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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神态各异,但大多的都在捂着嘴忍笑——这下就算温初白自己承认她是灾星,也没人会相信了。
江煜在袖子里紧握的拳终于缓缓松开,瞧向温初白的眼神里更是多了一抹亮光,他腾腾几步跑了过去,“白娘子,你本就是我心中的星星。”
于是那些偷笑的人又偷偷变了神色,皇家大多人情淡漠,大家仍是笑着,可神情中多了一份艳羡。
插曲过后,大家各自归位,江桑按照计划叫了国师出来。
国师仍是一副心系天下的悲悯模样,立在江桑旁边沉着神色又将灾星之事讲了一遍,但最后安慰大家道,“不过众位王爷、王妃、郡主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今日查阅典籍,发现灾星想成事,要经历三次劫数,次次攸关性命,并不是想祸我怀川就可以做到的。”
本来提着心的众人顿时放下心来,和睦王更是夸张地当众跪在地上叩谢天恩,念叨着天佑怀川,定不会被灾星所祸。
三次攸关性命的劫数。
温初白沉着面色,下意识地望向了身边的江煜,也许是眼花,江煜虽然看着在笑,但她却总觉得那笑意和他们平日里相处的不同,似乎未达眼底。
正事说完,江桑也放松了些,“对了,方才決儿说,要娶温家姑娘为妻?”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決虽为皇子,却也难逃此列,他听江桑这般说,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又一次上前道:“儿臣与温家姑娘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还请父皇成全。”
江桑本也有让温家与嘉陵王府结亲的意图,听江決又有如此决心,便想着同意下来,既能满足儿子的愿望,又能控制温家的势力,可谓一举两得,但温初澜此时毕竟还顶着温初白的名字,按身份算,只是个庶出,“那便这样,朕做主,将温家姑娘赐婚于嘉陵王,做侧妃。”
皇子娶妻,虽是侧妃,却也算是喜事,江桑话音一落,便满堂的都是恭喜嘉陵王、恭喜皇上一类的道喜声,唯有温初澜与江決脸色不好,一个要上去和皇帝理论,另一个则忙着拦人。
江桑对那拉拉扯扯的两人恍若未见,大手一挥,“那今儿议事就到这,煜儿,你随朕来,其余的便回府去吧。”
江煜被皇帝叫走,殿里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走,不消片刻,便只剩了温初澜、温初白和江汎、江決四人。
温初白有些诧异,江決与温初澜留下其实在她意料之中,但是江汎会留下却在她意料之外,她正奇怪着,又瞧见江汎竟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微微侧挡住自己,竟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温初澜仍在被封侧妃的气头上,故意留下来就是想要在温初白身上撒气,瞧见江汎那样站着,一时血气冲了头脑,“姐姐,你与太子这般亲近,五皇子知道吗?”
温初白还未来得及回话,江汎却先温润道:“姑娘请自重。”
温初澜更是生气,“这是我们家人之间的事,太子殿下未免管得太宽。”
江汎倒是毫无架子,他嘴角含着笑,像是在哄家中不懂事的孩子,“巧了,你未婚夫江決是我三弟,你姐姐温初澜是我五弟妹,就连你,也将是我三弟妹了,我管的不也都是我的家事?”
温初澜脸上五彩变幻,险些一口气将自己噎死。
若不是温初白抢走了她嫡女的身份,本小姐今日又怎会落得一个侧妃的名头招人嘲笑?
可她还未开口,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便出来打断了这场上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叨扰了,聪慧王妃,皇上要见您。”
温初白点点头,自知在这里留着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便感激地瞧了一眼江汎,随李公公去了后殿。
温初澜死死盯着温初白的背影。
温初白,我要你死。
温初白不知温初澜的想法,李公公带她走的那条路与先前两个嬷嬷带她走的小路全然不同,这是一条满满华贵气息的主路,通向的也是皇帝专属的议事书房,她本还有些紧张,却却没想拨开珠帘进去,眼前的景象竟格外父慈子孝。
两人似乎已经聊了一会儿,江煜抱着一个竹筐笑得开心,里面全是水灵灵的荔枝,瞧见温初白进来,便欢喜地道:“白娘子,你瞧我朝父皇要来了什么好吃的,你快过来。”
温初白欢天喜地地扑了过去,丝毫不顾礼仪地坐在了江煜身边。
江桑早就习惯了江煜的孩子心性,此时便当是一对孩子在闹,非但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连连温声嘱托道:“慢点吃,慢点吃,切不可一口吞了,别噎到了。”
江煜点点头,将荔枝剥开,湿淋淋的壳随意地放在江桑的书案上,果肉则喂到了温初白口中,温初白也便学着他的样子,像是新婚之夜那般,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地分食起来。
起初还好,但温初白越吃越觉得江桑看自己的眼神奇怪,她瞄了一眼,只觉得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是欣慰,像是愧疚,像是喜悦,又像是渴望。她虽重活一世,可到底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对于年过半百的江桑实在是丝毫看不透,读出他眼神里那一丝渴望后,干脆将手中正剥着的荔枝递了过去,“父皇,你吃。”
江桑愣了,半晌也不去接。脑海中百转千回,没想到儿媳妇会对自己如此亲密无间。
温初白胳膊也酸了,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手不干净,正要把手收回,却没想到江桑竟然探过脖子,直接用嘴将那荔枝衔走了。
江煜问:“父皇,好吃吗?”
江桑嘴里鼓着个不雅的圆球,显然还没有嚼,却先点了点头,囫囵道:“好吃,好吃。”
等温初白剥好手中的荔枝再望过去,江桑的眼里竟有了泪光闪动。
“父皇。”她本也对江桑有好感,便试探性地开口,“我……我今天没洗手,不过你放心,先前手脏时剥的都叫小石头吃了,你吃的是干净的,父皇是天子,吃饭都要吃干净的才行呢。”
她说完这话,也没顾上看绿了脸的江煜,一双眼睛都黏在了江桑脸上,毕竟不是街上遇到江汎时那样做了男子打扮,可以直白说明,她现在是聪慧王府的傻王妃,就算提醒人多加小心,也得拐弯抹角,小心翼翼。
可惜,江桑似乎毫无察觉,闻言只是笑道,“乖儿媳,你放心,父皇平日里的吃食都有人专门看着,不会有事的。”
温初白害怕再说这个问题会引来怀疑,只好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荔枝。
她本以为,江桑叫他们到书房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却没想到这一整天,三人都在吃荔枝和聊天中度过,江桑非但没有说任何的正事,甚至还在走的时候给江煜又带了一篮荔枝回去。
“小姐,这荔枝真好吃,我还是头一回吃呢。”夜里,温初白把荔枝带回了小院,叫白桃和柳清芳一起吃。
温初白笑笑,转头问向柳清芳,“娘亲,好吃吗?”
“好吃。”柳清芳含蓄得多,手中剥着荔枝,眼神却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半晌才喃喃地道了句,“都快忘了荔枝是什么味儿了。”
温初白没听清,“娘亲你说什么?”
“没什么。”柳清芳回她一个笑,转移了话题:“前一日做的遮瑕霜可有用”
温初白顿时来了劲头,“可有用了!那嬷嬷根本没发现红痕。”
“那便好。”柳清芳温温柔柔地笑着,“过来,我帮你把那遮瑕霜擦了。”
温初白听话地脱了衣服,露出一片光洁的背脊,柳清芳在手绢上沾了些油,轻轻一擦便将那盖着皮肤的遮瑕霜擦了干净。
“这……”
温初白回头想看,却怎么也看不见自己的背脊,正努力着,忽听白桃惊呼一声:“小姐,你背上怎么有一片红色的花瓣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煜:我是个无情的吃荔枝机器。还是脏的。
第二十七章 此地无银
温初白拧着眉头,“什么花瓣?”
白桃便给她描述, “一片朝左偏的花瓣, 像个菱形, 是渐变颜色,还挺好看的。”
柳清芳则道:“这是三瓣莲。”
“三瓣莲?”温初白念了一遍,忽的想起早上在朝堂上国师说的“三次攸关性命的劫数”, 难道她背上忽然出现的这片莲花瓣, 是在暗示她度过了第一道劫数吗?
也是, 她又转念一想, 若是前一夜没有想到这一掩一画的法子, 照温初澜那样闹,自己一定会被当场抓获。她忽然有了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瞧见了冷汗淋淋的柳清芳。
“娘亲。”她以为柳清芳是害怕背上这异变, 便套好衣服, 拉她坐下, “娘亲你别担心,这也就是个特殊些的痦子, 不痛不痒的, 不会有事的。”
柳清芳讷讷地点了点头, 一双眼里装满了温初白的模样,“嗯,好,娘知道了。”
“小姐, 夫人。”白桃看了眼天色打断二人,“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母女两人各怀心事地点了点头,温初白这夜睡得本还算安稳,却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瞧见柳清芳竟不知何时进了自己房间,在床头趴了一夜。
“娘?”她吓了一跳,连忙翻下床去扶她,肌肤互相碰触,这才发现手下的皮肤竟然滚烫。
听见温初白的声音,柳清芳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两颊是不正常的绛红色,眼神也迷离着,似是聚不着焦。
“娘,你发烧了。”
“阿白……”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嗓音粗哑干涩,叫温初白万分心疼。
“娘,你快别说话了,快上床。白桃——白桃——去打盆凉水来!”
屋子里一阵的手忙脚乱,温初白把柳清芳扶上床,又用布子沾了凉水一遍一遍地给她的额头降温,但柳清芳这些年身子本就不好,两个时辰过去,高烧竟然一直退不下去。
“对了,白桃,这是聪慧王府,你快去叫府里的大夫过来。”
“是啊!”几人过惯了在温家自生自灭的生活,竟忘了如今这儿的人对他们没有丝毫苛待,“还是小姐聪明,我这就去。”
温初白坐在柳清芳身边,瞧着她没有血色的唇,抑制不住地朝不好的地方想。上一世,她嫁给江決不到半月光景,温初澜便对只身留在温家的娘亲下了死手,难道这一世搬到了聪慧王府,娘亲也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吗?
她越想越怕,两只手紧紧握住了柳清芳的手,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江煜带着府里的大夫到的时候,温初白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他去拉她,却怎样也拉不开。
“白娘子。”江煜少见地温声说话,“叫大夫给嬷嬷瞧瞧,不会有事的。”
温初白募的惊醒,在这清风苑里,柳清芳是她带来的扫撒嬷嬷,她这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难免有些过了。
“好……”她点了点头,随江煜坐在了不远处的木凳上,只一双眼睛定定地瞧着床铺。
大夫一番诊脉,接着一通施针,等全都弄好已经接近午时。
“怎么样?”大夫站了起来,她便连忙凑过去。
“这位嬷嬷身子骨本就不好,似因有心疾而肝火旺盛,昨夜又染了风寒,瞧现在烧的这样子,恐怕……”
恐怕?
温初白本就揪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红着眼睛瞧向床上静卧着的柳清芳,不住地祈祷她千万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
大夫拧着眉,游移不定地接着道,“恐怕,要睡上两日才能醒来。”
……
温初白的心砰地落地,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好,那就好。”
聪慧王虽然不靠谱了些,但聪慧王府的大夫却十分靠谱,说昏迷两日,柳清芳当真两日后准时醒来。
温初白一直好生陪护,熬得两个眼睛都是黑眼圈,叫柳清芳一阵心疼。
“阿白,娘亲没事。”
“嗯嗯。”温初白点点头,她这两日睡不着,脑子里繁乱驳杂,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柳清芳自己重生的事实。但她若是说了,柳清芳定会问她上一世经历了什么,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担心。
所以还是不说了,就当从未发生过。
柳清芳不知她所想,挪着身子往床里靠了些,叫温初白上来躺好。这床本也就是个单人床,只是聪慧王府财大气粗,将这雕花木床收拾得大气宽敞,两个女子并排躺着,虽挤了些,也勉强能躺下。
柳清芳醒来,温初白一直绷着的弦便松了不少,再加上这被窝被柳清芳捂得温热,不消片刻她便有了睡意,迷蒙着眼睛往人怀里钻。
柳清芳才昏了两日,此时一点儿也不困,女儿撒娇,她便把人整个搂在怀里,一手搭在她肩上轻拍,正是那一瓣莲花的位置。
温初白像是睡着了,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娘亲,娘亲......”
柳清芳手上节奏丝毫不乱,“娘亲在呢。”
温初白像是听见了,安稳了一会儿,又道,“娘亲,不要想着爹了,温家不好,娘亲寻个喜爱的人嫁了吧......”
柳清芳拍着她脊背的手一顿,似是这一次才真真正正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半晌过后,终于低声答道,“好,都听阿白的。”
温初白咂咂唇,这才满意了,安安稳稳地睡下。
聪慧王府就那么点大,柳清芳从昏迷中醒来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江煜耳朵里。
“让大夫明日去清风苑看看,她们要是缺东西就给补上,另外,叫厨子做些好的,白……王妃她这些日子肯定没睡好,做些安神的药膳。”
“是,楼主。”重安应了下来,又道,“属下这几日查了楼中典籍,对王妃的事大概有了眉目。”
江煜心知重安是说重生之事,顿时神色凝重起来,“怎么样?”
“楼中典籍记载,如意怅恨配穗绝尘,有逆天改命之效,但施术者在一段时间后会付出巨大代价,具体是什么并无记载。”
江煜皱着眉,“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