两人目光对上,吓得温初白赶紧垂下了头。
她对这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偏偏又觉得面孔很生。
“小石头。”她拉了拉江煜的袖子,趁那人移开视线时偷偷指了指他,“那是谁啊?”
江煜看了一眼,“是我小叔叔呀,父皇的胞弟,名叫江卿。”
温初白点点头,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猜测是上一世与江決进宫时有过一面之缘,年头太久,记不清了。
“皇上驾到——”随着李公公一声,殿里的人哗啦啦地跪了满地。
温初白今日只想低调地糊弄过去,便也没出头,照猫画虎地行了个不大好看的礼。
江桑坐上正位,“都起来吧。”
众人便齐声答:“谢陛下——”
“先前灾星之事,已与各位爱卿商议过,但这是虽是国事,更是家事,大家不必拘束,都说说,回去之后有什么发现?”
打头的是和睦王,江桑的大哥,如今和睦王年事已高,拖家带口的来了不少人,听江桑这样问,便第一个回道,“回陛下,臣回去叫人彻查了整府,共发觉七人身上带有特殊标记,另外……”
“另外?”
和睦王一个咬牙,“另外还有一条母狗身上也有,一并送来了。”
他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哄然大笑,和睦王之所以身为大皇子而未被立太子,就是因为过于贪生怕死,没想到如今年纪都这么大了,竟还这样,为了洗清自己王府的嫌疑,连一条母狗都不放过。
有了人开头,大家便陆陆续续地都上去说了,有的府多些,十来个人,有的府少些,两三个人,温初白也没细算,但林林总总的,也约莫有了百人。
一轮过去,只剩聪慧王江煜还未上前。
江桑正想略过他,叫国师出来说事,却没想温初澜一个箭步冲了出来,砰地一声跪在了大殿中央,“皇上明鉴,臣女冒死举报聪慧王妃!她的右肩上有一个红色印记!”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
江煜夫妇作为皇室特殊的存在,本就备受关注,大家明里暗里的眼神都忍不住朝这边飘,现在成了暴风眼,更是引来了全场目光。
“哦?”江桑坐得远,瞧不太清温初澜的样貌,便问:“你自称臣女,你是谁家的女儿?”
温初澜也是一时脑热,被江桑追问了才觉得害怕,吞吞吐吐地答道:“回陛下,臣女是温家相府的。”
江決心中一动,现在各个皇亲国戚都在,若是在此时将自己与温初澜的关系绑定,定能断了她攀附江汎的心,索性一并上前,“父皇,此次进宫是皇家议事,儿臣不该带未婚妻前来,请父皇赎罪。”
这简直又是一个惊雷劈进了人群。
谁不知道几日前聪慧王江煜才迎娶了温相家唯一的嫡女,听嘉陵王江決这意思,竟是要娶一个庶出为妃!
场面一下复杂,毕竟温家庶出举报嫡出算是小事,可未来的嘉陵王妃举报现在的聪慧王妃可是大事了。
江煜紧紧握住温初白的手,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敢做出太明显的举动,只在心中恨自己羽翼生长得太慢,竟叫自己的王妃陷入险境。
“虽然如此。”江桑开口,“但聪慧王妃毕竟是身份高贵,还是让嬷嬷先确认一下是否属实吧。”
殿后出来两个嬷嬷,看架势是要把温初白带到后堂去验,江煜急了,拦在前面,“你们这些坏姨娘,不准动我白娘子!”
可那嬷嬷只听江桑的,瞧见江煜拦人,只是微微一顿,便绕过了他去捉温初白的手臂,众目睽睽之下江煜也无法用内力,只能靠蛮力推倒一个,却叫另一个拖着温初白往后堂走了几步,他去拽那个,结果这个又上前拽温初白。
“不准动我白娘子!你们要带我娘子去哪!”
厅上混乱一片,江煜和两个嬷嬷皆被拉扯得满面赤红披头散发,甚至江煜的手背还叫一个嬷嬷的指甲刮了一道血条,各个皇亲国戚头一回见皇子撒泼,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竟无一人劝阻。
“父皇。”江汎上前一步,他眉头皱着,似是不能理解眼前的闹剧,“父皇,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
“是的。”江汎边说着,走到了跪着的温初澜身边,举起了她的右手,“温姑娘,你可是用这只手抓的聪慧王妃的衣裳?”
温初澜顺着自己被举起的手抬高时间,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手指尖竟染上了一抹红。
第二十六章 三次劫数
众人瞧见皆是一惊,就连江煜也愣在原地。
江汎接着道, “方才我便瞧见了, 还以为温家姐妹只是闹着玩, 便没多在意,没想到竟闹到了金銮殿里,温姑娘, 你嫡姐心智单纯, 分不清轻重缓急, 你理应多担待。”
一直十分紧张的温初白松了一口气, 她虽为进宫做了准备, 但却也不是万全,叫江汎这一打断, 反倒是十拿九稳。
“这是怎么一回事!”江桑问道。
温初白“哇”地一声在殿中哭得地动山摇,“我要当星星, 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我要当星星!”
殿里都是皇家之人,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均有了几分主意, 江桑摆了摆手, 示意两个嬷嬷带温初白下去, 这回江煜倒是没闹也没拦,三人很快下去,又很快回来。
两个嬷嬷带着温初白跪在地上,“回禀陛下, 老奴已检查过聪慧王妃的右肩,的确如温姑娘所言,有一块红斑?”
“哦?”
“可……”那嬷嬷展开手中的一块白绢,“可那红斑是用胭脂画上去的,老奴一擦便掉了。”
这样的反转简直猝不及防。
跪在两个嬷嬷中间的温初白还一边抽噎一边抹着眼泪,“父皇,管家说身上有标记的人是星星变得,我想当星星,你就当那是真的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