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老前辈您有所不知,并非我们愿意做老行当,而被逼无奈做个样子。否则那虎头寨…”
“学文,闭嘴!”方天霸大声一喝,方学文委屈地闭了嘴。
应王眼睛眯起,“怎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都是学文这孩子喜欢闹腾。他年纪轻不懂事,以为拦路抢劫是件很威风的事情,天天嚷嚷着说要干一票大的。我拗不过他,就把以前的那些家伙什儿传给他,由着他闹去,反正有我看着,他也闹不了多大的事。”
方学文闻言,脸胀得通红。
应王哼了一声,“年轻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就是,我以后会好好教他的。”
方子清连忙接话,赶紧给应王的酒杯又满上。方天霸推杯过来,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地叙着旧事喝着酒。话题大多都是几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应王和楚姓好友途经此地,遇到刚刚拖家带口落草为寇的方天霸。
方天霸打劫没有打成,还被人狠狠教训一番。原本应王和楚圣主是要离开的,见他哭得实在可怜,楚圣主心生恻隐之心帮了他一把。他们在寨子里住了一段日子,教方天霸如何收山货,又帮他在山下开了一间铺子,教他如何理货分类包装,如何卖货。直到清风寨一切走上正轨后,他们才离开。
颜欢欢静静听着,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做生意是爸爸的强项,听起来确实有些像他。如果那个楚圣主真是爸爸,为何不让她早几十年穿越?父女穿越到同一个时空,却生生错了近百年,老天爷何苦这么捉弄人?
酒兴正浓时,方天霸呜呜哭起来,一把抱住应王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一哭,两个儿子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应王面上有些嫌弃,却并没有把人推开。
接风宴欢笑开场,痛哭收场。方天霸被两个儿子扶下去,应王颜欢欢仲庭被安排在寨子里最好的房间。说是最好,那是相较于清风寨而言,比起夜歌城中。这样石砌木搭的房子连九井巷里的仲家院子都不如。
应王似乎有些伤感,又喝了一些酒,走路都有些打飘。他不肯仲庭扶着,也不让颜欢欢扶着,嘴里嘟哝着,“我没老,我没老。我可是银发小白龙,怎么可能会老?”
“是,您不老,您还和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生龙活虎。”颜欢欢说着,轻轻扶着他,“老前辈,您当年一定做过很多精彩的事。您和您的那位圣主朋友肯定有过许多不一样的经历,您和我们说说,都有哪些趣事?对了,您那位圣主朋友姓楚吧,他叫什么名字?”
应王眯起眼,看了一眼她,呵呵笑起来,“欢丫头,你也想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对啊,楚天行那家伙老是说什么要笑傲江湖。嘿嘿,想不到你一个女娃娃,也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楚天行?
颜欢欢朝仲庭微微摇头,名字不对。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个姓楚的人圣主又怎么可能是她的爸爸。
心下一阵失落,说不出来的惆怅滋味。如果一直没有希望还有,有过那么一丝希望又变成失望才是真的让人难受。
她垂头不语,应王咦了一声,“欢丫头,怎么了?”
“没什么,老前辈。您累了,我们扶你进去早些休息吧。”
应王脸色熏红,久违故人可能是高兴,喝了不少。闻言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任由仲庭把他扶到床上。床单被褥应该是晒过,有种阳光温和着青草的香气。他恍似忆起许多年前与好友一起江湖游历的岁月。天为被地为床,就是这种气息。
颜欢欢和仲庭见他闭上眼睛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寨子里灯火点点,远处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微微叹息,“应该是我自己想多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不过是同姓的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问,眼神忽明忽暗。
她点头,“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夜色中跑来一个人,正是高个子大汉方学文,他跑得有些急听起来气喘吁吁,“那个欢姑娘仲公子,刚才人多事乱,都没顾上你们。应老前辈歇下了吧?”
“嗯,他已经睡下了。”
方学文喘匀气,“那就好,那你们也早点歇下吧。寨子里简陋,你们多多包涵,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爷爷交待了,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方公子。”颜欢欢道。
“不敢当公子二字,欢欢姑娘叫我学文吧。”方学文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他一个粗人,可不敢当什么公子。
颜欢欢从善如流,“好,学文大哥。之前在酒席上我看你似乎有话要讲,难道你们今日下山拦路另有隐情?”
方学文脸一垮,点头。
仲庭和颜欢欢对视一眼,仲庭问道:“我好像听你提到了一个什么虎头寨,难道你们拦路抢劫的事情和他们有关?”
“今天真是得罪了,我们就是做个样子。原本打算让你们随便给些银子,然后放你们过路。没想到…”
“既然是拦路夺财,为什么是做样子?你们做样子给谁看?”
仲庭问出这一句,方学文面有难色。他回望了一眼寨子,面上有些犹豫。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鼓足勇气道:“爷爷不让讲,一直让我们忍着,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我知道应老前辈不是一般人,我…”
“你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说了。这事说来话长…”
缅城境内方圆几百里的大山里,大大小小有六个山寨。这些山寨都是早年逃到山里找活路的百姓,也就是俗称的山匪。清风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最开始的二十几人到现在的一百多人,勉强能排在中间。
与其它山寨不同,清风寨地理位置特别好,他们这片山里出产的山货也是最好。这些年他们都是做山货生意为生,从一家铺子壮大到四家铺子,在城里有口皆碑收入很是稳定。寨子里的人不用丢了良心去做一些拦路抢劫的事情,只要好好收集山货种些菜和草药就能过上衣食不愁温饱无忧的日子。比起其它的寨子,清风寨里的人最让人羡慕嫉妒。
羡慕和嫉妒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恨。以虎头寨为首的山寨联盟联手排挤清风寨,认为一个土匪窝子不做土匪的营生,反而天天卖山货是破坏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们不让我们继续留在山里面,要把我们赶下山。还给我们设定一个以三日为期,明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们清风寨还是土匪窝子,最近两日我都带着兄弟们下山去做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得过去。”
仲庭道:“三日为期,多半是混不过去的,因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利。把你们赶下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会接手你们收山货的路子,然后再挤垮你们的铺子。”
“二叔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们不能下山。”
“如果没有混过去,你们打算怎么办?”颜欢欢问。
方学文摇头,“那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只能和他们拼到底。”
“以一敌五,你们有胜算吗?”仲庭问。
方学文一脸的苦相,当然没有胜算,怎么可能有胜算?杨虎那个王八犊子,就是眼红他们清风寨的山货营生,明着来抢他们的财路。
颜欢欢有些不解,清风寨存在几十年,生意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偏偏现在出事。
她这话一句,方学文也有些不解,“这一片都是山,我们铺子生意好,光靠我们寨子里天天找山货那也供应不上。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会从各个寨子里收山货,他们把采好的山货卖给我们。以前我们和其它寨子的关系都不错,也不知道杨虎那个王八犊子这几天吃了什么药,煽动其它的寨子,非要把我们赶下山。”
仲庭问,“你们就准备这样坐以待毙,没有派人去虎头寨打听过吗?”
“这要打听什么,他们想赶我们下山不就是眼红我们。只要我们还做着拦路打劫的营生,他们就没有理由赶我们下山。我就不信了,他们能这么不讲理?”
真是天真得可以。
颜欢欢心想,那些人可都是真正的土匪,是能讲理的人吗?
“还不快点派个人去打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与其坐在家里等别人打上门,还不如主动出击,到少心里也有个数。”
方学文恍然大悟,“对,对,欢姑娘说得对。之前二叔也是这样说的,但是爷爷不同意。爷爷说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不怕别人不讲理。”
“你爷爷那个名字真是白叫了。”颜欢欢望着夜色,“事不宜迟,有没有身手好的熟悉虎头寨又能赶夜路的人,让他们赶紧去探一探,争取在明天虎头寨的人找上门来之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学文慌忙离去,还不忘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颜欢欢摇头,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不相信土匪会这么单纯。“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仲庭的目光掠过身后的房舍,除了应王睡的那一间,只剩下另一间。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脑子突然一热。
难道今晚他们要同床共枕?
第37章 妇唱夫随(三)
她嘀咕着, “难道寨子里就没有多一间房了?”
仲庭望向点点灯光的寨子, 清风寨不大, 大多都是拖家带口长住于此。显然寨子里很少有客人来, 能腾出这两间房子都已是不错。
同房是必然的,同床共枕却是未必。
她倒是无所谓,自己身上的毒还未解。等等, 她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还有两颗解药,也就是要是没人解毒只能活两个月。
看来在两个月之内他们…
“要不…”
“不行!”
她轻轻“切”了一声,“老鬼,你推三推四的,是不是嫌弃我?”
这男人前世难道真的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宦官,所以重生后就算是还没有成为太监,但是因为心理有阴影,对女人不感兴趣?怪不得上次明明难受成那样,都还能忍住不动她落荒而逃。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一点?
她慢慢地脱掉外衣, 眼神勾着他。
他眉头皱起:“你眼睛不舒服吗?”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要改造一个有心理障碍的男人该怎么做?她努力思考着,把衣服重新穿上。
“来, 老鬼,正好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当然是谈你的问题,谈我们的问题。”
她坐到桌前, 示意他坐到对面。她少有的严肃模样像故作深沉的小孩子,仲庭不由失笑,依言坐到她的对面。
两人对视,桌子上油灯昏暗,焦黑的灯芯上豆大的光。所谓灯下看人,不美也朦胧。何况他们都长得极为出色,更是如梦如幻好看到不真切。
“说吧。”他道。
她望着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要听真话。”
他瞳孔微缩,可能是料不到世上还有如此开门见山的女人。也没想到她这般直接,直接到叫人有些措手不及。前世多年征战位极人臣,论城府心计他不输旁人。反倒是这种直来直往的问话,令他稍稍有些不适应。
“不错。”
“哪里不错,是我的性格不错,还是我的长相不错?”
“都不错。”
她有些满意,既然都不错,那就只能是他自己的问题,“你觉得我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为什么你一直在回避?”
“我回避什么?”
“你知道的。”
一室沉默,唯有豆大的灯光在幽幽地跳跃。在沉默中,她的心慢慢往下沉。猜测是一回事,证明后又是另一回事。
他难道真的有心理障碍?
“男女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真不愿意我当然也不能勉强你。再说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多了解,多增进才能水到渠成。既然这样我们来聊一聊彼此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来说说我自己吧。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大才能也没什么大志向。我爹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还不错,我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我爹去世,家里的生意倒了,他离开了我。”
“男朋友,是未婚夫吗?”他问。
她轻轻摇头,目光有些黯然。“不是,不是未婚夫。在我们那里,如果男女双方彼此有好感,就可以试着交往,称之为男女朋友。那个人是我爹的世交之子,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在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她曾希望他能站在自己的身边帮她渡过难关。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出国。她能清楚记得自己当初的绝望和伤心,强撑着身体让自己每一天都累极睡去。如今想来,只觉得无比遥远,甚至都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为那样一个人难过。
长长叹一口气,耸耸肩道:“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说说你的事吧,你说你自己前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肯定是一个特别厉害位高权重的人。那么你有妻子,有儿女吗?”
“没有。”
“没有?你长得这么好,又有权有势,没道理不成亲啊?就算没有妻子,那红颜知己总有吧?”
“也没有。”
她猛然坐直,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连女人都没有,这就大大有问题了。莫非真像自己猜的那样,他前世就是一个太监。
仲庭若有所思,这女人是在套自己的话,她到底想知道什么?妻子?儿女?红颜知己?她是在乎自己的过去,还是有别的深意?
突然,在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同情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有什么要问的,何不直接一点?这样绕来绕去,不像你的性子。”
她心一惊,干笑一声,“我哪有绕来绕去,我就是让你多了解一下我,我也多了解了解你,多培养培养感情。”