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楼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同时把上万个会武功的江湖人士同时困住啊,难道……重黎楼真的转性了?
阚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江煜!”
江煜在桌后坐着,手里拿着各地传来的消息,听见阚阳的声音,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师父”。
“我是如何告诉你的,我是如何告诉你的!”他这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被阚阳瞧见了,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抄起桌上的书,将桌面摔地劈啪作响,“我让你去灭了那支作乱的害虫,你呢?给我弄出了个翻版的鉴宝盛会?”
江煜沉默片刻,等阚阳的一通火气都撒了干净,终于淡淡道,“我发出这消息后,那些害虫可还有作乱?”
阚阳愣在原地。
江煜那消息发得看似莫名其妙,却意外地让那些作乱的人没了风声。
那些人之前是讽刺重黎楼不公正公开,又暴力抢夺,如今江煜邀天下人共赏珍宝,还承诺以买代抢,他们的挑拨便没了立脚之处。
阚阳想了想,“那你也不能让他们到我重黎楼来啊!”
江煜勾唇一笑,“谁说我要把新建的至臻阁放在重黎楼内了?”
阚阳怒道,“至臻阁不在重黎楼内你还想......”
“师父。”江煜打断他,“自小起我一直十分尊重您,觉得您什么都是对的,将您的话奉为圣旨,但我如今长大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和经历。”
“那你也……”
江煜站起身,再次打断他,一双黑眸明亮透彻,“师父,您自小告诉我,我们重黎楼的存在是为了公正,可抢来的东西,配说公正吗?”
阚阳噎住,不知道如何应答。
江煜继续道,“吾师父和我说,公正是相对的。是我愚钝,思虑良久才悟得,我们对外界公正,外界才能对我们公正。”
阚阳想了半天,回嘴道,“那你也不能让那些危害世间的东西就这样流落在外啊!”
江煜反问,“我何时有这样说过?”
“你说……”阚阳刚说了个开头,猛然想起江煜散出去的消息。
——重黎楼此后收集珍宝,必定先会争取主人同意,若主人同意,则必定高价买之。
若主人不同意呢?
江煜没说。
江煜瞧他愣住,便继续道,“寻常的小玩意儿,类似留音盅、留香盅一类的东西,我们自己都拿着把玩,并无害处,又为何要一网打尽?有危害的东西,例如先前收来的玉雪玲珑剑一类,若主人不同意交出,我们再动用武力,也名正言顺。”
阚阳道,“你怎么知道别人不会觊觎?”
“自然会,所以我们之前用来掠夺的人手,就可以调来驻守新至臻阁了?何况……”江煜勾起来一个笑,“会让人看到的,自然都是赝品。”
阚阳无语半晌,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推测了几个可能,最终发现,不论自己提出了什么问题,江煜都能完整地回答。
他似乎对这一套体系已然有了全部的准备,若按他说的这般,将来人们竟可能会自己捐赠宝物给重黎楼,甚至以此为荣。
在阚阳心里,江煜一直是刚被捡到时的八岁稚童。直到此时两人这样站着,他才猛然发现,曾经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孩子,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让他仰望。
难道他坚持了那么多年,都是错的?
阚阳倒退两步,颓然地说不出话来。脑袋随着思绪嗡嗡作响,他的坚持,他的铁腕,竟都是错的?
“师父。”江煜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沮丧,垂眸转了话题,“有个好消息,我们找到左护法了。”
阚阳一惊,“在哪?”
江煜答,“在皇城。”
“重黎楼便交给你了。”阚阳这般说完,便抬脚要走。
“师父!”江煜叫住他。
阚阳转过身,眉宇间满是心急如焚,“有话快说。”
江煜微微叹气,“你欠她一句道歉。”
阚阳神色停滞了一瞬,苦笑一声,“谢谢。”
阚阳身形消失在了天边。江煜从理事阁中走出来,外面灿烂的天光晃得人眼晕,他望了一眼身后黝黑的建筑。
等修完了至臻阁,把理事阁也重新修葺一下吧,修亮一点,让光能照进去。
江煜想了想刚才收到的来信,已经有人发现了江卿的踪迹,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阿白,等我去接你。
皇城外的小屋中,温初白午睡醒来,瞧见云岚正一言不发地快速收拾着行李,她心头顿时一跳,“云岚,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云岚摇摇头,“主子说今晚来接我们,现在时辰快到了,我要赶紧把东西收拾好。”
是不是江煜寻到他了?
温初白心中一阵喜悦,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接我们走,是要回皇城了吗?”
云岚摇摇头,“皇城那边打仗打得更加严重了,主子说再过几日战火说不定会蔓延过来,所以让我们尽快换地方。”
温初白点点头,心中却明白,这几日她从未听到喊杀声,皇城定是已经休战,何瑞此时要带她离开,十有□□是害怕被发现,他瞧了一眼即将落下的日头,心中做起了打算。
正如云岚所说,江卿在日暮之时准时到了木屋,温初白在门口迎他,一如往常每一日的殷切热络。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卿的脸色怪异地透着疲态,是因为□□掩着了才显出的奇怪样子,他叹了口气,“皇城战乱,大哥的生意每况愈下……罢了,不提了不提了,我们快些走,得离皇城再远些,免得城门失火。”
他这样说着,带温初白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云岚和马夫在外头守着。
江卿找到的新的住所更加远而隐蔽,马车连夜赶路,也要第二日中午才能穿过这一整片森林。
马车嘎吱嘎吱地行走,温初白撩起一点窗帘往漆黑的夜色中看,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有什么,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便探了过来,将嫌弃的窗帘合上。
江卿道,“秋风凉,别被吹得风寒。”
“嗯嗯……”温初白点点头,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我们要去哪里?”
江卿微微一笑,“去玉阳瀑布。”
“玉阳瀑布?”温初白跟着念了一声,倒不是觉得这瀑布名字好听,只是因为它的名字里带了个“煜”的谐音。
江卿点点头,“对,玉阳瀑布在玄丹湖的上游,风景极好,我们这次虽是战乱灾荒,但也不能失了风雅。”
“是。”温初白附和道,“大哥在风雅一事上最是权威。”
江卿微微眯起眼,“初白,你最近可是有些不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更新,还得等四年,所以今天必须更新,哈哈
第八十章 逃跑
温初白心中一跳,神情只是自然的惊讶, “什么?”
江卿只是笑, “往常你总是会同我说笑, 最近却安静多了,是不是小木屋住久了,有些烦闷?”
温初白心道, 我嫌命长, 哪还敢和您讲笑话?
面上却只能打哈哈, “是啊, 屋内就我一人, 云岚姐姐也不爱说话,是有些闷了。”
江卿眸子深邃暗沉, 面色被烛火映得明暗交错,“往后就不会了, 等这场争斗结束, 我便不会这样忙了, 到时候,时时刻刻都能陪你。”
温初白面色欣喜, “是嘛?希望这场战乱快些结束。”
江卿的视线在手心停驻片刻, 道, “快了。”
亦不知过了多久,温初白瞧对面的人面上带着困意,阖上了眼睛,便悄悄掀开了窗帘一角, 将身子往马车门口挪了挪。
“怎么了?”江卿听见车厢内细微的声音,瞬间睁开眼。
温初白面上带着些尴尬。
江卿的语调微微透着凌厉,他竖起眉,“你要出去?”
温初白涨红了脸色,小声道,“那……那个,我想出恭。”
江卿怔住一瞬,脸上瞬间带了两分薄红,似是有些懊恼自己的过于敏感,“那你便去吧,外头黑,叫云岚陪着你。”
温初白心中暗喜,连连点头。
马车停了下来,这森林中唯一嘈乱的声音便也消失了,秋夜,万籁俱寂。
温初白身后跟着云岚,两人把地上的落叶踩得嘎吱作响,温初白一路走着,亦偷偷摸摸地打量着马车的位置,等马车终于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才终于停步。
云岚淡淡道,“小姐其实不用这般谨慎,主子他一向为人君子,断不会做出偷看姑娘家出恭的事情的。”
温初白瞄了一眼云岚,心中呵呵两声,觉得她是被喜爱蒙蔽了头脑,对何瑞误解很深。
“我就是觉得出恭时有人看着难受。”温初白呲牙一笑,“云岚,你也稍微远点,我有点放不开。”
云岚瞧了一眼她,往远处走了几步。
温初白点点头,估摸着两人之间的位置,朝马车的反方向又走了几步,这才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初白那边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云岚心中不安起来,可远远瞧过去,那个浅黄色的人影却的确还在那。
温姑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心中担心,便朝温初白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一阵风声呼啸,竟是江卿等了太久,自己过来了。
“初白呢?”江卿问道。
云岚遥遥一指远处的黄色小点,“在那呢,半天没有动静了,我担心出事了,正打算过去看。”
江卿略一点头,“快去。”
两人架起轻功,转瞬间便到了温初白的位置,可本应该有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唯独一件鹅黄色的外袍挂在枝上随风舞动。
江卿面色沉如锅底,“去找。”
树枝上,温初白紧紧捂着嘴,她黄色外袍下是一身白衣,在森林里格外显眼,再加上她心知云岚一直盯着,便也不敢乱跑,脱了外袍挂在树上后,便运起御气术躲在了树顶。
云岚领了江卿的命令,立即施展轻功在森林中寻起了人,江卿则在原地站着,只用眼睛四处打量。
“初白。”他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江卿眯着眼,又道,“初白,我看见你了,快过来,夜里寒凉。”
信你个鬼。
温初白万分紧张,一双眼紧紧盯着树下。她正聚精会神,忽然一只蝙蝠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掠风的声音骤然响起,温初白回过神,江卿已经足间轻点,站在了她同一根树梢上。
“大……大哥。”温初白眼神闪躲,声音也透着微微的恐惧。
何瑞把她抓住了,会不会杀了她?
江卿向她伸出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她的外跑,面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抿着唇微笑,“怎么跑到树上来了?”
“我……”温初白极速思考,“刚才我出恭的时候,瞧见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我害怕是狼,我就上了树。”
“哦。”江卿点点头,似是信了她的说法,“那你又为何挂一件衣服?”
温初白皱着眉,“那是因为我想吸引狼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江卿靠近她,将那外袍披在她肩头,又一把拦过了她的腰,将她带着落在了地上,“以后再遇到狼,或者什么别的可怕的东西,就叫我,我帮你解决?”
温初白哪还敢反驳,只能答好。
逃跑的计划中道崩殂,温初白随江卿飞回了马车,她瞧着江卿熟稔的动作,心中不安地问道,“大哥,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江卿坦然道,“之前是不会,但司恶上次带你走了之后,我只能在原地干看着,心中便有些着急,学了一些。”
若非温初白自己也学了相近的御气术,简直要信了他的鬼话。
但她心头也疑惑。
打从她知道何瑞起过杀心后便一直不解。
为什么何瑞既要杀她,又这样……包容,甚至可以说纵容着她?
她曾以为儒雅□□的大哥,到底是怎样的人……
温初白想不通,却也因为何瑞的深不见底而不敢再在短时间内逃跑。何瑞与江煜的不同,从对于她逃跑的不同态度变一目了然。
两人迎面坐着,江卿面上睡意全无,虽然表现的是什么也没发生,但一双眼却紧紧盯着温初白,生怕她再一次消失。
江煜的人顺着之前发觉的蛛丝马迹连夜找到了江卿的小屋,可过去时却发现,桌上的茶水还留存着淡淡的温热,屋里却已人去楼空。
“什么,没了?”柳清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跌倒,她面色煞白,“这个江卿,到底要把阿白带到哪去啊!”
江煜摇摇头,“我的人正在追,但那木屋在一片树林中,现在又是秋天,树叶厚重,掩住了车马的痕迹,我这次回皇城,就是打算七日后登基时……”
吾正叹了口气,“皇位不要了?”
江煜垂眸,“不要了。”
吾正又道,“你付出了那么多,苦心积虑,名正言顺,胜券在握。”
“吾叔叔。”江煜打断他,“你和我说这些作甚。”
“是提醒你。”吾正道,“为了皇位你付出了那么多,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江煜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上次回重黎楼,便和师父说我不会再执着于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