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真是机智,我才发现,这两瓶面霜刻的是龙泉窑,那两瓶刻的是未安官窑,这样一来,卖出去一盒,两个窑都能推广。”
云岚本就是何瑞的人,闻言面色也带上了笑,温温柔柔的,“何瑞……主子他一向在经商很有天赋。”
“是啊……”温初白握着一只面霜,叹了口气,“云岚,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找恩公道歉啊。”
“道什么歉?”
温初白恹恹的,一双眼满是愧疚,“我抢了他的马呀,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人家前一日才救了我的命,今儿我便和他对着干了……”
“小姐……”温初白不懂马的行情,但云岚心知肚明,“其实我当时拉你,便是想说,这两匹马不值一百万。”
“啊?”温初白愣了一下,随即想出其中曲折,“恩公难道是故意在帮我与江決作对?”
云岚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温初白心中愧疚稍减,有些激动,“那……那恩公应该不会怪我了。”
云岚安慰她,“他昨日才救了我们,应该不是个计较的性子。”
两人正聊着,门口忽然一阵骚乱,客栈小二正连连给人道着歉,“对不住啊客人,本来我们天字一号房今日的确是能空下的,但是谁能想到,原本的客人竟然续住了,我们也不能叫人搬出去吧?”
另一个声音听着嚣张,“怎么不能,我们少爷今儿就要住天字房,你说说,是谁续住了,你们不敢轰,我们自己轰!”
小二撇了撇嘴,声音里三分恭敬,七分不屑,“现在天字一二三号房,住的都是重黎楼人,那杀人不眨眼的楼主就在一号房,你去吧。”
“重……”那原本气焰嚣张的人顿时萎靡了下去,“你——”
他正要训那小二两句,给自家少爷找回面子,旁边一间房门腾地开了,一个女子冲了出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谢了”,一阵风般的上了楼。
温初白一路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口,才忽的有些怯了。
她这样冒冒失失的,从他人口中打探到恩公的行踪,又打扰人家夜里休息,是不是不大好?
她正想着,天字一号的房门忽然开了,一个从头到脚裹着黑袍,带着兜帽的人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虽看不见脸,却也瞧着有些心情欠佳,温初白与他擦肩而过,感觉那人瞧了自己两眼,心里后悔更甚。
外面人都传,说重黎楼人冷漠无情,除了珍宝外无一入眼,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越货那是家常便饭。
虽……虽然温初白觉得重黎楼,尤其是楼主,挺好的。
但……但……
她还在犹豫,门里人忽然道了声,“走廊有风,你还要在那站多久?”
嗯?
她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前面那个黑袍人出去时忘记带门,自己竟就这样大喇喇的站在了人家包房门口,里头的人一抬头便能看见。
此时她恩公就侧坐在桌旁,桌上只有一封信和一个木盒,空空荡荡的,连个茶壶也没放。
他就那样坐着,背脊挺拔,唇微抿着,像是带着笑。只是虽独自一人在房内,却也带着那面具,流畅而高挺的鼻梁弧线侧看尤甚。
温初白盯着他有些晃神,忽看他喉结上下颤动了一下,音调中似乎带着两份调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温初白重生之后,也算事事顺心,早就改了前些年打碎了牙也往肚里咽的坏毛病,听他一激,心里顿时一窘,抬脚便进了房,末了还不忘帮他把门合上。
“坐。”
温初白照他的指示抚裙坐下,“谢谢恩公。”
对面人微微一笑,“不用这样叫我。”
温初白不好意思,“那可不行,你救了我的命。”
“那倒也是。”他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
温初白一窒,这怎么回答?
他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不如姑娘以身相许?”
???
温初白的面颊瞬间通红,这个重黎楼主怎么回事,竟然叫一个才见了几面的姑娘以身相许,这种色中恶魔,竟然……竟然比梦境中还要叫人羞赧三分!
她还在腹诽,眼下被推过一个半开的木盒,“这个簪子送你。”
是重黎楼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支点翠金步摇。
“不了不了。”温初白吓得连连摆手,这互相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要以身相许了,她若是再收下人这价值二十万盛宝币的簪子,不得直接送入洞房?
“为什么不要?”他将那簪子又朝前送了送,“我分明听见你在后面说这簪子好看了。”
温初白苦哈哈地笑着。心想,当然好看,难道你买它不是因为它好看?
“我就是听见你说好看,才买下送你的。”
“……”
“忘了介绍自己了,我是重黎楼的楼主。”
“……”
“今年刚好弱冠之年。”
“……”
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无言以对,他自顾自地报起了家门,“重黎楼地处日月山天门峰,四季如春,风景极佳,等你闲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等等等等。”温初白拦住他,“那个……恩公,我虽然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但我也真的真的没打算以身相许,我可以给你钱,或者帮你算算命,我算命可准了,尤其是怀川国未来几年的动向……”
“你……”他对于温初白开出的条件自是无动于衷,语气有些受伤,低落地道,“你不喜欢我?”
江煜自小便没接触过几个女子。先前是没看明白自己的心思,这会儿既然明确了,便弯儿也不绕地直抒胸臆,一点儿也没觉着哪里不妥。
“不是……”
“那便是喜欢了。”这一招是和师父学的。
第四十章 找个姐夫?
“也不是!”温初白有些着急,眼前之人毕竟救了她的命, 她也不能说重话, “哎呀, 我,我已经成婚了!”
江煜看他心中挂念身为聪慧王自己,更是高兴了两分, “没关系的。你的意思是, 你若是没成婚, 便会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啊……”
温初白感觉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 鸡同鸭讲, 顿时无力的两手支着脑袋,思考着怎么能打消了眼前这个人的异想天开。
“啪嗒。”原是她动作太大, 手肘推到了那装着钗的木盒,将它不小心推到了地上。
江煜低头去捡, 腰间的香囊滑落出来, 淡淡的药香弥漫, 他没有注意,可温初白却瞬间闻到了味道。
“什么味道?”
江煜念着五日见不了白娘子才特意装了这香囊, 哪知道此时竟成了暴露自己的罪证, 连忙蒙混道, “就是普通的安神的香囊罢了。”
“不对。”温初白心中警铃大作,这是送给了头牌姑娘的那个香囊的味道,因为掺了药,所以气味不同于普通香囊, 她一下便能闻出来。
她侧头一看,江煜腰间露着半边香囊,角落里明晃晃地绣着一个端庄的“白”字。
江煜瞧着她审视的视线,有些紧张,一只手不自觉地搭了上去。
“好你个负心汉。”温初白看清那香囊后顿时站了起来。
江煜心中一紧,被认出来了?
可被认出来应该叫他大骗子啊,怎么会叫他负心汉?
温初白指着他的鼻子,忘了他外面传着的杀人不眨眼的恶名,也忘了他前一日才救了自己的恩情,“那楼姑娘温婉可人,知书达理,将这代表情爱的鸳鸯香囊赠与了你,你都收下了,竟然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你这个负心的腌臜男人!龌龊!”
“……”这回轮到江煜无言以对了。
他竟然忘了,自己收这香囊,是用那个不存在的楼姑娘的名义。
“不是……”江煜凝了凝神,道,“她是我的手下,对我并无其他意思。”
“哼。”温初白仍然站着,用鼻孔睨着他,明显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我是楼主,底下经常会送些小玩意上来,我觉得这个锦囊绣得十分精美,里头的花草也十分宜人,这才带在身上,更巧的是,上面竟还绣了个白字,你看,你的名字里也有白字,这是不是上天的指示。”
“还上天的指示……”温初白半信半疑,对他夸自己绣工的一句还算受用,“恩公,我还叫你一句恩公,便劝你一句,我已有家室,我们不合适的。”
“那不碍事。”
“那碍事。”
“我不介意。”
“我介意。”
……
温初白有些恼火,却又觉得这幼稚的争吵有些熟悉,就好像那天他和小石头在山上踢完毽子,自己说他没钱,他却偏要说自己有钱那会儿的感觉似的,一样叫人有劲没处使。
可……这一个是痴傻的皇子,一个是神武的重黎楼主,怎么会感觉相像。
......?
不这么想也还好,这念头一旦起来,她竟然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和他家里的小石头长得相像了。
尤其是那下颌,那唇角……
小石头起初在相府里落了水,从水底钻出来的时候,浑身都闪着水光,这都过去了一月光景,温初白却仍记得清楚,他从水中出来的瞬间,那颌角的弧度,和那笑得灿烂的唇。
“恩公……你抬一下头。”
江煜停顿一瞬,微微抬起了一点儿下巴。
真的好像!
“你……笑一笑?”
江煜薄唇微抿,压着唇瓣勾出一个淡淡的笑。
不像,小石头从不这样克制地笑。
温初白瞧见这淡淡的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指使的,可是仅凭名号就叫人闻风丧胆的重黎楼主。
但更神奇的是,这重黎楼主竟然非但不恼,反而十分配合?
两人明明就只见了几面啊。
江湖传言难道都是假的?还是……还是真的是一见钟情?
温初白脑子一团乱麻,“我,我先回去了,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她也来不及多想,磕磕绊绊地出了江煜的房门,靠在墙上便开始理脑海里乱糟糟的思绪。
重黎楼主……喜欢她?
——不如姑娘以身相许?
——我不缺钱,但缺个夫人。
——我就是听见你说好看,才买下送你的。
——夫人想看,那便叫夫人看看。
梦境和现实交错,温初白连耳根也红透了。
重黎楼主,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虽然江湖口碑略差,但经她亲测,平易近人,乐善好施,路见不平还会拔刀相助。
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一脸受伤地在你面前道:“你不喜欢我?”
这谁顶得住!
难道她这一趟要给小石头找个姐夫回去了?
温初白把脸埋在手心,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重黎楼、重黎楼……
对了!
何瑞说让她帮忙打听一下重黎楼的左护法,她差点忘了。
屋里,江煜还在愣着神,温初白叫他抬头,他还以为是脖子带着的平安扣露出来了,这会儿正捏在手中摩挲,纳闷为什么温初白不同意以身相许。
他还没想通,听见门口又是一阵脚步声,撇头一看,刚才走了的温初白竟然又回来了,吓得他赶紧把手中的平安扣塞回了怀里。
温初白踏进门,“那个,不好意思。”
江煜转过头来,“你改变主意要以身相许了?”
“……”温初白瞪圆眼睛,压抑住心中不断翻滚的气浪,“不是,我是来找人的。请问随行中哪位是左护法?”
“你找左护法?”江煜眉头微皱。
温初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啊,受人所托。”
“我想也是。”
“有很多人托左护法办事吗?”她有些尴尬,“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让他帮忙,我朋友与他是故交,只说让我来打个招呼。”
江煜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哑然道,“看来你朋友一定年岁不小了。”
温初白有些疑惑,“怎么说?”
“重黎楼的左护法已经失踪了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里,从未听说谁以“重黎楼左护法”的名号自居,你的朋友既与其是故交,岂不是年岁不小了?”
温初白眨了眨眼,何瑞今年二十九岁,十七年前,即十二岁遇到了重黎楼左护法,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他也不是很大,但他说得笃定,应该没什么问题。”
江煜将桌上一直放着的信封拿了起来,朝她晃了晃,“也是巧了,左护法消失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什么消息,竟然今天一天就有两人来找。”
“还有人也在找左护法?”
“嗯。”江煜点点头,“他留了信,说是与左护法有一桩未完成的交易,但具体内容却缄口不提,只留了这封信叫左护法亲启。”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打算拔腿就走,江煜在后头叫他:“一会儿可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